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紅燒肉和炒豆腐松</br> 吃了紅燒魚后,一家子心里都暖烘烘的，陳翠月念叨了一番，讓顧舜華以后別這么破費：“都是自己家里,你買這個干嘛,你這日子還不知道怎么著呢！”</br> 一時又說：“趕明兒你舅媽還說帶過來兩斤紅燒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br> 當時高興是一回事,可過后想想，也覺得不靠譜,她那弟妹摳著呢，哪是能給她送東西的人！</br> 于是便道：“明天我問問秀雅,看看有賣剩下的點心渣子，我就要一點。”</br> 合作社里賣點心，酥皮的點心難免會掉渣,那點渣不多，但時候長了也能堆下不少，點心渣拿出去賣當然便宜,一毛錢能買一大包，不過這種一般都得消息靈通的,在喬秀雅那里，有了點心渣子賣，她給人家通風報信,這就是天大的人情。</br> 顧全福抱著滿滿，慢悠悠地說：“別念叨你那點點心渣子了，你給我幾塊錢,明天我買點豬頭肉吧。”</br> 顧全福現在在飲食公司搬菜,按說這里面也有些油水,可之前被貼大字報,家里有些東西也都上繳了，他現在在單位小心翼翼的，從公家揩油的事從來不敢干。</br> 好在之前當廚子定級定檔高，哪怕現在搬菜了，工資依然在四十七塊錢的檔上，加上陳翠月一個月二十多塊錢，一家子的嚼裹才夠用，要不然養三個孩子，那得喝西北風去了。</br> 陳翠月管得緊，他一個月四十七塊錢的工資是原原本本上交給了陳翠月，自己因為沒零花，連卷煙都戒了。</br> 昨晚上睡前他就嘟噥著讓陳翠月給他幾塊錢，買點肉，陳翠月沒舍得，現在吃了顧舜華帶回來的胖頭魚，他正好再提提這事。</br> 顧舜華洗著碗，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爸，別浪費了，才吃了魚，趕明兒咱吃素就行。”</br> 陳翠月也忙道：“大魚大肉吃多了膩歪，咱這魚還剩下一點，明天吃，過幾天再說買排骨的事。”</br> 于是這個事自然就過去了。</br> 收拾完了，陳翠月鋪床，順便念叨著顧舜華的事，犯愁這戶口，又問今天顧舜華都干什么了。</br> 一時又提起來：“舜華，其實你喬姨給你介紹的那個區副食公司的經理，我看著應該不錯，聽說現在區副食公司要蓋房子，蓋的是樓房，到時候人家能分上樓房住，而且人家工資也高，待遇好，那不是咱們能比的！”</br> 顧躍華旁邊一撇嘴，嚷嚷道：“媽，這種事，你得先問問，那經理腦袋上還有幾根毛，沒準成電燈泡了呢！”</br> 陳翠月便呸了聲：“要你小子多嘴！”</br> 顧舜華聽這話，根本沒吭聲。</br> 要知道，哪怕一直守在父母跟兒前，也未必能和父母交心，更何況遠走內蒙八年，又頓悟了那么多事。</br> 父母和子女是一場修行，一場緣分，能有多少緣分也都是注定的，她的父母不會賣女，也不會坑害她，這就足夠了。</br> 她哄著兩個孩子，過去了外屋睡覺。</br> 前屋有爐子燒著，很暖和，走到后屋，就不那么暖和了，再從后屋走到外屋，那就更冷了，燒爐子的暖和勁兒幾乎沒了。</br> 多多一進外屋，便打了一個哆嗦。</br> 顧舜華看在眼里，笑著說：“冷是嗎，我們用熱水洗洗腳。”</br> 伺候兩個孩子洗腳，又躺在床上后，終于歇下來了。</br> 單薄的磚墻外，是呼嘯的北風。</br> 她就在那北風中，想起來許多事，想著今天媽媽提起蘇建平的事，自己戶口落下來，家里估計要給自己介紹對象了。</br> 不過比起對象，她卻更關心爐子，如果能有一個自己的煤球爐子該多好，再能有一些煤票。</br> 可惜這里不是內蒙，內蒙礦上煤從來不缺的。</br> 想起內蒙礦井，她便想起任競年，想起五原火車站她領著兩個孩子進站時，他望著自己的樣子。</br> 這幾天，自己帶著孩子過來首都，他守在內蒙礦井上，估計也是擔心。</br> 明天自己去一趟知青辦，如果事情能辦好，就順道過去郵電局給他打一個電話，說一聲。</br> **************</br> 第二天起來時雪已經停了，大雜院里人都勤快，這么多年處下來也都成了規矩，大家各掃各的，年紀大的老人家門前就大家伙幫著掃，年輕人用鐵鏟子，小孩子興致勃勃地推著雪球，老人家用掃帚在后面掃，隨著沙沙的聲響，暗色的濕潤地面便露出來，上面只殘留了掃帚掃過的殘雪痕跡。</br> 顧舜華也和大家伙一起掃雪，掃完雪，小時候一起玩的，年紀差不多的大概得有十幾個湊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倒是熱火朝天的。</br> 大家便問起來顧舜華落戶口的事。</br> 顧舜華其實心里已經有底了，不過事情還沒成，當然不會亂說，只說今天再去一趟知青辦問問。</br> 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恰好喬秀雅出門倒夜壺，看到顧舜華，便有了意味不明的打量，邊打量邊笑著，那樣子，好像是發生了什么事，她知道，她看透了，但是顧舜華還蒙在鼓里。</br> 顧舜華心里納悶，沖喬秀雅打了個招呼出門了。</br> 她走出去后，聽到大雜院里喬秀雅和人嘀咕：“她這事要是辦成了，我腦袋給她當夜壺使，我就說，成不了了！”</br> 最后一個“了”字拉長了調子，很是胸有成竹。</br> 顧舜華更納悶，心想她怎么這么篤定，蘇建平使壞，沒告訴她？</br> 還是說她只知道蘇建平使壞了，但是沒使成反而被自己拿來利用了的事，她不知道？</br> 一路胡思亂想著，顧舜華到了知青辦，知青辦外的墻上依然圍著一群人，都是病退的知青，要回城。</br> 顧舜華擠進去，恰好孫主任就在，孫主任看到顧舜華，心領神會，象征性地問了她幾個問題，便讓她填表登記，給她辦落戶證明。</br> 當大紅章“啪“地往那里一戳，顧舜華的心才算徹底落定了。</br> 這下子好了，她能落戶了，她孩子也能落戶了。</br> 再窮，再苦，她可以帶著孩子留在首都，只要熬過這幾年就是勝利！</br> 從知青辦出來，盡管天很冷，她心里卻很松快，順路過去郵電局撥了一個電話，給內蒙礦井上。</br> 先填了一張電話單，寫了城市和電話號碼，交了押金，然后就開始等。打電話都是要電話員接線的，先從北京市轉到內蒙，從內蒙轉到市里，再從市里轉接到五原縣，五原縣轉接礦井。</br> 這個過程需要多久要看當時電話線的占用情況，哪一步電話線忙著，轉不過去，那就是等，可能等二十分鐘，也可能等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接通了，那邊守電話的未必是要找的那個人，或者那邊接通了，這邊卻線路問題斷了，那就白折騰了。</br> 打電話是一件麻煩事，有人為了打電話得專門騰出半天時間。</br> 不過顧舜華這次運氣倒是好，才二十分鐘就聽到郵局工作人員叫她名字，說是接通了，告訴她一個號碼，讓她去九號小電話間。</br> 小電話間是很小的格子間，進去拿起電話，那邊說一聲確認下，就是接通了。</br> 哪怕接通了，礦井上能守著電話的未必是任競年，她都沒指望第一次撥通就是他，以為要再打第二次才可以，可誰知道，電話那頭恰好就是任競年的聲音。</br> “舜華？”熟悉的聲音清朗地響起。</br> 顧舜華一聽，便明白了，他這幾天一直擔心著，所以盡量守在電話機旁邊，就等著自己的電話。</br> 顧舜華鼻子有些發酸，她想，無論將來兩個人是否依然分道揚鑣，但至少這一刻，兩個人的利益是共同體，這個世上，只有他和自己一樣那么強烈地盼著給孩子落戶口。</br> 她抿唇笑了下：“已經拿到了落戶證明，我下午就過去街道辦落戶口，再跑去糧食局轉糧食關系。”</br> 那頭的任競年一聽，顯然也是激動：“終于落下了。”</br> 顧舜華：“嗯，挺順利的，自己也沒花什么錢。”</br> 唯一的一雙靴子，還是訛了蘇建平的。</br> 任競年：“別不舍得花錢，這個月我才發了工資，你給我地址，我再給你匯過去。”</br> 顧舜華：“不用，帶過來的錢都沒怎么花，你自己也留一點。”</br> 任競年便詳細地問起來她和兩個孩子住下的情況，當聽說住外屋，沉默了一會：“首都冷嗎？”</br> 顧舜華：“冷，我和孩子得蓋三層被子，我打算回頭想辦法弄個爐子，不過也得要煤，煤得要煤票，這里都是定量供應的，反正不好弄，只能看看再說。不過我琢磨著，現在最關鍵的是，得有個自己的住處。”</br> 任競年：“自己住處？”</br> 顧舜華：“我有一個想法，但是不好辦，回頭看看再說，現在先把戶口落下，其它的可以慢慢考慮。”</br> 一時又問起來任競年的情況。</br> 任競年便說起來，原來現在他已經買了學習資料準備考試了，如果能順利考上，一定要報考首都的大學，這樣就能一家團聚了。</br> 顧舜華：“等戶口落下，我安頓好了，就去新華書店看看這里有什么好的復習資料，給你寄過去。”</br> 任競年：“好，這里資料少，如果有合適的就買點吧。”</br> 顧舜華笑了：“行，我看著來，好好準備，肯定能考上的，你放心吧。”</br> 掛了電話后，顧舜華依然忍不住想笑。</br> 她現在能給孩子落戶口了，不會和孩子分離了，便覺得書中那樣的劇情發展也許就能避開了。</br> 以至于對留住任競年也多了幾分信心。</br> 畢竟是孩子的父親，目前看也沒什么大過錯，自己別做對不起人家的事，沒準就能把人給留住，自己吃香喝辣的當闊太太，不比便宜陳璐強？</br> 當然了，實在不能留，也不會太難過就是了。</br> 抱著這種輕松的心態，顧舜華回去了胡同，這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午休時候，街道辦不上班，她便想著等晌午過去就去街道辦落戶口。</br> 她進去大雜院，便聽到喬秀雅站在大院中間，新燙了一頭的小細卷，抹了頭油，擦得油亮油亮的，戴了毛線圍巾，在那里噴著白汽絮絮叨叨：“依我說，孩子戶口落不下，舜華自己也回不來首都了，舜華這是自己把自己的好日子給糟蹋了！”</br> 顧舜華聽著，走過去，直接問：“我怎么把自己好日子給糟蹋了？”</br> 大家不提防，猛地聽到這話，回頭看，便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顧舜華。</br> 到底是背地里說人，顧舜華突然這么一出現，大家伙都有些驚到了。</br> 喬秀雅也是臊不拉幾的，不過想起自己這事辦的到底是妥帖。</br> 區副食部的經理姓黃，這黃經理家里兩孩子，媳婦沒了，四十啷當歲，頭上雖然沒幾根毛，可人家是區輔食的，油水大，平時飯票油票菜票糧票從來缺不了，想要什么直接調，日子過得滋潤，人也活泛。</br> 那天喬秀雅過去區副食部幫著搬貨，結果遇到黃經理，和人家聊起來，黃經理偶爾間提起相親介紹的對象，嫌棄長得不行，看不上，喬秀雅心里一動，覺得自己可以幫著介紹，做個保媒拉纖的活兒，不是就攀上這層關系。</br> 你黃經理到哪兒，你得認我這個媒人不是？</br> 為了這一茬兒，她就給人家說，說自己認識好幾個標致的大姑娘，二十歲出頭，山上下鄉耽誤了，才回城，長得俊著呢，就等相親了。</br> 黃經理一聽，當時就來了興趣，說讓喬秀雅幫著介紹。</br> 喬秀雅就開始琢磨給人家介紹誰呢，恰好聽陳翠月叨叨著說她女兒顧舜華要回來了，而且還要離婚回來，她冷不丁地便有了一個想法。</br> 顧舜華這姑娘，她從小看到大，要說漂亮是真漂亮，可就是太能招惹男人，就連自己兒子都曾經被她勾了魂，她當然不喜歡。</br> 現在離婚了，還不知道勾引哪個!</br> 如果能趁機把她介紹給黃經理，那不是一舉兩得？</br> 喬秀雅存了這個心思，恰好家里有一張照片，是她兒子和院子里幾個發小兒的合影，就拿過去給黃經理看了。</br> 誰知道也是緣分了，黃經理一見，便喜歡得很，立馬問起來顧舜華的情況，說真成了這樁婚事肯定重謝她。</br> 到了這個時候，喬秀雅卻有些擔心了，說到底顧舜華是離婚的，可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萬一露餡了呢，萬一黃經理看不上呢？</br> 她便狠狠地夸了一番顧舜華，說她如何知書達理，說她如何自愿參加內蒙兵團為祖國貢獻，反正把她夸得一朵花一樣，至于她結過婚的事，是一個字都沒敢提。</br> 那邊已經催了，讓她趕緊帶著姑娘見見面。</br> 她急得不行，恨不得馬上帶著顧舜華去相親，可誰知道顧舜華卻憑空多出兩個孩子！</br> 沒辦法，只能來一招狠的了，兩個孩子落不下去戶口，顧舜華自然死心了。</br> 恰好兒子發了一雙深筒皮靴子，那可是好東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喬秀雅讓兒子去送禮，讓顧舜華怎么著都不能落下戶口！</br> 昨晚上兒子回來，失魂落魄，問他什么都含糊其辭，她看著不免好笑。</br> 不就是心疼顧舜華這個發小兒，都懶得搭理他，沒出息的家伙！</br> 此時的喬秀雅，看著顧舜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不免好笑，又覺得活該，不聽人勸，可不就辦不成事。</br> 這怕是知道沒戲了，難受了，要她說，就麻利地把孩子送回去，去和經理相親，不就什么事都沒了？</br> 所以喬秀雅背地里說人被逮個正著兒，多少有些抹不丟地，不過想想也沒什么大不了，反而故意問：“舜華，瞧你這臉色，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br> 她這一說，大家都看向顧舜華，可不是么，那臉沉得能擰出水來。</br> 一個水靈靈的姑娘，怎么那么繃著臉。</br> 那可不就是把事情辦砸了，戶口落不下去了？</br> 這當口大家心里也有些同情顧舜華，想著喬秀雅消息靈通，兒子又在供電局，人家說得果然是錯不了，顧舜華非擰著性子要給孩子落戶口，可不就落不成。</br> 誰想到顧舜華開口卻是說：“喬姨，這落戶口的事，您還能給猜著？”</br> 顧舜華這一說，大家便更加肯定了，果然沒辦成！</br> 霍嬸兒到底厚道，擔憂地問：“那怎么辦，還能找找門路嗎？要不我去問問我侄子，他有個同學可能就在知青辦，不過就是不在咱街道，沒準拐彎抹角能幫上忙？”</br> 佟奶奶拿了大煙袋，在旁邊墻上輕磕了一下：“知青辦怎么說的，明說了辦不成？”</br> 喬秀雅聽顧舜華這話里意思，便得意起來了，她要辦的事果然就成了，顧舜華孩子落不下戶口，遭這么一出兒，自己再嚇唬嚇唬她，還不是把她捏得穩穩的？</br> 她嘆了口氣：“舜華，等你叔回來，我們再商量商量，也是看著你長大的，看著你這么遭罪，我們也難受。”</br> 顧舜華便笑了：“喬姨，這就不勞您駕了。”</br> 喬秀雅：“和我，你甭這么見外，這樣吧，你先把孩子送回去，這兩天我四處勤打聽著，看看給你想個轍。”</br> 顧舜華已經把住了這喬秀雅的脈，不就是想把她賣給禿頂的黃經理嗎？想得倒是美！沒門！</br> 當下故意說：“喬姨，您說您怎么就這么邪乎，您可沒跟著我過去辦事，怎么就知道我這事辦不成呢？”</br> 喬秀雅面上便有些藏不住的得意：“舜華，你到底是晚輩，你要知道你喬姨我在合作社里，什么人沒見過，這還用跟過去，就是過一眼的事，一掂量就知道這事成不成！”</br> 顧舜華笑了下，慢條斯理地道：“喬姨，這知道的明白您神通廣大，咱整個大雜院數您拔尊，可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認識那位知青辦主任，早和人家打了招呼，要特特地給我使個楦兒呢！”</br> 顧舜華這話一出，喬秀雅臉色就變了，瞪大眼睛，著急忙慌地說：“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br> 顧舜華：“喬姨，我就瞎說個閑話，您做長輩的，干嘛和我較這個真？”</br> 喬秀雅：“舌頭底下壓死人，真真的！你把你喬姨當什么人，還能害你不成？你自己落不下戶口，倒是怪我了？”</br> 她急赤白臉的，倒是讓大雜院的一眾人看得納悶，心說怎么跟戳中你心事，直接就跳腳？可真是木頭眼鏡——看不透啊！</br> 顧舜華便笑，笑盈盈地望著喬秀雅：“喬姨，瞧您說的，別說我落下戶口了，就算沒落下，也不能怪您哪！”</br> 喬秀雅：“這話好歹是句明白話，你落不下戶口，那都是因為——”</br> 她話說到一半，停住了，驚訝地看向顧舜華：“你剛才說什么？你戶口怎么著了？”</br> 顧舜華：“落下來了啊！”</br> 啊？</br> 喬秀雅愣神了，都沒咂摸過味來：“落下了是什么意思？”</br> 顧舜華笑：“知青辦已經批了，我先回來打個瞌睡，等下午街道辦上班，我就去落戶口了。”</br> 一旁霍嬸本來已經替她難受了，現在聽到這個，也是不敢相信：“能落下了？孩子戶口也能落下了？”</br> 顧舜華：“知青辦的落戶證明給開了，蓋上了大紅戳，等會去街道辦走一下手續的事。”</br> 街道辦不會卡人了，知青辦都給開證明，街道辦就是走走流程。</br> 霍嬸聽著，一拍大腿：“這可真是太好了，能落下了！虧我剛才還替你犯愁，想著這事怎么辦！”</br> 佟奶奶其實剛才已經猜出來了，便笑著說：“兩個孩子以后就是正兒八經首都人，是咱大院人了。”</br> 喬秀雅這個時候才咂摸過味來：“怎么可能？你帶著兩個孩子，知青辦就給你落戶口？這是什么流程？他們有什么依據給你這么辦？”</br> 她聲音太大了，簡直像是質問。</br> 滿院子的人都一愣，心想你這是什么個意思？舜華落下戶口你高興就完了，你至于這么大聲小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舜華有仇呢？</br> 顧舜華望著喬秀雅：“怎么，喬姨，你恨不得把我趕出去？”</br> 喬秀雅：“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說這件事可別捅出什么簍子！”</br> 顧舜華笑了：“我是離婚了的，又是咱首都的知青，落戶回來合理合法，真要是有那壞了心的蘿卜給我使絆下藥捻子，我可就豁出去了，咱別的不會，但八年內蒙兵團，可還真是練出來了，拎起鐵锨給您呼過去，來一個開瓢！到時候大家日子誰也甭想過好！”</br> 她說這話，依然是笑著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你光看她模樣，是看不出那狠勁兒，可那眼里都是鋒利，就那么斜覷著喬秀雅。</br> 喬秀雅心里一激靈，竟然也有些怕了，想著怎么倒像是被顧舜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br> 她忙道：“瞧你說的，嚇唬誰呢，一個女人家，在這里給我耍大爺的威風！”</br> 顧舜華：“喬姨，您是長輩，我哪能說您，我是罵那些壞心眼的臭蟲，污了喬姨您的耳朵，您可別介意。”</br> 喬秀雅知道顧舜華竟然落下戶口，她的打算落了空，本來就窩著火，又被顧舜華這么一頓搶白，真是憑空一個燒雞大窩脖兒，心里憋屈得很，又納悶，怎么這事就成了？</br> 她也不想搭理顧舜華，不自在地來了一句：“大中午的，我可得歇著了！隨你怎么說，當晚輩的，好歹有點晚輩的樣兒，別把咱多少年的老規矩老講究給丟了！”</br> 說完溜溜地回去她屋了。</br> 喬秀雅一進屋，大家都疑惑地看向顧舜華。</br> 按理說顧舜華不是不懂禮數的，哪有這樣直接懟長輩臉上的，除非是真惹了她，而且剛才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倒像是喬秀雅給她使了楦兒。</br> 大家想起來喬秀雅一心想著給顧舜華介紹對象的事，也是犯了疑心，就為了給人家介紹對象，你去壞人家事兒，不讓人家孩子落首都戶口？</br> 真這樣，這也太損了！</br> 顧舜華知道大家心里存著疑，不過她也不想明說，現在還不是和蘇家鬧掰的時候，她還用得著他們。</br> 當下只是嘆了口氣：“其實想想，能落下戶口就行了，想那么多沒用，我剛才也是傻了才那么說，咱們一個大院里的，都是好人，大家千萬別想歪了！”</br> 說完就進了屋。</br> 大家千萬別想歪，大家千萬別想歪，她這么一說，大家反而想歪了。</br> 所以這事真得和喬秀雅有關？</br> 她竟然真得背地里給舜華使楦兒？？</br> ***********</br> 顧舜華過來自家門前，門前并沒人，大雜院里人家都不興上鎖，就是拿樹棍兒往門鎖上一掛，意思是家里人出去了，防君子不防小人。</br> 顧舜華便問間壁兒霍嬸兒，霍嬸兒剛看了那一場熱鬧，心里正疑惑，不過看顧舜華這樣，也不好問，便和她說：“今兒個沒見你爸影子，你媽過去陳璐家了，躍華帶著兩個孩子上街玩兒去。”</br> 霍嬸兒沒說的是，中午時候，陳翠月回來，結果大家伙便問起來她弟弟家給她兩斤五花肉的事，她覺得面上沒什么光，遮個由頭便過去她弟弟家了，估摸著是問這個事兒去了。</br> 顧舜華便進了屋，也沒別的事，睡覺也睡不著，便拾掇拾掇屋子，又把孩子用的給洗洗。</br> 晌午過去，她猜著街道辦上班了，便拿著回城證明和相關材料過去街道辦，到了街道辦，工作人員問了問，顯然是有些納悶，怎么還帶倆孩子，但知青辦給批了，他們也沒有給人卡著的道理，就麻利兒地給辦了。</br> 辦這個倒是快，不到半天功夫，顧舜華開了證明，又跑了一趟派出所，終于拿到了新的戶口本。戶口也是落大雜院房子上，不過是她和孩子單獨開的。</br> 她捧著戶口本愛不釋手，牛皮紙封面的戶口本，內頁是常住人口登記表，里面登記了自己還有兩個孩子，這可是北京戶口，以后孩子就是徹底的北京人。</br> 顧舜華滿足地嘆了口氣，她記得那本書中提到的時代變遷，知道以后北京戶口只會越來越難弄，越來越吃香，升學就業不知道多少便利。</br> 她給孩子弄到了北京戶口，算是給他們一個好的起點了。</br> 最關鍵的是，別管那本書怎么瞎胡寫，反正她已經走出了和那本書完全不同的路，靠著自己的一雙手，她怎么著也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讓兩個孩子得到很好的照顧，不至于讓他們淪落到那樣的下場！</br> 拿到戶口本，這就是她和那本書打下的第一個翻身仗！</br> 顧舜華小心翼翼地將戶口本放到了帆布挎包里，又去了糧食局轉了糧食關系，辦完一切后，才回來大雜院，一回來，就見屋里熱氣騰騰的，煤球爐子的火苗舔著鐵鍋底，鍋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白汽，那白汽彌漫在干冷的空氣中，吸進來都是香，香得讓流口水。</br> 這是燉肉的香。</br> 推門進屋，屋里倒像是過年一樣，她舅舅陳耀堂在，舅媽馮仙兒也在，陳璐自然也少不了，她爸媽正忙活著，屋里都沒下腳的地兒了。</br> 兩個孩子正乖巧地坐在床邊，手里捧著“喝了蜜”吃，“喝了蜜”是土話了，其實就是凍柿子，柿子凍得硬邦邦，吃的時候用涼水燙一下，變軟了后用兩手捧著嘬，里面變軟的柿子汁被嘬到嘴里，清甜如蜜，要不怎么就叫“喝了蜜”呢。</br> 孩子在礦井哪吃過這個，一人捧著一個比自己臉蛋子小不了多少的凍柿子，鼓著小腮幫子起勁地正嘬著，嘬得嘴唇邊都沾染上軟糯清甜的柿子汁，最后還貪婪地吮吸著里面滑嫩的柿子瓤。</br> 兩孩子看到顧舜華，便停下來，拿了嘬一半的凍柿子要給顧舜華吃，顧舜華笑了：“媽媽又不是沒吃過這個，你們吃吧。”</br> 顧躍華：“買了七八個呢，姐，吃吧。”</br> 他看了一眼陳璐，想說不吃白不吃，要不然白白便宜別人，不過怕陳翠月罵他，沒說。</br> 顧舜華倒是不急著吃這個，她洗了洗手就要幫著做飯，說起話來才知道，陳耀堂和馮仙兒過來提了兩斤五花肉，不過他們也不是太吃虧的主兒，兩斤五花肉，直接三個人來家里吃，那架勢，是要至少吃回去一斤了。</br> 而顧全福從陳翠月那里要到了幾塊錢，在飲食公司訂了三斤排骨，明兒個能拿到，這下子接著兩天都能開葷，有口福了。</br> 碗筷都拾掇好了，就等著開飯了，陳璐坐在顧舜華旁邊，一臉親熱，說出的話卻是問戶口。</br> 她這么一問，一大家子都看過來，他們已經聽說了中午的事，都盼著呢。</br> 顧舜華看看大家伙，笑了：“已經落下來了，戶口本都拿到了。”</br> 說著，拿出來給大家看。</br> 顧家一家子自然都高興，落下戶口了，不用愁了，能不高興嗎，陳耀堂和馮仙兒倒是也沒什么高興不高興的，比起顧舜華落戶口的事，他們更關心那紅燒排骨和紅燒五花肉。</br> 只有陳璐，猛地一個激靈，像是被人家暗地里捅了一刀。</br> 她昨晚上盯著蘇建平的動靜，知道蘇建平大晚上拎著一個深筒靴子過去琉璃廠方向了，她已經猜著這是怎么回事，又看喬秀雅那樣子，明白蘇建平事情辦成了。</br> 所以她已經想好了顧舜華落不下戶口她應該怎么說怎么勸，反正就是念叨一頓，攛掇著顧舜華把孩子送回去，再攛掇著喬秀雅介紹顧舜華和黃經理的婚事，被黃經理那么一逼，顧舜華巧遇教授，投奔到了教授那里，和教授結婚，一切就會順著她的劇情往前發展。</br> 可冷不丁的，聽說顧舜華的戶口竟然落下來了？</br> 她緊盯著顧舜華，不敢相信地看著顧舜華。</br> 顧舜華掃了一眼，她注意到了陳璐那震驚的樣子，當下心里更覺得這事不對勁。</br> 就算她不盼著自己好吧，那也就是失望一些，至于這么震驚，好像天塌下來了？</br> 所以她是以為自己肯定辦不成，甚至有些什么事讓她很有把握這么認為？</br> 顧舜華莫名，想著那本書中的劇情，確認自己沒漏了什么。</br> 也是納了悶了，有一個算一個，都盼著自己落不下戶口？</br> 陳璐也把這件事前前后后想了想，越想越心涼，怎么可以讓她落戶口，怎么可以！</br> 到底是哪里不對？</br> 她腦袋瓜子里都是算計，但面上卻不露一絲絲，反而帶著笑，高興地說：“姐落下戶口了，這是好事，這是好事！也虧得我媽割了兩斤紅燒肉，今天咱們慶祝慶祝，吃個痛快！”</br> 顧舜華笑著伺候自己倆孩子，想著且聽她白話吧，看看她到底是唱哪一出。</br> 陳璐：“姐，你到底怎么落下的，你和我們好好說說，之前不是說難辦嗎？”</br> 顧舜華裝傻，故意說：“怎么落下的？就是去知青辦，找人家說話，求爺爺告奶奶的，舍下臉求人家，人家就給我落了啊。”</br> 陳璐：“你也沒送禮什么的，找了路子沒？”</br> 顧舜華一聽，心中警鈴大作，提防起來，這陳璐一肚子壞水，不盼著自己好！自己落下了，她該不會去使壞吧？</br> 她便一臉茫然：“送禮？找路子？咱家有什么路子嗎？”</br> 說著她問陳翠月：“媽，咱家有什么路子讓我找嗎？”</br> 陳翠月眼看著那紅燒肉已經燉好了，便開始出鍋了，口中念叨著：“要說早些年，你爸還能找找路子，這幾年你爸不掌勺，哪有什么路子啊！這人哪，一個個都是見風使舵的，人心不古哪！”</br> 顧舜華便道：“那就是了，沒什么路子，反正人家就給我們落了。”</br> 陳璐還想再問問，旁邊顧躍華不煩惱了：“璐姐姐，大家心里正高興著，你問那么多干嘛，反正落下就行了！怎么著，你還盼著姐姐落不下？”</br> 陳璐被顧躍華這么一嗆嗆，有些不高興，瞪了顧躍華一眼：“你懂什么，我這是記掛著姐的事！”</br> 顧躍華：“記掛著姐，多買幾斤紅燒肉就行了！兩斤紅燒肉，你倒是吃回去一斤！”</br> 顧躍華說話如此直白，陳璐有些憋氣，懶得搭理他了。</br> 馮仙兒不高興，不過假裝沒聽到，要吃肉，就得臉皮厚。</br> 陳耀堂坐在椅子上，手指頭敲打著磨得發光的椅把手，搖晃著腦袋，瞇著眼兒，估計是在哼著他大爺的小曲兒。</br> 這時候，紅燒肉上來了，那紅燒肉一看就已經燉得酥爛，在昏暗的燈光下發出晶亮的油光來。</br> 平時買肉，都愛買肥的，肥肉比瘦肉更吃香，一般人想買這上等五花肉挺難，都得靠關系，因為肥豬肉不但能炒菜，還能煉出豬油來，豬油用處可就大了。</br> 這次陳耀堂弄到五花肉，那也確實是不容易。</br> 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現在看到這酥香的紅燒肉，都忍不住流口水，不錯眼地盯著看。</br> 顧全福卻沒著急讓開飯，讓陳翠月撿了半碗紅燒肉，過去給了佟奶奶，之后自己親自下廚做了一個炒豆腐松。原來今兒個的兩斤五花肉，帶了一些豬皮，他便用豬皮煉油，豬皮煉出來的油再用來炒豆腐松。</br> 顧全福以前可是大師傅，手藝了得，炒菜時鐵勺子一掂老高，鏟子叮當響，熱油滋滋滋地響，聽著就有食欲，一會兒工夫，豆腐松炒好了，豆腐松顏色金黃，香酥松脆。</br> 陳翠月：“開飯了。”</br> 這時候，大家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已經躍躍欲試了。</br> 不過吃之前自然還得客氣得謙讓謙讓，您先用，您先用。</br> 客氣了幾句后，大家就都不客氣了，七雙筷子齊刷刷地伸向那盤紅燒肉。</br> 顧舜華早看準了，兩斤紅燒肉，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切這種方方正正的塊，七個大人每個人夾幾筷子也就沒了，剩下的只能吃湯水，再吃炒豆腐松，豆腐松雖然好吃，但終究是豆腐。</br> 而且她還有兩個孩子呢，兩個孩子也得吃，那么瘦，怎么也得好好補補。</br> 往常都是自家人，自己少吃一口沒什么，但現在陳璐一家來了，自己少吃的，肯定進他們嘴里。</br> 能便宜他們？</br> 顧舜華盯準了里面最大的一塊紅燒肉，上來就夾，不提防陳璐也看中了那一塊，兩個人的筷子頭就在紅燒肉上碰面了。</br> 顧舜華手上用勁，筷子一別，直接把陳璐的筷子別走了，之后利索地把那塊紅燒肉夾過來，放到了滿滿碗里。</br> 放了后，她也沒停著，馬上伸手去夾第二塊。</br> 她去夾第二塊的時候，陳璐還愣著呢，筷子被人家碰了，她沒咂摸過怎么回事。</br> 顧舜華眼看著她的筷子伸向一塊肉，那可真是一塊好肉，盈著一層油亮紅光的紅燒肉，她拿筷子一戳，直接戳中了，然后又把那塊抄起來。</br> 陳璐一下子怒了，瞪著她：“你——”</br> 顧舜華沒搭理她，把第二塊給了多多，之后才慢條斯理地要給自己夾一塊。</br> 陳璐眼看她專撿最好的肉塊夾，只好暫時按下怒，趕緊自己也撈了一塊來。</br> 顧舜華照應著倆孩子，又用勺子挖了豆腐松在孩子和自己碗里：“拿著饅頭，用勺子挖著肉肉吃。”</br> 滿滿和多多看到肉，還有那酥脆的豆腐松，早就眼睛放光了，聽到連連點頭，乖得不行了。</br> 這個時候也不用大人幫忙，小勺子使得麻利，大口啃著饅頭吃肉，小腮幫子鼓鼓的，吃得香噴噴。</br> 陳翠月這才想起來孩子，孩子也得吃啊，不能光顧著大人吃，她便起身，拿著勺子，從鍋里舀了幾塊肉。</br> 陳璐見到，眼睛頓時亮了。</br> 這一盤子肉，經過大家每人一塊那么夾，其實也沒剩下幾塊好的了，她正有些嫌棄，就見陳翠月拿著木勺去舀。</br> 她姑姑一向疼她，這顯然是要給她的。</br> 再說了，她是客人呢，客人就該多吃。</br> 陳翠月舀到了碗里六七塊肉，走到桌邊陳璐面前。</br> 陳璐心里一喜，伸手去接，口中道：“別介，不用給我單獨裝，我吃碗里剩下的就行——”</br> 可她話剛說到一半，就見陳翠月已經把那碗肉直接分給了兩孩子，嘴里還念叨著：“你們多吃，多吃才能長點肉，看看你們這小臉蛋，多瘦啊，可憐見的！”</br> 陳璐眼看著那碗里空空的只剩下油光，呆了。</br> 顧躍華從旁發出一聲嗤笑。</br> 陳璐紅著臉，沒說話。</br> 顧全福抬頭打量了一眼：“吃好，大家吃好，甭客氣。”</br> 這話聽起來客氣，其實那意思就是：安生吃吧，別整什么有的沒的。</br> 顧舜華看著這一幕，好笑，又有些無語。</br> 陳璐估計還以為自己應該被捧著呢，也不看看行情，上面一個顧躍華，那是媽的寶貝疙瘩，下面兩個孩子，當姥姥的心里總歸還是疼的。</br> 以為你自己是誰，還想吃獨食？</br> 姥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