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鶴年堂的鬼</br> 并沒有足夠的桌椅凳子,屋里也緊巴，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大家伙都是蹲在臺階上,或者從家里自己拎一個板凳坐著,圍在一起端著碗吃。</br> 正月里依然冷,可大雜院里,大家伙聚在一起，豬肉白菜燉粉條散發(fā)著濃郁的熱氣,濃郁的肉香縈繞著大家伙，大家伙說笑,吃飯，咬一口暄騰騰的大白饅頭，稀溜溜地喝菜湯,大口地吃菜，燉菜肉香四溢，里面的粉條也很有嚼勁,燉了那么久，肉和菜的香味被燉到了湯里,湯又浸潤著粉條，自然是咸香味美。</br> 有不上幼兒園的小孩兒也湊過來吃，長長的粉條扯啊扯,之后一吸溜就全進嘴里了，光聽那聲兒，都覺得有滋有味。</br> “咱這燉菜可真地道！夠味兒！”</br> “舜華,回頭我們家娶媳婦,到時候能幫著給我們盯盯灶嗎？”</br> 顧舜華笑著,爽快地道：“嬸兒,到時候您就直接說話，招呼一聲，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咱大雜院里孩子都是一起長大的，跟親兄弟姐妹沒兩樣兒，娶媳婦那是大事，幫著盯灶那都是應該的！”</br> 她這一說，大家都笑起來，可不是嗎，平時各家吃各家的飯，但遇到紅白喜事蓋房子或者別的什么，還不是你幫一把我?guī)鸵话训模蠹叶歼@么過來的。</br> 吃得差不多了，任競年便給大家伙發(fā)煙，大前門的煙，一人好幾支，其實這個時候大多不抽，而是夾在自己耳朵上，不過就是那么一個意思，反正主人家的心意盡到了。</br> 吃完飯，大家稍微歇一會兒，也就繼續(xù)干了，中午吃得痛快，顧舜華任競年做事都厚道，大家伙也干得帶勁兒，到了傍晚時候，這房子差不多也壘了有一人高。</br> 顧舜華接了兩個孩子放學，孩子看到已經(jīng)支起來的四面墻，高興得不行，忙不迭地鉆進去玩兒，房子并不算大，不過那塊空地充滿利用上了，粗略一算也有大概七平。個別地方形狀不規(guī)則，任競年設計著那塊凸出去的角落正好打成木頭柜子可以放東西，顧舜華也覺得這主意不錯。</br> 到了第二天，接著干，顧舜華和陳翠月做席面，骨朵兒和寧亞也請了假過來幫忙，最后搗鼓出來大概十幾個菜，從各家借了板凳椅子，大家圍成一團，開了兩瓶牛欄山，大家伙痛快地吃喝了一頓！</br> 下午，任競年放了一掛鞭炮，在幾個壯漢子的吆喝中，貼了紅福字的大梁給抬上去了，之后上檁條，鋪椽子，鋪葦席子等，開始封頂。</br> 傍晚時候，房子終于封頂了，也就是缺門窗了，加上門框，再抹了膩子，就大功告成了。</br> 不過因著剛蓋的房子要晾，得晾透了才能上門窗抹膩子，不然回頭墻體有些微的熱脹冷縮，就會出現(xiàn)裂痕。</br> 蓋完房子后，竟然還剩下一些磚，那些磚除了留一些自用，其它的就給鄰居了，磚可是一個好東西，可以搭床板用，也可以在家里壘一個什么，或者外面堆放大白菜的地方用磚頭壘住，也比別的強。</br> 顧舜華分了磚，大家也都高興，一個個夸顧舜華敞亮：“舜華的為人，真是沒得說。”</br> 這時候滿大院都高興，唯獨喬秀雅，怎么看怎么別扭，心里堵著什么，畢竟蘇映紅的工作是顧舜華幫著找的，她心里記仇。</br> 可偏偏有人看出來了，知道她不痛快，便故意問：“映紅呢，最近回來了嗎？”</br>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喬秀雅立即拉下臉來：“這死丫頭，愛咋著就咋著，我就當沒生她！”</br> 街坊一聽這話，都忍不住嘆息，自從蘇映紅當了圈子，和家里可是鬧得不輕，但那時候也沒說不回來，現(xiàn)在倒是好，竟然徹底和這個家掰開了。</br> 小姑娘做事其實也挺絕的。</br> 顧舜華將這些看在眼里，也就沒吭聲，心里卻想著羅明浩的事，怎么著也得出了這口氣，要不然就這么憋屈著，別說蘇映紅受不了，她心里也不落忍。</br> 也是湊巧了，這天顧舜華回去上班，和幾個師兄說話，大家私底扯閑篇兒，竟然說起來羅明浩。</br> 原來上次羅明浩來踢館子，自然惹惱了牛得水，牛得水一氣之下就到處告狀，還去找了飲食公司的經(jīng)理，要求評個理兒，給個說法。</br> 大家伙都是飲食公司底下管著的，經(jīng)理一聽，也是覺得羅明浩這事兒辦得不地道，便把羅明浩訓了一通，又讓羅明浩寫檢查。</br> 羅明浩半截兒丟了梁明星這個好差事，雖然前面已經(jīng)吃了一個大飽，但后頭沒了還是覺得虧，現(xiàn)在又讓寫檢查，當然是不忿，憑什么？你們玉花臺了不起還是怎么著，吃個東西竟然還能把我趕出來!</br> 羅明浩這人腦袋活絡，便開始給福德居的掌柜告小狀，也是巧了，福德居大掌勺，最拿手的菜就是烤乳豬了，現(xiàn)在一聽玉花臺竟然把這個菜當成了門面菜，當然就氣不過了，你顧全福憑什么越過我去？</br> 于是這福德居的掌柜也跑過去飲食公司告小狀了，他玉花臺以前是干嘛的，好好的做這個？他突然改成烤乳豬經(jīng)過您這里審批了嗎，沒經(jīng)過，這是不遵守計劃經(jīng)濟，沒有集體主義精神！</br> 大帽子給扣上了，經(jīng)理沒法，就找牛得水談話，意思是能不能收著點，牛得水一聽，當場就直接大爺勁兒上來了，拍桌子瞪眼的，直接鬧翻。</br> 顧舜華一聽，更好笑了，羅明浩這人真是走哪兒哪兒有他，就沒干過一件好事，你說不揍你揍誰？</br> 這時候房子整利索，家里又有任競年顧著，顧舜華也騰出一點功夫來，跑過去找蘇映紅，蘇映紅已經(jīng)打聽得妥妥的，那羅明浩就住在菜市口，鶴年堂后面的胡同。</br> 這敢情好了！</br> 菜市口那是什么地方，過去就是刑場，這要是誰犯了罪，要被秋后問斬，那就是拉到菜市口斬了。</br> 這邊過去斬過不知道多少人的腦袋，死人多的地方，自然說道也就多，顧舜華小時候就聽大雜院里老太太們叨叨，說起那些老掌故，說刑場就在鶴年堂前面，一到了行刑的時候就鬧鬼，晚上門鋪外面有人拍門買刀傷藥，時候長了，鶴年堂就有名氣了，甚至有一句歇后語是“鶴年堂討刀傷藥，死到臨頭了”，這是罵人要死了的。羅明浩住在這么一個地方，肯定聽說過這些掌故，用這些嚇唬嚇唬他羅明浩，再合適不過了！</br> 顧舜華和蘇映紅仔細商量了一番，也就差不多行動了。</br> 那羅明浩因為跑去玉花臺叫板的事，被牛得水告了一狀，寫了檢查，不過好在他攛掇得好，福德居大掌勺這不是已經(jīng)和玉花臺較上勁了，有他在，就不信這事能落聽了。</br> 不給他掀起點風浪，他就不叫羅明浩！</br> 也是他今天高興，下班后，去大酒缸打了三兩酒，找陳耀堂兩個人，胡吹海喝的，陳耀堂又給他許諾了，說怎么著也能把御膳給他弄出來，把他高興得要命，他是點名了，必須要那個天梯鴨掌，陳耀堂拍著胸脯保障，他高興，就喝了一個東倒西歪。</br> 他就這么歪歪扭扭地，嘴里哼著老北京俗曲兒：“桃葉兒那尖上尖，柳葉兒那遮滿了天……”</br> 顧舜華和蘇映紅對視一眼，兩個人都躲到了胡同暗處，顧舜華裹上了一身黑，蘇映紅則拿了白床單裹起來，又在嘴上用棒子面漿糊貼上了用紅紙做的假舌頭。</br> 老大一根舌頭，從嘴巴一口氣垂到了胸口那里。</br> 昨天才下過雨，地上還是滑的，夜里也不見個月亮，多少年的老胡同了，狹長逼仄地沉浸在黑暗中，便是對面有人過來，也只聽人聲，看不見人影。</br> 這可真是一個干壞事的好時候！</br> 顧舜華和蘇映紅悄沒聲兒地走過去，等到了羅明浩身邊，蘇映紅就靠著墻根，繞到了他前頭了。</br> 羅明浩半醉不醒的，瞇著個眼，仰著個脖子，扯著嗓子繼續(xù)唱：“京西藍靛廠啊，藍靛廠火器營兒，有一個宋老三，提起那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br> 這時候，蘇映紅便突然開口了：“小六兒哥哥，我來找你了，你怎么還不來！”</br> 要知道，羅明浩唱的這俗曲兒叫《探清水河》，這是說一位叫大蓮的姑娘，和心上人小六兒哥哥私定終身，結果被父親痛打，這位大蓮姑娘被逼跳河，后來她的小六兒哥哥也跟著跳河的故事。</br> 蘇映紅這么一嗓子，正好接上茬了。</br> 羅明浩半醉不醉的，聽到這個，冷不丁一激靈，啥？大蓮姑娘？小六兒哥哥？</br> 蘇映紅繼續(xù)喊道：“小六兒哥哥，可憐我被我爸打了一個滿身是傷，鶴年堂就在眼跟前，你給我買點金創(chuàng)藥啊！再不濟，去裁縫店里買針線，給我把這打斷的胳膊腿兒給縫上啊！”</br> 羅明浩這下子酒徹底醒了，誰小時候沒聽過鬼故事啊！</br> 半夜里裁縫被敲門，腦袋身子分家的要針線笸籮，把自個兒身子給密密麻麻縫上了，菜市口的小孩就沒有沒聽說過這故事的！</br> 羅明浩瞪大眼，望著前頭，黑燈瞎火的，哪看得清啊，他壯著膽子說：“誰，誰，別在這里跟爺裝神弄鬼，爺揍死你！”</br> 蘇映紅哪里怕他，干脆把兩只胳膊往前伸，身體一跳，便往前蹦。</br> 羅明浩隱約見前面一個人影穿著白袍子，就那么一蹦一蹦地往自己這邊來，他嚇得腿都哆嗦了。</br> 早年間老輩兒人說起來，人是邁腿走，鬼不行，鬼都是蹦著走啊！</br> 他腔調(diào)兒已經(jīng)變了，哆嗦著拼命地往墻上靠。恨不得鉆到墻里去：“你，你誰，你什么人，別，別過來——”</br> 蘇映紅：“我的腿沒了，我的胳膊斷了，我的刀傷藥呢……”</br> 羅明浩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前頭，天太黑了，隱約能看到一個紅色的什么忽閃忽閃的，隨著那“人”一蹦一蹦，那紅色就開始抖擻晃悠。</br> 他僵硬地靠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已經(jīng)嚇癱了。</br> 顧舜華看時候到了，便平舉著自己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手電筒。</br> 手電筒早就做過手腳了，上面蒙了一層紅色透明紙，不過這可是好手電筒，才換好的新電池，亮度特別大，哪怕蒙了一層紙，照出來還是亮。</br> 顧舜華“啪”地打開后，手電筒朦朧的紅光直接照在蘇映紅臉上。</br> 于是冷不丁的，羅明浩終于看清楚了前面那晃動著的紅色是什么了，竟然是一根大舌頭！</br> 大舌頭，撲簌撲簌地往自己這邊卷！</br> 而就在大舌頭后面，是血紅血紅的一張臉，發(fā)著光！</br> “鬼啊——”</br> 這時候大家伙都要睡踏實了，夜半三更的，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恐懼叫聲，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驚醒了。</br> 顧舜華當然不能只是嚇唬，把這家伙嚇個半死后，蘇映紅在前面蹦，顧舜華從后面抽冷子打，她手里拎著火筷子呢，反正沖著你最要緊的地方打，甚至直接往褲子里捅，黑燈瞎火的，火筷子沒眼，顧舜華就是憋著壞，想把這羅明浩給捅廢了。</br> 小姑娘那么小你就欺負，毀人家一輩子，不把你給廢了誰知道以后你還干什么缺德事！</br> 羅明浩慘叫連連，一疊聲地喊鬼啊鬼，整個人就跟在油鍋里煎著的一樣，哆哆嗦嗦叫喚。</br> 蘇映紅蹦了一番，也受不了了，兩手成爪，直接喊道：“索命來了！”</br> 說完撲過去，揮著拳頭狠狠地揍，差點把一個羅明浩給揍成肉泥。</br> 等打差不多了，聽到有動靜，兩個人也怕被發(fā)現(xiàn)，趕緊順著墻根趁黑開溜了。</br> 一口氣溜出街面，摘下來那行頭，蘇映紅拿回去家里燒了，顧舜華也匆忙趕回去。</br> 這時候肯定沒公交車了，好在也不是太遠，順著騾馬市大街一溜兒往前小跑，過去珠市口一拐就是大柵欄了。</br> 顧舜華回到家，家里任競年正準備戴帽子出門，一看到她回來便皺眉：“怎么這時候才回來？”</br> 顧舜華：“這不是有事耽誤了嗎？”</br> 任競年卻不信：“是嗎？”</br> 顧舜華主要是不太想讓任競年知道蘇映紅的事，人家小姑娘的事，信任自己告訴自己了，自己轉遭兒和任競年說了，這像什么話？</br> 自己覺得任競年人品好值得信任是自己人，可人家小姑娘總覺得不自在啊！</br> 當下便道：“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之前咱院里小姑娘的，反正你就別問了，問了我也不知道。”</br> 任競年聽這話，挑了挑眉，抬起手來，幫她擦了擦頭發(fā)上蹭著的一抹灰：“行，隨你吧，反正注意分寸，別鬧出什么事來，我看外面黑燈瞎火的，真要是出事不好找。”</br> 顧舜華跟著任競年一起進家，心里卻想，黑燈瞎火，鬧出事來，確實不好找呢，所以這羅明浩就吃啞巴虧去吧。</br> 到了第二天，顧舜華想著得掃聽掃聽羅明浩的事，誰知道一進玉華臺，就聽到牛得水在那里高興：“這下子好嘞，報應來了，老話兒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可真是不假，這不，那個狗玩意兒羅明浩遭報應了，遇到鬼了，被鬼給逮住了吧？聽人說不光是被逮了，還被打了，打成了臭豬頭，這下子我看他再怎么扎煞！”</br> 這個逮，是dei，三聲，重音讀出來，那是說不出來的得意和幸災樂禍。</br> 顧舜華聽著，想笑，不過忍住了，痛打一頓羅明浩，可真是爽快，好歹出一口憋屈氣。</br> 后廚里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大家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都認為羅明浩活該不是玩意兒，“咱老北京的鬼都看不下去了！”。</br> 當然也有人趕緊糾正，社會主義社會，沒鬼，大家哈哈一笑，也就不提了。</br> 不過因為沒了羅明浩摻和，飲食公司經(jīng)理叫了福德居經(jīng)理和大掌勺，又叫去了牛得水和顧全福，大家坐在一起聊了聊，算是把事情給談開了，顧全福的明爐乳豬和福德居大掌勺的絕活不是一路的，用的法子不同，大家伙都是做買賣，犯不著爭這個，再說顧全福這里還是顧忌著，也就只上三道招牌菜。</br> 當然了，牛得水也特意讓顧全福露了那么一手，讓福德居大掌勺知道，咱這是留情面了。</br> 那邊一看，也就這么算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至于羅明浩，誰管他，被打得積水潭醫(yī)院躺著去了，沒他摻和，大家更清凈了。</br> 顧舜華歇班后又過去蘇映紅那里一趟，她當然也是高興，高興之余，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放下了，打算把自己過去的事和那小伙子說說，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沒什么，自己繼續(xù)過好自己日子。</br> 顧舜華當然鼓勵她一番，也替她高興。</br> 回到家里，她家竟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是陳耀堂，自打那次陳璐被打，陳耀堂已經(jīng)很久不露面了，兩家也生分起來了，沒想到今天竟然出來了。</br> 陳耀堂笑呵呵的，問起來最近姐夫在飯店里怎么樣，挺順利吧，又恭維了一番：“可有名了，我聽說了，姐夫這下子揚名立萬了！”</br> 顧舜華從旁看著他那樣，可真真想起一句話，夜貓子無事不登門，這不是明擺著嘛，羅明浩那里出事了，他就上門了，這分明就是刺探來了。</br> 還不是惦記著父親的菜譜。</br> 不過好在，別說她爸冷著臉，她根本不搭理，就連她媽都不太待見，說話滑溜，反正陳耀堂問什么，就是裝傻充愣的，最后陳耀堂根本也聽不到什么實在消息，摸摸鼻子離開了。</br> 等他走了，顧舜華便故意道：“舅舅怎么就跟長了順風耳一樣，他什么都知道啊！”</br> 她這么一說，她爸皺眉，她媽皺眉，顯然都有些提防，顧舜華見此，心里才放心。</br> 而這兩天，忙忙叨叨的，房子蓋好了，任競年也要過去廊坊上班了。</br> “到了那里，我再請木工趕緊做門窗家具，尺寸都量好了，木頭之前我也打聽過了，現(xiàn)在給人家尺寸就行了。”</br> 顧舜華之前還不覺得，現(xiàn)在聽他這一說，要分開了，總是有些難過，心里竟然沒依沒靠的。</br> 顧舜華：“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著，周末能跑這里吧？”</br> 任競年：“我和領導提過了，周六下班的時候早離開一會，到時候趕最后一趟汽車過來，或者坐進城的排子車也行，周日陪陪孩子和你，周一早上再過去廊坊上班。”</br> 這樣折騰起來，自然是辛苦，可又能怎么著，</br> 顧舜華：“能過來就好，孩子們都想你，要是你不過來，他們肯定難受，小孩子們正是長的時候，他們也會和別人比較，別人爸爸在身邊，他們的不在，肯定不好受。”</br> 任競年點頭：“行，我明白。”</br> 她想了想，又道：“不過總這樣跑也不是事，你好好復習吧，爭取考上北京的大學。另外，我和你提了，你得記得多復習英語，你看，人家雷永泉就一直沒落下英語，咱得多跟他學學。”</br> 現(xiàn)在高考也是考英語的，不過報考一般的院校只是作為參考分數(shù)，重點大學的話，按照10%的分數(shù)來計算，由于絕大部分學生英語基礎差，很多人都直接放棄學英語了。</br> 那本書中提到了后面英語的重要性，顧舜華想著早晚要改革開放，改革開放的話外國人進入中國多了，英語確實越來越重要了，說不定回頭要改革呢。</br> 任競年點頭，其實現(xiàn)在也聽到一些風聲，說是今年高考要改革，但具體怎么改，誰也不知道，他還是復習著英語，不能放棄這一塊的成績，免得到時候被殺一個措手不及。</br> 兩個人又商量了一番，接下來日子怎么過，以后什么計劃，考上了如何，考不上如何，全都商量過了。</br> 最后，顧舜華道：“你過去廊坊后，先讓你們單位開一個介紹信吧。”</br> 任競年挑眉。</br> 顧舜華：“總不能這么沒名沒分地過日子啊，咱得重新領證。”</br> 她低哼一聲：“難道你還想把我和孩子當外面的養(yǎng)著？”</br> 任競年默了一下，便笑了：“我知道。我讓單位開介紹信，等下次來，我們就先登記重新結婚。”</br>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中充滿陽光，溫暖而沉穩(wěn)。</br> 顧舜華：“嗯。”</br> 她覺得一切都是美好而順利的，她距離書中的劇情越來越遠了，她和任競年復婚，兩邊都使勁兒往一處去，孩子們和任競年感情也很好，她相信那本書中的事情不會發(fā)生了。</br> 當晚，兩個人有志一同，都沒睡，等兩個孩子睡踏實了，任競年伸手輕輕扯了扯她的手指頭。</br> 這個動作自然讓人心領神會。</br> 顧舜華抿了下唇，竟然臉紅心跳。</br> 她覺得自己和任競年簡直是在偷，但確實很想。</br> 兩個人都很年輕，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紀，況且今天才說了要復婚的事，彼此間流動著的都是甜蜜，這種甜蜜和愛意蓄滿了心口，需要一個發(fā)泄點。</br> 顧舜華悄沒聲兒地下了床，下床的時候，床板響了下，她更加小心了，生怕驚動了孩子。</br> 一下了床，任競年便緊緊把她抱住，低頭親她鼻子眼睛，他的親吻像雨點一樣急切地落下，燙人的呼吸灑在她臉上。</br> 顧舜華低聲叮囑：“小聲點。”</br> 任競年“嗯”了聲，但顯然有些克制不住。</br> 他讓顧舜華扶著墻，微后弓，他從后面抱住。</br> 也許是蓋好了房子心里踏實了，也許是說好了復婚的事彼此都高興，這一次兩個人格外默契，水乳交融的甜蜜甚至比新婚時候更勝一籌。</br> 顧舜華情到濃時，后仰著臉，散開的頭發(fā)便落在肩膀上，她壓抑住大口的呼吸，覺得自己幾乎要溺死在他給予的撼動中。</br> 她回轉過頭，喃喃地道：“親我，你得親我——”</br> 大額的汗水自任競年額頭落下，借著爐火那微弱的燈光，他看到了女人半張的唇兒以及濕潤的眼睛，烏黑的發(fā)甚至半黏在臉上，她看上去有些狼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她口中含糊地說著自己都不明白的渴盼。</br> 任競年體內(nèi)的火噌地起來了，他恨不得將她吞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