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br> 小巷之內。</br> 娘倆抱頭痛哭。</br> 這動靜立刻引來了左鄰右舍,大家看到失而復得的小凱,紛紛露出欣喜的神色。</br> “快看!小凱回來了!”</br> “老天保佑,這孩子終于回來了!”</br> “該死的人販子!小凱爹戰死邊關,就剩下他們娘倆相依為命,這孩子被拐走,真是要了小凱娘的命啊!”</br> “現在好了,小凱回來了!”</br> ……</br> 眾人低聲歡喜。</br> 房贏三人安靜的站在一旁,沒有一絲不耐煩。</br> 良久之后。</br> 婦人才從久別重逢中清醒過來。</br> 她抹了一把眼淚,紅著眼睛說道:“幾位軍爺,多謝,多謝你們…犬子丟失多日,民婦急尋多日未果……敢問軍爺是如何找到的?”</br> “我們也是僥幸尋到的。”</br> 房贏笑道:“某三人偶爾路過一處宅子,聽聞里面有人呼喊救命,于是破門而入,發現近日丟失的幼童均在其中…我等已挨家挨戶將孩童送還,您這是最后一家。”m.</br> “竟真是恩人……!”</br> 婦人神色激動,哭著跪了下去:“幾位恩人救回犬子,對民婦有再造之恩,請受民婦一拜!”</br> 說著,她還拉上自家孩子。</br> “小凱,磕頭…快給幾位恩人磕頭……”</br> 說罷。</br> 俯身便要大拜。</br> “萬萬使不得。”</br> 三人哪能接受這樣的大禮,急忙將娘倆拉起來。</br> 房贏笑道:“蕓娘子,如今已到晌午,若是要感謝我等,賞我們一口飯食可否?”</br> “要得,要得……”</br> 蕓娘破涕為笑,急忙說道:“恩人快里面請,民婦家中雖沒有大魚大肉,粗茶淡飯還是有的。”</br> 房贏笑了一下,率先邁步踏入門檻。</br> 高三和賈五手握橫刀,跟在后面,兩人望著房贏的背影,嘴角微微翹起,心中甚是滿意。</br> 對敵人殘酷如魔鬼。</br> 對百姓溫暖似春風。</br> 這樣的袍澤,才是大唐軍中兒郎該有的模樣,頭兒果然會挑人,跟房二郎共事,就像是大熱天喝了一口冰水,讓人渾身舒爽至極。</br> 幾人進了屋。</br> 蕓娘將孩子哄睡了,對著牌位拜了幾拜,開始燒火做飯。</br> “咦?無名氏?”</br> 房贏目光極好,見那牌位寫著這三個字,于是面露好奇,出言問道:“蕓娘,這無名氏是何人?為何家中立這等牌位?”</br> “恩人有所不知,這無名氏可是大好人!”</br> 蕓娘捋了捋耳邊的秀發,笑的甚至明媚。</br> 兒子找到了,她就像是找到了魂兒,不復剛才行尸走肉般模樣,一舉一動帶著婦人獨有的清秀嫵媚。</br> 一旁的賈五看的眼睛都直了。</br> “說起來,都是因為那侯海龍……”</br> 蕓娘一邊燒火,一邊低聲說道:“幾日前,侯大將軍之子侯海龍,被人抓住燒死在廢宅,這長安毒瘤一去,百姓人人拍手稱快,那一日,爆竹聲響了整整一早晨……”</br> “可那除暴安良的無名義士,卻一直不知身在何處,于是,長安百姓便在家中擺放長生牌位,為其祈福添祿……”</br> 聽著蕓娘的娓娓訴說。</br> 高三和賈五心中一震,同時想到了那個恍惚的傳聞,他們不動聲色的瞥了房贏一眼,復又低頭喝茶。</br> 房贏手握茶杯,愣在了原地。</br> 當初決定殺侯海龍的時候,他只想為那個被奸殺的小女孩討一個公道,只是為了平復心中的那股怒氣而已…卻未想到,長安百姓居然在家中給他立了長生牌位……</br> “我是個自私的人。”</br> “自始至終,我做一切事情只是為了自己,怎么有資格享受這樣的榮耀?”</br> 房贏心中五味具雜。</br> 他沉默了良久,抬起頭說道:“那人殺了侯海龍,或許只是一時興起,又如何保佑眾生平安。”</br> “恩人此言差矣。”</br> 蕓娘的眼眶又紅了,抽噎道:“人活著,得有個盼頭不是…我們這些丟了兒女的人家,之所以日日拜這義士,就是讓他保佑自家孩子能平安歸來……”</br> “人人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萬一實現了呢?”</br> 聽著這番話。</br> 高三和賈五一陣尷尬。</br> 窮苦人家丟了孩子,上天無門,官府不管,只能將希望寄托于一個無名氏,這是何等悲哀!</br> 而自己身為百騎,卻還心安理得的坐在這里,接受人家的感謝……這讓他們坐立不安,感覺手里的茶杯都有些燙手。</br> “等等!”</br> 房贏忽然問道:“蕓娘,長安城這么大,你是如何得知其他人向無名氏祈福?”</br> “民婦當然知道!”蕓娘哭道:“長安一百零八坊,哪一坊沒有丟過孩子?便是那未曾波及的百姓,也人心惶惶……”</br> 房贏心頭一沉,直接站了起來,抱拳道:“蕓娘,某忽然想起來,還有公務未曾處理,便先告辭了。”</br> 蕓娘的哭聲制住,焦急道:“幾位恩人還未曾用飯,這便要走嗎?”</br> “公務要緊,你和孩子好好歇息。”</br> 房贏頓了一下,溫聲說道:“相信我,長安不會永遠如此,大唐也不會永遠如此,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三人拜別了蕓娘,走出小巷。</br> 賈五摸了摸肚子,抱怨道:“二郎,為何匆匆而出?那蕓娘手藝極好,飯食做了一半便香味四溢。”</br> “你確定是饞蕓娘的飯食?”</br> 高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饞人家的身子…我警告你,那可是袍澤的遺孀,你若敢動歪心思,別怪某不念兄弟之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