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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 61 章

    第61章西瓜醬</br>  雷永泉媽媽好一番夸贊,顧舜華一時倒是有點不好適應,不過還是說起這清醬肉的事,因提起來解放前的事,便隨口道:“我們大雜院有一位奶奶,她以前是王府里的格格,當然了這身份確實是封建了,這個咱們肯定不提倡,但要說那見識,那品味,可就不是一般人了,這奶奶看到清醬肉,高興得都不行,說以前王府里當格格那會兒一直都吃呢!”</br>  其實這也是最近顧舜華琢磨出來的道理。</br>  時代變了,從清朝封建政府到民國,再到如今這新中國,其實無論怎么變,塔尖尖上總有那么一撥人,而雷永泉媽媽,肯定是塔頂上的那些了。</br>  這新爬到塔頂上的,四處張望,看看這景色,坐下來平心靜氣了,還是會想想,過去在塔尖上那些人都是怎么過的,下意識里,還是想學學。</br>  雷老爺子肯定沒這心思,老人家樸實,沒琢磨過這個,但年輕一輩備不住怎么想了。</br>  果然,顧舜華這一說,雷永泉媽媽更感興趣了,詳細地問起來佟奶奶說清醬肉的事,之后贊嘆連連,最后還嘆道:“說起來,以前我還見過一次溥先生,那感覺,就是不一樣。”</br>  顧舜華知道雷永泉媽媽說的溥先生其實就是溥儀,清朝最后一位皇帝,之前還當了政協委員呢。</br>  說了這么一番后,話題轉到了怎么做的清醬肉,顧舜華倒是也不藏著掖著,大致講了講,雷永泉媽媽也是精明人,聽了后,就算出來了:“這成本可真不低!先不說豬肉的事,光人工就得多少啊!”</br>  顧舜華:“是,第一批做,也沒想著收回本,就想著先做出來,好歹心里有個底兒,掙錢的事,只能后面慢慢來了。”</br>  雷永泉媽媽便想起來,上次顧舜華帶過來那三斤清醬肉,其實提都沒怎么多提,甚至也沒夸口什么,就那么給了自己。</br>  后來兩個人談崩了,顧舜華把自己嗆嗆了一通離開,那更是不會再說了。</br>  而現在,她自己細細一算,上次顧舜華送過來的肉可是約莫有三斤,生豬肉三斤多才能出一斤腌肉,加上顧舜華這大批買黑路子肉的錢以及人工,那得多錢的本啊!</br>  她當然知道,顧舜華的愛人想考大學,雖然大學有補助,但到底是不一樣,顧舜華就得一個人養家管孩子了,這日子過得也不輕松。</br>  今天如果不是自己細細的問了情況,看她那意思,也沒有要說的打算,一時倒是有些感慨,她勉強笑了笑,不過那笑又很快沒了。</br>  顧舜華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br>  她上次對人家那樣說話,雖然從自己心里覺得自己是沒錯的,但是老傳統講究一個尊敬老人,就算老人錯了,你也不能那么說話,她也知道自己當時肯定是說過頭了。</br>  她默了一會,到底是道:“阿姨,上次的事,我——”</br>  然而她剛一開口,雷永泉媽媽卻道:“舜華,上次的事,你那么說我,當時給我氣得啊,差點吃不下去飯,不過我后來一想,你說得也有道理啊!”</br>  顧舜華從剛才雷永泉媽媽的態度,其實大概感覺到了她的心思,但是聽她這么說出來,也是意外。</br>  畢竟她是長輩,也是好面子的人,對于這個年紀的老派人來說,面子比天大呢。</br>  雷永泉媽媽長嘆了聲:“我呢,其實對于你們在內蒙古的事,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永泉那孩子平時和我有什么事也不說,我不知道啊,至于常慧那姑娘——”</br>  她無奈地道:“那姑娘就是一沒嘴兒的葫蘆,倔得跟驢一樣,你說我哪能知道這些啊!這一個個的,把我當成反對自由婚姻的老封建,當成她前進的障礙,好像多對我來一個笑臉,就是折了她的脊梁骨,再怎么著我也是永泉的媽媽,不說別的,就說我是長輩,你對我和善一點,親熱一點,這不是應該的嗎?”</br>  顧舜華:“這點上來說,常慧確實也有不對,她初中還沒畢業就過去內蒙古兵團了,平時和我們說話也是沒什么拘束,那邊沒什么長輩管著,所以性子上可能就倔了一些,我們那么小離開家,也沒人教著,許多事也不懂,阿姨您多包涵,我們哪里有不對的,您多指點著。”</br>  這話說得雷永泉媽媽眼圈也有些泛紅了:“要說起來,你們都是孩子,永泉當時離開家,也還是孩子啊,你們在那邊受了苦,我不該計較這個,我和晚輩計較什么啊!可是,他這一回來,就這樣那樣的,和家里鬧脾氣犯倔,常慧那姑娘也不是軟和人,更不知道勸著,現在又要鬧著離家出走,偷了家里的戶口本偷偷登記了,你說這叫什么日子啊!”</br>  顧舜華便不說話了,她知道雷永泉媽媽說這個,其實就是想傾訴傾訴。</br>  雷永泉媽媽又道:“舜華,現在我也不想怎么著了,隨他們去吧,永泉要離家出走,那他們就走,以后也別回這個家了,我就看著他們鬧成什么樣吧!”</br>  顧舜華:“阿姨,您也就是說說氣話吧,永泉我們不說,常慧的毛病,您比誰都看得清楚,其實您也是恨鐵不成鋼。”</br>  雷永泉媽媽一聽這個,眼淚差點落下來:“舜華,還是你明白我,我這算是做錯了什么啊,攤上這么兩個,讓我不省心!”</br>  顧舜華還能怎么著,少不得勸了一通,雷永泉媽媽也擦了眼淚:“我也不去想他們了,隨他們去吧,等什么時候想開了再說!”</br>  顧舜華便也松了口氣,雷永泉媽的意思,其實就是放棄了,只需要一個臺階,她也就認了這兒媳婦了。</br>  這時候小汽車差不多到了前門,雷永泉媽道:“你家是住這附近吧?”</br>  顧舜華笑道:“是了。”</br>  于是下車,雷永泉媽也下車:“等回頭有功夫,你過去我那里,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說話。”</br>  顧舜華自然應著。</br>  雷永泉媽看著顧舜華,想起這種種,卻是嘆了口氣:“舜華,你可真是一個好孩子!”</br>  顧舜華忙謙虛一句:“阿姨,您言過了,我其實也不太懂事,還是得多和您學著點。”</br>  雷永泉媽媽卻道:“阿姨不是和你說笑,阿姨說的是真心話。”</br>  雷永泉媽媽這個人,對人客氣禮貌,街上隨便一環保工人或者掏糞工,她都是客客氣氣的,絕對不讓人挑出來半點毛病,但是真要說交心,沒幾個能和她交心的。</br>  可現在,她卻拉著顧舜華的手道:“舜華,有一些事,阿姨心里跟明鏡似的,阿姨知道,你可真是一個實誠孩子,現在像你這樣能干懂事,又敢說敢做的孩子不多了!”</br>  提到這里,她便有些不自在,其實她還是不太想那件事,非得承認自己錯了,也挺難的。</br>  她話音一轉,只好說起清醬肉來:“你瞧,三斤清醬肉,那也不少錢呢,你拎過來提都不提一聲,讓阿姨心里怪過不去的,你做這個,可真不圖錢啊,這是有抱負!”</br>  顧舜華便道:“阿姨,瞧您說的,我畢竟家里條件也有限,還得養家糊口呢,肯定得圖錢。這次還多虧了老爺子,也幫我介紹了客人,我這才輕松賣出去了,賣出去還賺了一些錢呢!”</br>  然而這番話卻聽得雷永泉媽媽越發贊賞:“阿姨就喜歡你這樣的,長得周正,做事爽利,一點也不矯情!說這種大實話,阿姨心里舒坦,舜華,你再做清醬肉吧,阿姨幫著你去賣,保準給你多介紹幾個客人!”</br>  顧舜華便笑了:“阿姨,那我可提前謝謝您了。”</br>  顧舜華不知道的是,這雷永泉媽媽回到家后,一進門看到雷永泉爸,便嘆道:“舜華那孩子吧,雖然帶著兩個孩子,但如果真離了,和永泉能處到一塊,我倒是愿意的。”</br>  雷永泉爸倒是嚇了一跳,放下手中的報紙:“今兒個太陽打哪邊出來了?”</br>  就她那挑剔樣兒,帶兩個孩子的兒媳婦她也愿意了?這可真是不像她了!</br>  雷永泉媽媽卻道:“你不懂啊,千金易得,賢妻難求,你別看這舜華現在就一廚子,以后人家這日子肯定差不了,自己在那里撲騰撲騰,早晚能撲騰出一個人樣來,你再看咱們永泉,永泉這孩子如果不是咱們費心養著,還不一定成什么樣呢!”</br>  雷永泉爸爸意外:“照你這么說,其實那個常慧也不差啊,挺能耐的一姑娘。”</br>  雷永泉媽媽:“這就差遠了,甭管什么人,我只要大約摸照一眼,心里就門兒清,那個常慧,性子太傲了,過剛易折,這樣的人哪,不栽幾個跟頭她吃不住教訓!”</br>  雷永泉爸便皺眉:“這種話你以后也甭說了,永泉和她不是登記結婚了嗎,你說這種話,這不是遭人嫌棄嗎?既然兒子都選擇了,那我們就認了,以后好好相處,再說我聽那意思,那姑娘現在性子好多了,也能看出一些眉高眼低了。”</br>  雷永泉媽長嘆了一聲:“舜華那一些話也是打醒我了,過去他們的那些事,我確實不清楚,咱們家也不是那種缺德的人,既然他們都已經處了這么多年,現在又領了證,還能怎么著,只能看著他們就這么折騰了!”</br>  雷永泉爸聽這個:“得,我可真是佩服這位顧同志了,敢情人家呲了你一頓,倒是把你給呲醒了,你說你啊!”</br>  雷永泉媽:“說起來,舜華是不是遇到點麻煩?我好像聽人提過這么一嘴。”</br>  雷永泉爸:“什么麻煩?”</br>  雷永泉媽媽:“還能有什么,她做清醬肉,等于自己做小買賣,他們公司能舒坦嗎,還不知道怎么給她上眼藥水呢,你是不是認識飲食公司的老陳,你過去和他說說,挺不容易的一孩子,干嘛和人家過不去,麻利兒地別管了,就這點事,至于嗎?”</br>  雷永泉爸爸:“這個是人家內部的事,咱們也不好——”</br>  雷永泉媽媽一聽,急了:“讓你說你就說去唄,不就做點小買賣,小平同志都說了,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現在都提倡改革開放,怎么你們的思想就不能開放開放呢?”</br>  雷永泉爸爸:“……行,我見了面,和人提一下,問問到底什么情況,適當地幫著說句話。”</br>  *************</br>  顧舜華回到家里,想起這事來,心情倒是不錯。</br>  上一次的事,她覺得自己是在理的,再來一次她還是那么說。</br>  但理是理,情是情,說到底,雷永泉媽媽這個人不是什么惡人,又是雷永泉的媽,更曾經幫過自己,她那樣說也確實是太直白了,現在雷永泉媽主動下這個臺階,這點上來說,就讓她佩服,也讓她感動了。</br>  人都是復雜的,不是簡單的什么好人壞人,無論雷永泉的媽媽到底是什么性子,人家能真心相待,彼此能夠欣賞和感激,總是讓人心里愉悅。</br>  于是第二天早上,抽時間,她就過去找了雷永泉常慧,提了這個事:“她特意來找我,也是豁出去了,估計就是要個臺階下,畢竟老人家嘛,她拉不下這個面子,我估摸著她是這個意思。”</br>  常慧聽著,看了一眼雷永泉,道:“既然阿姨都這么說了,那還是回頭去給她認個錯,賠個不是?到了這一步,我也沒別的想頭。”</br>  她停頓了下,來了一句:“現在我什么脾氣都沒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該我彎腰的,我也認了,你媽要怎么著,我就怎么著。”</br>  雷永泉卻擰起來濃眉:“我媽那個人,你們是不知道,她不知道又要使什么楦兒呢!先晾著吧,等回頭再說!”</br>  常慧便低頭,沒再吭聲。</br>  雷永泉嗤笑一聲:“你們就是太心軟了,回頭讓你掉坑里,你還不知道人家怎么給你使招兒呢,別傻了!”</br>  一時對顧舜華道:“舜華,我現在也不想回家去,你找機會幫我傳個話,就說我正發憤圖強,爭取考上大學,回頭我自力更生了,上了大學還有補助呢!讓她放心,我這日子好著呢!”</br>  顧舜華也沒什么好說的,只能點頭了。</br>  其實無論是婆媳關系,還是母子關系,或者是夫妻關系,這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也不是幾句話能解決的了,更何況雷永泉就是那擰巴性子,他脾氣上來,好賴話都聽不進去的人。</br>  顧舜華之后又過去一趟雷家,提了一嘴這事,算是幫他們母子傳個話,雷永泉媽媽卻是不惱反笑:“罷了,讓他先在外面住著吧,他那性子,急不來,這樣也好,激勵激勵,沒準這次就考上大學了,只要考上大學,以后的事再說。”</br>  她挑了挑眉,道:“貧賤夫妻百事哀,我且看他們這日子怎么過,隨他們去,他們自己熬過去這一關,我成全他們,如果自己熬不過去,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問題!”</br>  顧舜華聽著不免也是佩服,都說知子莫如母,其實雷永泉媽媽心里什么都跟明鏡兒似的,當下告別了,匆忙過去上班了,誰知一到了公司,牛得水突然找到她,一臉神秘兮兮的:“舜華,你有這方面的關系,怎么沒早說?”</br>  顧舜華也是一愣:“什么關系?”</br>  牛得水看她這樣,只以為她不愿意提:“算了,咱不多說了,不過這件事,你以后不用發愁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后咱們飲食公司不會管了,至于那些舉報你的,其實誰不知道,不就是羅明浩,那小子被開除了,竟然還唧唧歪歪要舉報你,以后誰搭理他!”</br>  顧舜華疑惑,便略問了一下,牛得水也說不清楚,只說上面的人發話了,大家研究了下她的性質,真不是什么大事,無非就是做一個小手工業掙點外快:“別鬧大了,大家肯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顧舜華想起雷永泉媽媽,隱隱感覺到了,是雷家幫自己說了話?</br>  當下心里自然感激,感激之余,也是吃了定心丸,這下子,真是什么煩惱都沒了!</br>  之前隱隱的一些想法,也全都浮現出來,她要做西瓜醬,必須得做,還要掙錢,要不動聲色地大干一場!</br>  其實她回憶書中的內容,發現書中對于這一段的描寫很粗糙,好像一下子就改革開放,接著大家大干特干掙大錢了,就跟做夢一樣。</br>  事實上,現實世界不可能那么一帆風順,也并不是說一句改革開放呼啦啦就遍地開花,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br>  但是只要大方向沒問題,她就沖著這個方向干就是了,人家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br>  清醬肉她還是要做,不過要等冬天了,在冬天來臨之前,她正好趁機做攢點肉票,沒準還能買便宜后腿肉呢,而這個夏天,她必須搭上西瓜醬這輛車,趕緊整西瓜醬。</br>  說干就干,顧舜華立即去了大興龐各莊,進了龐各莊地界,就見爬滿了綠色的西瓜秧,路邊還有農家用的排子車,有一個年輕婦女正在往排子車上裝西瓜。</br>  那西瓜都是溜光滾圓,裝了滿滿一車,看得人心里喜歡。</br>  顧舜華便過去問問這西瓜怎么賣,年輕婦女帶著草帽,穿著藍布汗褂,看她說話客氣,便熱情地和她打招呼,還讓她嘗嘗瓜。</br>  顧舜華忙說不用,可架不住對方熱情,抬起拳頭生生一砸,就見鮮紅的汁水四濺,里面是新鮮紅嫩的瓜瓤。</br>  然后年輕婦女直接掰下來一塊塞顧舜華手里:“吃吧,吃吧。”</br>  顧舜華謝過了,也就嘗了一口,又甜又涼的,解渴。</br>  對方裝車裝得差不多了,就等著大隊里過來人拉車,便和顧舜華說了說閑話,她說這是大隊里的瓜,大隊里種了不少,得想辦法賣出去。</br>  大隊里的西瓜一般是用麥子來換,一般一換就是一車:“他們換了后給社員分吧,不過我們也賣。”</br>  賣瓜的話,在公社里賣是五分錢一斤,如果費勁給送到天橋去賣,就能賣兩毛。</br>  “不過這活兒也辛苦,大隊里就一頭毛驢,也拉不了多少,所以我們一般用自行車,家里的舊自行車,一口氣能馱一百多斤,騎過去天橋。”</br>  顧舜華迅速地算了算,她想著先弄六百斤西瓜,這樣五分錢一斤也就是三十塊,做西瓜醬還得要黃豆,但總體來說也不是什么特別值錢的。</br>  這么一來,做西瓜醬的成本肯定到不了一百塊。</br>  做一次西瓜醬大概不到一個月,現在自己馬上做,到了六七月時候做好了賣,如果銷路好成功了,到時候再多做。</br>  西瓜醬做出來能存放很久,可以慢慢地賣。</br>  當下顧舜華便問起那位老爺子來,誰知道婦女一聽:“這可真是巧了,你問的就是我家前門啊,那是宋老爺子,這可是一個能耐人,我們這幾個公社里,就數他種西瓜厲害!”</br>  當下那婦女就給顧舜華指了路,顧舜華過去找了宋老爺子。</br>  宋老爺子一聽她要買西瓜,問了買多少斤,倒是很痛快:“我帶你和我們大隊長說說,給你便宜。”</br>  這敢情好,當下跟著去了,談了價格,說是四分錢一斤,買六百斤也就是二十四塊錢。</br>  顧舜華趁機問起黃豆來,問大隊里有沒有,如果兩百斤的西瓜,大概要搭配一百五十斤的黃豆,大隊長倒是痛快:“今年豆子還沒下來,我們也沒多少,不過你如果要,一百五十斤也能湊出來,一斤按照一毛五算吧。”</br>  顧舜華二話沒說:“行,成交。”</br>  西瓜是二十四快,豆子是二十二塊五,這一共也就是四十多塊,大隊長給抹了一點零頭,顧舜華想讓對方幫自己拉到百子灣去,最后說好了一共給五十塊。</br>  這邊顧舜華都交割清楚了,就開始裝車了,還是宋老爺子趕車。</br>  宋老爺子也挺高興的,一下子給大隊里掙了五十塊錢呢,當下忙給顧舜華裝車。</br>  說起來六百斤西瓜,其實一個西瓜就得十幾斤,六百斤也就是五十個西瓜的樣子,至于一百五十斤的黃豆也就是那么一麻袋而已。</br>  農村拉慣了排子車的很會裝車,看著不大的排子車,可他都給你安置妥了,六十個西瓜一麻袋黃豆不算什么,就這么給放好了。</br>  沉甸甸的車子直接過去百子灣。</br>  ***************</br>  到了百子灣,已經是傍晚時候了,苗秀梅正好下班回來,當下趕緊幫著卸車,就連苗秀梅單位幾個同事也都幫忙了,其中還有一個,高高的,穿著褂衩兒,身上都是塊兒。</br>  顧舜華注意到,這人挺老實,但是和苗秀梅說話的時候就臉紅。</br>  等卸完了車,顧舜華便各給了一大西瓜,對方不要,她硬塞給對方了,六十個呢,做西瓜醬也不在乎這一兩個了。</br>  那塊兒便一直看苗秀梅:“我不要了,我不要。”</br>  苗秀梅:“陸同志,你拿著吧。”</br>  她這么說,那位陸同志便拿了。</br>  晚飯顧舜華干脆留下來,和苗秀梅一邊做飯一邊說話。</br>  說話間,顧舜華這才知道,自己哥哥倒是每天過來,但是也沒說別的,就是殷勤,幫著干干這個那個的,有時候會帶點好吃的來。</br>  顧舜華便隨口道:“剛才那位陸同志,倒是不錯,他也是你們單位的?”</br>  苗秀梅點頭:“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司機。”</br>  顧舜華一聽便沒話說了。</br>  她其實心里還是有些遺憾,苗秀梅人不錯,如果能當自己嫂子自然是好,但她也不好勸什么,畢竟自己哥哥在苗秀梅這里算是恩人,自己如果多說什么,倒是挾恩圖報了。</br>  苗秀梅抬頭,看了一眼顧舜華:“對了,舜華,我們單位最近說可以給我解決宿舍問題,雖然是六人一間的宿舍,不過也能分一個床位,這是好不容易才輪上的,如果我錯過這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所以我想著,要不干脆先把床位給占了吧。”</br>  顧舜華在心里嘆了口氣,心里隱隱感覺,或許這和自己哥哥有關系,苗秀梅這里換了宿舍,徹底撇清了和自家的關系,自己哥哥也不好再過去找她,兩個人徹底沒戲了。</br>  于是她便道:“秀梅姐,我這里的房子,你想住就住著,不過那邊的宿舍,如果能分到,確實也應該占上,免得到時候以后再想要輪不到了,這個你隨意就行。”</br>  苗秀梅點頭:“嗯,舜華,謝謝你了。”</br>  一時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氣氛倒仿佛有些尷尬。</br>  過了好一會,苗秀梅才突然問道:“你哥那里,和那位馮同志怎么樣了?”</br>  顧舜華聽著這個,便微詫:“馮同志?”</br>  苗秀梅:“嗯。”</br>  顧舜華:“他們不是早黃了嗎?這還是當著我面黃的!”</br>  苗秀梅詫異地看向顧舜華:“那馮同志的孩子呢?你哥不管了?”</br>  顧舜華猛地想起還有這茬,一時也是無語了,心想自己哥哥到底怎么和苗秀梅解釋的,難道他就沒提這事嗎?</br>  她深吸了口氣,解釋道:“秀梅姐,我哥說了,那孩子不是他的,肯定不是他的,他和人家清清白白,沒別的事,我哥有一千個一萬個毛病,但這點我能給他做保障,他既然說了不是他的,沒碰過那位馮同志,那就肯定不是他的,你們相處這么久,他什么人品,你應該清楚。”</br>  苗秀梅聽著,好像有些茫然,過了好一會,她才眨了眨眼:“這,這樣也好。”</br>  顯然是被這個消息打得有些措手不及。</br>  顧舜華嘆了口氣,她想起來馮書園的事。</br>  其實她不用問了,猜也猜到了。</br>  應該是馮書園和自己哥哥談著的時候,被人欺負了,她大受打擊,自己哥哥那個人,就是天底下第一負責任的,自然不能拋棄馮書園了。</br>  甚至他可能還認為,是自己哪里沒做好,沒能好好保護馮書園才讓她出這種事,于是馮書園便把這個當做一個把柄來拿捏自己哥哥,就這么牽制了他好幾年。</br>  這幾年,他未必不知道馮書園的種種刻意,但是一個女性遭受過欺凌,他作為當時談著對象,道義上就是不能拋開。</br>  其實自己哥哥就是這種性子,那個愧對馮書園把馮書園當自己責任的顧振華,和那個以自己的婚姻來護著苗秀梅幫著她辦戶口的顧振華,從來都是一個人。</br>  只是這些,如果自己哥哥不去解釋,她也不好說什么。</br>  馮書園那個人再讓人瞧不上,事關別人的私事,還是女性那樣的遭遇,又是和哥哥相關的,她也不好把自己的臆想和猜測說給苗秀梅聽。</br>  于是她終究只是道:“秀梅姐,我哥哥這個人是個好人,有時候好人做出來的事也是讓人著惱。我覺得你們之間還是存在一些誤會,比如在馮書園這件事上,他可能一直沒有和你解釋清楚,當然這也怪他不愿意多說。”</br>  苗秀梅愣了好一會,才道:“我,我不知道……”</br>  顧舜華便道:“秀梅姐,那是我哥,我當然也盼著你們能有這個緣分,你這個人好,如果能當我嫂子,那是一場緣分,我心里也高興。但我說這個,也不是說要怎么樣,就是希望哪怕你們沒緣分也別以這種誤會的形勢分開。你們說得清清楚楚了,你再去找別的,彼此也都踏實。”</br>  說完,她吃差不多,也就起身走了。</br>  誰想到一出去,剛走出大院的門口,就看到了顧振華,正好往這邊走。</br>  顧振華看到妹妹,其實也有些不好意思:“舜華,你在啊,我就是來看看,聽說這幾天鬧雨,這邊的房子怕漏雨,所以我過來和她說一聲。”</br>  顧舜華嘆了口氣:“我先回去了。”</br>  *************</br>  顧舜華回去的路上,自然難免想著哥哥和苗秀梅的事,這種事,攤開了,也許還有緣分,說不明白,不行也就不行了。</br>  下了公交車后,天已經不早了,前門街道上有路燈,兩邊也有鋪子,不過一進胡同,就暗起來了,幸好她包里有一個手電筒,這還是以前幫著蘇映紅對付羅明浩時買的,正好拿出來照亮。</br>  誰知道經過大雜院外面墻根下時,就感覺前面槐樹那里的葉子好像在抖。</br>  她把手電筒打過去,一束光落在斑駁的槐樹冠上,那動靜就沒了。</br>  她仔細看了看,確實好像沒什么,但心里卻有些懷疑。</br>  她壯著膽子問:“誰,誰在那里!”</br>  她好歹也是有個軍人丈夫,現在故意這么沉著嗓子一吆喝,還挺像那么回事,很嚴厲。</br>  但是,并沒有什么動靜,只有夏風吹過的輕微窸窣聲,以及大雜院里佟奶奶家貓發出的喵喵聲。</br>  她擰眉,緊緊攥著手電筒,盯著那槐樹,那槐樹依然不見動靜,她想著也許自己看錯了,也就進家門了。</br>  進去后,想想到底是不安心,便薅了顧躍華:“外面那棵老槐樹上好像藏著什么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走,你跟著我出去看看。”</br>  顧躍華一聽這話就懵了:“能藏什么?可別是鬧鬼?!”</br>  顧舜華聽著頭皮發麻:“你別瞎說,興許是個賊呢!走,我們一起去看看。”</br>  顧躍華:“賊?大雜院里老街坊沒幾個富裕的,這還能招賊?”</br>  不過話雖然這么說,顧躍華還是跟著顧舜華出去了。</br>  畢竟許多事都是沒準兒的,有時候一雙襪子掛那兒還有人偷呢。</br>  誰知道他們一出去,就見前面一個人影,“嗖”地一下往前跑,顧躍華“臥槽”了一聲,趕緊過去追,可那人往前面一拐彎,就轉進拐彎胡同了。</br>  顧舜華顧躍華趕緊撲過去,但大晚上的,哪還能看到人呢!</br>  顧躍華氣得拍自己腦門:“還真有賊,還真有賊,我就這么把賊給放走了啊!”</br>  顧舜華:“這個賊肯定是咱附近的,你看他剛才跳下來往那邊逃,逃得多溜啊!”</br>  顧躍華:“誰知道呢,咱要報案不?”</br>  姐弟兩個說著話往家走,他們這一吆喝,已經把大雜院里人都給驚動了。</br>  本來夏天嘛,天熱睡得晚。</br>  現在大家都跑過來,顧躍華便和大家說起剛才的賊。</br>  潘爺聽了:“這事可不能就這么拉倒,你說咱們大雜院里能有什么,還招賊惦記了,咱現在趕緊把人都叫出來,去找找這附近幾個胡同,沒準賊還沒跑遠呢!”</br>  大家當然都聽潘爺指揮,于是都拿了手電筒,跑出去胡同里,吆喝著抓賊,把各處胡同都給串了一遍。</br>  可惜的是,最后也沒找到什么,只有一點是肯定了:這賊肯定就是附近幾個胡同的,遠不了!</br>  大家伙自然議論紛紛的,說什么的都有,還有人琢磨著第二天趕緊去報告派出所,當然也有人開始說鬼故事,說哪年誰誰誰去官茅房,結果廁所里伸出來一只手問他要紙嗎,沒準這就是一個鬼,把大家嚇得不輕。</br>  顧舜華哄著兩個孩子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動靜,心里也在琢磨這個事。</br>  她回憶著那個人的身高,這天沒月亮,看不太清楚,但是那人肯定不高,怎么著也不到一米七。</br>  是個女的?</br>  這附近胡同里,還是女的,跑過來爬槐樹偷東西?</br>  不知怎么,顧舜華就想起來那聲貓叫。</br>  那槐樹隔著一堵墻的間壁兒,可就是佟奶奶家啊!</br>  這胡同里也不止這一棵槐樹,那個地方也不是最好爬進去的,所以這個人,是不是根本就是沖著佟奶奶去的?</br>  顧舜華猛地便想起來佟奶奶的那只碗,以及陳璐。</br>  她想偷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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