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是綠草如茵的季節(jié)。</br> 天山北麓的黑紺嶺，樹木參天，一大群工匠正在熱火朝天的搬運木料。</br> 房贏和姜行本，并肩站在高坡之上，迎接即將到來的行軍大總管侯君集。</br> 姜行本，李世民身邊首席工程師。</br> 本性恪敏，精于土木，九成宮、洛陽宮等諸多苑御，皆是由他監(jiān)造完成。</br> 此時，這位五十五歲的將作大匠，正迎風而立，拍了拍身邊的石刻，得意的向房贏炫耀：</br> “二郎，老夫篆刻的這石碑如何？”</br> 房贏瞄了一眼石碑，頓感無語。</br>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姜行本紀功碑》，原本是班超記功的漢碑。</br> 老姜可好，來了二話不說，把人家的碑文給抹了，重新刻上了自己的英雄事跡。</br> 他根本就不知道。</br> 這玩意兒一千多年后有多值錢！</br> 房贏心里陣陣肉疼，開口道：“姜將軍，重新立一石碑又不難，您為何還鏟除原來的碑文？”</br> “哈！重新立多麻煩…”姜行本稍微湊近一點，低聲笑問：“知道曹孟德為何喜人婦嗎？”</br> 房贏雙眼一下睜大：“您的意思是……”</br> “沒錯，石刻和人婦，有異曲同工之妙。”姜行本嘿嘿笑道：</br> “兩者俱是他人之物，對其肆意揮灑潑墨，其中趣處，妙不可言吶！”</br> 看看，大匠就是不一樣。</br> 啥都能和石刻啊、建造啊什么的聯(lián)系起來。</br> “嗯，將軍所言極是。”</br> 房贏點頭，表示贊同。</br> 剛剛離開的襄邑夫人就是，被人磨合了二十多年，特別渴望承受暴力駕駛。</br> 油門往死里踹就行。</br> 越是反復大力踩踏油門，發(fā)動機的鳴叫聲就越大，排氣管就越會噴水。</br> “咳咳……”</br> 房贏輕咳兩聲，提醒道：“姜將軍，您的舉動被朝廷知道，魏公又要參您一本。”</br> “哈哈！哪又怎樣？”</br> 姜行本咧嘴一笑：“魏征那老匹夫，屢次彈劾老夫，說陛下不應寵幸我一個匠人，避免助長奢侈之風.....”</br> “那好啊！”</br> “我這個佞臣，便來個勒石記功，恨恨打他的臉！”</br> 房贏苦笑一聲：“咱還沒打呢，您就記上功績了？”</br> “無妨。”</br> 姜行本擺了擺手，指點江山道：</br> “沖梯暫整，百櫓冰碎，機檜一發(fā)，千石云飛，墨翟之拒無施，公輸之妙詎比？”</br> 墨翟和公輸班，都是著名的土木建筑大師。</br> 姜行本說，即便墨翟和公輸班再世，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們恐怕也得自嘆不如！</br> 豪霸之氣溢于言表。</br> 就在這時，遠處噔噔噔走近一群人，正是以侯君集為首的各大總管。</br> 房贏和姜行本見狀，趕忙迎了上去：</br> “拜見大將軍。”</br> “嗯。”</br> 侯君集被眾將簇擁，陰翳的目光掃過房贏，用鼻子哼哼了一聲，隨即展目遙望山谷：</br> “這些便是攻城器械？”</br> “正是。”</br> 姜行本撫須笑道：“老夫提前三個月來到此處，便是為了就地取材，加緊制造這些寶貝兒……”</br> 眾將聞言，紛紛朝下望去。</br> 再次打量這些超級武器，依然忍不住發(fā)出陣陣驚嘆。</br> ....那一排排用犀牛皮蒙頂?shù)乃妮嗆嚕闶恰稗M辒車”。</br> 里面可藏十人，不懼箭矢、滾木礌石和火燒，士兵藏于其中，可運土填平城壕，直抵城下后，用鐵鎬鐵鑿破壞城墻。</br> 具備相似作用的，還有“尖頭木驢”。</br> 形似木屋，上尖下寬，濕牛皮防頂，下方有六輪，可推至城下，撞擊城門，或為云梯提供保護。</br> 此外，還有巢車、木幔、飛云梯……</br> 用其可牢牢掌握制空權，偵查瞭望，火力指引，也可以充當“支奴干”，以高出城墻的高度，神兵天降。</br> 如果說以上全是輔助。</br> 那高高聳立的一溜溜“砲車”，便是大殺器了。</br> 砲車，便是投石機。</br> 射程可達一里，“石所及輒數(shù)十人死，賊傷十二”，且裝有四輪，可以機動。</br> 當然，火力最猛的還是機關炮——車弩！</br> 那是一種車軸和車輪同時轉動的兵車，拉力為驚人的十二石！</br> 可同時發(fā)射大小箭七支。</br> 最大的一支，單單箭頭便長達七寸，以鐵葉為羽，實木為桿。</br> 射程：七百步。</br> 被射中之后，“所中城壘，無不崩潰，樓櫓亦顛墜！”</br> ……</br> 這便是大唐的黑科技。</br> 戎馬半生的李世民，太了解這些東西了，深知攻戰(zhàn)之重，器械為先。</br> 所以才派出將作大臣姜行本隨軍出征。</br> 正如房贏所言，襄邑夫人獻出城防圖，確實沒用……</br> 第一，有這么多重型殺器，平推即可，無需耍什么偷襲。</br> 第二，大唐需要用一場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向西域諸國展示自己的實力。</br> 讓他們知道。</br> 大唐依然是那個陸戰(zhàn)之王。</br> ……</br> “好！行本做的好！”</br> 侯君集心情大好，望著山谷中規(guī)模浩大的軍械，高聲說道：</br> “有此諸多殺器，本帥取高昌，如探囊取物也！”</br> 姜行本聞言，嘿嘿直笑：“大將軍謬贊，圣人派某為行軍副總管，我總要拿出些本事才是。”</br> “嗯。”</br> 侯君集微微頷首。</br> 目光流轉，停在了房贏身上，忽然臉色一沉，暴喝一聲：</br> “房贏！你可知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