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吃雞還重要的事。
    方繼藩這一下子認(rèn)真了，不禁正色道：“還請壽寧侯指教。”
    “我們要出海！”張鶴齡擲地有聲的道：“這事兒，是我們?nèi)齻€(gè)私下里琢磨出來的，眼下，出海是國策，我們是皇親，就更該為皇上分憂，我思來想去，這事兒，得尋你，你點(diǎn)了頭，我們便跟著徐經(jīng)出去。”
    一席話張鶴齡說得好輕松，一點(diǎn)心里壓力也沒有。
    “……”
    可方繼藩卻是震驚了，他們……要出海？
    你們莫非以為，出海是游戲嗎？
    張鶴齡一見方繼藩不樂意的樣子，便立即追著不放了。
    “方賢侄，你說你肯不肯吧，你若不肯，老夫不要這張老臉了，從今往后，便和兄弟卷了鋪蓋來，住在你家里，吃你的、喝你的。”
    他大義凜然，尤其是說到了吃你的喝的你的時(shí)候，一旁的張延齡哈喇子都流了下來。
    方繼藩震驚了，世上還比自己還不要臉皮的人，看來他還是小瞧了張家兄弟，他也是很無奈呀。
    因此他朝張鶴齡鄭重的說道。
    “出海很辛苦？”
    三人紛紛搖頭，異口同聲的回答道：“我們不怕苦。”
    方繼藩忍不住道：“甚至危險(xiǎn)重重。”
    “不怕，不就是死嗎？”張鶴齡拍案，義正言辭：“死有輕重，能為咱們大明而死，我張鶴齡三生之幸，我們想好了，此番，要立下功業(yè)，絕不能讓人看輕。”
    方繼藩依舊搖頭。
    他幾乎可以想象，倘若太皇太后和張皇后知道這三個(gè)家伙去作死，他方繼藩肯定完了。
    男人和婦人不同，婦人是不講道理的，所以方繼藩雖然隔三差五，去挑釁一下皇帝陛下，可他實(shí)在沒膽子，去和婦人開這等玩笑。
    “啥意思？發(fā)財(cái)就不帶上我們啊？”張延齡開始虛張聲勢，怒氣沖沖的樣子，不過心里有點(diǎn)沒底，或許是因?yàn)楹ε路嚼^藩，所以雖是聲色俱厲的樣子，可身子卻很實(shí)誠的，下意識(shí)的朝后退開了一步。
    “發(fā)財(cái)，發(fā)什么財(cái)？”方繼藩懵了。
    “還想瞞著我們。”張延齡氣咻咻的道：“你以為我們知道，極西之地，號(hào)稱黃金之國，那三寶太監(jiān)，留下來的天下輿圖你沒看見嗎？嘿嘿，別說你不知道，那大島上，還專門標(biāo)注了，有一座地方，叫做舊金山，相傳那兒，到處都是黃金，走在地上，金子如石頭一般，彎腰就可以拾取，方賢侄啊，老夫的為人如何，你不知？我哪里對不住你？你也不想想，當(dāng)初你騙我那西山的地，事后，我說了啥嗎？我說啥了？“
    張鶴齡也義憤填膺起來，西山啊，那是永遠(yuǎn)抹不去的痛，多少午夜夢回，多少次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哪。
    他瞪著方繼藩，竟是威脅道：“是啊，現(xiàn)在你是發(fā)財(cái)了，你不尋思著帶我們兄弟發(fā)財(cái)，還有咱們的周賢侄，你一個(gè)人想吃盡獨(dú)食？哼，你到底肯不肯讓我們?nèi)ィ悴豢希瑒e怪我們割袍斷義，從此之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別說認(rèn)識(shí)我們。”
    方繼藩笑了：“好啊，現(xiàn)在開始，我不認(rèn)識(shí)你們，再見。”
    方繼藩不傻，這事兒，他真愛莫能助，當(dāng)然，他也知道，這兩兄弟想出海的原因了，發(fā)財(cái)啊，這兩兄弟想發(fā)財(cái)想瘋了，至于周臘，也不知是受慫恿，還是也有發(fā)財(cái)?shù)男乃迹只蛘呤窍胱C明給別人看，自己不是廢物。
    總而言之，他們盯上舊金山了。
    方繼藩毫不猶豫的拒絕，倒不是反對他們?nèi)ィ竺髯钊钡模褪沁@等要錢不但不要臉，而且還不要命的主，后世歌頌的大航海精神，不就是一群這樣的人，乘坐著船，到天涯海角，去尋找財(cái)富嗎？
    方繼藩不讓他們?nèi)ィ且睬遄约旱呢?zé)任，至于他們自己，想什么法子去，這就和方繼藩無關(guān)了。
    所以，割袍斷義就割袍斷義，大家很熟嗎？
    張鶴齡生氣了：“很好，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方繼藩，你我算是完了，以后別叫世叔，走！”
    他氣沖沖的要走。
    見自己兄弟還坐在那兒一動(dòng)不動(dòng)。
    張鶴齡怒了：“還楞在此做什么？走啊！”
    張延齡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兄弟，委屈的道：“哥，雞還沒吃呢。”
    “……”張鶴齡臉色的怒氣掛著，面色僵硬，他似乎在天人交戰(zhàn)，很努力的，他才回過神來，而后，他沉默了，坐了回去，淡淡道：“吃完雞再走。”
    方家殺了三只雞。
    遠(yuǎn)遠(yuǎn)的，就聞到了雞的香味。
    一只雞熬湯，兩只雞做成了醬油雞，四人上座，張家兄弟不理方繼藩，當(dāng)先撕了雞腿，到一邊啃。
    周臘倒沒啥胃口，很是誠懇的朝方繼藩說道。
    “方賢弟，我是想出海，我是皇親國戚啊，可這皇親國戚，卻成日圈在此，一輩子庸庸碌碌，我想著，心里不甘哪。大丈夫活在世上，當(dāng)建功立業(yè)才是，便連楊彪那彪子，都能立下赫赫功勞，我腦子比他好，也學(xué)過騎射，讀過書，怎么就不如他？張家兩位世叔說的好，出海，不出海，怎么長見識(shí)？不出海，怎么建功立業(yè)？我可不想活到了最后，行將就木時(shí)，對著塌邊的兒孫們，卻連話都不知該說什么，囑咐他們什么呢？囑咐他們不可和自己一樣，成日混吃等死？”
    他說著，居然很有感觸，眼睛都紅了：“不成，我得建功立業(yè)，大丈夫提三尺劍，周游天下，為國盡忠，誅殺不臣，即便是死，也和你沒有一點(diǎn)干系。”
    張鶴齡撕咬著雞腿，支支吾吾的點(diǎn)頭：“說的太好了，男人不發(fā)財(cái)，活著不如死了，明知天涯海角有金山銀山，卻還窩在家里吃紅薯粥，這樣的人，活該他受窮八輩子，我不怕死，我死了，還有我兄弟給咱們張家留后，我兄弟也死了，我還有兒子，兒子若死了，我還有一個(gè)侄子，張家死不絕。”
    “哥。”張延齡一面啃著雞腿，一面淚流滿面：“你不是說海上不會(huì)死的嗎？你別嚇我。”
    張鶴齡瞪他一眼，呵斥道：“住嘴，吃你的。”
    張延齡便哭哭啼啼的繼續(xù)啃著雞腿。
    方繼藩笑呵呵的道：“別生氣，別生氣，又沒誰攔著你們出海，你們?nèi)煜氯氯拢?dāng)然，是沒人肯讓你們出的，陛下若知道，肯嗎？張娘娘你，太皇太后，她們會(huì)肯嗎？有些事，越是嚷嚷，越是辦不成，你們懂我意思了吧？”
    張鶴齡眼里一亮，似乎看到未來發(fā)財(cái)?shù)娜兆樱旖俏⑽肃橹骸澳愕囊馑际恰?br/>     方繼藩立即道：“我什么都沒說，別冤枉我。”
    張鶴齡撫掌：“哈哈，我懂了，我懂了，哈哈，我不說，只可意會(huì)不可言傳是嗎？你說的是……”
    周臘瞇著眼：“我也漸漸明白了什么。”
    張鶴齡開心的道：“這樣看來，我得早做準(zhǔn)備才是，實(shí)不相瞞，我藏了幾個(gè)地窖的紅薯呢，不知在海上能不能吃。”
    “還得帶一些親信家丁去，帶著武器。”周臘精神奕奕。
    方繼藩不做聲，要埋頭吃雞，可一低頭……
    有點(diǎn)尷尬了。
    張鶴齡怒了，狠拍張延齡的腦勺：“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桌上，只剩下殘羹冷炙。
    張延齡委屈道：“哥，你讓我吃的呀。”
    方繼藩感慨道：“沒事，算了，別計(jì)較。”起身：“送客。”
    方繼藩顯得不近人情，此時(shí)，還是要避嫌才好。
    方繼藩最討厭別人和自己一樣，天天蹲在家里混吃的能死的了，大明朝，還需要無數(shù)仁人志士來拯救啊，張家兄弟就算是一坨*，又何嘗沒有用處呢？至少總還可以給大明的基業(yè)施施肥料吧。
    張鶴齡氣的臉色脹紅，恨不得將自己的兄弟吊起來抽一頓。周臘倒是心滿意足了，他心里已經(jīng)開始琢磨起來，偷偷溜上船去，需要預(yù)備多少行囊，和多少武士。
    方繼藩將他們送出去。
    張鶴齡道：“出海之期是何時(shí)？”
    方繼藩正色道：“什么出海之期，這是軍國大事，豈能你們刺探，我是萬萬不會(huì)告訴你們，十一月初三，咱們大明的艦船，將在天津港揚(yáng)帆出海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呀。”張鶴齡驚訝的道：“十一月初三，這就不是這幾日嗎？糟了，糟了，幸好知道的早，如若不然，都沒辦法事先準(zhǔn)備。”
    方繼藩白了他一眼。
    三人便告辭而去。
    方繼藩正要回廳里去，轉(zhuǎn)過身，身后有人殷切的道：“恩師……”
    方繼藩好奇的回頭，便見一個(gè)軍漢，熱淚盈眶的跪在了自己身后，朝自己深深一禮：“學(xué)生戚景通，拜見恩師。”
    “……”方繼藩震驚了，最近好像流年不利，咋都沒出門在外，就都碰到一群這么不要臉的人。
    這……算是碰瓷嗎？
    站在軍漢身邊，是溫艷生，溫艷生看著年輕的方繼藩，也是呆住了。
    這位傳聞之中，才高八斗，滿腹經(jīng)綸，人品貴重，允文允武的人，竟是年輕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這樣的人，五百年才能出一個(g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