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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第 101 章

    第101章芫爆里脊</br>  這天周四,顧舜華把頭天晚上汆好的羊肉氽丸子煮了湯,撒上一點點香菜末兒,就著芝麻燒餅吃。</br>  兩個孩子大口小口吃得香,丸子鮮,吃著也有嚼勁:“媽媽回來,咱們頓頓吃好吃的了!”</br>  孩子吃完就去上學了,學校距離近,也就幾步路,兩個孩子牽著手,和幾個小伙伴作伴過去,倒也放心。</br>  這邊任競年是準備要去開會的,他洗漱后,也喝了一碗羊肉汆丸子湯,吃了燒餅,之后便收拾自己,穿好了白襯衫,還穿上了嶄新的中山裝,打理了頭發,又把要帶的材料收拾了收拾,放在公文包里。</br>  顧舜華看看表,距離自己上課還有點時間,便問:“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br>  今天任競年要參加計算機編碼研討會,他會在會議上向大家展示自己的鍵盤模型,這件事對他來說自然至關重要,從嘗試著研究到現在,幾乎是兩年半的時間了,兩年半的心血,付出了多少,能不能得到認可,這個方向會不會被選擇,也就是今天了。</br>  任競年卻只是笑著看了顧舜華一眼:“不用,我沒你以為的那么緊張,我覺得沒問題。”</br>  顧舜華抿唇笑:“你倒是挺有自信的。”</br>  任競年頷首:“我相信我選擇的方向是正確的。”</br>  在兩年多的時間里,他幾乎把各路的漢字編碼方案都研究過了,也去聽過中文信息研討班的內容,至于中國中文信息學會以及漢字編碼專業委員會的討論意見,他都看過了,目前各機構的研究方向他大概也知道。</br>  他相信,他的方案就是最合適的那條道路了。</br>  也許這條道路還不完善,需要克服的困難還很多,但至少方向上應該是正確的。</br>  任競年出門去了,顧舜華收拾了一下東西,也要趕過去電視大學上課,自從搬家后,距離電視大學遠了一點,不過也還好,騎著車子沒多久就可以,正好還能鍛煉身體。</br>  電視大學的課程其實在這兩年也更新換代了,開始用人民大學新編出來的教材了,甚至也已經增設了西方經濟學課程,這些對于顧舜華來說,自然駕輕就熟,她自己都已經學過了。</br>  最關鍵的是,課本上的一些知識對于一部分同學,甚至之前的她來說,是空中樓閣脫離現實的,但是現在,兩年的日本工作經歷讓她見識到了更為廣闊的世界,也看到了發達國家經濟社會的運作,這讓她對于課本上的內容有了更新的認識和體會。</br>  因為這個,上課的時候自然是很輕松,下課后作業也是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來了,只能說付出總歸有收獲,熬著蠟燭和任競年一起在草稿紙上一步步地推演經濟模型,去揣摩體會那些經濟定理的由來,她這電視大學的文憑看來可以手到擒來了。</br>  下課做完作業,她回到家里給孩子做飯,做完飯,下午在家學習日語和英語,到了四點多就趕過去玉花臺上班了。</br>  誰知道到了后灶,她正換上白大褂和帽子,就聽旁邊幾個廚師在那里氣哼哼罵街。</br>  李大廚一眼看到她:“舜華,你還不知道吧?”</br>  顧舜華:“什么?”</br>  李大廚:“就咱們對面那家裝修的店現在已經要開業了,你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誰嗎,知道是誰開的嗎?”</br>  顧舜華:“誰啊?”</br>  李大廚:“竟然是羅明浩,羅明浩,就那么一個玩意兒,他竟然轟轟烈烈開了那么一家店,這還是老板了!憑什么啊!”</br>  啊?羅明浩?</br>  顧舜華也是意外,這個人她已經好久沒聽說過了。</br>  李大廚:“他算什么東西,竟然開了那么大一家飯店,私人飯店啊,他一天掙多少錢啊!”</br>  顧舜華覺得這事不對:“他干嘛跑咱們對面開,這不是和咱們打擂臺嗎?”</br>  如果是別人,她不會多想,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人家憑什么不能去對面開飯店,可問題就在于,羅明浩以前在福德居,和他們玉花臺是幾次犯沖,彼此不痛快,現在放著四九城那么多好位置不去,非來玉花臺對面,這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br>  后灶大家伙議論紛紛的,倒是姚經理不知道怎么回事,還在那里納悶呢:“他開他的,一個私營的,能干出什么樣來,能比得過咱們,就瞎鬧騰吧,咱走著瞧,他回頭沒客人,早晚倒了!”</br>  顧舜華卻不太樂觀,羅明浩這個人挺能折騰的,備不住搞出什么來,很快順子過過來了,他消息靈通,已經打聽清楚了,說是這飯店是要賣御膳,中國傳統御膳,還搞出來一個酒,說是宮廷酒。</br>  一時聽得人大惑不解,這羅明浩自然是做不出什么御膳,還不知道怎么糊弄,不過他如果能糊弄過來客人,倒是也不能說他什么。</br>  就是這宮廷酒,聽都沒聽說過啊,怎么好好的有宮廷酒?</br>  馮保國嗤笑一聲:“瞎胡鬧吧!咱就當看耍猴的!”</br>  顧舜華從旁聽著,卻是覺得這事總歸不那么對勁。</br>  御膳那么多菜,按說也不是就該你做別人不能做,再說現在她也沒有自立門戶的意思,還是想在玉華臺好好干。</br>  可羅明浩搶著要立這個名頭,最后還不知道怎么著,對自己將來有什么影響也不好說。</br>  雖然她的人生早就和書里不一樣了,但有時候又能隱隱對上,這就不得不讓人心生警戒。</br>  一時又想起任競年今天要開計算機技術會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況,做了那么久,只希望能順利點,別出什么茬子。</br>  因為這個,一晚上總歸有心事,不過下班時候,她竟被分了一點羊里脊,這就有些稀罕了。</br>  豬的里脊那么一大塊呢,不稀罕,但是羊里脊只有細細的那么一條,很少,一般挺難弄到的,物以稀為貴,而且羊里脊確實是嫩,是羊身上最嫩的肉了。</br>  顧舜華得了這塊羊里脊也是高興,一掃之前的不快,又去買了一點其他菜才回家。</br>  回到家里,院子里卻是黑的,只屋里亮著燈,原來家里又停電了,兩個孩子正點著蠟燭看書呢。</br>  多多看到顧舜華,道:“媽媽,我們作業已經做完了,剛才喝了稀粥,吃了雞蛋和燒餅,現在我們正看書呢!”</br>  兩個人正在看《十萬個為什么》,之前任競年給他們買了好多本,他們挨個地看。</br>  顧舜華看看時間,今天下班早,這也才七點,便說:“你們吃飽了嗎,沒飽的話,我把這里脊做了給你們吃,可以做芫爆里脊。”</br>  芫爆里脊?</br>  孩子頓時眼睛亮了,連忙道:“我們餓著呢,肚子餓死了!”</br>  滿滿也認真地說:“我的肚子咕嚕嚕地叫呢。”</br>  顧舜華聽著,忍不住笑,心想兩個饞貓,一聽說有芫爆里脊,馬上嚷著喊餓,倒是生怕自己不給他們做一樣。</br>  當下道:“你們先看書,媽媽這就去做,等回頭媽媽做好了叫你們,如果時間夠,咱們還能看一會兒電視呢。”</br>  一聽看電視,兩個孩子使勁點頭,一起甜甜地喊:“知道啦!”</br>  依然是拉長了調子的聲音,讓顧舜華想起他們剛上托兒所的時候,團團軟軟的那么兩小只,喊起來乖乖的。</br>  幾年過去了,孩子大了,不過偶爾還有小時候留下的習慣。</br>  顧舜華利索在廚房做著芫爆里脊,這道菜原本是魯菜里的,用的是香菜,據說山東人把香菜叫做芫荽,才得了這個名,羊里脊本來就是羊身上最鮮嫩的肉,用香菜梗配著來炒,羊里脊鮮嫩里帶著香菜的清香,那味道自然好,這也是以前御膳里的一道菜。</br>  顧舜華三下五除二便也做好了,做好后,里脊白嫩,香菜還帶著翠綠,倒是好看,稍微擺了擺盤,又快速地調了一個芝麻醬拌菠菜,那菠菜洗干凈了,留著紅根,加點蒜泥和醋這么一拌,吃起來菠菜根還帶點甜味兒呢。</br>  做了兩道菜,又把米飯稍微熱了熱,稍微給任競年留出來一些,便趕緊給孩子端上來了。</br>  兩個孩子晚飯也就是自己隨便吃了吃,現在看到這個,胃口大開,倒是吃得帶勁。</br>  正吃著,就聽到外面門響,顧舜華趕緊去看,果然是任競年。</br>  任競年臉上沒什么表情,手里提著一個大帆布袋子。</br>  顧舜華心便微微一沉,她是怕他這次還是不成功,已經花費了不少心血,如果還是不成,那還不知道將來怎么著呢。</br>  倒不是盼著他怎么發財,就是覺得這樣一來,對他打擊也不小。</br>  任競年:“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今天倒是早?”</br>  顧舜華:“也沒多久,孩子吃飯也沒吃太飽,就做了點菜,趁熱,你趕緊進來吃。”</br>  任競年點頭,進來,先去洗了手,放下東西,便過來和孩子一起吃飯。</br>  就著大白饅頭吃芫爆里脊,任競年也覺得好吃:“怎么這么嫩。”</br>  顧舜華:“羊里脊,稀罕東西,以后再得了的話,再給你們做。”</br>  任競年:“我真是有口福,我們同學都羨慕我。”</br>  顧舜華笑了,看他臉上倒是比兩年前顯瘦,下巴頜那里更是冷硬,不免有些心疼,這年頭大家都要奔事業,但是孩子也得管,自己一走兩年,把這一攤子扔給他,可他也不輕松,又要上學又要搞這個研究,又不是三頭六臂,日子哪能舒坦。</br>  再說他做這個研究,學校也給不了多少支持,家里倒是有錢,但就他來說,也不好總用家里的錢去添補這個窟窿,現在走到這一步,他其實壓力很大了。</br>  顧舜華便起身,笑著說:“還有昨天的羊肉氽丸子湯,我熱一熱,現在天涼了正好喝,驅寒,也補身體。”</br>  任競年:“好,那個味兒好,我還惦記著呢。”</br>  于是顧舜華便起身過去廚房去湯,過去的時候,難免胡思亂想,她想起來羅明浩的御膳之家,也不知道他從哪里請來的廚子,請的是誰,無論是什么人,回頭他在自己跟前掙這個錢,自己心里肯定是不舒坦。</br>  要是別人也就算了,關鍵是羅明浩那人,想想都膈應。</br>  又想著任競年這次的會議不順利的話怎么辦,家里倒是還有五萬多,可以下血本讓他繼續搞,學校不支持的話,那就自己搞,反正怎么著也得干成這件事。</br>  她這么想著,把羊肉氽丸子熱好了,端過去鍋,任競年邊吃邊和兩個孩子說話,不知道說了什么,逗得孩子笑起來。</br>  顧舜華給大家盛湯,一人一碗,丸子湯上面飄著香菜,熱氣把香菜的香味熏出來,鼻子里聞著的都是鮮香。</br>  滿滿抬頭看顧舜華,嚷著道:“媽媽,爸爸真厲害!”</br>  多多驕傲:“爸爸說了,這件事也有我們一份功勞,要獎勵我們,給我們買新文具盒,還要給我們買小人書!”</br>  功勞?</br>  顧舜華看向任競年。</br>  任競年:“今天在會上,幾個研究單位把自己目前的方案和方向拿出來供大家探討,大家看了我的鍵盤后,認為這是目前最優的方案。”</br>  顧舜華頓時驚喜不已:“真的?”</br>  任競年也笑了:“所以開完會后,也沒回家,直接回去學校召開緊急會議,最近日本和我們學校合作,在北京舉行了一個計算機展,送給我們學校五臺計算機,其中最好的一臺電腦,直接批條子給我用了。”</br>  顧舜華;“給你批一臺電腦用?”</br>  任競年點頭:“嗯,是日本NEC今年新發售的電腦,叫PC-8802,用的是Z80互換的八位CPU,圖像能顯示最高640*400,還有十六位的CPU搭載。”</br>  任競年平時并不是多話的,不過顯然現在他有些激動,把這些事一股腦到給顧舜華。</br>  顧舜華:“你說的這些,我也聽不懂,不過看來你們學校也很重視,那好啊,趕緊繼續研究!是不是馬上就能在計算機上顯示漢字了?”</br>  任競年笑:“不是,沒法顯示,因為現在的電腦還沒有漢字顯示系統。”</br>  顧舜華:“那怎么辦?”</br>  任競年解釋道:“我現在做的其實就是后臺的工作,具體點說,我要用一種編碼方式將所有的漢字都通過數字進行編碼,做到一一對應,只要鍵盤下達了這個漢字對應的數字編碼,數字編碼對應的漢字就應該在數碼顯像管上顯示出來。我要解決的難題,不是計算機如何識別這個數字碼的問題,而是使用鍵盤的人怎么才能輕松地知道他要打出來的漢字對應什么編碼,又怎么用鍵盤去表達出這個編碼。”</br>  顧舜華恍然:“這樣啊!”</br>  她聽任競年說編碼說了兩年,現在才總算搞清楚一點。</br>  任競年笑著,眼睛發亮:“不過有了這臺電腦,倒是方便了我,我可以做一些別的事,我有許多想法,正好用這臺電腦來試驗。這臺電腦很貴,估計比我們的房子都值錢!”</br>  顧舜華:“那肯定的吧,這個就算在日本,應該也挺難買到的。”</br>  任競年:“上海交大現在已經牽頭起草了一個評測草案,明年會對漢字輸入方法進行調查評估,我爭取盡快做,一定要參加這個評測,如果能通過,到時候再由國家標準局的專家進行評測,那我的鍵盤就有機會了。”</br>  任競年說著,多多趕緊給顧舜華科普:“媽媽,你知道嗎,爸爸說的鍵盤就是我和哥哥一起擺過的,上面好多好多字,特別好玩!”</br>  滿滿:“我們擺的叫做鍵位。”</br>  多多:“等回頭爸爸做的時候,給你看看,媽媽你就明白了。”</br>  聽這話,顧舜華忍不住笑起來:“我都不知道原來是這個,那等會你們兩個可得給媽媽演示!”</br>  任競年:“對,多多和滿滿都懂,他們早會了,幫了我大忙。”</br>  兩個小朋友當然更開心了,樂顛顛的,顧舜華從旁笑著,也是忍不住笑。</br>  別的不說,反正孩子真是順便受益了,現在基本上差不多的字都認識了呢!</br>  當晚,一家子自然高興,兩個孩子吃飽喝足,看了一會書,也就去睡了,現在搬了新家,孩子各自一個房間,都修整得很好,有自己單獨的小床和書桌書架。</br>  孩子睡著后,任競年和顧舜華回到自己房間。</br>  兩個人都簡單地洗過了,躺在床上,窗外月光從梓樹的縫隙灑下,在窗戶上形成斑駁的影子,秋風清爽,疏影搖曳,一切都是靜謐而美好的。</br>  顧舜華之前的煩惱已經一掃而盡,什么羅明浩,關她什么事,她現在只關心任競年的鍵盤!</br>  家里還是沒來電,只點著蠟燭,燈影搖曳中,任競年上了床,之后道:“我吹燈了?”</br>  顧舜華:“吹唄。”</br>  任競年便吹了蠟燭,之后躺在顧舜華身邊。</br>  其實兩個人結婚多年,許多事,好像不需要特意說,彼此就能明白。</br>  月明星稀,秋風颯颯的夜晚,當窗外梓樹的落葉自窗外飄搖而落,當吹熄了的蠟燭散發出棉芯燒過的特有味道時,他微側身,摟住了她。</br>  于是胰子輕淡的香味傳來,他低聲說:“這個做了很久,確實挺辛苦,現在總算看到一點成果了。”</br>  他很高興。</br>  她其實也很高興,便攬住他:“嗯,是,這次得到了認可,回頭應該一切就順利了吧。”</br>  任競年抬手,撫開她散落在耳邊的碎發:“今天本來你有點不高興?”</br>  顧舜華低聲嘟噥:“也沒什么啊……”</br>  任競年:“是單位的事?怎么了?”</br>  顧舜華沒想到他這么敏銳,怎么什么都能看出來,便說了今天羅明浩的事。</br>  其實這個時候,也不是太在意了,本身就是無關緊要的,只是看到這個人膈應罷了,所以和任競年說的時候,多少就有點撒嬌的語氣了。</br>  任競年:“他既然敢把門店開在你們對面,那就是沖著你們來的,只怕是有備而來。”</br>  顧舜華:“他應該是攀上了他那個香港親戚,得了不少錢,要不然哪來錢開飯店。”</br>  任競年:“應該是,他那個宮廷酒,其實倒是一個好路子,這個人人品德性不行,但是做事業是一塊料子,腦子活絡。”</br>  顧舜華:“他要是真想和玉花臺杠上,那可真是自找死路!”</br>  任競年卻道:“也不一定,你們雖然名氣大,大師傅技術也好,但是到底是國企,國企體制就容易僵化,不說別的,你們生產經營有什么大變動,是不是還得打報告?別人降價答謝老顧客,你們能隨便嗎,是不是也得打報告?”</br>  顧舜華一時竟然答不上來話,便用手指甲輕輕掐了下他胳膊:“那他也沒法和我們比吧,菜品在哪里擺著是,誰也不是傻子,哪個好吃吃哪個!”</br>  任競年卻道:“這就得看,他背后藏著的是什么大招了。”</br>  顧舜華:“算了,不去想他了!反正天塌了有個兒高的頂著呢,我們一國營單位,還能干不過他!”</br>  任競年:“嗯,國營還是有國營的優勢。”</br>  說著這話的時候,任競年握住了顧舜華的手,她的手指頭指腹那里略有些糙,不過這么輕輕擦過,卻覺得格外溫柔。</br>  任競年微側身,在她耳邊低聲說話,顧舜華臉上紅了下,低聲回他。</br>  這是四合院里,古色古香,靜謐清雅,沒有大雜院里的隔墻有耳,哪怕稍微大聲一點說話,也不會有人聽到,也不用擔心什么。</br>  但是有些話,總是下意識會壓得很低很低。</br>  本來那就是只屬于兩個人的耳語。</br>  **************</br>  第二天顧舜華醒得很晚,眼睛還沒睜開,便聽到外面輕微的滴答聲,她睜開眼,看過去,才發現窗外下雨了。</br>  細密的秋雨,猶如一層淡薄的煙霧籠罩著這小小的院落,而她聽到的正是廊檐上積攢的水滴落下臺階時的聲音。</br>  她看了看旁邊桌上的石英鐘,頓時一個激靈,趕緊爬起來,孩子也到了上學時候了。</br>  都怪任競年,都怪他,昨晚那么晚了,他還非要這樣那樣的!</br>  這可真是——</br>  正忙著,任競年走進來了:“孩子已經送到學校了。”</br>  他這一說,顧舜華才松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遲到了呢。”</br>  上了小學,不像過去那么隨便了,顧舜華希望孩子能有紀律感,當然不能隨便遲到。</br>  任競年:“簡單熬了一點稀粥,切了咸菜條,還把昨晚你做的菜熱了熱,起來吃吧。”</br>  顧舜華一聽,真是心滿意足,不過在任競年面前,有時候她是可以稍微不講理的,她便道:“活該你受累,都怪你,昨晚你可真行!”</br>  任競年挑眉。</br>  顧舜華自己說完,也覺得說得有點不對,明明是反語,怎么倒像是夸他,當即便有些羞惱成怒:“我的衣服呢,你幫我拿來啊!”</br>  昨晚的衣服自然是沒法穿了,任競年從衣柜里找了她干凈的衣服拿來。</br>  顧舜華:“好了,你出去吧,我要穿衣服。”</br>  任競年:“我要看著你穿。”</br>  顧舜華:“任競年,你不是三歲小孩了。”</br>  顧舜華才不要呢,光天化日的,特別是昨晚那樣,從來沒有過,她受不了了。</br>  任競年也就起身了,不過出門前突然道:“我也覺得我昨晚挺行的。”</br>  顧舜華抱著衣服呆了片刻,之后真是惱啊!</br>  孩子去上學了,你就可以這么不要臉嗎?</br>  收拾了好半天,顧舜華才匆忙去電視大學上課。</br>  任競年騎車送她過去的。</br>  走得太匆忙,雨也下著,雖然不大,但還是染濕了褲腿。</br>  任競年便從包里拿出來備用的外套:“套上這個,別回頭感冒了。”</br>  顧舜華也就接過來披上了:“好,你也趕緊去學校吧。”</br>  任競年:“晚上我能早點回來接孩子,給孩子做飯,你不用著急,我這兩天不忙。”</br>  顧舜華:“行,我知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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