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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何事春風(fēng)偏帶恨(下)

    “我剛才明明看到你跟小怪物在一起,現(xiàn)在小怪物不見了,一定是你帶走了她!”珎泓一把甩開侍女跑到傾泠面前道。
    “一定是她藏了起來了。”珎泳也跟進(jìn)來,似模似樣的掃視著園子,仿佛要從哪里揪出證據(jù)來。
    傾泠眉頭一皺,不語。
    巧善不解,目光望向那兩名侍女,兩名侍女一臉莫可奈何的模樣,見已無法挽回只得拉過巧善一邊說事由,但盼著今日這事不要給王爺知曉才好。
    “啊,小怪物在那!”珎泳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站在傾泠身旁的小孩袖子下露出的六個手指的手。
    珎泓目光一掃,也認(rèn)了出來,叫道:“哼!你以為換了衣裳我就認(rèn)不出來么!”說著便過去扯小孩,小孩一躲轉(zhuǎn)到傾泠身后,這一下珎泓更怒了,抬腿便是一腳踢過去,“竟敢逃,看我怎么懲罰你!”那一腳結(jié)結(jié)實實的落在小孩身上,小孩立時被踢翻在地。
    “你!”傾泠瞪眼望著珎泓。
    “小怪物是我的,我要怎么樣就怎么樣!”珎泓也瞪著傾泠,認(rèn)定了她要跟他搶小怪物。他雖與傾泠是姐弟,但到底隔母,平日又不常見更不曾親近,況且母親虞氏偶爾提及集雪園時也總是神色不豫,是以對于這位長姐他完全談不上好感與尊敬。
    “她不叫小怪物。”傾泠卻道。
    “她就是怪物!”珎泓爭道,并一把揪起小孩將她的手舉起,“長著六根手指當(dāng)然是怪物!”
    小孩在珎泓手中使勁掙扎,口中“呦呦……”的叫道,眼睛望著傾泠,身子也往她那邊掙去。
    “啊!小怪物會叫啊!”珎泓卻驚奇的叫道。
    “真的呢。”珎泳也走了過來,“原來她會叫啊。”
    小孩忽地閉嘴,只是越法的掙扎得厲害,珎泓差點(diǎn)沒抓住她。
    珎泳伸手幫他抓住小孩,一邊哄道:“小怪物,再叫。”
    小孩當(dāng)然不理,只是掙扎著,可那瘦小的身子哪里掙得過珎泳、珎泓兩個人,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勞,反倒弄得身上傷口綻開,一身才穿上的干凈衣裳又透著點(diǎn)點(diǎn)殷紅。
    “放開她。”傾泠走過去。
    “這是我的,我為什么要放!”珎泓橫一眼她。
    傾泠也不多言,只是伸手去扳珎泓、珎泳的手,兩人當(dāng)然不干,于是三人便你扯我推你拉我拽……結(jié)果一個沒弄好,傾泠的手便甩上了珎泓的臉,“啪!”的一聲甚是清脆,剎時園中響起了珎泓尖銳的叫聲“你敢打我!”然后他便一巴掌揮向了傾泠……
    等到巧善三人反應(yīng)過來時,便只見三位小主人已糾斗一起,拳腳相加扭打一團(tuán)。
    “天啦!郡主,快住手!”
    “大公子,二公子,你們這是怎么啦?”
    巧善與兩名侍女忙走了過去想把他們?nèi)死_,不想這時又是一聲尖叫“大哥!二哥!”卻是珎汀、珎汐、珎沁三人找尋了過來,眼見著傾泠一掌打在珎泳身上,頓時全叫了起來“啊!你竟敢打大哥!”說話間三個全都沖了過來,揚(yáng)起小拳頭便往傾泠身上落下,接著又響起了尖叫聲“小怪物打我!”立時又一場混亂開始……
    “郡主住手!”
    “公子快住手!”
    “都別打了!”
    巧善與那兩名侍女以及跟著珎汀三人來的一名侍女拉了這個那個又打來,拉住了那個這個又打來,一雙手怎么也忙不過來,而且又不敢使蠻力生怕弄傷了幾位嬌貴的小主人,而幾位小主人此刻全都不理會她們的叫喊,那是腳、拳頭、指甲、牙齒全都用上了,踢、打、抓、咬無所不能,各人身上、臉上不是塵印便是爪印,還要夾著尖叫、痛呼、哭鬧各種聲音,那是要多熱鬧有多熱鬧,要多亂哄有多亂哄,巧善幾人不但是全然無功,手上身上反倒是落了不少爪痕與拳腳。
    眼見著這不是法兒,最后跟來的侍女叫道:“我去喚人來!”便快步出園搬救兵去,留下巧善三人應(yīng)對又是哭又是鬧又是打的六位嬌貴小主人。
    卻說那名侍女出了園門,想著這一場打鬧肯定是會傳到王爺耳中的,無論是她們還是小主人,怕是都逃不出王爺?shù)呢?zé)罰,不如先去找虞夫人通告一聲,也好想法子應(yīng)對。
    虞氏那刻正在一堆綾羅綢緞中挑選做夏衣的料子,聽聞兒女在集雪園打架也是一驚,忙扔了綺羅往集雪園去。
    集雪園乃王爺正妃所居之處,她也未去過,按說她們這些側(cè)妃、滕姬入府時理應(yīng)向之行禮,但安豫王都命省了,而這位王妃雖是王府里的女主人,但從不過問府中之事,更是從不出園門一步,是以進(jìn)府?dāng)?shù)年她們都不曾見過這位王妃。出了門,她忽地停步,喚人去兩位側(cè)妃青氏、成氏處,只命之說“公子與郡主在集雪園中打架恐?jǐn)_了王妃。”
    那邊青氏、成氏聞言果然慌了神,忙往集雪園趕。
    卻說葛祺隨安豫王送走了威遠(yuǎn)侯父子后回賢喬堂,不見了傾泠,雖是猜測其自行回去了,但依有些不放心,是以親自前來確認(rèn)下,不想還未至集雪園,卻見三位夫人前后領(lǐng)著一群侍從入了集雪園,不由驚疑,喚過一名侍從過來問話,得知了事由,略一沉吟便回轉(zhuǎn)了身,往前府去。
    虞氏雖先得知消息,但路上放緩了腳步,掂量著青、成兩位腳程后才趕到集雪園前,果然三人在園前碰面了。三人園門前便聽得里頭子女的哭鬧聲,心下一緊,忙急步入內(nèi),便見著七個孩子打成一團(tuán),三名侍女又是拉又是求,正是鬧不可開交。忙命人上前拉開他們。
    這次人多,一人一個分開了扭成一團(tuán)的幾個孩子,拉開了才看清了模樣,頓時幾個做娘的全都心疼起來。只見原本玉雪可愛的孩子此刻全都是衣裳破損發(fā)髻散亂,手上臉上印著指痕抓痕,還有的青一塊拳印紅一塊掌印,狼狽不堪,三個小的一見著娘更是哭哭啼啼的可憐至極,做娘的忙抱了孩子又是揉又是呵,頓時園中便只聞哭泣聲安慰聲。
    “郡主,我的天啦,怎么成這樣了?”巧善抱回了傾泠,一見之下心痛不己。
    幾個孩子中傾泠的傷最重,臉上狠狠的幾道見血的抓痕,額頭上也破皮了,手上更是幾個鮮明的咬痕還流著血,衣帶被扯破,頭發(fā)更是被扯去了幾絡(luò)。
    傾泠其實痛得厲害,但她素性端凝,怎么也不肯在人前落淚的,見小孩還趴在地上沒人理,忙過去扶起,孩子也是一身一臉的傷痕,眼中水光盈盈,卻未曾落下,此刻看著傾泠,只是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口中“呦呦”兩聲,便不再放開。
    那邊侍女一邊向幾位夫人說明事情的經(jīng)過,幾個做娘的則一邊聽著一邊哄著孩子,哄了半晌幾個孩子依在嚶嚶啼啼。這邊巧善略略整理著傾泠兩人衣鬢,便打算帶兩人回去裹傷,珎泓一見立時叫道:“小怪物是我的!不許帶走!”一邊說著一邊往這邊沖。
    “泓兒!”虞氏忙拉住了他。
    “娘,那是我的!不許他們帶走!”珎泓嚷叫道。
    “就是,不許帶走小怪物!而且她們還打我,娘,你要好好打她們一頓!”珎泳也抱著青氏恨恨的道。
    “娘,痛,好痛……”珎汀、珎汐、珎沁一邊啜泣一邊喊著。
    虞氏、青氏、成氏一邊哄著兒女一邊目光望向了傾泠三人,說來這是她們第一次來集雪園,也是她們第一次見到這位長郡主。
    王妃雖不出園,但巧善是常出園的,自是知道這三人的身份,當(dāng)下不得不屈身一禮道:“奴婢見過三位夫人。”
    青氏與成氏同為側(cè)妃,但青氏先入府算長,是以青氏出聲道:“姑娘請起。”目光望向傾泠,柔聲道:“這位就是宸華郡主么,妾身見過郡主。”說著盈盈一禮,一旁成氏、虞氏跟著行禮。三人雖算是傾泠庶母,但傾泠乃嫡長女且是皇帝御封郡主,身份貴重非同一般,何況虞氏不過僅為滕姬。
    傾泠抬目望向面前的三人,青氏面貌端麗,成氏姿容楚楚,虞氏則明艷動人,都是芳華正勝的年青女子,片刻,平平道:“免禮。”
    “娘,小怪物是我的!”一旁珎泓見母親反向傾泠行禮不由急了,生怕要不回自己的玩物。
    “泓兒!”虞氏口中叱一聲兒子,目光卻望向青氏。王府中雖則說管事的是大總管,但青氏出身官門知書達(dá)理一向頗得安豫*任,是以府中瑣事多由青氏處理。這小怪物乃是她所買,長郡主奪人理字上站不住腳,只不過此刻還是由青氏出面的好,郡主愿意還,自己樂得輕松,她不愿意還,那惡人也是青氏。
    虞氏的意思青氏豈有不明白,是以一時有些踟躕。
    “娘,叫她還我們小怪物!”珎泳也扯著青氏的衣袖叫道。
    “娘,小怪物是我們的!”珎汀、珎汐、珎沁也叫道。
    “乖,莫吵,聽話。”成氏安撫著女兒,目光也望向青氏,集雪園可不是久留之處。
    青氏被催,當(dāng)下只得道:“郡主,這孩子……”
    “你們都在此干什么?”
    青氏的話未完便被一聲冷喝打斷,眾人回首,便見安豫王領(lǐng)著葛祺立于園門前,一臉怒容,頓時心底齊齊打了個突。
    “王爺。”青、成、虞三人忙屈身行禮,園中其余人等包括珎泳兄妹幾人莫不噤聲,垂首斂目。
    安豫王目光掃視一圈,走了進(jìn)來,冷聲道:“你們?yōu)楹卧诖耍俊?br/>     虞氏見青、成未答,自持素日得寵,當(dāng)下一臉柔媚巧笑迎上前去,嬌滴滴的道:“王爺,妾身等只是……”
    可安豫王直接從她面前走過看也不曾看一眼,走到園中,目光瞟一眼青氏,道:“說!”
    “是。”青氏低首答道,“妾身與成妹妹接到虞妹妹的報信,說幾個孩子在集雪園吵鬧,妾身等恐驚擾了王妃是以前來,才知幾個孩子因與長郡主爭那個孩子而鬧了起來。”說著抬手指了指躲在傾泠身后的小孩,“那孩子是虞妹妹買入府中的,妾身等也只是剛到,不想王爺也來了。”
    安豫王目光掃一眼幾個孩子,看他們幾個全都是衣鬢散亂爪痕血印無數(shù),不由連連冷笑道:“好!好!好!知道打架了!本王……”正說著,他忽的止聲,慢慢抬頭移眸往前望去,臉上神情剎時一變。
    眾人驚疑之下不由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一望頓時全忘了呼吸。
    天地間所有的光忽都黯了,滿園的春花皆失了顏色,周圍聲跡杳去一片寂靜,視野中,只那一襲淡紫攜著天邊霞彩,扶風(fēng)踏云冉冉而來。
    這是誰?
    疑問剛生又驀地醒悟:這必定就是王妃!
    原來鈴語做好了午膳不見巧善與郡主回來,琢磨著她們必是在流水軒,是以前來喚人,不想?yún)s瞅見了青、成、虞三人領(lǐng)著人進(jìn)園來了,她一時鬧不清是啥事,但見郡主臉上有傷,又只巧善一人在旁,而對方卻是一大幫子人,又哭又鬧的,想著自己出去也幫不了忙,于是趕忙回去找王妃。
    安豫王妃自嫁入王府以來見過她的人屈指可數(shù),此刻這滿園的人都不由得看癡了。
    “娘。”
    一聲輕喚將園中眾人的神魂喚回,心底間齊齊長長喟嘆,難怪……
    目光往安豫王望去,卻見他兀自怔怔的看著安豫王妃。
    安豫王妃微微傾身指尖輕撫傾泠傷痕累累的臉頰,眉尖輕蹙,起身抬目掃一眼園中諸人,那一刻,無人敢與之相對,莫不自慚形穢。
    安豫王妃的目光在要掃到安豫王時收回了,看向巧善,淡淡問道:“怎么回事?”
    巧善見王妃到來便如吃下了定心丸,當(dāng)下忙細(xì)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其間園中靜謐無聲,便是一聲輕咳也無。
    聽完了巧善的話,安豫王妃看向了女兒,傾泠仰頭靜靜的迎視母親的目光,感覺到身后的輕顫,不由伸手握住了緊緊抓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安豫王妃目光又轉(zhuǎn)向了小孩,滿園的人都望著她時,只這小孩依舊只望著傾泠,似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栗色的眼睛輕輕轉(zhuǎn)了過來,只是一眼,又依舊望回傾泠,安豫王妃心念一動,然后望向了三位夫人。
    青、成、虞被她目光一望,驀地回轉(zhuǎn)神來,忙屈身行禮:“妾身拜見王妃。”侍從們也趕忙行禮,便是立于安豫王身后的葛祺都恭恭敬敬的一拜。
    “免。”安豫王妃淡淡道一聲,“不知哪位是虞夫人?”
    虞氏忙上前一步,答道:“妾身虞氏。”
    安豫王妃目光溜過虞氏,輕聲啟口問道:“虞夫人,你花多少錢買下這孩子?”
    虞氏一愣,但還是答道:“回稟王妃,一銀葉。”
    安豫王妃自不會帶有銀葉,周身上下也未有飾物,當(dāng)下便從身旁巧善的頭上隨手拔下一支紫玉釵,道:“這玉釵當(dāng)不止一銀葉,我以這支玉釵向虞娘娘買下這孩子。”
    巧善立即從她手中接過玉釵送到虞氏面前。
    “這……”虞氏不防安豫王妃有此舉,下意識的往安豫王那邊望去,卻見安豫王兀自神色怔癡的望著安豫王妃,心頭頓生妒意,面上卻浮起柔順的笑,道,“這不過是個賤奴,王妃若是喜歡留下就是,妾身萬不敢收此釵。”
    “虞夫人收下就是。”安豫王妃道,隨手理了理傾泠散亂的頭發(fā)。
    于是巧善不顧虞氏的推辭拉過她的手將玉釵交她手上,退回安豫王妃身邊。
    安豫王目光瞟過那支玉釵,一瞬間眼神冰冷。
    “泠兒,回去用午膳了。”安豫王妃牽起傾泠,又道,“巧善,送客。”說著便轉(zhuǎn)身回去,目光自始至終不曾瞟一眼安豫王。
    園中眾人一時全怔在那,想不到安豫王妃就這么說兩句話便走了。
    “宸華站住!”安豫王驀然出聲。
    這一聲令傾泠止步,安豫王妃也不由停步,但不曾回身。傾泠回轉(zhuǎn)身看向父王,依舊是憎漠的眼神,從來都只冷淡的喚她的封號,從不曾喚過她的名。
    “葛祺,傳家法。”安豫王再道,他的目光望著背身而立的安豫王妃。
    “王爺?”
    “手足相摳,各杖二十!”安豫王冷冷喝道。
    此言一出,安豫王妃終于轉(zhuǎn)身望向安豫王。
    “王爺,孩子都這么小,如何受得了二十杖?!”青氏急切的聲音響起。
    “求情加十仗!”安豫王目光冷冷的與安豫王妃對視。春日的暖陽再燦,也不能融化他們目中的寒意。
    這一句讓成氏 、虞氏到了口邊的求饒全都咽了回去,她們知道安豫王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若求情真只會讓孩子們再多受十杖,一時心頭又急又痛,不由得目光全都望向了安豫王妃,心底里隱約盼著她能出聲,卻只見她面若寒霜神情冷漠!
    自安豫王到來后即噤若寒蟬的珎泳幾人此刻聞得要受二十杖不由得全都害怕得哭起來。
    “父王饒了孩兒吧。”
    “父王,孩兒以后不敢了。”
    “父王,孩兒知錯了。”
    …………
    幾個頓時哭成一片,幾個做娘的也立時心酸又心痛,只是當(dāng)安豫王目光掃到時,頓時都收聲,只敢微微啜泣著。
    不一會,幾個侍從取來了家法,每人手中一根臂膀粗的木棍。
    “杖!”安豫王簡短吐出一字。
    侍從們都不敢怠慢,幾人拉過六個孩子伏在長凳上牢牢扣住,小孩見著忙往傾泠身邊撲去,鈴語趕忙緊緊拉住她。另幾個侍從走過去,手中木棍揮起,第一杖落下,園中頓時響起了凄厲的痛呼。
    “嗚!娘!好痛!嗚嗚嗚……”
    除了傾泠,幾個孩子齊齊痛哭失聲。
    “閉嘴!”安豫王又一聲冷喝,頓時幾個孩子齊齊禁聲,可那眼淚流得更兇了。
    有安豫王在場,幾個侍從也不敢作假,雖都把握好手中力道不傷筋骨,但那棍子都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在皮肉上,其痛豈是區(qū)區(qū)幾歲孩童可抵擋的,況且一個個都是嬌生慣養(yǎng) 細(xì)皮嫩肉的,三棍下去,便都綻出了血印,幾個孩子再也忍受不住痛,顧不得安豫王的喝令,都*哭泣起來。
    旁邊幾個做娘的看著比杖在自己身上更痛,心如刀絞般恨不得以身代之,可是安豫王的命令從無人敢違也不能違,于是一個個眼光都望向了王爺身旁的總管葛祺,他隨侍安豫王多年,整個王府他最得王爺信任,唯他的話安豫王還聽得一二,是以都盼著他能出聲相救。
    葛祺豈不知幾位夫人的心意,只是……他此刻非但不能言,更不能有絲毫妄動,因為王爺在等。目光悄悄望向安豫王妃,其實只要她一言,不,只要一個眼神足已!可是她偏偏……唉!心底沉沉嘆息一聲。
    安豫王妃自棍落的第一下目光便緊緊盯住棍下的女兒,看著她緊咬牙關(guān)忍痛,看著她汗?jié)褚律眩粗赴滓拢柯湟幌拢哪抗獗憔o縮一下,終于……第十棍落下之時,傾泠終忍不住哼了一聲,那一剎,一股巨痛似無形的手攫住了安豫王妃,痛從胸口起至四肢百骸綿延,痛得她一陣暈炫,身形便一晃。
    “王妃!”巧善趕忙扶住她。
    那一刻,一直注視著她的安豫王眼神一閃,冷酷的面容有那么一絲動搖。
    只是……
    安豫王妃站穩(wěn)身,目光從女兒身上移開,緩緩抬眸望向安豫王,雪白的臉上沒一絲血色,唇緊緊抿著,不發(fā)一言,只一雙眸子似深幽的寒潭,偶爾漪漣泛起,折射著鋒利無溫的光芒,觸者心寒膚痛。
    于是,安豫王的那一絲動搖消失無蹤。
    當(dāng)二十杖杖完時,幾個孩子都已無力*,只是伏在長凳上微弱的喘息著。
    “我的孩兒!”
    青氏、成氏、虞氏趕忙一把沖過去抱起嬌兒,看著孩子背臀上血肉模糊,三人終忍不住失聲哭起來,周圍的侍從們也趕過去幫忙。
    這一刻,安豫王妃卻是無比的冷靜,只是平緩無波的吩咐道:“巧善,抱郡主回去。”
    “是。”巧善一得命令即快步跑過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已近昏迷的傾泠,看著她身上的傷,那淚便忍不住。
    安豫王妃寒潭似的眸子一直不移安豫王,似乎看著他,可眼神卻無一點(diǎn)落在他身上,只是空空的以冰潭納之。待巧善抱著傾泠不見了身影,她才緩緩轉(zhuǎn)身,“鈴語,回去。”
    鈴語忙拉了小孩跟著,轉(zhuǎn)眼,三人便消失。
    園中諸人都圍在幾個孩子身旁,關(guān)切的、哭泣的、悲傷的、安慰的……
    安豫王立于園中央,近在咫尺,卻似天涯之遠(yuǎn),一切喧囂與悲樂都與他無關(guān),漠然的望著前方,那里安豫王妃的身影剛剛消失,高高挺拔的身影,春日暖陽下,卻是無比的冷寂。
    三步外,葛祺微微垂首,然后緩緩走近,“王爺。”只是輕輕喚一聲,將那魂已離軀的人喚醒。
    安豫王緩緩轉(zhuǎn)身,目光望向那哭作一團(tuán)的人,抬步,走近。
    見安豫王停步自己身前,虞氏不由一聲輕啼,花容上一行輕淚,格外惹人憐,“王爺,泓兒的傷……”話忽都咽回去了,只見安豫王伸手輕柔柔的落向她的頭頂,眼中神色奇異,悲切中蘊(yùn)著哀柔,那一剎,心一顫,兒女的傷都忘了,心肺間涌起無限甜意。入府?dāng)?shù)年,何曾得過如此溫柔。一雙眼頓化作一汪春水,柔情無限的望著安豫王。發(fā)間微微一動,身子微微一酥,只盼著此刻能長長久久,可安豫王的手又收回去了,手中還握著一支玉釵,正是剛才急著察看兒女的傷勢便隨手插在鬢間的王妃給的那支紫玉釵。
    心一瞬沉入谷底,全身泛起一陣寒意,癡癡呆呆的望著眼前高大俊挺的身影,這是她的夫,這是她的天。可他只是盯住了手中的紫玉釵。
    釵是一整塊的玉琢成,呈一種罕見的紫紅色,釵頭雕成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花蕊中串下長長三串紫玉珠,通體色澤晶瑩,一望便知價值連城。
    安豫王死死的看著手中的玉釵,神色間竟然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哀傷與疲倦,眼中光芒若風(fēng)中之燭,飄搖不定,似隨時都會湮滅。
    “咔嚓!”一聲,玉釵當(dāng)中折斷,然后鮮紅的血順著珠串滴滴滾落地上。
    虞氏傻傻的看著,張嘴,卻無法發(fā)聲。
    “王爺!”一旁青氏見著不由驚呼,上前欲看,安豫王手一揮推開,轉(zhuǎn)身即往園外而去,一串血珠隨著那一揮,在他身后落下,灑在青石板上,殷紅醒目。
    葛祺忙跟上,安豫王走到園門口時忽止步,頭也不回,只是冷冷丟下一句:“再有擅入集雪園者,杖斃!”話音極輕,卻令每一個人心驚膽顫。
    安豫王離去后,其余人等莫不也很快離去,集雪園中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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