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推銷員</br> 顧舜華回來后,兩個孩子正在那里給大家表演小節目,一家子都拼命地鼓掌叫好,倒是熱鬧。</br> 顧舜華也就和大家一起看,等孩子表演完節目,大人就在那里說說話。</br> 任競年說了上大學帶薪的事,大家都喜出望外,顧躍華自然也羨慕,不過他沒工作,更不要說五年工齡,這種好事自然輪不到他。</br> 任競年:“沒工作的情況,我也問了,學校給補助十七塊五。”</br> 顧躍華:“十七塊五?免費上學,還能另外一個月給十七塊五?”</br> 任競年:“是,這個很確定。”</br> 顧躍華頓時樂死了:“還有這好事,拼死命,咱也得考上啊!”</br> 顧舜華:“離高考就這幾天了,你趕緊臨時抱佛腳,怎么著都得考上。”</br> 顧躍華:“行,這回我豁出去命了!”</br> 大家說話間,又提起來顧振華,顧振華最近其實也有一件好事,他去了國棉廠,剛去只是準備車間擋車學徒工,結果最近他們單位辦了一個操作運動會,他得了整經操作第一名,本來他這種學徒工都要滿三年的,三年后滿徒后定級一般定二級,到時候工資能有三十八塊。</br> 不過這次他得了整經操作第一名,那好像就不一樣了,領導比較器重,很可能提前滿徒定級。</br> 大家伙一聽,自然都替他高興,這個定級了后,工資就等于提前漲了,那總是好事,再說得這個操作第一名,聽起來就讓人喜歡。</br> 顧舜華也略松了口氣,感情上不順暢,事業上能有些進展,也是好事啊。</br> 晚上時候,稍微沖了一下,一家子躺在了床上。</br> 也許是好消息的沖擊,竟然有些睡不著,之前疲憊感已經一掃而光,大腦是興奮的。</br> 任競年見她這樣子,笑了:“你先躺著,我先哄我們兩個小朋友睡覺,然后再哄你。”</br> 顧舜華別他一眼:“誰稀罕!”</br> 滿滿:“媽媽是小朋友,我是小朋友,多多也是小朋友。”</br> 多多鄭重其事地點頭:“對,我們都是小朋友,爸爸才是老師!”</br> 任競年:“看到沒,孩子都已經看穿了你。”</br> 顧舜華:“不搭理你!”</br> 任競年笑,顧舜華想想,自己也笑了。</br> 她便薅過來一個孩子摟懷里:“趕緊睡覺吧,明天帶你們出去玩!想去哪兒就去哪兒!”</br> 多多一聽,忙道:“報告媽媽,多多想去北京動物園!”</br> 滿滿也忙道:“報告媽媽,滿滿也想去北京動物園!”</br> 顧舜華:“之前不是去過一次嗎?”</br> 滿滿認真地道:“我們老師說了,讓我們認真地觀察老虎,我們要排練一個老虎的節目!”</br> 顧舜華看看任競年:“那明天我帶著孩子,你——”</br> 任競年卻道:“我們一起帶著去。”</br> 顧舜華:“好。”</br> 爸爸媽媽答應了,兩個孩子自然興奮,激動得踢騰著小腿兒,喊道:“老虎,老虎,還有獅子和大象!”</br> 任競年:“好了,早點睡覺,明天我們要很早起來去動物園,誰如果睡晚了起不來,那就只能不去了。”</br> 兩個孩子一聽,一個賽一個地快,趕緊閉上了眼睛。</br> 閉上眼睛,任競年和顧舜華一個人拍哄幾個,沒多久,兩個孩子抵不住瞌睡蟲,也就睡著了。</br> 孩子睡著后,任競年便挪了挪,把兩個孩子挪一起,他們兩個大人則湊一塊了。</br> 他抱著她,之后低聲說:“好了,現在該哄你了。”</br> 顧舜華聽著,忍不住掐他胸膛:“你可真肉麻,我受不了了!”</br> 任競年便低聲笑了,他抱住她,將下巴輕貼在她額上:“舜華,最近真是辛苦你了,我現在只盼著能趕緊高考,考上大學,到時候我能輕松很多,騰出時間來,給你減輕負擔。”</br> 顧舜華:“其實也沒什么,不就生病嘛。”</br> 她覺得也犯不著這么鄭重其事,好像多大事一樣。</br> 任競年嘆了口氣,分開她額前的發,低頭親了一下:“是我沒能照顧好你。”</br> ***********</br> 周日去了北京動物園,這個季節正好,動物園里綠樹成蔭,一家子四口過去先看猴子,再看了大象老虎什么的,中間走累了還能在大樹草坪上休息,買了四塊雪糕一人一塊,邊玩邊吃,兩個孩子見到了各樣動物,大長了見識,高興得直撒歡。</br> 也是玩得太高興了,晚上回來特別累,也沒怎么著,兩個孩子吃了飯洗洗躺床上就睡著了。</br> 第二天,任競年還是去上班了,他走的時候,顧舜華要去送他,他不讓,不過顧舜華還是騎著車子送。</br> 送到了長途汽車站后,任競年:“回去吧。”</br> 顧舜華:“嗯。”</br> 任競年:“你病剛好,在飯店里能歇的時候就偷會兒懶,別太拼命,身體是自己的。”</br> 顧舜華嘟噥:“我知道,誰也不是傻子。”</br> 任競年便笑了:“好了,我走了,你回去吧。”</br> 顧舜華卻有些不舍得,她發現病了那一場,她心底對他的依賴會更多一些:“你帆布包里有牛肉,燉好的牛肉,到時候你涼著切了用饅頭燒餅夾著吃,或者熱一熱吃,都行。現在天熱,小心壞了,盡快吃了。”</br> 任競年:“嗯,我知道。”</br> 其實管道局的食堂還不錯,價格也便宜,幾毛錢就能吃得很好,他并不缺營養。</br> 顧舜華:“走吧,車來了!”</br> 任競年看看,車果然來了,只好點頭,往車子那邊走去。</br> 顧舜華也趕緊轉頭,騎著自行車回家去。</br> **************</br> 西瓜醬已經封起來曬著,顧舜華偶爾去看看,也不需要太費心,她便抽工夫準備寫一篇關于天梯鴨掌的文章了。</br> 和上次一樣,她還是盡量多去看看書,有時候也不拘一定是關于做菜的,可以看看別的書,關于風土民情的,文化氛圍的。其實主要是多看看,看看別人怎么寫文章,提高一下文化修養,這樣寫起來心里更有譜。</br> 不過即使這樣,下筆依然挺艱難的,有些話就在心里,但是寫出來后卻干巴巴的,沒什么意思。</br> 劃掉重新寫,依然不是什么很流暢的表達。</br> 她就這么劃了寫,寫了劃,終于磨出來一篇,又讓顧躍華沒事讀讀,幫著挑挑毛病,最后改好了交上去了。</br> 交上去后也就不想了,她估摸著她的文章被采用的可能性挺大的,因為上次還是第一,這次只不要不太差就沒問題了。</br> 到了六月底,西瓜醬也差不多曬好了,這次也是多虧了顧全福的指點,西瓜醬做得還像個樣子,顏色紅潤,聞著一股純正的醬香,顧舜華取了一些,稍微加一點油,又加了蔥花和大蒜片爆炒,濃郁的醬香混著熱炒的香味,聞得人只流口水。</br> 其實就老北京人來說,并沒有吃西瓜醬的習慣,倒是芝麻醬離不開,早些年人大代表老舍同志特意寫過提案,說北京人夏天離不開芝麻醬,為了這個,每戶每個月倒是有一兩芝麻醬可以供應,可每個人一個月一</br> 兩芝麻醬,每個月能吃多少,也就月頭月尾解解饞,關鍵有些還舍不得,畢竟攢著拍黃瓜那也不錯。</br> 至于除了芝麻醬外的醬料,老北京的醬園子倒是不少,六必居和天源醬園都很有名字,還有桂馨齋這樣的南方風味醬腌菜,這些醬園子雖然一個個做得風生水起,但肯定得要票,不要票的就死貴,那都是高級貨,價格肯定不如顧舜華這個好。</br> 況且,目前幾個老字號專門做西瓜醬的并沒有。</br> 說來說去,西瓜醬是一個巧宗。</br> 如果能用西瓜醬來代替芝麻醬吃面,那就更好了。</br> 于是這天,顧舜華煮了面條,把面條用涼水過一個涼透心,之后澆上了這炒西瓜醬,又加了切絲黃瓜等面碼,自己嘗了嘗,面條韌性十足,西瓜醬的香全都被那爆炒給激出來了,彌漫在舌尖,是這個清湯寡水的年代少有的香。</br> 家里人嘗了后,也都說好吃,芝麻醬做麻醬當然是好,但那個東西得要票啊,誰家票也不是大風刮下來的,這西瓜醬自己想辦法弄來的,就好多了。</br> 顧全福嘗了后,也點頭:“這個味兒好,吃涼面或者拍黃瓜都行,等冬天的時候,稍微炒炒,用來涮火鍋也合適。”</br> 顧全福在這方面也是行家了,他說行,那自然是行,顧舜華當即取來了西瓜醬,給大雜院里各家都分一些,這個不像清醬肉,那個貴,這個便宜,所以這個分起來沒什么負擔,大家伙一人那么一勺,都嘗嘗味道。</br> 大家伙都習慣吃面醬和炸面醬,還沒吃過這西瓜醬。要知道大部分北京人,特別是老人家,都吃個講究吃個傳統,不能亂了規矩,所以乍看到紅彤彤的醬,倒是有點不習慣。</br> 不過當然不會卻了人一片好心,也都收了。</br> 倒是間壁兒的霍嬸,早聞到顧舜華家里飄出來的香,那種帶一點點辣咸的鮮香,被蔥花蒜瓣片爆過,聞著就是能讓人不自覺流口水,她早就饞了,現在正好自己試試。</br> 一家做了,兩家做了,做了后澆在面條上,眼看著那白生生的煮面條被炸面醬裹上,可真是夠味。</br> 于是也就是一兩天的功夫,各家陸續飄出來煎炸西瓜醬的香味,當然也有些舍不得油的,就這么直接吃,倒是也不錯,用他們的話說“還有點西瓜的鮮味兒呢”!</br> 一時大家喜歡這炸面醬喜歡得不得了,都夸這個一個好東西,當然也有老太太搖著扇子嘆氣:“有了這西瓜醬,我們家小子平白多吃了一碗面條,供不起了!”</br> 這聽得大家哈哈大笑,都開玩笑說你家小子長得瘦,也該多吃點了!</br> 大家吃完了那一勺后,自然也有人問起來價格。</br> 顧舜華已經算過了,這一批西瓜醬的成本大概是五十塊錢,一百多斤西瓜做出來不到三百斤的西瓜醬,這樣即使算上房租,本錢也就是不到兩毛錢。</br> 她估摸著,自己這個西瓜醬不要票,可以大致賣五毛錢一斤,這樣折騰一圈,估計能掙九十塊。</br> 比起清醬肉來,這個可真就是掙得辛苦錢了,分給骨朵兒后,自己落下六十三塊。</br> 不過顧舜華倒是覺得,也算很不錯了,畢竟做醬這個事不是什么輕松活兒,能做出來,順利賣出去,這就是為自己開了一個好頭,回頭和骨朵兒正兒八經做起來,做它一個上千斤,那不是也能掙三百塊。</br> 當下心里一個盤算后,顧舜華把價格定在了五毛一斤,大雜院里老街坊打一個八折,直接就四毛了。</br> 大家伙一聽,自然都覺得不錯,平時過去打醬油醋,需要拿著副食本去,也得兩毛三毛地打,現在四毛錢一斤這么香的西瓜醬,也不要票,怎么想怎么都賺了,一時大家伙倒是搶開了,你一斤我兩斤的,倒是生怕沒有了。</br> 等大雜院里大家伙都訂好了,顧舜華又過去了雷家,把西瓜醬給雷永泉媽媽嘗了嘗,雷永泉媽媽一吃就覺得味兒好。</br> 她嘆息:“反正什么事我都信你,你做得肯定好吃,這個醬,我都能吃出西瓜味兒來了,新鮮!”</br> 顧舜華聽著就笑了,便說起自己做西瓜醬的事來:“之前清醬肉挺好的,可就是豬肉不好找,而且不夠接地氣,正好看到大西瓜挺水潤的,便做了一批西瓜醬。”</br> 雷永泉媽媽:“這個比一般的黃面醬干面醬新鮮,用來澆涼面拍黃瓜都行,提味。”</br> 顧舜華:“是,我就是這么想的,所以做出來試試。”</br> 雷永泉媽媽:“回頭我幫你問問我們單位食堂吧,還有永泉他爸學校,他們學校食堂天天都得要調料,哪能缺了這個,我幫你賣,實在不行,咱兩合伙做好了,我入股。”</br> 這話聽得顧舜華都笑了:“可別,咱們這個就是做小買賣的,阿姨你哪能做這個!”</br> 雷永泉媽媽卻嘆息道:“最近我們單位也在學習文件,要解放思想了,我估摸著,以后做小買賣的,說不定比咱們強,你瞧,我們小平同志不都特意提起這做小買賣的問題嗎?”</br> 顧舜華聽著,不免有些佩服。</br> 要知道現在政府以及國企的職工,一個個都還拿著財政飯鐵飯碗當美差,進了這些單位,那就是一輩子的光榮,至于做小買賣的,個別的就算掙了錢,但大家看著他們,也不太瞧得上。</br> 雷永泉媽媽這個位置能說出這種話,真是讓人要高看幾眼。</br> 她嘆道:“阿姨,你說這話,我可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能說,咱們時代變了,人的思想也都在變。學校食堂的事,還得麻煩阿姨幫我問問了。”</br> 雷永泉媽自然一口應著。</br> 第二天顧舜華去單位的時候,又帶了西瓜醬來給飯店里,大家伙都嘗了一點,牛得水當即拍板,先要一批。</br> 雖然飯店里的采購還是得打報告,但是這種油鹽醬醋的更換,他還是能拍板的。</br> 嘗試著要了十斤,玉花臺飯店很快就用了西瓜醬,先辣椒絲來炒,炒了后當佐料。其實也就是試試,畢竟老北京人講究,你突然換個調料大家未必瞧得上,可誰想到,竟然還算受歡迎,甚至有人特意問起來說這炸西瓜醬單賣不。</br> 牛得水大喜,當即訂了一百斤:“舜華就是福星,做什么什么夠味兒!”</br> 顧舜華也就做了三百斤,現在牛得水一下子想訂一百斤,那自然是好,她當即和骨朵兒去拉貨。</br> 其實骨朵兒這次只得三成,全賣出去一共掙九十塊的話,她也就拿二十七,不過她還是挺高興的,這差不多是普通工作一個月的工資,肯定是賺了,最關鍵的是,她體會到了做小買賣的樂趣。</br> 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吭哧吭哧地去運醬,骨朵兒累得額頭都是汗,不過卻激動地道:“舜華,我決定了,我先跟著你干,慢慢攢錢,攢夠一百塊,我就開店,我要開發廊,我要做買賣掙錢!”</br> 顧舜華聽著忍不住笑:“瞧你,成小財迷,掉錢眼里去了。”</br> 骨朵兒卻笑著說起來順口溜:“摩挲摩挲肚兒,開小鋪兒,又賣油來又賣醋,咱們就開個西瓜醬鋪,不要票來只要錢,就不信咱不能掙大錢!”</br> 她笑起來聲音爽朗,倒是逗得旁邊過路人都來看,顧舜華也被逗得直笑。</br> 兩個人到了百子灣的房子,那可是撅著屁股忙乎,最后終于把一百斤地綁到了自行車后座上。</br> “不會摔吧?”顧舜華有點擔心。</br> “把心放肚子里,沒事,以前咱們冬天買大白菜,我一口氣在車子后座綁一百多斤大白菜也沒事,咱這邊有個探板呢,這么一放,不可能摔!”</br> 不過骨朵兒又道:“不行我還是后面扶著點吧,這可是五十塊錢呢,真要摔地上,我得心疼死。”</br> 顧舜華:“那要不我們推著車子,另一個從后面扶著。”</br> 骨朵兒想想:“騎著吧,遇到路不好走就趕緊推著走,咱們另一個人跟著車子跑,就當鍛煉身體了!”</br> 顧舜華:“行!”</br> 從百子灣到玉華飯店大概是八公里多吧,就這么腿著過去肯定是辛苦,不過好在,兩個人都年輕,年輕人從來都不怕吃苦,年輕人渾身都是力氣和激情。</br> 最怕沒門路,只要眼前給透一絲光亮,即使在微弱也得使勁抓住,拼命鉆也得鉆過去。</br> 開始的時候是顧舜華騎車子,骨朵兒從后面快走跟著,遇到不好走的路就下來,顧舜華推車子,骨朵兒扶著,到了后來換骨朵兒騎,顧舜華跟車跑。</br> 大夏天的,太陽正是曬的時候,火辣辣的太陽烤得兩個人后背汗水打濕了的確良襯衫,不過兩個人輪換著來,竟然也不覺得累,只有滿身的干勁。</br> 總算將西瓜醬運到了飯店附近,顧舜華卻停下來,兩個人走到背陰處:“咱們走了這一路,汗淋淋的,人家看了咱們這樣送醬來,你說能對咱們的醬有好印象嗎?咱們先稍微歇歇,擦擦汗,涼快一會,看著體面些再進去。”</br> 骨朵兒一想也是:“舜華你想得周全,以前走街串巷賣紅柜子的,人家那一身白大褂齊整著呢,還有糧食店的,也都是白大褂,可不就是這個理了!”</br> 于是兩個人稍微休息了休息,把自己規整好,這才體體面面地把一百斤西瓜醬送過去,進去了后廚,過了秤,竟然是一百零三斤,這還多了幾斤呢。</br> 賣完了這個后,拿到了五十塊錢,兩個人真是神清氣爽,回到家趕緊沖洗了沖洗,精神抖擻地琢磨著接下來怎么掙錢。</br> 骨朵兒拿著西瓜醬跑去了琉璃街她爺爺工作那兒,打算給那邊的店鋪都嘗嘗,顧舜華則是趕緊先去上班了。</br> 就這么等到了下班時候,一個穿著中山裝的過來找顧舜華,問起來西瓜醬的事:“我們學校打算采購一批。”</br> 顧舜華問了問,竟然是中國理工大學食堂的后勤負責人,姓魯:“我們嘗了這個西瓜醬,覺得不錯,正打算給食堂提提味,變個花樣。”</br> 顧舜華心中大喜,忙和對方詳談了。</br> 這才知道,原來目前他們大學食堂是使用餐券制,每個月會給學生發放餐券,餐券每天分早中晚,到時候學生就拿著餐券過去打飯,但是打飯的時候,也沒別的花樣和選擇,每個人都是標準的一份飯,一模一樣的主食和菜。</br> 要知道大學食堂里可是和社會上不同,北京單位工作的,大多還是北京人,就算是外地的,也多是河北或者北方一代過來討生活的,大家口味上都比較傳統,要想賣西瓜醬就得先突破他們的老口味。</br> 可是大學里就不一樣了,來自天南地北,哪兒都有,有些學生就是吃不慣北方的菜,至于老北京的芝麻醬,那更是不習慣,就這點上,食堂也是沒辦法,國家的物資供應緊張,誰還能變著花樣來呢,他們的物資也都是按照計劃定額定量的,不可能額外多出來。</br> 所以這幾天從雷永泉媽媽那里知道有西瓜醬賣,又嘗了嘗味道真不錯,便動了心,想著搞點這個回去,也算是給學生改善伙食。</br> 顧舜華一聽,便意識到,這是大主顧啊!</br> 她這西瓜醬如果就這么零散著賣,你三斤我兩斤的,每一斤掙兩毛錢,那掙得錢零碎辛苦,自己也沒那么多功夫,可是如果能一下子把這大學食堂的生意拿下來,那可就是源源不斷的銷路。</br> 學校的學生吃習慣了,還能斷了他們的西瓜醬不成?再說也不是什么很貴的醬料!</br> 她認真地和對方談了一番,最后說好了,先送過去五十斤,給嘗嘗滋味,要是學生們能吃得慣,那就后面再詳談。</br> 這個消息可是讓她心都飛起來了,等下班后,她馬上跑過去找骨朵兒,提了這個事。</br> 骨朵兒笑得合不攏嘴:“這好辦,明天我就去把五十斤給弄過來,等你下午歇班,咱們直接送過去。”</br> 一時難免談起來,如果西瓜醬一直這么運,也確實辛苦,以后是不是能想辦法來城里做醬,不過商量了一會,發現還是不行。</br> 城里地兒太緊巴了,到處是孩子,真是沒處放,實在是不合適,只能是繼續在百子灣做,做了運過來。</br> 骨朵兒笑道:“不過可以全都運過來,后面還有一百多斤,咱慢慢賣。”</br> 顧舜華:“咱這西瓜醬挺成功的了,大家吃了都說好吃,而且咱們不要票,我感覺大學食堂這個門路挺好的,現在咱也不著急賣了,就去各大學后勤走走,咱不要錢,直接送,一個大學送三斤,豁出去讓他們免費嘗,到時候他們要是嘗著好吃,能有一個愿意長期用咱們的西瓜醬,那咱就能掙大錢了!”</br> 骨朵兒想了想,之后高興地拍大腿:“這個好,就這么辦!舜華,你可真行,難為你這腦子,怎么能想出這么多點子來!”</br> 顧舜華笑了:“這不是和中國理工大學的那位主任同志聊天得出來的嘛,其實咱老北京的飯館,顧客口味就那樣了,有些愿意變變,有些卻不愿意,就愛那一口,比如人家講究的,拍黃瓜就得麻醬,炸醬面就得面醬,麻醬面就得麻醬,這個不能亂的,咱這西瓜醬就未必能派上用場,可是學校里的學生,肯定更愿意嘗試新口味,咱們機會就多了!”</br> 骨朵兒激動:“行,咱趕緊行動起來!”</br> 其實要說起來,骨朵兒也是爽快人,現在三百斤西瓜醬賣了一百斤,她就覺得可以豁出去這么搞,這就是魄力,一般摳門的,估計舍不得。</br> 這點上來說,和骨朵兒一起合作,也真是對顧舜華性子,做事能把眼光放長遠!</br> 骨朵兒很快自己把那一百五十斤的西瓜醬全都運過來了,她家地兒稍微寬敞,就放她家,之后自己跑出去大學里給人家介紹,不過頭一天,只去了兩所大學,對方半信半疑的,倒是一臉提防。</br> 顧舜華便也趕緊在兩點下班后,和骨朵兒一起跑過去,想辦法見后勤的領導,想辦法和人家談,她給人家講故事,說這西瓜醬還是自己爺爺時候留下來的配方,現在改革開放了,自己打算做西瓜醬的生意,但是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不知道現在的人還接受嗎,知道大學里都是天之驕子,大家懂得品鑒,所以這五斤西瓜醬特意送過來給后勤,希望請學校的大學生品鑒品鑒。</br> 她這么一說,人家當然是信以為真,痛快地收了,收了后還感激得不行,和她握手,一口一個顧同志的。</br> 等從高校出來,骨朵兒徹底服了:“舜華,你這嘴巴太溜了,我真是比不上,瞧你這一說,那位后勤同志簡直是跟寶一樣收下了!”</br> 不過因為這個,骨朵兒也學會了,于是等顧舜華去上班,她自己跑過去各學校,使著法兒地去見學校后勤的人員,想辦法把西瓜醬給送出去。</br> 這么送了一天,倒是也出去七八份,晚上回來,簡直是累成了一條死狗。</br> 周末的時候,任競年過來了。</br> 其實依顧舜華的意思,讓他就不要過來了,再過幾天就得考試了,還是得安心學習,不過任競年卻笑道:“我覺得我過來看看你們,更安心,學了這么久了,也不著急這一時。”</br> 顧舜華一聽也有道理,整天學,太緊張了,犯不著,還不如放松放松,反正他復習得還算充分,考場上的狀態可能更重要吧。</br> 于是這天,干脆讓任競年也跟著自己送西瓜醬。</br> 任競年卻道:“這個給我五斤,我送我們單位一點,我們單位也有食堂,食堂的后勤我還挺熟的。”</br> 顧舜華一想,這敢情好:“我們這一百多斤也不可能全送出去,那得跑斷腿,差不多就行了,到時候留下幾十斤,慢慢來。”</br> 這么定了后,三個人先跑過去了學院路,這條路從薊門橋到清華東路聚集了八個學院,所以才叫學院路,之前一些年,這些學院陸續遷移,各自遭遇了不同的命運,不過現在大多遷回來了,唯獨石油大學去了昌平。</br> 走在學院路,任競年的感覺自然又有些不同,這邊校園里可真美,種滿了銀杏樹,綠葉繁茂,走在林間能聽到嘰嘰喳喳的鳥叫聲,而校內的學子懷里揣著兩本書,就那么悠閑地漫步。</br> 任競年并不知道,一周之后的高考,在這場決定命運的角逐中,自己會得到什么,能不能贏得勝利。</br> 顧舜華感覺到了,安慰他道:“你別多想,想多了也沒用。”</br> 任競年:“我只是看看。”。</br> 顧舜華:“一定能考上的啊!”</br> 其實從聽到任競年和自己商量專業,她就明白了,他的人生就是那樣,無論是他原來的那所名校,還是現在的中國理工大學,他都將進入那個注定屬于他的專業領域,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br> 所以,肯定能考上的。</br> 只是她不愿意多說什么,他未必信,也怕影響他心情,這個時候最要緊的是讓他心里平靜,說一些無關緊要不疼不癢的鼓勵就是了。</br> 三個人分頭行動就是快,這么跑了一天后,不但把學院路的幾個大學都跑了,還另外去了宣武和豐臺的幾個大學,甚至連戲劇學院都送了。</br> 這么一圈下來,除了任競年,兩個女人都累癱了。</br> 不過心里倒是滿足的,就好像她們把希望的種子撒出去,到時候總有一些能生根發芽吧。</br> 回來后,一進大雜院門,就見霍嬸兒從佟奶奶屋里走出來。</br> 霍嬸兒看到她們,給她們一個眼色:“等會和你們說。”</br> 顧舜華和骨朵兒面面相覷,看霍嬸兒那樣子,倒像是有什么事?</br> 當下各自回去,稍微沖洗了下身上,把那汗津津的感覺沖走,舒坦多了,又拿了一塊大白饅頭,夾上炸好的西瓜醬,隨便胡塞了幾口。</br> 吃得差不多,顧舜華過去霍嬸兒屋里。</br> 霍嬸兒看到顧舜華,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佟奶奶那個朋友,竟然沒信了,這一天天的,佟奶奶天天去胡同口盼著,根本不見人影!我看繼續這么下去,她都要魔怔了!”</br> 顧舜華倒是知道這個,那位朋友按照說好的日子早該回來了,可就是不回來,佟奶奶其實有些等急了。</br> 最近她忙著西瓜醬的事,也沒多問,現在看,很可能出什么岔子了,當下蹙眉:“知道對方的地址,是不是可以掛一個那邊的電話?”</br> 霍嬸兒:“這個辦法你佟奶奶早想過了,前些天,你潘爺陪著你佟奶奶過去郵電局,想辦法聯系了那個農場,農場的說,這位同志他們并不認識,不在他們農場,至于信,可能是他們幫著轉交的,他們會問問負責轉交的同志。但是過去幾天,你佟奶奶再打電話,人家就說不知道了!”</br> 顧舜華:“怎么能這樣?他們農場轉交的,問問哪位轉交的不就行了?每個人都是有檔案的,不可能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沒了啊!”</br> 不說戶口檔案,就說糧食供應和物資計劃關系,這些都是跟著人走的,一個人沒這些,早活活餓死了!</br> 這么多線索,查一個人太好了,哪能說不知道這個人在哪兒呢!</br> 霍嬸兒:“可不是嘛,所以這事蹊蹺啊,你佟奶奶這幾天急得嘴上起泡了!”</br> 顧舜華低嘆了一聲,五十年沒見了啊,以為臨到老了能見一面,誰知道竟然出這種岔子,擱誰心里能好受?</br> 霍嬸兒:“現在就是愁啊,真不知道怎么辦,那位朋友在云南農場,這山重水遠的,通不了消息,怎么不讓人急!”</br> 顧舜華:“霍嬸兒,那位老同志叫什么名字,你給我一下,我托我朋友打聽打聽,我也有同學下鄉到云南的,沒準能打聽到消息,回頭我也讓孩子爸爸問問他戰友,看看有沒有過去云南的。”</br> 霍嬸兒:“嗯,只能這么著了,大家都想想辦法,要是能打聽出來最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