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 當陸清彥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了幾分。
“不是的。”
陸清彥通過后視鏡,看向蘇卿予。他甚至又重復了一遍, “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在蘇卿予眼里,似乎沒什么能打倒陸清彥。即使回想起陸清彥的哥哥去世那段時間,他也沒有將悲痛帶到她面前。
可如今呢?
陸清彥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脆弱, 隔著鏡片, 那幾分痛都不曾衰減。
“沒事,不用放在心上,反正這只不過是過去的事實。”蘇卿予勾起唇角, 她靠在椅背上, 慵懶的像只吃飽的貓。她的目光掃過后視鏡,最后定焦于前方路況,“陸總, 好好開車,我可不想第二天出現(xiàn)在社會新聞的版面上。”
陸清彥第一次知道,原來語言傷人的時候會令人如此痛苦。蘇卿予就在那里, 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像是無法被阻擋的利器, 將他整個人穿了個透心涼。
他強忍這痛苦, 直接開向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漫城別墅。
這條路蘇卿予非常熟悉,她在漫城別墅住了三年。當時在京市錄制節(jié)目時, 攝制組提供了酒店。可想到家中還有一個人, 她都會選擇開兩三個小時的路程回到這里, 第二天再早早開車去攝制組。
多少個日夜, 她都如此。
“你還真是給我找難題, 漫城附近沒什么出租車, 一會你難道讓我坐城際公交回去嗎?”蘇卿予揉了揉太陽穴, 心中覺得煩躁。
但陸清彥一腳剎車,將車停在路邊。坐在后座上的蘇卿予猝不及防地向前栽了一下。
漫城別墅占地面積大,此時才剛到下班時間,很多住戶還未從公司離開。基本上除了物業(yè)管理人員外,外面很少見到路人。
“你發(fā)什么瘋?”蘇卿予皺著眉頭,她的手已經(jīng)搭在了門把手上,如果前面的陸清彥有什么情況,她打算直接下車。
陸清彥沒有作聲,反而直接下了車。他一把拉開蘇卿予身旁的門,單手抓著她的雙手,將她整個人從車里拉了出來。
盡管平日里會做無氧運動,可女性的力量如果沒經(jīng)過訓練,依舊不如男性。蘇卿予掙扎了幾下,干脆也不動了,就站在這邊,眉眼中帶著幾分警惕,一只腿已經(jīng)做好準備,隨時準備給對方一個膝擊。
“孩子是誰的?”陸清彥把蘇卿予拉出來后,直接問出了困擾自己多日的問題。
蘇卿予頓了頓,突然想到幾天前肖華和她說過的熱搜。她看著陸清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輕笑出聲。
本想澄清,如今卻有了其他想法。
她回來只是為了完成自己心中的目標,陸清彥是計劃外的產(chǎn)物。既然兩年前已經(jīng)斷的干干凈凈,又何必再次糾纏到一起呢?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蘇卿予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她曾經(jīng)為了演好孕婦這個角色,在醫(yī)院婦產(chǎn)科觀察了一個月。所以當她以這樣的姿勢看向陸清彥的時候,對方眼中的顏色明顯黯淡了一分。
蘇卿予的心沒有絲毫波動,沒有傷害到對方的悲痛,也沒有報復過的快感。在法國兩年間,她已經(jīng)走過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白發(fā)的神父慈眉善目地站在那里,他溫柔的詢問著蘇卿予:“你有什么想傾訴呢?我的孩子。”
當時,她只是在欣賞眼前那座有幾百年歷史的教堂,卻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問自己。
“我不是信徒,先生。”操著并不熟練的法語,蘇卿予一字一句地說道。
“但你心中的痛苦總要找個地方傾訴。”神父推開教堂的門,現(xiàn)在還不是禮拜的時間,這里幾乎沒什么人,“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馬歇爾神父確實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在聽過蘇卿予坑坑巴巴地用簡單詞匯講述完自己的故事后,溫柔地看向她,“時間會撫平所有傷痛,你也需要同自己和解,同過去的事情和解。”
***
靠在車邊,蘇卿予再次看向陸清彥的時候,神情間淡淡的。
陸清彥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蘇卿予渾身打了個激靈。
“如果懷孕了,為什么要下水拍攝?”
那雙黯淡的眼眸中,剛才的幾分陰沉淡去,像是強裝鎮(zhèn)定,又像是本來如此。他松開了抓著蘇卿予的手,仿佛剛才的怒氣并非出自于他。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蘇卿予摸不清陸清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皺了皺眉頭,直言道,“我也跟你來了,現(xiàn)在沒什么事情的話,電話給我,我讓周周來接我。”
“不進來坐坐嗎?”陸清彥摸出煙盒,又突然想到蘇卿予現(xiàn)在是孕婦,他壓著煙癮,還囑咐了一句,“把煙戒了吧,對孩子不好。”
對孩子不好。
這句話讓蘇卿予覺得,陸清彥可笑至極。
明明兩年,是他讓徐天揚送來的那個盒子,現(xiàn)在卻又堂而皇之的說對孩子不好?
眉眼間帶著疲倦,蘇卿予有些不想和陸清彥周旋了。她轉(zhuǎn)過身,打算去保安室找人借個手機讓周周來接她。
陸清彥還是堵在了她面前,“跟我進去看一眼,就一眼。”
“里面是什么?”因為陸清彥提到了孩子,蘇卿予平靜的心仿佛被擲入幾枚石子,泛起了波瀾。她雙臂環(huán)繞在胸前,在心理學上是典型的防衛(wèi)行為。眼神中帶著疑惑,蘇卿予的耐心被陸清彥一點點快磨沒了。
她瞥了一眼窗戶,從那里透出的燈光有些昏暗,甚至還有五顏六色的彩燈閃過,這讓她聯(lián)想到之前和陸清彥參加過的各種聚會。
蘇卿予淡然之下,帶著些許嘲諷。她還在這里的時候,這棟別墅往來間只有她和陸清彥。她一走,看來陸清彥就過起了和秦望等人一樣的生活。下班后在家里開聚會直到深夜。
陸清彥本該就是秦望那種樣子的。
蘇卿予的目光凝滯在陸清彥那塊江詩丹頓上,又想到自己直到上大學時,都帶著的夜市上隨手買的地攤貨。
兩人本就是天壤之別,她又何必要為難自己呢?
“是孟夏的生日宴還是秦望的酒會?或者是你其他兄弟紙醉燈謎的聚會?”蘇卿予笑笑,“陸總,真沒必要,你如果真的想帶姑娘,只要你坐在藍調(diào)里招招手,有的是愿意不要錢都跟著你的。”
一切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陸清彥上前走了幾步,雙手劍按在了蘇卿予的肩膀上,他俯下身,不愿以較高的姿態(tài)給蘇卿予施壓。然后,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是我的情人,你是我的女朋友,從八年前你向我告白開始,這段關(guān)系,就是男女朋友。”
說完這些話后,陸清彥像是松了一口氣,他的眼睛不愿放過蘇卿予臉上的任何表情。
此時天空的顏色已經(jīng)加深,晚霞輝映在天上。小區(qū)里的路燈還沒有打開,他看不真切蘇卿予臉上的表情。
兩人站在那里許久,久到陸清彥覺得,如果能這樣安靜的同蘇卿予永遠待下去,也許都是幸福的時候,蘇卿予開口了。
“陸總。”蘇卿予的語氣一如平常,“我們都不是年輕人了,我們在影視作品里推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絕美愛情,但真正在現(xiàn)實中,兩個人的交往肯定會在愛情外摻雜些其他事物。”
陸清彥想要辯解。
但蘇卿予抬起手,揮開陸清彥。她向后退了一步,輕笑出聲,“我想我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你不需要來讓我原諒,因為這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無論是你的朋友塞給我的名片還是圈子里其他人背后議論我的話語,這些,全部都已經(jīng)過去了。”
“今天我跟你過來,也是為了再次向你重申這句話。”蘇卿予抬眸,淡然自若,“我們彼此都是成年人,理應按照成年人的角度去看待感情問題。男歡女愛,分分合合,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蘇卿予微微頷首,“我自己等周周來接我,不用麻煩你了。今天麻煩陸總帶我故地重游了,我只希望下次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
說完,蘇卿予直接轉(zhuǎn)身向保安室離去。
陸清彥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要伸手去抓,又怕她就那樣直接消失在自己面前。
蘇卿予在保安室借到了手機,和周周說了自己的所在地,然后十分自然地坐在保安室的椅子上等周周來接她。
而此時,陸清彥再次追了上來。
“你說過,按照成年人的角度看待感情問題,對吧?”
蘇卿予挑眉,點了點頭。
“那我們分手之后,還可以做朋友,不是嗎?”陸清彥凝視著蘇卿予,直言道,“成年人的角度下,沒有絕對的敵人,肖華根基在國外,回到國內(nèi)面對如今的娛樂圈肯定捉襟見肘。陸氏旗下的娛樂公司滲透方方面面,從利益的角度上來說,擁有我這位朋友,對你有利無弊,不是嗎?”
陸清彥拿出了自己面對商業(yè)競爭對手時的冷靜,拿出了自己的籌碼。
“你也知道現(xiàn)在的娛樂圈是什么樣子,人脈有時候能代表一切。”
蘇卿予靠在椅子上,沒想到陸清彥竟然會從這一步入手。
“我和季禮說過,有商業(yè)要約的話,和我的經(jīng)紀人聯(lián)系,陸總。”
半小時后,周周來將蘇卿予接走。
陸清彥回到了他許久沒有回來的家,推開門,從上到下布置的溫馨的房子如今卻沒有等來它原本的女主人。
但……
拿出手機,陸清彥將電話撥給了秦望,“你背后給蘇卿予塞了名片?”
聲音低沉,壓根沒有剛才在蘇卿予面前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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