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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
    赫舍里帶著一群女人們到慈寧宮門前落轎，赫舍里扶著許嬤嬤的手，慢吞吞地從鳳輦中下來，后面慧妃和宜敏也相繼落轎，扶著各自貼身嬤嬤的手站著，不多時就見蘇茉兒從慈寧宮出來迎眾人，見了蘇茉兒親自出來迎接，眾人都不敢托大，雖然不能行禮卻恭恭敬敬地對她微笑頜首。
    蘇茉兒可是孝莊的陪嫁侍女，從科爾沁到大清后宮，跟著孝莊歷經(jīng)四朝，雖然是一個侍女，但孝莊把她看成姐妹一樣，稱她為格格。蘇茉兒在康熙年幼之時，象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玄燁，在學(xué)業(yè)上手把手地教玄燁書寫滿文，在生活上對其耐心誘導(dǎo)，精心教誨，康熙皇帝稱她為額涅（母親），蘇茉兒在皇宮中的地位遠(yuǎn)不是一般侍女所能比的。
    皇后一邊隨著蘇茉兒引導(dǎo)走進(jìn)慈寧宮，一邊客氣道：“沒想到今日請安竟有勞姑姑親自出來迎接？”蘇茉兒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頭，并不接皇后的話茬。剛剛一出慈寧宮就將外面的情況收入眼底，宜敏那慘白到透明的臉色也被蘇茉兒記在心上。
    蘇茉兒對這個昨日才見過的榮妃印象十分深刻，當(dāng)時的她臉色紅潤，充滿蓬勃的朝氣與活力，一看就像草原上來的俏麗姑娘。沒想到這才隔了一晚上就變成這般模樣，剛剛陪著太皇太后聽到長春宮來的消息還有些不太相信，如今看來皇后竟然真的折騰了馬佳氏，原本以為皇后是個好的，沒想到之前的賢惠大度都是裝的。
    蘇茉兒在孝莊身邊多年，自然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一早聽到這個消息孝莊就有些不樂，蘇茉兒自然不會像平日一樣對赫舍親切。宜敏微垂著頭靜靜地跟在赫舍里后面，眼角的余光卻把蘇茉兒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心中暗笑看來孝莊已經(jīng)得到消息了，這才不枉她這么賣力的表演。
    不多時就到了慈寧宮正殿，赫舍里帶著慧妃和宜敏跟著蘇茉兒進(jìn)去，剩下的貴人常在等低級嬪御都只能留在殿外，她們還沒資格直接見孝莊，只能在殿外磕頭請安。宜敏眼觀鼻、鼻觀心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著，只見孝莊端坐在首座上，斜下方坐著孝惠，看來孝惠已經(jīng)從慈仁宮過來了，倒是省了一會還要再跑一趟。
    孝莊和孝惠前方的地上，整齊地放著一前兩后三個蒲團(tuán)，用來給皇后和兩位妃子跪安用的，只有妃位以上的才有資格跪在蒲團(tuán)上請安，若是嬪就算進(jìn)了大殿也只能跪在冷冰冰的地上。
    如今赫舍里挺著大肚子，在嬤嬤的攙扶下，小心地跪落在最前方的墊子上，等慧妃和宜敏也在后面一左一右地跪好，這才領(lǐng)頭向兩宮太后請安：“恭請?zhí)侍笫グ玻」д埢侍笫グ玻　?br/>     “起磕。”孝莊靜默了一會，這才淡淡地叫起。赫舍里心里一咯噔，暗覺不好，平日里孝莊見到她可是親熱得很，甚至不等她跪下就叫起，今個不但讓她挺著大肚子行了全禮，甚至說話時帶著一股子疏淡。赫舍里心中不安，面上卻是不變地乖巧溫順。
    孝莊越過赫舍里看向后面的宜敏，這一看也是嚇一跳，宜敏現(xiàn)在的臉色實在不能用不好來形容，而是白中帶青，簡直跟昨天判若兩人。孝莊心中對赫舍里的不滿更多了些，平日里看著倒是個好的，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對著下面的嬪御也是和顏悅色，如今倒是露出本色來了。
    “蘇茉兒，快給皇后看座，如今皇后的身子可是金貴的很呢，可別委屈哀家的曾孫兒。”孝莊雖然對皇后的行事不滿，但是卻很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
    “慧妃和榮妃也坐下吧。”孝莊自認(rèn)對后宮的手段清楚得很，赫舍里一早發(fā)作宜敏的事情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而且赫舍里是個什么心思更是瞞不過她。
    宮里誰不知道榮妃昨個是入宮的第一天，定然是要侍寢的，同是女人對于初夜的痛苦那是心知肚明，皇后倒是懂得抓住時機(jī)，趁著人家最虛弱的時候折騰，最好能壞了她的身子才算如愿了。
    若是換了別人孝莊頂多睜只眼閉只眼，可這榮妃是她千挑萬選的，不但出身好，家世好，昨天一見，那脾氣性子更是對了孝莊的胃口。當(dāng)初立皇后、封慧妃那都是從政治上考量，而選宜敏算得上是孝莊最費心的一件事了，雖然家世背景很重要，但孝莊最看重的還是馬佳氏一族的能生養(yǎng)，尤其是只生兒子這一點讓她尤其滿意。宜敏有個能生養(yǎng)的額娘，本身更是熬過天花的，這人選再好也沒有了。
    康熙對孝莊而言那就是命根子，眼見皇后和慧妃入宮多年都沒有子嗣，孝莊可不就急了，千挑萬選地相中了宜敏，就是希望能借著宜敏的福氣給康熙多添些子嗣。如今剛剛?cè)雽m就被皇后折騰成這樣，要是被皇后壞了身子，那孝莊的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皇后啊，榮妃這丫頭哀家看著喜歡，這姑娘家剛剛離開家，進(jìn)了這皇宮大院，你身為皇后可要大度些，多多關(guān)照人家才是。”孝莊一開口就往赫舍里的心窩子上戳刀子，偏偏赫舍里就算心中恨極，面子上也只能乖乖地應(yīng)了，對于自己這次的失策后悔不已，明明有的是辦法，偏偏自己卻選了最不利的一種。
    “太皇太后說的是，孫媳最近身子重了，總是倦怠不堪，不免有些地方疏忽了，還請榮妃妹妹莫要怪我才好。”赫舍里輕輕撫摸著肚子，滿是溫和地向宜敏表示歉意。
    “皇后娘娘說哪里話，倒是讓臣妾惶恐不已，是臣妾自己身子嬌弱，與娘娘無關(guān)。”宜敏豈會讓赫舍里輕輕巧巧地蒙混過去，宜敏看似謙虛地說著與皇后無關(guān)，其實誰不知道宜敏昨天還紅光滿面的，難道會有人懷疑康熙把宜敏折騰成這樣嗎？自然是皇后被這個黑鍋。“何況娘娘如今懷著長子嫡孫，自然是一切要以小阿哥為先，臣妾不敢勞煩娘娘費神。”既然赫舍里拿著自己肚子里那塊肉得瑟，那宜敏就為她添把火，赫舍里不是說精力不濟(jì)嗎，那就別費神了，好好地養(yǎng)胎吧。
    “是啊，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快八個月的身孕了，還要每日為宮務(wù)操勞，您看看，皇后娘娘最近的氣色可不是變差了？”原本安靜呆在一邊的慧妃目光一閃，突然開口對孝莊說了這么一番話，讓赫舍里臉色微變。
    孝莊聞言果然仔細(xì)端詳了赫舍里，見她臉上雖然脂光艷粉，看著鮮亮卻掩不住憔悴和暗淡，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皇后若是身體不適就安心靜養(yǎng)，那起子宮務(wù)繁瑣的很，可別累著哀家的寶貝曾孫。”在孝莊心里宮務(wù)什么的哪里有她的曾孫兒金貴，這是直指皇后不顧身體不肯放權(quán)了。
    “皇額娘的話很是有道理，皇后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平安誕下皇嗣，至于宮務(wù)就交給慧妃暫理吧。”孝惠在一旁突然出口，倒是讓在座的眾人吃了一驚，要知道這位太后可素來都是透明人一般，極少對后宮的事務(wù)開口插手的。
    孝莊聞言看了孝惠一眼，笑著贊同道：“皇后你可聽見了，你皇額娘多心疼你呢，這些個瑣事你就暫時放放吧，好好地保養(yǎng)身體，為皇帝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嫡子才是正事兒。”孝莊對于孝惠這個侄孫女是歉疚的，只要是孝惠開口從沒有不應(yīng)的，何況孝惠的話確實在理，皇后這肚子這都八個月大了，若是還不好好休養(yǎng)，怎么能誕下健康的子嗣。
    “是，臣媳謹(jǐn)遵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教誨，過兩日就將宮務(wù)移交給慧妃妹妹。”赫舍里面色不變，很是爽快地應(yīng)了下來，一副放下重?fù)?dān)的輕松模樣，倒是讓孝莊心中滿意不少。只是沒人看見赫舍里袖子下那被指甲深深地掐出的血痕。
    赫舍里轉(zhuǎn)頭又笑著向慧妃道：“慧妃妹妹，姐姐借機(jī)躲躲懶，這宮務(wù)可就麻煩你了。”說完又看了宜敏一眼，“若是妹妹忙不過來，倒是可以讓榮妃妹妹襄理，畢竟多個人幫忙妹妹的擔(dān)子也輕一些。”
    慧妃臉上微微一僵，正想著怎么開口擋回去，宜敏倒是搶先開口道：“皇后娘娘說笑了，臣妾這才剛剛進(jìn)宮，連這宮里的規(guī)矩都還沒學(xué)全呢，如何懂得這些個宮務(wù)之類的。何況讓臣妾騎馬狩獵那是沒有二話，若是這些個繁瑣之極的事務(wù)可千萬別找我，臣妾在家中可最怕這個了。”
    宜敏雙手連搖，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急得連蒼白的臉上都顯出一絲血色，逗得孝莊大笑不已，連孝惠都露出一絲笑意道：“咱們這位榮妃娘娘看著端莊穩(wěn)重的，沒想到竟是跟咱們科爾沁的姑娘似的，只愛騎馬狩獵不愛管家理事的。”
    孝莊笑著拿手指點了點宜敏，忍不住笑罵道：“我還道你這丫頭是個文靜的，原來倒是看走眼了，竟是個潑猴般的人物。”孝莊嘴上雖然罵著潑猴，可是在場的都看得出她眼中的笑意，可見心情還是很好的。
    赫舍里仿佛見不得宜敏好似的，不經(jīng)意般地提起：“可見榮妃妹妹是個文武雙全的，聽說榮妃妹妹在家中就最愛讀那些漢人的書，是個學(xué)富五車的才女呢！”慧妃眼神微動，也想說上兩句，但一瞥間孝莊明顯淡下來的笑臉，識相地閉上了嘴。
    宜敏看了赫舍里一眼，不慌不忙地拿起帕子輕掩嘴角：“皇后娘娘這話可叫臣妾無地自容了，好叫兩位太后得知，臣妾自小是被烏庫媽媽帶著教導(dǎo)，而烏庫媽媽是蒙古旗人，說來倒也算是科爾沁蒙古的分支，隸屬于郭爾羅斯旗。臣妾自小跟著烏庫媽媽，不過多學(xué)了一口蒙語罷了，如何敢當(dāng)學(xué)富五車的名頭。”
    孝莊聞言眼睛一亮：“沒想到竟還有這等緣由，哀家竟不知道馬佳氏老封君竟是科爾沁族人。”孝莊說完看向坐在一旁，難得臉上帶著笑意的孝惠道：“這下可好了，以后可有人陪著你聊聊天、解解悶了。”孝惠一直是傳統(tǒng)的蒙古女性，滿語頂多能溝通，平日里都是說蒙語，如今聽著宜敏的曾祖母是科爾沁的，雖然是分支但也足夠她高興了。
    赫舍里和鈕鈷祿氏從一聽見宜敏的曾祖母是科爾沁蒙古的時候起，臉色就難看起來，心中糾結(jié)不已，本來榮妃的家世背景就不輸給她們，如今再加上兩位太后的科爾沁情結(jié)，以后這宮里豈不是榮妃的天下。
    鈕鈷祿氏這下子也坐不住了，她可不希望宜敏把兩位太后的心都拉過去，忙抓住個空子插嘴道：“榮妃妹妹這話倒讓我聽著糊涂了，既然妹妹的曾祖母是蒙古人，怎地會教妹妹漢學(xué)呢，姐姐可也聽說過妹妹可是滿蒙漢皆通呢？”說完就看著兩宮太后的臉色，眾所周知兩宮太后最討厭所謂漢族才女，畢竟董鄂妃的前車之鑒不遠(yuǎn)呢。
    孝莊淡淡一撇慧妃眼中的幸災(zāi)樂禍和皇后看好戲的神情，再看向宜敏一副鎮(zhèn)靜自若的模樣，與孝惠交換了下眼色，端起茶盞輕呷一口，并不做聲。
    宜敏突然促狹地一笑，對著兩位太后眨了眨眼睛，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樣道：“臣妾的烏庫媽媽出身蒙古，自然是不懂什么漢學(xué)，不過妾身自小抄得最多的一本倒真是漢人的書，兩位太后何不猜上一猜？”
    孝莊孝惠見了宜敏的作態(tài)不由得一愣，這些年來還真沒人敢這么跟她們玩笑過，不過這種體驗叫孝莊很是新奇，不由得提起了幾分興致，跟旁邊的孝惠低聲討論起來，想了半天似乎也沒能想出來一個不懂漢學(xué)的蒙古老太太能叫自家姑奶奶學(xué)什么。倒是身邊的蘇茉兒若有所思地看了宜敏一眼，湊到孝莊耳邊低語了兩句。
    赫舍里和鈕鈷祿氏正暗自嘲笑宜敏自作聰明，萬一兩位太后猜不出來落了面子，倒霉的還不是她自己，只有宜敏不為所動，臉色帶著淡淡的笑意，心中胸有成竹，她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就算孝莊和孝惠想不到，但是蘇茉兒這個虔誠佛學(xué)的肯定能想到。
    事情也不出宜敏所料，孝莊和孝惠聽了蘇茉兒的話，都是呆了半天，然后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聲，孝莊一邊笑著一邊指著宜敏樂道：“你這丫頭，莫不是從小被你烏庫媽媽罰抄佛經(jīng)不成？”
    “太皇太后您真厲害，這都能猜出來。”宜敏很是捧場地露出一副太后您竟然真猜出來了的模樣，又裝著蔫了下來的可憐模樣道，“可不是嘛，烏庫媽媽見臣妾從小跟著哥哥們瘋玩，生怕曾孫女養(yǎng)成一副男兒脾性，硬是壓著臣妾抄了好幾年的佛經(jīng)。從那以后臣妾要是一天不看看書，念念佛經(jīng)竟是全身不舒服似的，額娘當(dāng)時都被嚇壞了，生怕臣妾入了空門當(dāng)姑子去呢！”
    孝莊笑得直抹眼淚，孝惠也是忍俊不禁，蘇茉兒也在一旁含笑拍著孝莊的背，生怕她笑岔了氣。底下的赫舍里和鈕鈷祿氏心中暗罵宜敏早做了姑子去才好呢，何苦進(jìn)宮來給自己添堵，面上卻不得不跟著兩位太后湊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宜敏看在眼里，心中快意不已，進(jìn)宮后會遇到的情況早就被她考慮過無數(shù)遍了，自然對一切情況做好了應(yīng)對和說辭，想給她找不自在沒那么容易。
    “皇瑪嬤何事如此開心，也讓孫兒樂上一樂吧！”就在慈寧宮充滿歡聲笑語的時候，康熙也踏著晨光走進(jìn)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