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br> 會昌寺客廂。</br> 一名女子,身穿裘毛大氅,坐在窗邊,欣賞著窗外的落雪。</br> 她臉蛋素白,眉眼如畫,淡淡的書卷氣透體而出,和窗外的雪花一樣寧靜。</br> “姐姐,在看什么?”背后傳來丫鬟小青的聲音。</br> “沒什么。”詩詩姑娘將玉手伸出窗外,雪花掉在她纖細的手掌上,馬上融化成水,詩詩喃喃道:“這場雪,要下好幾天吧?”</br> “誰知道呢,不過這景色真美啊!”</br> 小青以手托腮,俏皮的望著窗外,腳丫在胡椅上晃來晃去。</br> 她很起來很興奮。</br> 今日媽媽帶著幾個臺柱子,到會昌寺祈福燒香,夜宿寺內,這讓久居夢春樓的她,也有了透風的機會。</br> “這雪景美則美矣,可就像女人的容貌一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變得面目全非。”詩詩輕嘆道。</br> 她沒丫鬟小青那么活潑。</br> 骨子里帶著書卷氣的花魁娘子,看到落雪就悲傷春秋,郁郁寡歡。</br> 小青歪著頭問:“姐姐可是想二郎了?”</br> 詩詩臉蛋一紅,啐道:“別張口就來,我哪里想他了?”</br> “姐姐莫要不承認。”小青眨了眨眼睛,脆聲聲的說道:“昨晚你說夢話,還提到房二郎了呢。”</br> “胡說。”詩詩不承認。</br> 小青一聽急了:“我沒胡說,你說二郎抱緊我,莫要停下來。”</br> “小青!”</br> 詩詩羞的耳根子都紅了。</br> “難道不是嗎?”小青再次拿出證據:“今天早晨,我還幫姐姐換了床單。”</br> 花魁娘子險些暈過去。</br>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只見不遠處忽然出現一盞燈籠,飄忽忽的往這邊走來。</br> 詩詩瞇了瞇眼睛,盯著遠處吩咐道:“小青,吹燈!”</br> 小青也不問緣由。</br> 轉身跳下胡椅,“噗”的一聲,將桌上的火燭吹滅,黑暗瞬間籠罩下來,屋內變得一片漆黑。</br> 兩人落下窗戶,只留了一道小縫。</br> 透過縫隙向外看去,只見不遠處,那盞橘紅色的燈籠由遠及近,慢慢的,燈后人的面容,也隱隱浮現出來。</br> 待看清那人的臉旁。</br> 詩詩瞳孔微縮:“齊王妃?”</br> “齊王妃?韋氏?”</br> 小青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她不是隨齊王去了齊州?為何會出現在這里?”</br> “不知道。”詩詩緊緊盯著前方,“我們再看看。”</br> 兩人又看了一會。</br> 就見韋氏撐著紙傘,拎著燈籠,緩緩走進了不遠處的一處廂房。</br> “天吶!那不是辯機大師的房間嗎?”小青好像發現了新大陸,瞪大了眼睛:</br> “一個是俊俏的和尚,一個是已為少婦的王妃,他們半夜湊到一起,難道是想……”</br> “啊啊啊!”</br> “太刺激了!”</br> “閉嘴。”詩詩呵斥身邊的大丫鬟,站起身來,緊了緊衣袍:“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聽聽他們說了什么。”</br> 她推門而出。</br> 四處看了看,順著走廊,走了一段路,在辯機和尚的廂房邊停了下來。</br> 光亮從她身旁的窗紙透出。</br> 詩詩姑娘俏立在窗邊,就像是靜靜矗立的雕像。</br> 屋內。</br> 辯機和尚坐在蒲團上,盯著夜半叩門的韋氏,英俊的臉上不喜不悲:</br>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陛下讓齊王終生不得踏入長安半步,你竟敢出現在這里,不怕被皇帝發現?”</br> “咯咯…大師說的人家好怕。”</br> 韋氏掩嘴一笑:“不過,陛下的禁令,只針對齊王一人,本妃想來,還是可以來的。”</br> “王妃還有事嗎?”辯機和尚直接下了逐客令。</br> “唉~本來是有事,但看大師這么不近人情,本妃還有什么可說的呢?”</br> 韋氏說著,轉身就要走:“只是,可惜了我那高陽妹妹了。”</br> 話音剛落。</br> 背后就傳來一聲:</br> “等等。”</br> 韋氏緩緩轉身,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師可有什么吩咐?”</br> “上一次,你做得不錯,雖然中間有一些風波,但高陽公主和房遺愛之間,確實出現了不可彌補的裂痕……”</br> 辯機盯著韋氏,問道:“不知這一次,王妃有什么好辦法?”</br> “給我點時間,本妃可以說服高陽來見你。”韋氏笑吟吟的說。</br> 辯機心中一跳。</br> 一股狂喜,從心頭倏然傳遍全身。</br> 不過他很快露出狐疑之色。</br> 自從上次草廬會面,高陽公主只來和他見過一次面,就一句話:“以后不要來煩本宮了……”</br> 辯機想她想的要瘋。</br> 高陽公主卻根本不叼他。</br> 辯機只能化思念為力量,埋頭工作,如今他的名氣越來越大,結果…高陽還是不叼他。</br> 現在,韋氏說讓高陽自己送上門來,那怎么可能?</br> “大師,你那是什么眼神?”</br> 韋氏見辯機面露狐疑,拋了個媚眼道:“只有女人才懂女人,高陽那邊,交給本妃就是了。”</br> 辯機和尚深吸一口氣,問道:“說出你的條件。”</br> “這個條件,大師可以先欠著。”韋氏扭動腰肢,款款上前,湊在辯機耳邊說道:</br> “若是以后齊王做大事的時候,大師能給予援手,便足夠了。”</br> 辯機和尚渾身一震。</br> 不是因為齊王妃身上散發出濃郁的香味,而是那張櫻桃小嘴里說出來的話。</br> 窗外。</br> 詩詩的耳朵微微顫抖,以手捂嘴,美眸中全是震撼之色。</br> 屋內的對話接著傳出。</br> “貧僧手下信徒無數,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是齊王真的想好了嗎?畢竟,上面那位可是千古一帝。”</br> “咯咯咯,大師想套本妃的話?偏不告訴你。”</br> “阿彌陀佛,女施主就算說,貧僧也不想知道,夜已深,請退下吧。”</br> ……</br> 詩詩趕緊回了自己屋。</br> “姐姐,怎么了?”</br> 小青看她臉色不對。</br> “要出大事了……”</br> 花魁娘子臉色刷白,剛才一路小跑,她的心蹦蹦亂跳,一雙玉兔也跟著亂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