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國?”</br> 長孫無忌眉頭微皺。</br> 就算睿智如他,此時也有些不解,佛門與吐谷渾撤兵有什么直接關系。</br> “不明白是嗎?”</br> 房贏問道:“國舅可知,吐蕃第一任贊普是如何產生的?”</br> 長孫無忌面色微僵。</br> ....這不是廢話嗎?</br> 這么生僻的知識,別說老夫了,在場的大儒誰能說的上來?</br> “聶赤贊普,相傳為天神之子,自十三層天之上,沿天神之繩梯,來到降多神山,由正在放牧的十二位苯教徒,迎請為王……”</br> 房贏頓了頓,說道:“當然了,這個傳說具有很強的神話色彩,可里面有幾個關鍵字——”</br> 他剛說到這里。</br> 上首的李世民忽然插話:“苯教徒!”</br> …恭喜你,都學會搶答了啊!</br> 房贏瞥了一眼皇帝,沒敢把心里話說出來,而是恭敬的拱拱手:</br> “圣人說的不錯,就是苯教。”</br> 他接著說道:“自第一任贊普開始,吐蕃王權便于苯教相生相隨,也就是‘王辛同治’。”</br> “王,指的是贊普的王權。”</br> “辛,則是‘古辛’,代表苯教的勢力。”</br> “在上丁二王的止貢贊普時期,甚至出現了‘辛始置于王者之上’的局面……”</br> “哦?教派壓制了王權?”長孫無忌皺著眉插話:“贊普會忍受這樣的局面?”</br> “所以他死了……”</br> 房贏淡淡說道:“辛苯不發話,王不敢降旨,大臣不敢議事;不唱辛苯歌舞,君臣不敢歌舞。”</br> “于是,難以忍受的止貢贊普,決定抑制苯教勢力。”</br> “結果便是——王權遭到顛覆,他自己也在娘諾香波城堡被殺。”</br> 嘶……</br> 大殿內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br> 群臣面面相覷,所有的人都沒想到,吐蕃的權利架構,竟然是這般模樣。</br> 龍椅上。</br> 李世民神色平淡。</br> 然而眼底深處,卻閃爍著風起云涌。</br> ....在這短短時間內,他已經明白了房贏想要表達的意思。</br> 不過他沒有聲張。</br> 而是以上位者的姿態,看著臣子們在臺下亂斗。</br> “我明白了!”</br> 長孫無忌忽然臉色一變,死死盯著房贏:</br> “你的意思是,將佛門引入吐蕃,幫助贊普打壓苯教!”</br> “國舅說的不錯。”房贏微微一笑,立刻話鋒一轉:“不過有個問題……”</br> “您都能想到這個辦法。”</br> “吐蕃經歷了三十三任王,難道就沒有一個能想到嗎?”</br> 長孫無忌臉色微紅。</br> 看到房贏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只想一把掐死他。</br> 不過現在是在朝堂上。</br> 為了維持貴族的體面,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將不快壓下,淡淡的問道:</br> “依賢侄的意思,歷代贊普,已經有人做過了嘗試?”</br> “沒錯,還不止一次。”</br> “不止一次?”</br> 長孫無忌瞳孔微縮。</br> 房贏透露的信息越多,他就越吃驚。</br> ....這意味著,有很多大唐探得的辛秘,皇帝已經不愿意和他分享了……</br> 自己可是秦王府砥柱啊!</br> 玄武門之變的制定者,五大功臣之一!</br> 皇后剛剛逝去三年,長孫家,已經和皇權漸行漸遠了嗎?</br> ……</br> 長孫無忌心思紛亂之際。</br> 房贏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br> “東漢桓、靈二帝時期,天竺沙門已開始在中原譯經。”</br> “這就意味著,佛教信仰,已從南、西、北三個方向對吐蕃完成了包圍……”</br> “天竺香客對神山岡仁波齊的推崇,由來已久。”</br> “古昆侖的大雪山,也不能阻擋香客的行徒....在這種情況下,佛門怎么可能放棄吐蕃這片土地?”</br> 房贏看著長孫無忌,說道:“單單苯教的記載,佛門在雪域高原便出現過三次……”</br> “第一次,天赤七王之一,桑赤贊普,也就是東漢光武帝劉秀時期。”</br> “第二次,便是剛才提到的上丁二王的第一位,止貢贊普。”</br> “第三次,第二十八代贊普,拉托托日年贊。”</br> “也就是那一次,佛門留下了四寶……”</br> 說到這里。</br> 房贏忽然停了下來。</br> 因為此時,所謂的佛門四寶,吐蕃人還沒人能翻譯……七賢臣之一,吞彌桑布扎,現在正在天竺求學。</br> 直至兩年后,他才返回吐蕃。</br> 并且翻譯了二百年前留下的佛門四寶,《諸佛菩薩名稱經》、《寶篋經》、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br> “總之,歷代贊普多次想用佛門抑制苯教,卻并沒有成功……”</br> 房贏接著說道:“松贊干布野心勃勃,迫切想要改變眼下的局面。”</br> “所以,將佛門引入吐蕃,換取其撤兵吐谷渾,松贊干布必然會雙手贊成。”</br> “這,才是我大唐與吐蕃的雙贏!”</br> 話音落下。</br> 擲地有聲。</br> 周圍已是寂靜一片。</br> 人們望向房贏的目光,充滿了驚訝。</br> ....這還是印象中那個房二郎嗎?</br> 原來他不僅會作詩,對于國之大事,竟然也有著如此深刻的理解!</br> ……</br> 長孫無忌站在大殿中央,久久不語。</br> 碾壓....</br> 絕對的碾壓……</br> 房贏用海量的知識儲備,將他打擊的一無是處。</br> 那一個個陌生的人名,精準的地點,清晰的時間脈絡,無一不刺激著長孫無忌的神經。</br> 令他根本無從反駁。</br> 沉默良久,長孫無忌沉聲開口:</br> “既然歷代贊普,多次引入佛法失敗,這一次,難道就能成功嗎?”</br> “抱歉,這不是我們該考慮的問題……”</br> 房贏淡淡說道:“佛法,是我大唐送給吐蕃的禮物,象征著大唐的臉面,就算是苯教,也不敢做得太絕……”</br> “接下來,就看松贊干布的手段了。”</br> “…不過我相信,他肯定會無比珍惜這次機會……”</br> 房贏臉上隱隱露出驕傲:“因為除了大唐,他再也找不到這樣強大的外援了!”</br> “說的不錯。”長孫無忌點點頭,看著房贏說道:“關鍵是,以何種方式將佛法引入吐蕃?”</br> 房贏瞇了瞇眼睛:“國舅的意思是……”</br> 長孫無忌揣起袖子,恢復了淡然:“除了和親,老夫想不到還有更體面的方式。”</br> 房贏想了想,說道:“我贊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