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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第 21 章

    第21章甜菜</br>  以前在內蒙礦井那會兒,眼看著認識的知青一批批地回城,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城,恨不得插上翅膀,現在回來城里,看著他們礦井出的煤,竟然開始懷念了。</br>  畢竟生活了八年的地方,能不想嗎?</br>  顧躍華拍著腳邊一個麻袋子:“姐,這是那位司機同志給你的,說幫你捎過來的,里面好像是菜!”</br>  顧舜華一看就知道了:“是甜菜,等回去分分!”</br>  當下大家調轉了頭,過去院子里,胡同狹窄,這個時候時不時有下班的放學的,還有提著馬扎的老爺兒們,自然不好過,時不時得停下來讓讓路,不過好在總算到了大雜院門前。</br>  顧舜華幾個過去開門,準備進去喊人。</br>  誰知道一進門,就聽到喬秀雅還在那里說三道四呢:“你們就等著看吧,我把話兒摞這里,煤不是那么好運進來的,這不定出什么事了呢,要么這煤根本就沒出內蒙,人家和她逗悶子的,要么這煤走到半截兒讓人給截了,運煤,這是鬧著玩兒的嗎?還一噸煤?說運來就運來?雇了兩輛騾子車?最后怕不是拉磨驢斷套,白轉一圈!就這,還四處招搖上了,拿大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開煤廠呢!”</br>  她說著這話,就見眼跟前的人臉色兒有點不對,一個個都看看她,看看她后頭。</br>  她意識到了什么,一轉身,就瞧見了顧舜華骨朵兒幾個。</br>  骨朵兒聽得心里氣鼓鼓的,脾氣已經上來了:“喬姨,您這是操得哪門的心,怎么您嘴里就聽不見一句好話呢?”</br>  顧舜華笑了笑:“喬姨這是掛心咱們的,都這當口兒了,喬姨飯也不做,家也不會,拎著包在這里操心咱的事,這是眼巴巴地盯著,就看咱能把煤運來不,挑了三年大糞沒見過喬姨這么好的,我可謝謝您了!”</br>  臉上是帶著笑的,語氣也算得上溫柔,用語都是敬語,但是說得那話,就什么挑了三年大糞,下一句就是沒見過你這種花屎殼郎!</br>  喬秀雅在這大雜院里一直都是拔尊的人物,哪當面被人家這么夾槍帶棒的,當場差點鬧了,大聲叫喚起來陳翠月:“翠月,瞧瞧你這閨女,長本事了,咱四九城的老禮兒還要不要?今兒個咱可得好好掰扯掰扯,她這叫什么話?”</br>  可這個時候,大家已經聽到外面的騾子叫,更有老潘頭在那里喊了聲:“煤來嘍!”</br>  老頭子拉長調子的喊聲,還有車把式的“吁——”聲交織在一起,大家一下子激動起來。</br>  “煤來了?真把煤拉來了?”</br>  “快看,快看,來煤了!”</br>  “內蒙的煤來了!”</br>  這下子,嘩啦啦的,大家什么都顧不上了,全都往外竄,陳翠月哪里顧得上自己閨女說得對不對,她著急出去看煤!</br>  喬秀雅聽顧舜華說的那話,不像樣,正要借著這個由頭發作一回,誰知道大家全跑了,沒人聽她說了!</br>  喬秀雅氣得想跺腳:“哎,哎,這叫什么事兒啊!”</br>  大家伙嘩啦啦都跑出來,圍著那煤車,有的已經急不可耐地打開了草墊子,借著月亮光又看,都喜得咧開嘴,這煤真好!</br>  黑亮的煤塊子,一看就經燒,燒起來帶勁兒!</br>  大家伙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一個個激動得不行,這么晚時候了,也不覺得冷,光看著這黑亮的煤塊子,便覺得暖和了!</br>  潘爺和霍老六指揮著,大家一塊兒搬煤,吭哧吭哧,一趟趟地來回,就連小孩兒都屁顛屁顛地過去幫忙,最后一千公斤的煤塊,妥妥當當地安置在了大雜院角落里,蓋上了草墊兒,齊活!</br>  當晚大家都有些興奮,各自吃了飯后,又都聚到了一塊兒,過來顧舜華家里商量事兒。</br>  顧全福和陳翠月把被窩卷放一邊,連床上都坐滿了人。</br>  大家商量著怎么運黃土,怎么做煤塊,討論得津津有味的。</br>  算來算去,估計還是得有些本錢,大概也就是三五塊錢,顧舜華的意思是,畢竟她自己拿大頭,所以這里面的消耗她來出,到時候大家就出個煤塊的本錢就行了。</br>  潘爺一聽:“這怎么行,你給大家弄到煤,這就是功德無量了,別說能分給我們一家幾十塊,分幾塊對大家伙來說都是好事!”</br>  整整一個冬天四個月,一家也就分二百四十塊,現在能給大家伙一家分五十個,那也等于大家伙多半個月的指標了。</br>  這年頭,買個點心渣子都得排隊呢,更何況是五十個煤球,天上掉餡餅也沒這么快啊!</br>  煤球這個東西,幾分錢一塊,大家就算沒錢,也不差這幾分,關鍵還是限量供應,每家每戶定死了就是那么多,再多錢,你也買不到!</br>  顧舜華卻不想沾大家伙這個便宜,便道:“我缺煤用,本來也得送一趟,多出來的,也是捎帶手的事,費不了多少功夫,再說大家還幫我拉來了呢,不然我只能自己費勁拉了!”</br>  最后到底是霍嬸笑著說:“咱們都是老街坊,我看也別計較這個了,黃土,咱自己去拉,都是自己人,苦力氣咱多的是,誰也不差這點功夫,無非就是借人家車馬,還得喂騾馬豆餅草料,這些大家湊湊也就好了,真要計較這個,咱這一大院,日子都沒法整,天天算這賬了!”</br>  她這一說,大家伙都笑起來,想想也是,現在關鍵是集中力量把這事給辦了,給大家伙都分點煤球,以后晚上也不至于省著摳著,好歹屋子里多點熱乎氣。</br>  顧躍華道:“今天那位高俊同志,人真好,他給我那袋子甜菜的時候還說呢,說煤都是他們煤礦出的,他們最近時不時各處運,下次如果再往首都運,還可以給我們捎,讓我們不用見外!”</br>  潘爺:“這位高俊同志真是一位好同志啊,還帶著人幫我們卸貨裝車,當時人家就說了,說和咱們舜華認識好多年,以前都是一個鍋里吃飯,說需要什么直接說話!”</br>  大家聽著,都高興起來,雖然不好意思經常叨擾人家,但多了這么一條路子,以后至少是個指望!</br>  旁邊勇子說:“上次我碰到了前門的二混子,他有關系,能弄到煤渣子,當時我和他說,幫著弄點,結果人家牛氣起來了,眼也高了,咱現在根本夠不著了,見了面嘻嘻哈哈的,根本不提這茬!”</br>  潘爺聽著,搖頭:“這還看不出來,這是讓你給他上供呢,你啊,大小伙子了,還不會看個眉高眼低!”</br>  大家越發笑起來,笑聲中,更覺得幸運了,幾十個煤球,這在二混子那里,不知道得多少求爺爺告奶奶給人家上供說好話都未必求得到的,這下子可算是占大便宜了!</br>  “說起這個來,咱可真是多虧了舜華,占了舜華的光!”</br>  大家伙這么一提,陳翠月自然面上有光,往常她在大院里,可沒被這么抬舉過,沒想到現在因為女兒竟然風光了一把。</br>  佟奶奶:“對了,翠月,你瞧咱舜華,帶著兩個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你們那個外屋,能擴擴不?要是能擴,舜華住著也舒坦!”</br>  陳翠月沒想到佟奶奶提這個,猶豫了下:“啊?怎么擴?”</br>  之前不是說的直接在外面防震棚建嗎,怎么現在倒是成了擴?那就不一樣了,那個外屋她是有打算的。</br>  潘爺便道:“舜華帶著兩孩子,離婚了,回來咱們大院,就是咱大院的人,我琢磨著,咱們怎么也得讓她有個安身立命的地兒,大家伙說是不是?”</br>  潘爺德高望重,說出話有分量,況且大家心里都是實打實感激顧舜華,聽這個,七嘴八舌出主意,自然有人提議:“你家旁邊那個地震棚,直接蓋房子得了!”</br>  顧舜華聽這個,正要說話,佟奶奶卻笑著說:“這個啊……就怕蘇家那邊不愿意。”</br>  誰知道佟奶奶這么一說,霍嬸就冷笑了聲:“她不愿意?她憑什么不愿意?她家那房子,我都不想說,當初還不是偷偷地往西邊挪了?不能占便宜沒夠啊!大家伙地道,看著都是鄰居,不想吭聲,現在舜華想要個地兒,憑什么就不能蓋?”</br>  潘爺點頭:“要不這樣吧,舜華直接就在地震棚那里蓋一處房子,這就是舜華安身立命的地兒了。”</br>  大家自然沒得說,一個個出謀劃策,有的甚至已經說,自己可以當泥瓦匠:“到時候我幫著和膩子!”</br>  顧舜華見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嘆了聲,卻是道:“各位老街坊,我說實話吧,我現在回到首都,來咱們大院,兩個孩子以后就得扎根咱們大院里,這日子不是一天兩天,確實得謀一個安身的地兒,不求別的,只求能有一個窩,好歹裝下我們一家子,刮風下雨不至于凍著淋著就行。前幾天,我也問了房管所,房管所說,他們沒什么意見,我想怎么著,就看我們大院里的意思。今天既然起了這話頭,提起來,那我也就打開天窗,到時候,我想蓋房子,還希望大家都給簽個字。”</br>  顧舜華這么一提,潘爺直接站起來了:“舜華,你放心,你的事,就是咱們大家伙的事,你要簽字,那潘爺我就一個個地去說,哪個不同意,讓他站出來,和我理論理論!”</br>  這位潘爺,年輕時候也是一位爺兒,現在這是大爺勁兒上來了,橫著呢,是擺明了要把顧舜華這房子給整落聽了!</br>  大家自然沒得說,都說肯定沒意見,回頭就是和喬秀雅談談了。</br>  大家伙熱乎朝天地說,時候也不早了,顧舜華拿來了甜菜,給大家伙分:“那里出產這個,陰山腳底下全都是,大家盡快吃。”</br>  霍嬸見這個,笑了:“上次你讓勇子拿回來的,我們也分了點,就是不知道這個怎么吃,沒吃過這種菜。”</br>  顧舜華:“這個也沒什么特別的,可以炒,也可以腌,這個叫甜菜,炒著吃都帶著絲絲甜,不過要注意,洗的時候不能搓莖葉,搓了后,味道就不好了,還有根這里也可以吃,洗干凈了就行。”</br>  當下教著大家伙怎么做,又給大家伙分,最后也分了一個差不多,才算散了。</br>  街坊散了后,顧躍華嘆道:“姐,你這才回來幾天功夫,我看大家伙全都服了你,我長這么大就沒見潘爺這么護著人,你是頭一個!”</br>  陳翠月其實也挺滿意,很有些得意地道:“由潘爺出面,房子的事算是定了,蘇家肯定不敢說什么!舜華這次運煤,把老街坊的心都給收住了!”</br>  顧舜華卻沒理會這些,她抱著兩個孩子準備去外屋睡覺,臨走前瞥了一眼顧躍華:“你還是想想你高考的事吧!”</br>  顧躍華頓時蔫了,哪壺不開提哪壺!</br>  *************</br>  這兩天潘爺帶著幾個不上班的年輕人拉黃土。</br>  要說這老黃土以前也是一個行當,拉著排子車,跑到城外幾十里的郊區挖了黃土,進城后叫賣,一車黃土賣一兩塊錢,這就是以前窮苦人家能謀生的買賣。</br>  現在都是定量供應的,自然沒人干這個,也買不到黃土了,大家伙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跑過去南邊郊區挖。</br>  潘爺人脈廣,立即找來了兩輛膠皮轱轆的排子車,帶著顧舜華幾個,往南邊去,出了大井琉璃牌樓沒多遠就是一片荒郊地,沒人管,大家動了鐵锨挖黃土。</br>  大約摸挖了那么兩車,便拉回來,卸了車后,就準備做煤球了。</br>  顧躍華干這個活兒倒是熟,摩拳擦掌干,勇子和其它幾個年輕人也有樣學樣,大家熱火朝天地干。</br>  連著兩天功夫,大家伙把煤塊子砸碎,先加水再加黃泥,和好了又摻和上粉煤,差不多就可以做煤球了。</br>  顧躍華跑過去煤廠借了五把蜂窩煤球的模子,那模子上面是桿,下面底座是模子,把煤泥加上水和好了后,往里面灌,壓著桿往下一壓,就是一個蜂窩煤了。</br>  要說這活兒還挺好玩的,四五個人在那里托蜂窩煤,院子里小孩都瞧熱鬧,眼看著一個個地蜂窩煤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小院各處角落。</br>  潘爺在那里吆喝著:“這兩天大家伙走路小心腳底下,可別踩了咱的蜂窩煤!”</br>  大家都笑:“那當然!”</br>  現在顧舜華已經給大家算過賬了,每家大概能分五十個煤球,一個煤球才兩分六,這價格比公家定量給大家供應的煤球都便宜呢,更何況不要票不占份額,這幾乎就等于白給。</br>  大家想想這個,感動得不行,一個個眼巴巴盼著煤球趕緊晾干了,到時候就能分了!</br>  這個時候,顧舜華也做出來一個請求書,請了潘爺幫忙執筆寫,大意是說請求大家伙同意她在某某處蓋一間屋子容身。</br>  潘爺帶頭簽字,大家伙自然也都簽了。</br>  要說之前,畢竟一個大雜院里什么想法都有,可能有個別的還得猶豫猶豫,可現在,都痛快得很,不用勸,卷起袖子簽字,不會寫字的就按手印!</br>  大家都看出來了,顧舜華在內蒙熬了八年,煤礦上人頭熟,將來的事都說不好,說不定人家還能運來個啥!</br>  不說別的,就隔壁大雜院,都跑來打聽了,說你們院里那個顧舜華她從哪兒運來的煤,這是哪一路的關系,能不能幫我們打聽打聽。</br>  平時都是好街坊好鄰居,可一提這個事,大家都不吭聲,顧舜華這就是他們院子里的爺兒啊,鰲里奪尊的人物,可不能輕易讓別人沾了去,還是在自家院子里留著好!</br>  是以大家伙都恨不得顧舜華趕緊落到他們大雜院,至于拾掇拾掇騰出一個窩來給顧舜華做房子,那不是應該的嗎?</br>  三兩下,大家伙都簽字畫押走了一圈,就差蘇家了。</br>  傍晚時候,顧舜華還是拿著甜菜給了喬秀雅家一把:“喬姨嘗嘗吧,這是內蒙古的甜菜,炒菜涼拌都行。”</br>  喬秀雅其實早看到大家伙都分了一點甜菜,心里癢癢,但到底還是要拿喬,故意道:“哎呀,我們不會吃這個啊,我們要了也沒用。”</br>  嘴上這么說,眼睛其實盯著甜菜,就等顧舜華勸勸,她把面兒給擺足了,再勉為其難地收下來。</br>  其實顧舜華這么說,也只是不想面上鬧得太僵,意思意思,也好讓大家伙知道,她沒和喬秀雅對著干,反正面上做足。</br>  現在見她這么說,倒是也不勸:“也對,喬姨是貴人,哪值當吃這個,那就算了,回頭有什么好的,再給喬姨送。”</br>  說完,直接提著甜菜回家去了。</br>  喬秀雅:“?”</br>  她站在原地,半天沒咂摸過味兒來,這孩子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就不能勸勸嗎,多說點客氣話,懂不?</br>  旁邊霍嬸見了,噗嗤一笑:“我說秀雅,你說你,咱舜華是耿直人兒,不懂那些彎彎繞,想要你就直說,你何必呢!”</br>  喬秀雅臉上漲紅:“誰稀罕,就一甜菜,能有什么好味兒!”</br>  可誰知道,她剛說完這個,好幾個鄰居聽到,都翹頭出來:“這個甜菜味兒真不錯,我們沒炒,我們涼拌的。這甜菜莖香脆,甜菜根是甜絲絲的,葉子滑嫩嫩的像菠菜,我們用蒜蓉涼拌了,吃起來還挺體味!”</br>  另一個也道:“是嗎,你們涼拌的?我們炒的,要說咱們北京也真可憐,大冬天哪有什么菜,不是大白菜就是土豆,難得吃個新鮮菜呢,孩子剛才都鬧著要吃,等不及了!”</br>  她這一說,大家也都七嘴八舌地說起來,說自己怎么做的,什么味兒,反正平時也沒什么事,就是說個稀罕,這個時候別家也都開始做飯,鍋鏟聲,爆炒聲,滋滋聲,伴隨著那甜絲絲的香味傳出來,可真讓人流口水。</br>  喬秀雅深深地吸了口氣,滿心地不痛快,就這么憋著回屋去了。</br>  她咬著牙,心想,今兒個怎么也得吃頓好的,也讓這些窮鄰居知道,她家不稀罕一個什么破甜菜!</br>  而接下來兩天,喬秀雅確實弄到了一頓好的,割了兩斤豬頭肉來燉了吃,可她燉了后,味兒傳出去,大家也沒多羨慕的樣子,這讓她吃起來就沒滋味了。</br>  她留心看,大家伙心思都在煤球上呢,其實她冷眼旁觀,看著大家伙為了這煤球忙來忙去的,心里沒少抱怨,比如一腳踩下去臟了我的腳,比如這煤球擺得太占地兒害我晾衣服都不好晾。</br>  畢竟大雜院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擺了煤球,走路確實不好走了,她時不時繃著臉,誰不會看個眉高眼低,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知道她是被捧慣了的人,乍這么受冷落,就有點受不住了。可問題是,這是大家伙的煤球啊,統共院子就這么巴掌點地方,平時誰沒個事,大家肯定都得互相忍讓著,總不能因為你,大家伙不晾煤球了!</br>  所以就算平時和她走得近的,也都裝不知,她要是抱怨顧舜華,就在那里裝傻:“舜華啊,人不是挺好的,多好的人!”</br>  再多余的,就不肯說了,以至于喬秀雅想抱怨都沒下嘴的地兒。</br>  不過這兩天,她也不抱怨了,她開始琢磨她蓋房子的事了,她想著,因為大家伙做煤球,她可是受了大委屈,那煤球她不要,那她是不是可以提提別的?</br>  就說她為了大家伙的煤球,忍讓了多少,趁機要求蓋那個房子,這樣別人再沒有不同意的道理!</br>  這天,吃著飯,她便開始叨叨起來:“大猛,最近你們單位發不發電影票,要是有,回頭我在咱院子里分分,還有建平,你那里有什么好的,也留意著,我想著這幾天我就和大家伙提這事,趁著大家高興,咱趕緊把家里房子給蓋了。”</br>  蘇映紅:“媽,你說你,幾十個煤球呢,干嘛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大雜院里就咱家不要,我和別人出去,別人都說你這是怎么回事!”</br>  喬秀雅看到自己女兒,嫌棄地瞪了一眼:“有你說話的地兒嗎?”</br>  蘇映紅看她媽這樣,一甩筷子,“哼”了聲,起身:“我不吃了!”</br>  說完轉身就鉆回自己小屋去了。</br>  喬秀雅氣得一個摔筷子,蘇大猛趕緊給她使眼色:“算了算了,你消停點,讓別人聽到笑話!”</br>  喬秀雅:“還嫌別人不笑話嗎?我這輩子哪兒哪兒要強,臨末了,名聲倒是被她連累了!”</br>  喬秀雅是不太想提自己這個女兒,要不上次她說幫顧舜華相親,顧舜華提起蘇映紅,她馬上一肚子氣呢,因為這個女兒是個圈子,丟人現眼。</br>  圈子也是最近十幾年的說法,其實就是女流氓的意思。</br>  蘇映紅比顧舜華她們小兩歲,當初那些大幾歲的開始熱火朝天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像顧舜華就是那一波走的,而蘇映紅小幾歲,倒是沒趕上,等她初中畢業,不想上課了,也沒什么班上,家里大人忙著參加單位的運動,哪有功夫管她,她長得有點姿色,以前又在少年宮學跳舞的,一來二去,自然交了幾個朋友,成天介跑出去鬼混,學會了抽卷煙,偷偷地跑去跳舞,去什剎海溜冰,和幾個小流氓黏在一起。</br>  等蘇建平發現自己妹妹竟然成了胡同里向來看不起的圈子時,已經晚了,打也不行,罵也不行,一個看不住就往外跑。</br>  后來也是沒法,找了大院里的潘爺,去狠狠地揍了那幾個小流氓,鬧騰了一場,算是把蘇映紅和那幾個流氓的關系給斷了。</br>  可在那之后,蘇映紅脾氣越來越大了,反正你別招惹她,招惹她就沒好氣。</br>  她怕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怕。</br>  眼看著蘇大猛和喬秀雅要吵起來,蘇建平有些無奈地皺了皺眉:“你們還是想想蓋房子的事吧,趁著這個節骨眼,趕緊敲定了。”</br>  他最近心里不舒坦,怎么都不舒坦。</br>  以至于喬秀雅最近鬧騰什么,大雜院里都在弄什么煤球,他都不想理。</br>  膈應!</br>  他知道,那些煤是顧舜華前面那個男人弄的,她還把兩個孩子落了戶口,兩個孩子都是前面男人的種。</br>  他心里喜歡顧舜華,但兩個孩子,心里怎么想怎么難受。</br>  再說,看顧舜華那意思,也看不上自己了。</br>  這人哪,怎么去了一趟鄉下,就變成了這樣了?她以前那么單純一個人,現在成了一潑婦!</br>  一抬眼,看到面前被摔在桌上的筷子,想起自己那鬼混的妹妹,更是扯起一抹冷笑。</br>  女人啊女人,這一個個的都成什么樣,妹妹小時候也挺單純小姑娘啊!</br>  吃過飯,難得日頭好,院子里人家就把被褥都拿出來外面曬,更有幾個就在門前臺階前扯閑篇兒,主要是說煤球。</br>  喬秀雅嘆了口氣,心想這幾天翻來覆去都是煤球,過不去這事兒了。</br>  她看看人多,抓了一把炒花生出來,見到人就分幾個,大家和和氣氣地說話,喬秀雅又夸了一番煤球,她這一夸煤球,果然大家伙就熱鬧起來,好像和她說話都帶著幾分親了。</br>  喬秀雅心里更加不舒坦了,煤球煤球,黑不溜丟的煤球至于嗎?</br>  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和大家套近乎,套了一會后,她終于說:“說起來,咱院子里其實也是有點空地兒,你看,我們家旁邊這地震棚,蓋個房子,不是正好嗎?”</br>  她這一說,大家都點頭:“對,得蓋房子,正說這事呢!”</br>  喬秀雅心里一喜,忙說:“大家都覺得這里蓋房子好啊?”</br>  大家紛紛同意:“那可不是么,你看這地震棚多難看,要是蓋上房子,那可就齊整了,不蓋房子我看著心里不舒坦!”</br>  喬秀雅笑開了花:“那敢情好,我正——”</br>  她話沒說完,就見潘爺拿著一張紙過來了:“喲,說起來,還忘了你呢,大猛媳婦,你看看這個,給簽個字吧,要不按個手印也成。”</br>  潘爺,那是什么人,做起事來就一股大爺勁兒,東西給你摞這里,你就簽吧。</br>  喬秀雅迷惑了:“簽什么?這是什么東西?”</br>  潘爺:“瞧瞧就知道了。”</br>  喬秀雅和誰橫,都不敢和潘爺橫,當下只好低下頭看,看著看著,越看越不對勁:“蓋房子?”</br>  她難以置信地抬頭。</br>  這時候,旁邊七嘴八舌的:“對啊,蓋房子,就你們旁邊地震棚,現在打算讓舜華蓋房子!”</br>  一旁佟奶奶曬得渾身暖洋洋,慢條斯理地捋著貓:“剛不是說挺好,大家伙都同意啊!”</br>  大家紛紛點頭:“對,就說這事呢。”</br>  喬秀雅這當口兒,終于咂摸過味兒來,那可真是平地一聲雷,驚得她不輕。</br>  敢情全大院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就瞞著她,這是給她挖好了坑,就等著她往里頭鉆?</br>  沒人和她提過啊,怎么就讓她簽字?憑什么?</br>  她捏著那紙,看了又看,上面五花八門的簽名還有手印,看得她心都慌了,她忙問潘爺:“這算怎么一回事啊?”</br>  潘爺:“這不是咱們舜華回來沒地兒住嗎?大人孩子三口那么擠著也不是事,我就想著好歹給她一個遮風擋雨的窩,正好那里閑著也是閑著,讓她蓋個房子吧!”</br>  佟奶奶笑著說:“全大院都簽了字,就差你了。不過秀雅一直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也不是那種盼著人不好的,肯定得簽啊!”</br>  其他人紛紛笑:“那可不!剛才她說了,那邊蓋個房子她也覺得好!”</br>  喬秀雅氣得啊,她是覺得自己蓋房子好,可沒說顧家蓋房子好,這算怎么回事!</br>  她不想簽!</br>  潘爺看喬秀雅那臉色,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可他哪里管這個。</br>  潘爺可是一位放屁崩坑的主兒,再說,他早摸透蘇大猛和喬秀雅這兩口子的脈了,于是他直接吼一嗓子:“大猛,爺兒們過來,簽個字!”</br>  被潘爺這么一叫,正在洗碗的蘇大猛忙跑過來了。</br>  潘爺救過蘇大猛的命,就為這個,現在的潘爺說句話,蘇大猛都是馬首是瞻,服服帖帖地聽,再沒二話的。</br>  潘爺也不啰嗦,直接和蘇大猛提了這茬,蘇大猛猶豫了下,看看喬秀雅,喬秀雅臉色難看,可也不好說什么。</br>  潘爺又一催,蘇大猛忙點頭:“行,行,我簽。”</br>  說著,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趕緊簽了字。</br>  喬秀雅看到這個,氣得啊,肝疼!</br>  她冷笑一聲,看看這煤球,看看這院子里的人,再看看那地震棚,她算是明白了,這一院子合起伙來就欺負她!</br>  社會主義社會啊,人怎么能這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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