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蘇卿予的指尖攥在手掌里, 她拼命克制著自己,才沒讓聲音哽咽。
老太太是蘇卿予唯一的親人,自然, 也是最懂她的。
她哪里能聽不出外孫女聲音里的委屈呢。
“卿寶,我在呢,姥姥還在呢, 誰敢欺負你, 姥姥就去幫你教訓他。”
年少時, 蘇卿予長得好看, 經常會被街上的混混堵著要電話。為了不讓姥姥擔心,蘇卿予一直沒告訴她, 都是自己低著頭跑開, 不理會他們的葷話。
可有一次, 姥姥早早收工回家, 撞到了這一幕。身材不高的老太太氣得抄起街邊的磚頭沖上去將混混們趕走,然后將蘇卿予抱在懷里, 安慰道:“有姥姥呢,別怕。”
而現在, 姥姥在電話那頭依舊在說,“有姥姥呢, 別怕。”
上樓換了睡衣, 蘇卿予繼續開始看策劃臺本, 時針眼見著往十點的方向在走。蘇卿予心里想冷著陸清彥, 但多年的習慣還是讓她發了條信息,可過了許久他都沒有回復, 直到蘇卿予睡了一覺起來后才看到對方回的話。
——在加班, 不回去了。
蘇卿予看了一眼時間, 凌晨一點。
她打開徐天揚的朋友圈,十分鐘前他拍了一張坐在辦公桌前苦兮兮工作的自拍,然后配文是今天要通宵加班了。徐天揚算陸清彥半個司機,只要陸清彥不下班,他也不會離開公司,所以蘇卿予知道這一回陸清彥倒是沒有說謊。
一個人如果出軌,就算再怎么隱藏,也會露出幾分馬腳。
蘇卿予不信,陸清彥沒有破綻。
整座別墅,蘇卿予都能去,除了一個地方。
披著睡袍,她踱步到陸清彥的書房。這里是陸清彥的私人領域,他一向不喜歡別人走進這里。
喜歡極簡風格的陸清彥將這種風格同樣運用于他的書房,原木色書柜,一絲也不多余的擺件,桌面空無一物,最多只放置一臺筆記本電腦。
蘇卿予的目光放在書架那唯一的擺件上面,臉上的笑容有些嘲諷。
兩人剛在一起沒多久就到了第一個情人節,對方在她眼中也還是那個普通的上班族。
蘇卿予曾看到陸清彥在瀏覽書架擺件的圖片,她記住了對方最喜歡的的那款。金色的楓葉點綴著銀色的支架,底座還有幾個星點。憑借自己的記憶,她在網上購買了一款樣子差不多的。
正品需要七十八萬,蘇卿予買不起。她以為陸清彥應該只是喜歡這個樣子,于是她挑了半天,花了一千元獎學金買了個仿的最真的。
情人節當天,蘇卿予穿著最好看的那身裙子,抱著特別重的擺件站在學校門口等陸清彥。
上了車,蘇卿予迫不及待地將手中的禮物送了過去。雖說用獎學金買的禮物,但平時靠獎學金生活的她為了省下這點錢,連著半個月吃饅頭喝稀飯。
“喜歡嗎?”女孩的眼睛滿是星光。
陸清彥靠坐在車座上,單手拆開了禮盒的緞帶,當他看到里面的擺件的時候,嘴角的表情一絲未變,他的目光不留痕跡的掃過擺件底座的標志,然后說:“嗯,我很喜歡。”
初次戀愛的女孩壓根不是陸清彥的對手,聽到對方說喜歡的時候,她已然覺得自己送的禮物會真的讓對方開心。
可在陸清彥眼中,也許當時的她,就像一窮二白的乞丐面對貴族獻上身上唯一一枚硬幣還在那里沾沾自喜。
不過,他還是將擺件放在書房了。
蘇卿予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在慶幸些什么。
她沒有亂動陸清彥的桌面和抽屜,而是在坐在沙發上,環顧整個書房,找尋不一樣的地方。
蘇卿予推斷,陸清彥出軌的話,也應該是最近才發生的。如果陸清彥真的找到了摯愛,同對方想要長期發展關系,那按照他怕麻煩的性格,應該會和她分手,然后讓新的女主人住進這間別墅。
但找了一圈,蘇卿予都無所獲。
她在離開前,再次走向書架。
已經過去了五六年,擺件上面的紋理還清晰可見。想起當時自己的那點小心機,蘇卿予臉上浮現了幾分笑容,她將擺件從架子上拿起來。
然后,發現一張照片被壓在下面。
蘇卿予頓了頓,她將擺件放置在一側,好奇心讓她拿起了照片。
愕然。
陸清彥和一個她不認識的男性站在兩邊,而在他們中間,一個姑娘露出明媚的笑容。
三人站在一起,也看不出那姑娘到底離誰更近一些。但蘇卿予卻是第一次在陸清彥臉上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笑容……真切的,發自真心的,似乎沒有一種事情能剝奪他此時的愉快。
嘴角的表情帶著些許諷刺,蘇卿予甚至覺得,自己被陸清彥折磨慣了。
他在她面前的時候,要么像個嚴肅的上司,兩個人的戀愛談得像是商業商談。要么就漫不經心,讓她總覺得自己真的如周霖一開始認為的那樣——
“原來你和陸總在交往啊,抱歉,以前是我誤會了。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陸總包養的情人。”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總有出土的那天。
正如現在。
蘇卿予付出的一切都是在“陸清彥也愛她”的基礎上進行的,她不愿收下對方昂貴的禮物,就算被迫收下,也會尋找可以等價交換的東西送給對方。她對待愛情的態度,讓李笙都覺得有些極端。
她愛著陸清彥,毫無保留的愛著他。
蘇卿予以前一直不信一見鐘情,但當她第一眼在校園里看見陸清彥的時候,眼睛里似乎除了他之外,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穿著白襯衫的青年站在樹下,陽光透過樹蔭的縫隙灑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凝視著遠方,纖細的手指在這個時候抓了抓打理的整齊的短發,讓它們變得些許凌亂,幾絲不聽話的發絲剛好落在臉側,讓他那份文質彬彬之下,填了幾分不羈。
“同學,你好。”
蘇卿予在二十歲之前干了兩件驚天動地的事。一件是瞞著姥姥報了藝術院校,一件就是向陸清彥告白。
“你有女朋友嗎?”女孩的眼睛笑的彎彎的,然后指著自己,“如果沒有的話,你看我行嗎?”
往事如煙。
直到現在,蘇卿予都沒有后悔,自己當時的那次勇敢。
蘇卿予再次看了一眼照片,用手機拍下來后又放回了原處。正準備將擺件再復原的時候,手指擦過底座,她察覺到了什么。
將擺件翻了過來,昂貴的金絲楠木上是名家的雕刻技藝。
上面沒有日期。
蘇卿予在買擺件的時候,特意讓店家在底座下刻了她和陸清彥第一次相見的日期。但她手上的這個卻沒有這個標記,也就是說……
跟了陸清彥這么久,蘇卿予自然也有幾分品鑒的眼光。
她手上的這個擺件,才是陸清彥喜歡的正品。而她送的那件……
突然間,蘇卿予在記憶中抓到了細絲末節的地方。她將擺件重新復位,裹著睡袍向地下室走去。
陸清彥不喜歡房子里出現太多的東西,那些不必要的,最后自然全部進了地下室。
蘇卿予站在寬敞的地下室,打開照明燈,最后只是笑了笑。
什么是這間別墅里不被需要的,自然是她曾經購買的家居擺件。
整間地下室,很大一部分都放的是她的東西。而陸清彥不需要的,則堆在房間的角落處。
蘇卿予快步走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印證些什么。許久沒有打掃這里,讓地下室帶著幾分塵土味。她也不在意這些,直接掀開了蓋著陸清彥東西的白色布單,一個個打包的牛皮紙箱整齊的擺放在那里。
蘇卿予打開了所有紙箱,終于,在被壓在最下面的一個已經破舊不堪的箱子里看到自己送給陸清彥的擺件。
那份她至今想起,臉上都會浮現出現笑容的禮物孤零零地和一堆不被需要的垃圾雜物放在一起。
擺件上面金色的楓葉已經掉色,銀色的樹枝也斷了一根,無人愛惜,也無人在意。
蘇卿予的手在拆箱子的時候被里面放置的鋒利器件劃了幾道傷口,但她絲毫不在意。她將那個臟兮兮的擺件緊緊抱在懷里,緩緩跪坐在地上,眼淚一滴一滴滑落在擺件早已腐朽的底座上。
深夜,空曠的地下室內,她的背影如此的孤獨。
那一晚,蘇卿予睡得很不安詳。
她搬去了隔壁,客臥的床墊不如主臥的kingsize床舒服,但那里沒有陸清彥的氣息。
陸清彥的衣物、床品用的都是同一個牌子的衣物柔順劑,除卻他經常使用的香水外,柔順劑的味道在蘇卿予那里,已經等同于他的味道。
以前,陸清彥加班,她都會將自己縮在被子里,鼻息間是這個氣味,就好像她被陸清彥環繞著一般。
但現在,蘇卿予只想逃離。
第二天,蘇卿予早早就睜開了眼睛。她走到門口,隔壁主臥的門沒有關緊,透過縫隙,她看到陸清彥此刻還在熟睡。如果這一切都未發生,她還會悄悄鉆進他的懷里,抱著他繼續睡一覺。可現在,蘇卿予洗漱完后,換了一件衣服,拿著手機直接出了門。
“周哥,這幾天我回家一趟,等回來了我們再談綜藝的事情。”在去機場的路上,蘇卿予給周霖打了個電話。
周霖只知道蘇卿予出道前家里很窮,有個姥姥相依為命,其他的就不清楚了。聽到對方要回家一趟,周霖也沒多想,“嗯,好,如果有想法的話我們隨時電話聯系。”
蘇卿予此次出行什么行李都沒帶,空著手就去了機場。
“誒?你說那個是不是卿卿啊?”蘇卿予經過長廊的時候,幾個并排的小姑娘小聲道。
“應該不是吧,她身邊沒助理,也許只是單純長得像罷了。”
蘇卿予快步通過,在過安檢的時候摘下了墨鏡和口罩,剛才那幾個還在懷疑的小姑娘立馬尖叫。
“天吶,是卿卿!”其中一個姑娘拿著手機偷拍了幾張照片,她是蘇卿予的粉絲,能夠這么近距離的直面偶像,如果不是身邊有小姐妹扶著她,恐怕她能當場昏厥。
蘇卿予聽到這里的動靜,她微微頷首,算是給他們打了招呼。
剛才還勸伙伴不要太激動的那個姑娘,此刻叫的比其他幾個人更激動。
“啊啊啊!卿卿看我了,四舍五入我們結婚了!”
他們排在隊伍后面,等安檢到他們的時候蘇卿予已經走了,雖然有些可惜沒有要到偶像的簽名,可能夠親自拍下照片也足以讓他們激動幾天的了。
“等等,你們有沒有覺得,卿卿似乎不是很開心啊。”在翻看照片的時候,其中一個姑娘指著蘇卿予泛紅的眼睛說,“好像哭過了呢。”
“什么?”其他幾個人湊到手機前,觀察著這張照片。
他們平日里經常會看蘇卿予的街拍圖,和其他明星專門帶著一個攝像團隊跑到機場拍街拍圖不同,蘇卿予的街拍基本都是純街拍。她會面帶疲倦的出現在機場,穿得寬松休閑,一看就是連飛通告累壞了。也會光鮮亮麗,明顯是結束休息飛去劇組。無論什么樣子,或輕松或疲倦,蘇卿予的眼中都是有光的。
這幾個小姑娘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種感覺,如果一定要定義的話,那大概可以用鮮活這個詞來概括蘇卿予。
她的眼中一直帶著星光,只要看到她,就會覺得自己被對方鼓舞,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做些什么。
但今天……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呢?”蘇卿予身邊沒帶助理,自己的狀態也不好,其中一個姑娘先發微博說自己在機場撞見蘇卿予后,又拿著這張照片找到了蘇卿予工作室的官方微博,詢問蘇卿予近況。
這些蘇卿予都不知道,她安檢之后直接走了vip通道登機,一上飛機就睡。
一路沒有人打擾她,飛機抵達后,蘇卿予又從特殊通道離開,整個行程幾乎沒有引起任何騷動。這里不是京市,當地市民對明星的敏感度,遠不如京市的那些人。蘇卿予摘了墨鏡,只戴口罩,坐在后座上低頭玩手機。
“小姐,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像一個明星啊。”出租車司機是當地口音,蘇卿予從小聽到大,自然能聽懂。
“是嗎?你不是第一個這么說的,我朋友也老這么說。”蘇卿予笑了笑,找了個借口。
司機不再追問,把蘇卿予放到了目的地。
寧市的房價比不上京市,蘇卿予出道之后接了個代言,前后幾次代言費加起來剛好讓她在這里全款買了一套精裝修的花園洋房。
蘇卿予走到門前,剛好看見埋頭在花園里種菜的老人。
“姥姥,我回來了。”她摘下了口罩和墨鏡,沖老人微微一笑。
蘇卿予睡了很久,即使這里已經不再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可只要有自己的姥姥在那里,家就在那里。
到了晚上,蘇卿予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空氣里彌漫著食物的氣息。她從床上坐起來,在衣柜里拿了一件睡衣換上。盡管她已經一年多沒回來了,但放置在這里的衣服摸起來還是嶄新的,帶著香氣的。不難想象,這位自己在家中生活的老太太一定定期將她的衣服拿出來清洗晾曬。
“卿卿醒了嗎?那快下來吃飯吧。”老太太從來閑不下來,蘇卿予給她的錢足夠讓她安度晚年,可她依舊忙來忙去的。
蘇卿予坐在飯桌邊,老太太直接盛了滿滿的一碗牛肉調和放在她面前。牛肉和土豆熬制的肉湯里放了面條和米飯,最上面點綴了一勺辣椒油,這是蘇卿予從小吃到大的味道。以前家里沒錢的時候,老太太用蠶豆代替牛肉,做滿滿的一大鍋,能夠他們吃三天的。
少吃碳水的戒律被蘇卿予忘在腦后,她拿著勺子將食物送入口中。
姥姥看著她舒展的眉頭,輕嘆了一口氣。
“在這里呆多久?”
“先待幾天吧,等到有工作了再回去。這段時間剛好沒那么忙,我陪陪你。”蘇卿予笑著說。
“小陸沒陪你一起回來嗎?”老人家現在這個年齡算是熬出頭了,如果某天走了,也不會有虧于卿予的父母。
“……他工作比較忙,所以我先回來了。”蘇卿予曾帶姥姥去京市玩過,當時陸清彥和她一起。
當時蘇卿予沒有明說二人的關系,但在上飛機回家前,老太太抓著她的手問:“你倆在一起了?”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