從涂上生肌散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小半柱香了。</br> 如今陳心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似乎再一次能夠隱隱的感受到對失去左臂的控制力。</br> 但也僅僅是一點點而已。</br> 生肌的過程仍在繼續。</br> 陳心將要面對的是傷口與斷臂之處的每一絲血肉都不斷再生,重組,然后被破壞,再次再生,重組。</br> 這就好似一個優勝劣汰的過程,必須要讓肌肉與骨骼完美的與斷臂連接,才能達到一開始陳心斷臂之前的地步。</br> 所以這個痛苦他必須承受下去,若是半途而廢,那么即便接上了手臂,跟斷掉也沒有什么區別了。</br> 整個過程,陳心除了一開始的悶哼之聲意外,再沒有發出一絲一毫聲音。</br> 許姑娘甚至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陳心已經到了堅持不住的邊緣。</br> 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潰。</br> 生肌散所帶來的痛苦當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br> 打個比方,將你的手段反反復復砍斷再接上無數次,渾身上下又同時感受到烈火的灼燒與極度的冰寒。</br> 這種狀態對人的折磨,簡直難以想象。</br> 許姑娘一開始認為即便陳心能夠挺過去這一劫,恐怕也是極為狼狽,甚至有可能還需要自己出手幫助。</br> 但眼前的景象,卻直接讓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br> 陳心哪里需要人幫忙,甚至他此刻一直都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沒有任何動作。</br> 即便身軀不住的顫抖,即便那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br> 但這都是陳心無法控制的事情,他真正控制的,就是自己不會被這痛苦擊敗!無論前世今生,陳心一直認為,身體上的痛苦只是小痛。</br> 它最多只會折磨你一時。</br> 可是心里層面的痛苦,卻會折磨人一世!若此刻陳心忍受不住身體層面上的痛苦,未來他又如何忍受心里層面的痛苦?</br> 修士,修的從來都不僅僅是自身修為,修的,也是自己那顆心。</br> 只有真正無畏之人,才能走到最巔峰,才能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俯視蕓蕓眾生。</br> 如今的陳心其實距離無畏還有很長一段距離。</br> 最起碼情之一字,便是他永恒的弱點。</br> 什么時候陳心能參透情之一字,什么時候他便是真正的無畏了。</br> 那么對一個即將無畏之人來說,小小身體上的痛苦,又能如何?</br> 前世今生,陳心都是一個倔強的人,他的資質其實并不算驚才絕艷。</br> 他的領悟力也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天驕。</br> 但陳心有一點,是旁人都不具備的。</br> 那就是深入骨髓的執拗,以及撞了南墻都不回頭的決心!正是憑借這這樣的決心與毅力,陳心前世最終才能成為魔尊。</br> 今生亦然!這般想著,還會因為陳心承受了如此痛苦但卻沒有吭一聲而感到震驚嗎?</br> 這,難道不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嗎?</br> 痛苦,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br> 一個時辰之后,陳心的手臂終于接回去了。</br> 如臂揮使,甚至仿佛力量都要比此前強大了幾分。</br> 許姑娘自從得到生肌散以來,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完美的抗住生肌散的藥效發散,不見半點狼狽。</br>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的修為甚至還不到筑基。</br> 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心性,智慧,手段,狠辣程度,許姑娘都認為陳心有成為一方巨擘的資格。</br>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修為卻只有凝氣五重天。</br> 不得不說,真是個謎。</br> 剛剛修復了手臂的陳心,因為消耗過大而陷入昏迷。</br> 許姑娘檢查了一下陳心的狀態,發現并無大礙之后便也不多做理會,一個人盤膝打坐,但卻怎么都無法入定。</br> 或許是今日她所見所聞太過令人匪夷所思,亦或者陳心給她帶來的震撼太大。</br> 凡此種種,不斷侵蝕著許姑娘的思緒。</br> 時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夜幕漸漸降臨,整個妖獸山脈,都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br> 未知就隱藏在身側,數不盡的危險,似乎正在默默窺視。</br> 好在許姑娘身為金丹強者,具備強大的威壓,讓妖獸不敢靠近,不然這夜晚,恐怕并不好過。</br> 驀然間,一陣悉悉索索的的聲音讓許姑娘睜開雙眸。</br> 她發現陳心已經醒了。</br> 看狀態,似乎并沒有恢復多少,腳下步伐也有些虛浮。</br> 但陳心卻依舊這樣踉蹌的,離開此地,遁入密林深處。</br> 一開始的時候,許姑娘只是以為或許陳心只是去透口氣,畢竟夜色籠罩下的妖獸山脈之中,以陳心的修為能去往何處?</br>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想法被漸漸沖散了。</br> 陳心已經出去了一個多時辰,仍舊沒有歸來的跡象。</br> 這在許姑娘看來,無異于是在作死。</br> 一個區區凝氣五重天的修士,如何有這么大的膽子,在這危機四伏的區域橫行無忌?</br> 她曾經想過要不要去尋找一番,只是妖獸山脈這么大,又該如何處尋找。</br> 好在,許姑娘的擔憂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br> 天蒙蒙亮之際,陳心終于歸來。</br> 只見他的手中拎著一只妖兔,頭生獨角,有野狗般大小。</br> 與此同時,陳心身上還帶著一身的傷勢,狀態看上去比昨晚更糟了。</br> 許姑娘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陳心點燃了一團篝火,將妖兔剝皮去骨,烤熟之后囫圇個吞入腹中。</br> “果然還是修為低微,無法抵抗的了口腹之欲的侵襲,即便是在這妖獸山脈之中,還是想要努力填飽自己的肚子。”</br> 許姑娘心中暗暗沉思。</br> 其實對于修士來說,一段時間不吃不喝是完全可以的,畢竟體內的靈力可比人世間的食物有用太多了。</br> 陳心如今雖然還比不上許姑娘這般修為,但三五天之內不進食,還是毫無問題的。</br> 所以烤妖兔這種動作,便被許姑娘自動帶入成了滿足口腹之欲的做法。</br> 那么陳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br> 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br> 一個人吃完了整只妖兔,陳心也不跟許姑娘說話。</br> 自顧自的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十塊靈石,布置了一個聚靈陣。</br> 一般來說,陳心是不可能隨便在人前顯露自己靈石的,畢竟這可能召來無妄之災。</br> 但許姑娘不同,她的修為已經超出了陳心能夠與之抗衡的范疇。</br> 藏也沒用,不如大大方方的拿出來。</br> 想必金丹強者,也不屑于搶奪凝氣修士的靈石吧。</br> 這一次,陳心的修行持續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再次離開。</br> 也沒有跟許姑娘說自己是去做什么,依舊神神秘秘的。</br> 有了昨天的經驗,許姑娘認為陳心恐怕又去尋找果腹之物了,倒也沒有在意,依舊盤膝坐在原地,等待月圓之夜的到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