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br> 長安城,春明門。</br> 十幾名彪悍的騎士,身著禁軍服飾,腰挎橫刀,風塵仆仆的穿過了高大的門洞。</br> 初七的長安熱鬧非凡。</br> 道政坊的街道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邊店鋪林立,洋溢著過年的熱鬧氣息。</br> 百騎們只能下了馬。</br> 牽著馬匹,行走在街道上。</br> “煎餅,新出爐的煎餅——”</br> 道邊的小販,賣力的吆喝著,身前的煎餅熱氣騰騰,在冷凜的空氣中散發著誘人的香氣。</br> 百騎們還沒有用午飯。</br> 聞到香味,于是全都湊了過去,買餅充饑。</br> 小販一看,來了這么多人,頓時眉開眼笑,手中飛快的開始忙碌起來。</br> 趁著這工夫。</br> 賈五朝著旁邊打量。</br> 小販旁邊,站著一個年輕婦人,身材嬌小,似是小販的婆娘,正煮著一鍋熱湯。</br> 賈五收回目光,笑瞇瞇的問:“今天是‘人日’,您這煎餅應該賣的不錯吧?”</br> “軍爺,您算是說對了。</br> 小販一邊忙乎著,一邊笑著說道:“這一早晨的工夫,賣的比往日三天都要多。”</br> 賈五笑道:“生意這么好?”</br> “當然嘍,‘人勝節’嘛!”</br> 小販說道:“今天晚上,家家戶戶都要在庭院里吃煎餅,就是為了讓煎餅的圓,對著天上的圓,已示對女媧補天的紀念。”</br> 就在這時。</br> 旁邊的年輕婦人說話了:“各位軍爺,來碗七菜羹吧?”</br> 她長相秀氣,說話的時候聲音軟糯,聽著就是南方口音。</br> 百騎們都是關中漢子,忽然聽到這口小調,頓時骨頭都軟了二斤,紛紛朝她看起。</br> 被這么多人盯著。</br> 年輕婦人臉蛋一紅,趕緊低下了頭。</br> 賈五探頭看了看鍋里,有些好奇的問:“小娘子,這七菜羹是何物?為何我等沒聽說過?”</br> 年輕婦人抬起頭,不答反問:“您知道,今天為何叫做‘人日’嗎?”</br> 百騎們面面相覷。</br> 心想我們怎么知道?別人都這么叫,我們也就跟著叫....再說了,這又不是大威天龍十八式,需要知道嗎?</br> 賈五似乎獨好婦人。</br> 于是特別給面子的問:“還敢請教。”</br> “軍爺客氣了。”</br> 年輕婦人落落大方的道:“漢朝東方朔的《歲占》曰,謂歲后八日,一日為雞,二日為犬,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八日為谷。”</br> “故而,今日為‘人日’,也叫‘人勝節’。”</br> 哎呀!</br> 文化人兒啊?</br> 百騎們面露驚訝。</br> 他們沒想到,街邊一個尋常婦人,竟然還懂得這么多…不像自己這樣的粗人,上了榻就是干,下了榻也是干。</br> 年輕婦人接著說:</br> “所以到了現在,正月初一不能殺雞,初二不能殺狗,初三不能殺豬,初四不能殺羊,初五不能殺牛,初六不能殺馬……”</br> “問題是,初七吃什么?”</br> “對啊,吃什么?”賈五好奇的問。</br> “當然是吃七菜羹了。”</br> 年輕婦人笑道:“當然了,若是配上我家郎君的煎餅,吃起來才叫美味。”</br> 百騎們恍然大悟。</br> 原來,繞了一圈,目的是推銷他們夫妻的吃食,不過這種方式顯然更高級。</br> 南方人。</br> 都是天生做生意的啊!</br> 賈五當場就拍板了:“好!小娘子說的對,勞煩給我們一人來一碗。”</br> “好的呀。”</br> 年輕婦人笑語盈盈的盛羹。</br> 此時,煎餅也出爐了,百騎們啃著煎餅,就著七菜羹,吃起來果然味道不錯。</br> “嗯,好吃!”</br> 賈五嘴里塞的鼓囊囊的,問道:“小娘子,你怎會做這七菜羹?我等在長安多年,也未見過人做。”</br> 這時,小販笑著插話:</br> “您有所不知,賤內祖籍江南道,挨著嶺南道,這七菜羹便是從那里流傳過來的。”</br> 高三一直沉默著。</br> 終于忍不住,用盡量柔和的語氣問道:“小娘子,方才見你出口不凡?可是讀過私塾?”</br> “軍爺見笑了。”</br> 年輕婦人謙虛的道:“兒家原本是漳浦郡陳氏的丫鬟,因常伴小姐左右,耳熏目染之下,得了些粗淺之識。”</br> 原來是丫鬟?</br> 還是高門大戶的丫鬟?</br> 高三握緊了手里的碗邊,連煎餅都忘記了吃,冷酷的臉上一片潮紅。</br> “老高,你瞎激動什么?”賈五湊過來悄悄的問。</br> “這讓我想起了小翠!”</br> 高三難掩興奮之色,低聲道:“小翠是王小姐的貼身丫鬟,肚子里的墨水也少不了,若是娶了她,以后孩子的讀書錢都省了……”</br> 賈五目瞪口呆。</br> 愣了半天,才發出感嘆:“你他娘想的夠長遠的,老子第一服房二郎,第二服你。”</br> 高三皺起眉頭:“為何第一先服他?”</br> 賈五斜了他一眼。</br> “房二郎能在平康坊白嫖,你能嗎?”</br> 高三臉色一僵,忽然發現像是少了什么,扭頭四顧:“咦?房二郎呢?”</br> 馬上有百騎回應。</br> “沒注意,方才進城門之前,還看見他來著。”</br> 賈五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他娘的!這小子一準兒是去找詩詩姑娘了!”</br> 百騎們一聽。</br> 頓時同仇敵愾。</br> “嗚呼!房二不是說了,回來以后要請客的嗎?卻獨自一人去私會花魁,簡直是百騎司的恥辱!”</br> 高三最為憤怒。</br> 一揚脖子,將七菜羹喝掉,騰的站起來:</br> “房二郎言而無信,他答應我,要給我找十個的!”</br> 賈五仰著頭。</br> 看著瘦頭陀麻桿似得腰。</br> 不露聲色的撇了撇嘴:“老高,留著點煎餅,前面有賣羊腰子的,可以買來用煎餅夾著吃。”</br> 高三一擰脖子:</br> “某有嫪毐之姿,一個可以打十個,豈會稀罕那身外之物。”</br> 賈五:“→_→”</br> 百騎們:“←_←”</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