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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第 56 章

    第56章炸松肉</br>  任競年晚上時候提起舉報,顧舜華也沒當(dāng)回事,反正是沒影的事,她一早起來就忙起來。</br>  家雖然小,但總是要收拾收拾,平時太忙沒功夫,現(xiàn)在早上抽時間收拾,任競年也把被褥什么的拿出去曬曬,又把臟衣服洗了。</br>  忙了個差不多,顧舜華便想著做點(diǎn)吃的。</br>  自從顧舜華蓋了房子自己搬出去后,家里自己也是有了做飯的家什,只不過兩個孩子都是托兒所吃飯,只有周日在家吃,而顧舜華一天到晚在家也沒吃過幾頓,自己開伙真是犯不著。</br>  所以她都是把定額供應(yīng)的飯票肉票都交給了陳翠月,搭份子一起吃,有時候自己也會特意買點(diǎn)什么給家里添菜。</br>  不過大周末的,任競年又過來了,有時候也想自己隨便做點(diǎn)什么。</br>  她清點(diǎn)了下,發(fā)現(xiàn)還有一些牛肉餡,是之前剩下的,便說做一個炸松肉吧,再熬點(diǎn)稀粥,拌個涼菜,就著白面饅頭吃。</br>  而且炸松肉可以多做點(diǎn),分給院子里孩子吃,讓任競年帶一些過去單位吃,都挺方便的。</br>  于是煮了七八個土豆搗碎了做成土豆泥,把胡蘿卜切成碎末,放在肉餡里攪,又磕了幾個雞蛋清進(jìn)去,加了五香粉等各種調(diào)料。</br>  餡料拌好了,便取來了油豆皮,那油豆皮薄得像紙,又有韌性,平攤開后,上面灑一點(diǎn)面粉,之后便把攪好的牛肉餡放上去,再加一層淀粉,鋪一層米黃色油豆皮,小心地壓緊了。</br>  這時候就差不多了,把這夾了牛肉餡的油豆皮切成小塊,就可以放在油鍋里炸了。</br>  油鍋也就是七成熱,熱好了就一塊塊地下鍋,那包著油豆皮的牛肉餡在油鍋里發(fā)出滋滋的熱油聲,最后終于成了金黃色。</br>  出鍋后,顧舜華嘗了嘗,倒是香酥軟嫩,還帶著一股清淡的豆香,這個如果沾著糖吃,或者沾蒜汁味道會更好。</br>  顧舜華做出來的時候,孩子進(jìn)進(jìn)出出的,也有院子里別的孩子,她就給各孩子都嘗了一塊,孩子們喜歡得不行,都說這個真香,吃了之后還眼巴巴地想吃。</br>  這倒是也不能怪孩子,這年月,大家用的是花生油,花生油都是限量的,要不然大家都喜歡肥豬肉的,也是因?yàn)槟莻€能煉油出來,都盼著靠著那個沾沾油水。</br>  像顧舜華這樣用油來做炸物的,哪個舍得,也就是恰好顧舜華在飯店上班,到底是這方面寬松。</br>  顧舜華看著這情景,倒是不忍心,自己少吃一口,也不愿意看孩子那期盼的眼神,便把他們叫過來,一人又給了一個,讓他們慢慢吃。</br>  孩子們卻也都懂事,早被教過了,非說不要,顧舜華硬分?jǐn)傁氯ィ詈蟠蠹一锔吲d地拿著出去玩了,多多和滿滿也都趕緊跟著人家出去。</br>  孩子們出去后,顧舜華繼續(xù)炸,倒是炸了不少,最后鍋里那點(diǎn)油都差不多快見底了,這才算完,看看陶瓷盆里已經(jīng)有小半盆了。</br>  她拿出來鋁合金飯盒,在里面裝了滿滿地一盒子,這個不容易壞,回頭任競年拿著過去廊坊,遇到伙食不太好或者晚上餓了的時候,稍微烤一烤就能吃,或者當(dāng)零嘴兒補(bǔ)充下營養(yǎng)也好啊。</br>  他現(xiàn)在要學(xué)習(xí),營養(yǎng)不能跟不上趟兒。</br>  至于剩下的,自己吃一頓,留著孩子當(dāng)零嘴兒的一些,其余的給自己爸媽分了,再給佟奶奶和潘爺嘗嘗。</br>  這么一分,也就差不多了。</br>  她正裝著盒子,就聽外面“哇”的一聲,倒像是多多的哭聲。</br>  她忙往外看,卻見任競年正蹲那里洗衣服,孩子不在院子,卻在胡同呢。</br>  任競年聽到聲音也趕緊擦了擦手,起身往外。</br>  一出去,就見陳耀堂正掰著多多的下巴,手里端著一碗,強(qiáng)要喂她。</br>  多多嚇得要命,哇哇直哭,死活不喝。</br>  顧舜華見了,那火氣真是“噌”地一下子起來了!</br>  任競年更是兩步上前,強(qiáng)硬地捏住了陳耀堂的手腕子,陳耀堂不提防,被這么捏住,疼得“哇”一聲叫起來,之后趕緊放開了。</br>  任競年趕緊將嚇壞的多多抱進(jìn)懷里,厲聲斥道:“你做什么?”</br>  他長得高大,這么一怒,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子冷厲之氣,陳耀堂哪見過這架勢,頓時嚇得一哆嗦。</br>  他勉強(qiáng)辯解:“我,我是好心,你看,我要給她喝這個!”</br>  顧舜華看旁邊一個單轱轆小推手,推手上放著兩個水桶,還有一個穿戴一看就像郊區(qū)農(nóng)民老爺子的老人家,便明白了。</br>  老北京有個傳統(tǒng),到了春夏之交的時候,風(fēng)多,天氣干燥,小孩子容易上火,而這個時候池塘或者河里的小蝌蚪正好長出來了,這小蝌蚪大家叫蟲合蟲莫骨朵兒,據(jù)說喝蟲合蟲莫骨朵兒能去燥,也能清熱解毒。</br>  所以到這個季節(jié),就有郊區(qū)的農(nóng)民從河里撈了這個,來城里叫賣,一般都是老人家來叫賣,三分錢一碗,就那么一咕咚喝下去。</br>  顧舜華小時候是堅(jiān)決不喝的,為了這個沒少鬧騰,別管有沒有用,她覺得那個東西不干凈,而且喝那個也有些犯惡心。</br>  她自然也就沒有讓孩子喝的想法。</br>  幸好這個時候,其實(shí)已經(jīng)不大流行這個了,外面很少看到叫賣的,也就只有一些老人家才惦記著要給孩子“喝蟲合蟲莫骨朵兒”。</br>  可誰想到,陳耀堂竟然逼著自己女兒喝,也是莫名了!</br>  顧舜華心里便來氣了,她自己都不會強(qiáng)迫孩子吃什么喝什么,他陳耀堂算老幾?</br>  當(dāng)下她冷笑一聲:“舅,我家孩子,我自然有分寸,還不至于輪到你逼著孩子吃什么,你看你把孩子嚇成什么樣了,你這是故意的吧?你把孩子嚇壞了怎么著?”</br>  陳耀堂一聽就瞪眼了,他真是好心啊!</br>  最近,他知道顧全福過去了玉花臺,風(fēng)光了,顧家兒子過得滋潤,他也想沾光,可偏偏沾不上什么光,別說顧全福了,就連陳翠月都不帶搭理他了,他想湊近乎都不行!</br>  這天他過來胡同,看到幾個孩子在這里玩,便想著從孩子身上下手,這時候恰好一個老頭兒過來,推著一輛單轱轆的手推車,一邊晃悠悠地走,一邊叫賣蟲合蟲莫骨朵兒。</br>  陳耀堂就覺得機(jī)會來了,他掏錢買了兩碗,就要給兩個孩子。</br>  兩個孩子哪喝這個,兩個孩子見都沒見過,看著那黑乎乎的蝌蚪都覺得害怕,連忙搖頭擺手的。</br>  可陳耀堂覺得,這個也是三分錢一碗呢,你怎么就不喝,這是好東西啊!我六分錢買了,你們不能浪費(fèi)啊,就非要孩子喝,孩子不喝,他就瞪眼睛,呵斥道:“沒出息的玩意兒,這么好東西不知道喝?你們不喝,回頭你們姥姥也生氣,把你們一家子趕出去!”</br>  多多嚇到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不喝,不喝,我不喝!”</br>  陳耀堂氣急了,就要捏著多多的下巴,怎么也得喝下去。</br>  他自己沒覺得什么,覺得灌孩子藥都這樣,哪知道任競年和顧舜華來了,氣得直接想揍死他。</br>  所以他也委屈啊,跺著腳說:“舜華,做人得講良心啊,我這是為孩子好!喝了這個不生病!”</br>  然而多多卻已經(jīng)嚇到了,一聽“喝”就滿臉驚恐,淚珠兒不斷地流:“多多不要喝!多多害怕,多多不要喝!”</br>  多多這么一哭,任競年和顧舜華自然是心疼,顧舜華趕緊接過來,抱著拍后背,小心地安撫,任競年放開孩子后,看向陳耀堂。</br>  陳耀堂還在那里念念叨叨的:“我說外甥女啊,舅也是對孩子好,舅花了六分錢呢!舅花了六分錢,你們不領(lǐng)情,還這么哭哭啼啼的,這孩子也太沒出息了!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蟲合蟲莫骨朵兒啊!”</br>  任競年低頭看那所謂的蟲合蟲莫骨朵兒,就是一碗不知道哪兒灌來的河水,河水里飄著十幾個還能游的蝌蚪,這竟然要給自己閨女灌?</br>  這簡直是要毒自己孩子,他那臉黑得能滴水了。</br>  他盯著陳耀堂:“有什么事沖著大人來,你這是欺負(fù)孩子?”</br>  陳耀堂簡直是好笑了,就為了討好討好他們這一家子,六分錢出去,他竟然還落一個壞名聲?這可真是好心當(dāng)驢肝肺呢?</br>  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當(dāng)時這火就摟不住了:“你們這一家子,懂不懂理,當(dāng)舅姥爺?shù)慕o孩子喝這個為了孩子好,你們還不領(lǐng)情了是吧?我呸,一家子不通人性的玩意兒,你們還我六分錢!”</br>  他要是沖別人勁勁兒的,別人還不好辦,比如顧躍華顧舜華,再怎么著,這也是娘家舅,你能講道理,但你不能動手,你動手,哪怕你再有理,那也是先虧了。</br>  沒辦法,輩分在那兒擺著,大家伙就認(rèn)這個理。</br>  可任競年不是。</br>  任競年只是一個女婿,別看他平時脾氣挺好的,待人也和善,鄰居都夸他是好女婿,但他也有底限。</br>  自己閨女哭啼啼的掉眼淚,委屈得不行了,當(dāng)爸的心里只覺得痛,比直接給自己一刀子還痛。</br>  當(dāng)下任競年也沒吭聲,一步踏上去,直接抬起拳頭,給了陳耀堂一下子。</br>  陳耀堂踉蹌后退了七八步,而就在他后退的那功夫,鼻子里的血就噴出來,直接灑了一地。</br>  隨之而來的事任競年狠狠的一句警告:“離我孩子遠(yuǎn)點(diǎn)!”</br>  周圍孩子看著這個,也都懵了,鄰居們也傻眼了。</br>  陳耀堂好不容易定住身子,扶著墻,反應(yīng)了半響才摸了摸鼻子,得,都是血,黏黏糊糊的。</br>  他咬牙,之后殺豬一樣嘶聲大喊:“外甥女婿打舅舅了,大家快來看哪!以下犯上外甥女婿打舅舅了!”</br>  這下子,事情鬧大了,就連隔壁胡同的都來看熱鬧。</br>  周圍自然說什么的都有,大部分覺得陳耀堂不是東西,可也有一些老人背著手說:“再怎么著,你也不能打他,當(dāng)晚輩的就這么干,真是沒點(diǎn)規(guī)矩。”</br>  顧舜華卻覺得,打得好,打得太好了。</br>  她閨女這還委屈抹眼淚呢,這是被嚇到了,嚇唬孩子你算什么東西,不打你打誰。</br>  所以顧舜華冷笑一聲,回到家里便開始攛掇:“我們現(xiàn)在就去舉報,舉報他是特務(wù)!有什么說什么,給他來一個大的!”</br>  任競年二話沒說,收拾東西直接奔公安部門了,這次不是派出所,直接是市國安局了。</br>  他動手可不是沖動,也是想好了,身邊留著這么一個東西,他終究是不放心,打了后,更得小心,所以怎么著也得給他舉報一回。</br>  *************</br>  其實(shí)到了現(xiàn)在,顧舜華也就是起起哄,反正給陳家添個堵,也沒想著真能成,畢竟誰不知道陳耀堂那一家子的底兒,無非就是瞎折騰一把。</br>  可誰想到呢,任競年過去了市國家安全局,把這事一說,人家一看,這位是轉(zhuǎn)業(yè)的軍人,立過二等功,怎么立的二等功?就是在內(nèi)蒙古邊疆抓特務(wù)立的功,合著人家抓特務(wù)這是專業(yè)的。</br>  要知道,軍隊(duì)的這二等功可不是一般隨便發(fā)個什么獎狀,在軍隊(duì)里,能得一等功的沒有自個兒領(lǐng)的,因?yàn)橐坏裙Φ娜脊鈽s了。</br>  可以說,二等功就是和平年代一個軍人所能獲得的最高級別榮譽(yù)了。</br>  所以國家安全局的領(lǐng)導(dǎo)特別重視,認(rèn)為這可能是一個涉外重大案情,立馬派出幾個雷子,也就是便衣工作人員過去盯著這一家子。</br>  也是趕巧了,吃了晌午飯,陳璐正好要出門,她手里還抱著一本英語書。</br>  幾個雷子見到那英語書,覺得不對,就要檢查,打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些符號,挺奇怪的符號,這就引起國安人員的警覺了。</br>  問她,她也說不清,國安人員當(dāng)然不會放過蛛絲馬跡,更何況人家二等功軍人都報警說這是特務(wù),于是國安人員扭著陳璐就直奔陳耀堂家里,一把將陳耀堂也摁住了。</br>  陳耀堂當(dāng)時也是嚇傻了,他哪知道怎么回事,他正在家罵街呢,痛罵人心不古外甥女能打舅舅,痛罵嫁出去的姑奶奶不認(rèn)娘家人!</br>  國安人員敏銳地發(fā)現(xiàn),陳耀堂手里捏著一根煙,那根煙一看就不是國內(nèi)產(chǎn)的,是“外面來的”,之后馬上翻找,結(jié)果很快搜到一些寫寫畫畫的資料,上面竟然記錄著國家大事。</br>  連鄧同志的名字都在上面,甚至寫到了鄧同志在大概十年后如何如何。</br>  這簡直匪夷所思,國安人員認(rèn)為這件事大有問題,需要深入挖掘,于是當(dāng)場把陳耀堂陳璐都帶走了進(jìn)行調(diào)查。</br>  帶走的時候,是開著偏三斗,就是三輪摩托車,威風(fēng)凜凜地三輛摩托車就這么開走了,把大家都看傻眼。</br>  本來大家伙都覺得“顧舜華女婿打娘家舅舅也太過了”,正閑扯著這事,就聽說,陳耀堂一家子因?yàn)楫?dāng)特務(wù)被抓了!</br>  特務(wù)?</br>  可把大家伙嚇壞了,怎么胡同里竟然出特務(wù)了!</br>  要說特務(wù),大家也不陌生,北京晚報前幾天還報道過一個特務(wù),那特務(wù)竟然還是空政文工團(tuán)的演員,他利用出國演出的同事,把一些情報往國外送。</br>  可那都是報紙上的,誰想到自己胡同里竟然出了一家子特務(wù)呢!</br>  于是大家打聽到底怎么回事,馮仙兒則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哪知道怎么辦啊,她只好跑過去求人,四處求人,可也求不到啊。</br>  “這當(dāng)然求不到,特務(wù)的事,那是漢奸,你能求誰!”</br>  “這敢情是個特務(wù)窩,平時咱還真看不出來!”</br>  “哪能讓你輕易瞧出來,那個文工團(tuán)的,演戲演得好,那不是還挺有名的,臺下那么多人,還不是看不出來!這年頭,誰知道誰怎么回事啊!”</br>  聽著這議論,陳翠月嚇傻了,一疊聲地表示:自家和她家沒關(guān)系!早就絕了。</br>  “這門親戚,我們只有被拖累的,還沒沾過光,她家的事,我們哪知道啊!”</br>  大家伙倒是表示理解:“你們女婿都和他打起來了,這要是一伙的才怪了呢。”</br>  陳翠月長舒了口氣,沾上特務(wù)這名頭,以后還能有好日子過嘛!</br>  真是感天謝地,女婿那一拳頭打得好啊,打得太及時了,這輩子她見過最好的一拳頭了,這樣誰也不會認(rèn)她家是特務(wù)了!</br>  就這么熱鬧了大概四五天,陳耀堂一家人竟然被放回來了。</br>  原來他家被查了一個底兒掉,也沒查出來進(jìn)一步的證據(jù),那香煙也正式是陳耀堂朋友羅明浩的海外親戚提供的。</br>  但陳璐英語書上的那些符號,以及寫寫畫畫中提到的鄧同志,實(shí)在是可疑。</br>  國安人員經(jīng)過專業(yè)人士鑒定,說是那些符號好像是一種簡寫符號,只不過都是一些沒什么意義的內(nèi)容,什么道光年間,什么國外拍賣。</br>  至于鄧同志,根據(jù)陳璐痛哭流涕的解釋,說是她只是敬仰偉大的人物,所以忍不住在紙上寫他的名字,又自己胡編亂造了一番,之后又主動扇自己巴掌表示悔過。</br>  國安人員也不可能辦什么冤假錯案啊,凡事得有證據(jù),大家查來查去,發(fā)現(xiàn)這件事實(shí)在是可疑,但是又沒確鑿拯救,沒辦法,只好放回來了。</br>  但也不是徹底沒事,畢竟這件事實(shí)在詭異,所以國安局經(jīng)過研究,這一家子以后不能出北京城,出了就得上報,至于出國,那更得禁止了。</br>  這么一來,事情甭管真的假的,反正胡同里的大家伙是信了。</br>  你真清白的,人家能冤枉你,禁止你出北京城了,這就差不多等于定罪了!</br>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家現(xiàn)在看陳耀堂家,那就是——特務(wù)。</br>  陳耀堂氣得在家嗷嗷叫,他不明白他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成特務(wù)了,他不就抽了一根羅明浩給的煙嗎,那羅明浩怎么沒事啊?</br>  至于陳璐這里,更是備受打擊,她最近琢磨著,任競年一時半會怕是不行了,不如自己想辦法致富,于是她就琢磨佟奶奶的碗,想著先弄個發(fā)財路子啊!</br>  她就在英語書上寫了一些關(guān)于那個碗的信息,算是自己給自己的回憶,她拿著那書,也是想去琉璃街和人說說這事,順便把這只碗的來歷都給人說清楚。</br>  至于為什么恰好寫在英語書上,因?yàn)樗X得這樣顯得有身份啊!去賣碗,那不得有點(diǎn)檔次?</br>  至于那些鄧同志的寫寫畫畫,不過是她大致推算著改革開放的歷程。</br>  可誰知道就這么栽了。</br>  她備受打擊,兩輩子都沒遭過這種罪,關(guān)鍵是連連失利讓她意識到,這個時代真是不好熬,她日子過得好苦。</br>  這么一來,也就病了,病得皮包骨頭,喃喃自語,嘴里說一些胡話,周圍人一看,這下子更是坐實(shí)了:她是特務(wù)。</br>  顧舜華聽著這消息,心想你可消停消停吧,以后你出門胡同里一走,人人都知道你是特務(wù),至于自家孩子,也不用擔(dān)心了。</br>  統(tǒng)共這周圍胡同就幾條街,誰不知道誰,你一個特務(wù)想靠我孩子身兒,大家都得提防著。</br>  你敢做什么,那就是特務(wù)害人了,反正國安局那里管不管的,胡同里都得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br>  顧舜華自然就放心了,而這時候,眼看進(jìn)了五月,再有兩個月就要高考了,任競年的時間緊張起來,顧舜華便讓他周末不要總往大柵欄跑了。</br>  任競年卻還是每到了周末就一個來回,不過來了后,也不敢出去玩了,就在家里學(xué)習(xí)。</br>  好在兩個孩子都很懂事,他們知道爸爸在學(xué)習(xí),爸爸要考大學(xué),所以很少打擾,都是自己去院子里玩。</br>  這個時候,王新瑞也終于要結(jié)婚了。</br>  顧舜華和顧全福提了提,顧全福便叫上了馮保國、順子等三個徒弟,帶著顧舜華一起過去幫著做流水席。</br>  王新瑞家里條件好,她對象是水利局一個干部的兒子,條件好,所以這次結(jié)婚,搭的喜棚也講究,棚壁上用蘆葦編出來花瓦子縫,乍看就跟花墻,喜棚外頭更是掛滿了用紅布扎成的花,貼上了雙喜字,喜炮噼里啪啦地響著,老遠(yuǎn)就覺得喜慶。</br>  他們甚至還特意從香河請來了吹打樂,據(jù)說這香河的吹打藝人還都是北京隆國寺傳過來的,那是正宗吹打樂,當(dāng)然了價格就比別人貴。</br>  至于席面,自然也是講究,用料都是最好的,比如一般席面,肉的話多用牛肉羊肉,或者干脆兔子肉,畢竟牛肉羊肉也就五毛錢,兔子肉就更便宜了,可人家王新瑞婆家就用正兒八經(jīng)豬肉,而且還好幾個肉菜。</br>  有了好料,掌勺也更能下功夫,一行大廚們使出了看家絕活兒,把一個宴席辦得正宗地道,都說這是最近幾年吃到的最好的八大碗了。</br>  王新瑞爸看著滿意,王新瑞婆家也面上有光,人家給大家伙包了特瓷實(shí)的包,以至于后來馮保國說:“這包兒真大,咱心里都過意不去了。”</br>  馮保國順子幾個徒弟也都是特別喜歡,私底下還偷偷地對顧舜華說:“早有這種跑堂會的活兒叫上我們,這個還是來錢快。”</br>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光靠玉花臺那幾個死工資,總是不夠看,這種外快拿著就舒坦多了,再說也不是那么辛苦,就這么一頓宴的事。</br>  顧舜華自然應(yīng)著,想著回頭尋覓機(jī)會再說了。</br>  等大家都差不多散了,顧舜華幾個昔日女知青還都在陪著王新瑞說話,顧舜華特意提起來:“今天這包兒,我?guī)讉€師兄都說主家厚道了。”</br>  王新瑞對于今天的酒席也特別滿意,現(xiàn)在聽顧舜華這么說,更覺得面上有光,當(dāng)新媳婦的,聽朋友夸婆家大方,誰能不高興,當(dāng)下笑哈哈地道:“玉花臺的大師傅呢,真是又有里又有面兒,一般人請都請不到,給個瓷實(shí)包兒這不是該的!”</br>  她這么一說,大家都笑起來,開開心心地說東道西,恰好常慧在,自然問起來常慧現(xiàn)在的情況。</br>  自從上次的事后,顧舜華還沒過去雷家,也就不知道情況,這時候見常慧只笑著,卻避而不談,便趕緊說了一個別的話題岔開了。</br>  等離開王新瑞婆家時,常慧特意等了等顧舜華,顧舜華心知肚明,便過去和她一起走。</br>  常慧這才道:“最近他總是過來找我,和我說了一些話,還提到了一些過去的事。”</br>  顧舜華:“那你是怎么想的?”</br>  常慧嘆了聲:“我這個人,我也知道自己性子別扭,嘴上說不稀罕,可我們到底一起過了八年!大家伙也是風(fēng)里雨里走過來的,過去那些事,他隨便一提,我這心里怎么也好受不了!”</br>  顧舜華沒吭聲。</br>  常慧:“但是他真來這一出,我又猶豫,畢竟眼跟前太多事了,我又想著到底八年呢,知根知底,這些年他對我也挺好的,說實(shí)話,我這幾次相親不順利,除了一些別的原因,也是因?yàn)槲倚睦锿β榈模褪强吹秸l都是麻的,沒感覺。”</br>  她的思緒現(xiàn)在明顯有些亂。</br>  顧舜華終于開口:“常慧,如果我是你——”</br>  常慧:“嗯?”</br>  顧舜華:“不要去想過去的八年怎么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無論你現(xiàn)在是否接受他,都法改變了,如果我們真得已經(jīng)徹底沒法接受了,為了八年而搭進(jìn)去更多的時間,那真是不值當(dāng)。”</br>  常慧:“那我該想什么?”</br>  顧舜華:“你先想想你心里對他有沒有感情,還想和他過嗎?別想那些面子,也別犯倔,就問問自己,還有感情嗎?想明白這個后,再想想你現(xiàn)在有沒有心理準(zhǔn)備去應(yīng)對他的家庭,你覺得你能接受他和你家庭的不同嗎?”</br>  常慧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在他面前,我一直都是冰冷倔強(qiáng),高高在上,我把自己偽裝得很好,其實(shí)剛回來北京,他和我談過這些事,但被我?guī)拙湓捊o趕跑了,他可能也以為我寧折不屈到可以輕易放棄他,多少有些灰心喪氣,甚至挺絕望的?但——”</br>  她垂下眼:“其實(shí)并不是,我就是太要強(qiáng)了,面子比里子重要。”</br>  顧舜華:“常慧,說實(shí)話,你這個人性格上確實(shí)不完美,雷永泉也有他的缺點(diǎn),當(dāng)然了,我也是毛病一籮筐,我們都是普通人,誰也別想著完美,這個世上也沒完美的人,咱們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如果能改,就改改,至少別犯倔,什么事得朝著自己舒坦的方向努力,如果光顧著面子,那就是丟了西瓜撿芝麻了。”</br>  常慧:“經(jīng)過了這些事,我也差不多想明白了一些,比如你和任競年,你們當(dāng)時面臨的困難比我們大多了,當(dāng)時我和新瑞說起來,都覺得你們辦離婚手續(xù),肯定就是真離婚了,想想挺難受的。可現(xiàn)在,你們兩個人朝著一個方向努力,這不是馬上圓滿了嗎?他家條件那么好,我也至少自己回來北京了,我們無非就是一個家庭阻礙罷了,無論怎么看,客觀條件都比你們強(qiáng)多了。他家就那樣,我自己不想辦法去對抗,光憑他自己,最后就是一個內(nèi)耗,我如果能克服自己的自卑,去和他站在一起,為了我們的感情努力,至少我們還有八成的勝算。”</br>  顧舜華:“那就是了,我們可是當(dāng)年墾屯戎邊的熱血青年,咱們剛到內(nèi)蒙古那會兒,那里就光禿禿什么都沒有,可我們不是憑著自己的雙手把一切都改變了嗎?戰(zhàn)天斗地,我們就無所不能,不就一雷永泉他媽?他斗心眼,咱們不接這個茬,拿住了雷永泉,拿住這份感情,怪她耍什么花招!她就算當(dāng)咱是傻子行吧,那咱們就直接告訴她,對,你兒子就看中我這傻子了!”</br>  她這話說得常慧忍不住笑出聲:“你說得有道理,沒事多教教我。”</br>  顧舜華也笑起來了。</br>  兩個人說著笑著,并肩往前走,這時候天已經(jīng)暗下來了,胡同角落里的蛐蛐低低地鳴叫著,夏天的風(fēng)習(xí)習(xí)吹來,誰家老爺子已經(jīng)在院子里擺開了龍門陣。</br>  常慧走著走著,突然道:“謝謝你,舜華。”</br>  顧舜華:“干嘛,突然這么肉麻。”</br>  常慧:“在我都已經(jīng)絕望放棄的時候,你替我爭取了一個后悔的機(jī)會,給了我一個臺階,這臺階,我接了,你說的,我也聽了,雷永泉媽媽,我也不怕了。”</br>  顧舜華聽到這話的時候,便微微一怔。</br>  她便覺得,在那茫茫的夜色中有一絲光亮劃過,劃過了意識的星空,讓她頓悟了一些微妙的機(jī)緣。</br>  她側(cè)首,看向常慧,她正抿著唇,那樣子有些倔強(qiáng),卻帶著干勁。</br>  顧舜華收回目光。</br>  她想,應(yīng)該是一切就由此改變了吧,這將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軌跡。</br>  ***************</br>  這年到了四月底,各路小道消息多,上到國家大事導(dǎo)彈上天了,下到誰家工資待遇提升了,再到誰家單位發(fā)了一大摞餅干,只要你聽,消息就沒完。</br>  那天大雜院里說特區(qū)變成經(jīng)濟(jì)特區(qū)了,也就那么說說,誰也沒當(dāng)回事,畢竟皇城根下老百姓,每天談的不是蘇聯(lián)問題就是國際局勢,再次了也得是北京晚報的抓特務(wù),至于什么經(jīng)濟(jì)特區(qū),都不值當(dāng)說,聽聽也就那么過去了。</br>  可顧舜華卻聽在了耳朵里,她趕緊去看了看報紙,之后大致想了想。</br>  按照發(fā)展進(jìn)程來說,前兩年三中全會,但是作為老百姓,她也沒感覺到特別大的變化,去年設(shè)了特區(qū),今年又把特區(qū)改成了經(jīng)濟(jì)特區(qū),再過兩年,估計(jì)就是家庭承包責(zé)任制了。</br>  而這兩年里,北京城也會慢慢發(fā)生改變,做小買賣的會越來越多,雖然投機(jī)倒把罪依然在,但是凡事只要小心著,也不至于被抓。</br>  顧舜華便有些興奮起來,她覺得自己的清醬肉也能趕上一個好時候了。</br>  算著時間,清醬肉也差不多好了,這天,顧舜華過去百子灣看她的清醬肉。</br>  一過去,就見苗秀梅桌上放著一張電影票。</br>  苗秀梅見她注意到了,拿起來道:“我們單位一個司機(jī)給我的,說是想請我看,不過最近我忙,也沒時間,就先算了,誰知道他說已經(jīng)買了,非塞給我了。”</br>  顧舜華也是沒想到,當(dāng)下只能道:“那挺好的……”</br>  要知道,這年頭,人分兩種。</br>  一種是開放的,小吊帶穿起來了,燙著頭發(fā),染著黃毛,露著一個大白膀子跑去歌舞,管它名聲不名聲的,反正我們就這么混。</br>  另一種則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保守派,做事小心翼翼的,在意別人的目光看法,對于這種人,一個女的和一個男的一起看電影逛逛街,基本差不多就算是談對象了。</br>  顧舜華其實(shí)知道,最近她哥時常過來走動,每次來了總是有借口,比如家里做了什么你嘗嘗,比如最近天要下雨了你小心點(diǎn),比如夏天了棒子地里葉子那么高,你平時路過小心著。</br>  反正總是有理由就是了。</br>  沒想到,就在這種情況下,嫂子還拿到了別人送的電影票,這真是被人殺一個措手不及。</br>  苗秀梅知道顧舜華看出來這里面的意思了,咬了咬唇,道:“舜華,我是想著,我也該往前走走步,想想以后的日子,那司機(jī)人倒是挺好的。”</br>  顧舜華忙道:“你覺得那位司機(jī)同志好,那自然是好,既然覺得好,不妨多接觸接觸,別的你也別多想,這個是正經(jīng)大事!”</br>  苗秀梅點(diǎn)頭:“嗯,你哥那里——”</br>  顧舜華:“我哥那里,你不用搭理,他腦子不太清楚,回頭他要是再來,你直接趕他就行了,別耽誤你的大事!”</br>  苗秀梅嘆了口氣:“你哥也不容易,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才能有好日子。”</br>  顧舜華聽著這話,心里難免多想,但是有些話,也不該是她說的,畢竟如果苗秀梅說的司機(jī)同志,聽起來真不錯。</br>  這年頭,司機(jī)是好工作,八大員之一呢。</br>  當(dāng)下她只好道:“這清醬肉差不多了,我看看。”</br>  其實(shí)一進(jìn)屋子,她就聞到了那股清香,明明肉香撲鼻,但卻一點(diǎn)不會膩,不說別的,光憑這香,就足以讓人垂涎了。</br>  走近了看,掛了幾個月的清醬肉,肉皮上的油已經(jīng)往外滲,油陸續(xù)滴下來,下面用大缸和搪瓷盆接著,收起來保存了。</br>  苗秀梅做事細(xì)心,這些都給她收得好好的。</br>  顧舜華看著這一掛掛的清醬肉,大致算了算,她其實(shí)估過了,三斤半生肉大概出一斤的清醬肉,這么一來,她一共是一百四十多斤的瘦肉,約莫就是五十斤清醬肉。</br>  生肉的成本,加上各種調(diào)料,這樣一斤清醬肉的成本就是十塊錢一斤了。</br>  一斤腌肉是十塊錢的成本。</br>  而普通豬肉的價格,現(xiàn)在哪怕不要票,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一塊錢罷了。</br>  苗秀梅跟著她一起走過來,她知道顧舜華擔(dān)心什么,這些事,顧舜華之前已經(jīng)和她提過了:“這味道,我怎么聞都覺得香,我要是有錢,會覺得別管多貴,只要讓我吃上一口就值了,舜華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名聲打出去,怎么就不能賣呢?”</br>  顧舜華卻道:“其實(shí)我不擔(dān)心是否能掙到錢,只要這次能賣出去,味道好,大家認(rèn)可,哪怕這次賠錢了,我也覺得,我成功了。”</br>  她現(xiàn)在的成本是十塊錢一斤,最關(guān)鍵的是買后腿肉的成本太高了,可問題是,她不買高價肉,誰會給她肉,沒肉怎么做?</br>  所以第一次,她只能承受這個高價,這次賣出去,哪怕賠一些,大家認(rèn)可,那以后她可以利用大家的認(rèn)可來獲得便宜的豬肉,這樣再做的話,成本也許就能降下來了。</br>  不說太低,降到四五塊錢,到時候掙錢也就相對容易了。</br>  苗秀梅聽得一怔,她沒想到顧舜華竟然是這么想的,她便有些不明白,四五百塊錢的本錢呢,怎么就一點(diǎn)不怕,萬一賠了,不說任競年那里,她自己不難受?</br>  她看向顧舜華,這個比自己還小好幾歲的妹妹,眼神堅(jiān)定清明,好像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把握。</br>  這讓她一下子想起之前看的樣板戲,樣板戲里的李鐵梅。</br>  她和李鐵梅并不像,但是剛才一晃神的眼神很像,好像這個世上沒什么好怕的。</br>  顧舜華看出苗秀梅的驚訝,她笑了下:“秀梅姐,回頭可以吃了,給你切一塊,十塊錢一斤的本兒呢,咱如果不自己先嘗嘗,那都對不起守了這幾個月!”</br>  苗秀梅趕緊搖頭:“造孽啊,那是糟蹋東西!”</br>  顧舜華便沒說什么,她也不是那摳門的人,如果真能做成功,自己人先嘗嘗那都是應(yīng)該的,不過這些話提前說了,苗秀梅肯定只會拒絕,到時候硬塞就是了。</br>  回來的路上,顧舜華想想這事,還是挺期待的。</br>  單位的內(nèi)部報紙經(jīng)過一層層審批后,終于要開始做了,而她寫的那篇文章,據(jù)說上面的領(lǐng)導(dǎo)很賞識,是一定會采用的。</br>  牛得水的話里透出來風(fēng)聲,還說過幾天五一勞動節(jié),要召開一個飲食公司員工大會,然后進(jìn)行評獎,據(jù)說還會請幾個領(lǐng)導(dǎo)過來一起品評,最后道:“報紙?jiān)趺礃舆€沒定,不過我打聽著,你應(yīng)該就是第一名,一輛飛鴿二八自行車,到時候就到手了!”</br>  顧舜華聽了也很高興,自行車太讓人期待了,而且得了獎,豈不是一舉兩得,到時候她這買賣也好做了。</br>  她心里其實(shí)已經(jīng)有些想法了,回頭清醬肉在職工大會上大放光彩,可以把清醬肉寄在玉花臺,按照玉花臺的名譽(yù)來賣,到時候玉花臺既能抽成一部分,又能得名聲。</br>  而她,到時候就等著收錢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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