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及困擾了圣蒙蘭卡市乃至整個M國長達數月的連環分尸殺人案的兇手,終于在2月14日的凌晨落網。毋容置疑,在幾個小時后,這個消息將會成為新聞社會版頭條,被鋪天蓋地地推送到每一個市民眼前。</br> 葉淼不幸被綁架,差點就成了第五個受害人。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僅僅受到了驚嚇,身體上沒有受傷。一位干練的女警察走上前來,簡單檢查了葉淼的瞳孔與身體狀況,并做了問詢。</br> 確定她沒有大礙,無須送院后,女警察把雙腿綿軟的她攙扶到了車上,準備先將她送離兇案現場。</br> 葉淼一上車就咕咚咕咚地灌進了大半瓶清水,干燥的喉嚨得到了滋潤。然而由于那變態祭祀所造成的視覺沖擊,胃部空空的她此時根本沒有食欲,只覺得很累。勉強吃了一小包餅干后,她抖開了女警察遞來的一張柔軟的毯子,披在身上,蜷縮起來,打橫躺在了后座休息。</br> 貝利爾就坐在她旁邊,但隨行的警察都看不見也觸摸不了他。</br> 車門關上,車子上路了。</br> 葉淼沒有猜錯,被那些瘋狂教徒用作祭祀地點的車庫,的確位于圣蒙蘭卡人煙罕至的郊區,是某位汽車大亨的私人產業之一,雖說已經廢置多年,汽車也都被轉移到了新車庫去了,最外的圍墻已被拆除,但主體建筑還在。</br> 沒有公路能直達這里,須得從主干道的一個分叉口拐彎,再開半小時的車——這一段路由于缺乏維護,幾乎是一條荒草叢生的泥路。被關在這里的受害人,確實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br> 開車時,警察熄滅了車子后排的燈。而葉淼又是躺下的,故而被高高的椅背擋住視線的司機沒有發現后座的異樣——為了舒服一點,葉淼的頭是枕在貝利爾的腿上的。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簡直就像是頭部懸空了一樣詭異。</br> 從這里回到市中心,按正常速度也要兩個多小時。</br> 沿途景色荒蕪,風嗚嗚地吹,半人高的野草影子搖晃。車頭雪白的燈光照亮了前方坑坑洼洼的路面,余下的遠方,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br> 車輛行走時的顛蕩,讓葉淼昏昏欲睡。</br> 這趟車程,終于不再是亡命之旅,而是安心的歸途。貝利爾就坐在她旁邊,那種心里缺失了一塊的不安感覺也已無影無蹤。</br> 不管車子的目的地是哪里,只要有他在,就不用擔心會涉險……畢竟,在他面前,再兇惡的人都是小case,只有被整得團團轉的份吧。</br> 葉淼的眉頭慢慢放松,放任身體在夢里下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br> 前面一輛警車的車尾燈白光偶爾會穿過玻璃,在貝利爾臉上掠過。他垂目,輕輕順著葉淼的發絲,有點無奈。</br> 這個笨蛋,明明昨天還在懷疑他會吃掉她,今天就敢靠著他睡覺了。他到底哪一點像是會吸食人類陽氣的鬼了?之前,她還試過把他當成圣誕老人……真想撬開她的腦瓜,看看她的想象力為何會這么豐富。</br> 兩個小時后,眾人回到了警署。</br> 凌晨時分,內里燈火通明。苦熬數月,終見曙光,警察們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振奮,為求盡快破案,都在連夜審訊疑犯。大量的法證人員則還留在車庫拍照取證,并即將對疑犯們逐個進行**取證。從第三位受害人牙齒下刮出的皮屑DNA,將會成為指認兇徒的有力證據之一。</br> 另一個最強有力的證人就是葉淼。她是唯一一個在這次連環殺人案中大難不死的受害人,所見所聞與證詞都極其關鍵。</br> 雖說急于了解案情,但考慮到葉淼剛被綁架過,還沒能從驚嚇中恢復過來,警長讓她先回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后,第二天再來錄詳細的口供也不遲。</br> 凌晨四點半,圣蒙蘭卡最寂靜的時刻,葉淼疲憊地推開了家門。</br> 柔和明亮的吸頂燈隨著“啪”一聲,閃了閃,亮起。柔光充盈了房間,望見熟悉的家具與一杯一碗。葉淼終于有了一種“活過來了”的真實感。</br> 貝利爾悄無聲息將門反鎖上,從后方抱住了她的腰,吻她的發絲:“淼淼,歡迎回家。”</br> 自從真實身份暴露后,他似乎已經沒有了顧忌,連偽裝都不帶了。兩人的影子在地上重疊,最上方,支起了一雙邪惡而彎長的魔鬼角。</br> 雖說已經知道了貝利爾不會傷害自己,可葉淼還是有種如墜夢中的錯亂感。</br> 現在想來,萬圣節的派對上,他根本就是以真身出現的吧,怪不得效果會那么逼真……</br> “你的角……”葉淼皺眉端詳著他的角,不由自主抬起手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br> 看他沒什么特別反應,她膽子大了點,五指成圈,圈住了它,緩緩滑落到角根部與頭骨連接處——此處是她上一次不敢摸的地方。</br> 貝利爾的角,是他顱骨的一部分,從堅硬的頭骨中破皮而出,與骨骼渾然一體,連接處極為穩固,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動的。</br> 虧她那時還以為,這雙角是用特效化妝的膠水粘到頭皮上的,擔心他卸妝不及時會禿頭……</br> 葉淼恨恨地想,突然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五指收緊,惡狠狠地捏了他的角一下。</br> 剛才一直低著頭,乖乖任由她亂摸的貝利爾皺了皺眉,輕呼:“啊。”</br> 葉淼生氣歸生氣,倒不是真的想弄疼他,見狀打了個突:“不是吧,摸角真的會疼嗎?”</br> “不疼,但是很癢。”貝利爾低聲嘟囔,牽起了她的另一只手,引導著放到自己的右邊的角上,嗓音帶了一絲撒嬌的鼻音:“也摸摸這邊,可以用力一點。”</br> 葉淼不知所措地被他引著,雙手一起捊了捊他的角:“哦……這樣嗎?”</br> 貝利爾的紅眸愜意地微微瞇起:“嗯,這樣好舒服,再重一點。”</br> 被哄著傻乎乎地摸了半分鐘的角,葉淼才反應過來什么重要的事都沒談,氣呼呼地收回了手,瞪著他。</br> “看你情緒不好,跟你開個玩笑。不過我喜歡你摸我的角是真的。”貝利爾柔聲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你好奇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先去洗個澡,我們再慢慢說,好么?”</br> 葉淼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吸了吸鼻子。她還穿著兩天前離家時的那套衣服,雖然厚外套不必日日換洗,可經歷過綁架一事后,衣服上已經沾了不少泥塵與污漬。打底衣被冷汗浸濕過又重新風干,的確很不舒服。</br>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貝利爾應該不會逃了。她便依言到浴室洗了個熱水澡,讓一身疲憊隨熱水流走。出來時,貝利爾已經貼心地煮好了夜宵,把碗端到餐桌上:“吃點東西再說。”</br> 從昨天中午開始,接近十七個小時內,葉淼只吃了一包餅干。此刻看到飄著蔥花與麻油香氣的一碗面條,她空癟的胃終于涌出了餓意,拎起筷子狼吞虎咽。</br> 吃完面條,貝利爾已泡好了熱牛奶和咖啡,將熱牛奶遞給了她,示意她坐到落地窗邊的地毯上、自己的身邊來。</br> 吃飽喝足的葉淼比剛回家時精神了很多,她攬著一個抱枕,倚著窗玻璃坐下,不信任地看著他:“你說回家后要給我看一樣東西,看完我就全都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東西?”</br> 貝利爾笑了笑,把杯子放到旁邊,宛如變魔法一樣,從枕頭下抽出了一封信。葉淼正覺得那信封有點眼熟時,他就轉手把信件遞給了她:“就是它。”</br> 信封口是敞開的。在貝利爾鼓勵的目光下,葉淼遲疑地低頭,將內里的信件倒了出來。</br> 這是一封用英語撰寫的信。信紙與信封一樣都有點兒發皺,但并非是保存不當所致的發黃發皺,更像是被揉皺過,又被水泡濕過,風干以后,才變得這么不平整。</br> 信上,一筆一劃的筆跡稚嫩又熟悉,字里行間凝了一股不容忽視的認真與鄭重。</br> 內容只有短短幾行,葉淼將信翻來覆去看了兩遍,難以置信地說:“這……這不是我十二歲時,寫給圣誕老人的那封信么?你是怎么拿到它的?”</br> 圣誕老人是紅色衣服、白色胡子、拖著裝滿禮物的大袋子的老爺爺,怎么都與形象妖嬈的貝利爾搭不上邊。她自然不會傻到認為貝利爾就是圣誕老人。</br> 貝利爾托腮,笑吟吟道:“因為是你寫給我的。”</br> 葉淼的腦子卡殼了,突然,仿若被用力地敲了一下,她猛地將被忽視的信封拾了起來,再看了一次。</br> ——收信人圣誕老人的英文Santa,竟被她拼寫成了Satan!</br> 葉淼的耳膜嗡嗡直響。回憶的碎片在她腦海中變幻萬千。</br> 那一年她十二歲,父母剛剛離婚。她被送到了爺爺奶奶家暫住。邪祟對她的滋擾和侵害越來越嚴重,滿天神明悲憫斂目,已是保她不得。</br> 她退無可退,動筆寫信的那個晚上,正好是平安夜,翌日便是圣誕節。聽說圣誕老人總能滿足孩子的愿望,她才萌生出了懇求他護自己周全的念頭。其實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了。</br> 寂靜的深夜,她趴在被窩里,握著筆桿,歪歪扭扭地寫求助信。可沒來得及寫好收信人,她就聽見了有東西從爺爺奶奶院子井口里爬了出來,正沖著她而來。</br> 腥臭濕潤的黑影被月光投映在窗簾上,越來越近。慌亂之中,她迅速而潦草地寫好了收信人,便抓著信,藏進了舊衣柜中。</br> 翌日,這封被她恐懼的淚水浸泡得又濕又皺巴巴的信件,就不翼而飛了。</br> 原來,當時她在陰差陽錯下,寫錯了字母的順序。于是,Santa成了Satan,慈眉善目的圣誕老人改頭換面,變作了邪惡無比的撒旦。</br> 最荒謬的是,信件真的送到了撒旦的手里,還得到了他的回應。</br> 葉淼捏緊了信紙,眼眸顫抖,心臟怦怦直跳,越來越快:“可是,你為什么會看到我的信?我又沒有把信寄出去,也沒有燒了給你……”</br> “這個嘛。”貝利爾摸了摸她的臉,回憶著,笑了起來:“那時候的我,剛好從沉睡中醒來,心血來潮,看了一眼人間的世界。”</br> 天上的神明有聆聽信徒聲音的渠道,地獄的魔鬼亦可以看見人類繁雜的渴求。</br> 若說欲求是有顏色的,那么,選擇皈依上帝的人類,欲求的基調是悲憫的灰和清淡的白。皈依魔鬼之人的欲求色彩則要復雜濃郁百倍。</br> 百世眾生的**呢喃,酸甜苦辣,猶如蚊吶蟲鳴,不息不滅。有的人想要長生不老,有的人想要飛來之財,有的人想要不勞而獲……他們卑微而貪婪地渴求著魔鬼賜予他們力量。</br> 實際上,只要不特意去看人間之鏡,這些繁雜的聲音就不會傳到魔鬼的耳朵里——不然的話煩都煩死了。</br> 有時候,在人間游蕩的低等魔靈,會竊聽和實現人類的欲求,在事成后,騙取人類的靈魂食用。</br> 真正的上位魔鬼,大多信奉享樂主義,基本都懶得浪費時間去聆聽人類貪婪的愿求——他們是跳脫出了時間與輪回的桎梏的永恒存在。</br> 和魔鬼相比,人類的壽命短得只有彈指一瞬。人類對功名利祿、壽命愛情等等事物的渴求,在魔鬼看來,都像螻蟻一樣渺小可笑,不值一提,他們寧可將時間花在喜歡的事情上,或是干脆睡個懶覺。一覺醒來,人間百年光陰就過去了。</br> 那一天,用睡懶覺來打發時間的貝利爾在躺椅上醒來,百無聊賴中,心血來潮地望了一眼人間之鏡。</br> 一晃千百年,人間的魑魅魍魎、怨氣戾氣比遠古時更甚。尖銳而混亂的欲求像漆黑的水蛭浪潮,不斷涌動,令人作嘔。</br> 可就在這烏煙瘴氣之中,他依稀聽見了一聲微弱得隨時會消失的求救聲。一個壽元瀕臨竭盡的人類女孩在瑟瑟發抖,對他說“求你保護我”。</br> 他預見到,若是置之不理,那么,這個女孩將會在圣誕節的凌晨,被邪祟沉入水井,生命之火徹底熄滅。</br> 他自問并無多少憐憫之心。最開始也只不過是無聊使然,反正他的時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施予那個女孩一點點關注,就足以將在懸崖邊晃蕩的她拉回來,也當是給自己找點打發時間的樂子。</br> 人與神魔之間的緣結強弱,全取決于信仰的堅定與否。一次次無聲無息的保護,讓葉淼對他的存在深信不疑,逐漸產生了依戀。</br> 事實證明,人非草木,魔鬼亦然,他們本身就是七情六欲的源頭,而不是無情無欲的天神。</br> 誠然最開始只是因為無聊,才會在一個渺小人類的身上打發時間。就像在照看路邊一條流浪的小狗,不怎么上心,若是小狗死了,也不會傷心。</br> 即便是喂養一條流浪狗,時間久了也會生出感情,遑論是一個無比依戀他的女孩。他越來越上心,也無可避免地滋生出了占有欲。</br> 大概這就是魔鬼的天性,他們貪婪,而且從來不做善事。只要付出過,就必須有回報。</br> 魔鬼沒什么道德觀念,不過,貝利爾對青澀干瘦的孩子半點興趣也沒有。直到嬌養的玫瑰成長到即將綻放的時刻,隱隱泄露出馥郁香氣時,他才第一次以索取報酬為由,出現在她的夢里。</br> 很快,他就不再滿足于只在虛無的地方和她見面。他要來到她身邊,真真切切地擁有她,他想看見她的眼中映出自己、只看著自己,在她的生活占據最重要的位置。</br> 葉淼怔怔看他:“從我十二歲起,一直保護我的……是你?”</br> 曾有過的防備、畏懼與猜疑,都在真相揭曉的這一刻瓦解為了塵埃。心里唯一的神明就是身邊的男朋友……如果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她絕對不會害怕得躲到王琦家去。</br> 縱使在世人眼里,他是可怕又邪惡的魔鬼。可對她來說,他就是始終如一的保護神……這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br> 貝利爾捏了捏她的耳垂,紅眸溫柔地彎起:“淼淼,十二歲時的你已經召喚過我一次。這么多年,我一直看著你。在你與我在巷子里相遇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你了。”</br> 葉淼看著他,眼中慢慢地浮出了一層淚意,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捶他的心口,又哭又笑:“那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你的身份,不就好了嗎?”</br> “我知道,可我希望你喜歡的是純粹的我,不要有任何感情基礎或是感激脅迫的因素。所以,我才會以普通人的身份接近你,想和你談普通的戀愛。”貝利爾紅眸垂下:“其實,我很害怕。”</br> “你害怕什么?”</br> “人類的壽命實在太過短暫,也太過脆弱了。短暫得我不小心打個盹,再一睜眼時就會消失,脆弱得可以輕易地被時間殺死。我更不知道,下一輩子的你還會不會選擇寫信給我。”貝利爾凝視著她,輕聲道:“直到看到你這么害怕我,我才明白是我太心急了,用錯了辦法,我很抱歉。”</br> 葉淼擦了擦眼淚,佯怒:“是啊,就沒見過你這么壞的。”</br> 實際上,在過去抽絲剝繭、心結徹底解開的這一步,她已經原諒了他的欺瞞。</br> 貝利爾想了想:“你們的電視劇里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br> 葉淼破涕為笑:“你又不是人。”</br> “那就換個說法,男魔不壞,女人不愛。”</br> 葉淼嘴角一抽,忽覺不對:“慢著,你還在看那種狗血電視劇?”</br> 貝利爾理所當然道:“我想了解人類,看電視劇是一個很好的途徑。”</br> “好吧,算了,隨你吧……對了,我有個事問你,這一次,你是不是早知道特蕾莎他們是兇手了?”</br> 貝利爾認真道:“淼淼,我沒有讀心的能力,只是能感覺到一個人的好意或惡意,甚至是殺意,就是這樣,我才不讓你和她接觸。而你會被死者的靈體滋擾,我猜測是與你的體質有關,再加上你是兇徒最早定下的目標之一,與這樁兇案有所牽涉。最初,當我不在場時,我無法隔絕她們來找你。在我們發生關系后,我的氣息完全掩蓋了你,就再也沒有靈體敢來招惹你了。”</br> 氣息……葉淼臉一紅,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他們同居后,自己的陰陽眼就像被關閉了一樣,根本看不到那些東西了。</br> “原來是這樣……可是,我到了王琦家時,曾經看到過她離體的生魂。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從她家跑出來的。”</br> 貝利爾說:“那是因為你不信任我了。信任也是信仰的一部分。我能在你夢中現出人形,也是因為你的信仰。如果它繼續被削減,我遲早會徹底消失在你面前。”</br> 葉淼一聽,緊張地摟住了他:“不要,你不要死!”</br> “我是不會死的,還是會在你身邊,只不過是你再也看不到我而已。”</br> “那也不行,你不可以消失!”</br> “別擔心,我不是又回來了么?”貝利爾愉快地笑了起來:“準確來說,是你對我的愛讓我重新感覺到了你,把我們維系了起來。即使我的面紗已經揭下,你對我的信仰也不在了,但愛還在。只要你一天還愛著我,我就不會消失。”</br> 葉淼:“……”</br> 這豈不是代表了,以后吵架時,她根本不能說氣話。因為貝利爾的存在,就是她對他愛情的證明,這樣也太狡猾了吧。</br> 她鼓了鼓腮,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那個,你之前生活的地獄,是什么樣子的?”</br> “你是人類,我不能帶你進地獄,只能讓你看看。”貝利爾目光轉向了她困倦發紅的眼眶,改口道:“下次再說吧,現在你該睡一覺了。”</br> 窗外的天已蒙蒙亮。鉛灰的云凝成一團,從遠方飄來。氤氳的水汽在風中拉成晶亮的細絲,化作雨點,游龍一般,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br> 遮光窗簾敞開著,半透明的白紗窗簾遮住了玻璃,將外來的光線濾成了陰陰的灰調,讓人的精神很放松。</br> 這兩天兩夜,實在發生了太多驚險的事,仿佛一輩子會歷經的危險都被擠壓在了四十八小時之內。</br> 迄今最大的謎題已經解開,葉淼身體中的弦終于安心地松弛了下來,不到五分鐘就睡著了,還發出了小動物一樣的呼吸聲。</br> 窗外雨聲啪嗒啪嗒,她舒舒服服地鉆到貝利爾的懷里,雙腿曲起,愜意地插在他的腿之間。他的肌膚光滑且微涼,貼在一起很舒服。</br> 這一覺從清晨六點多一直睡到了十三點。葉淼周身酸痛,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看見自己已經換成了仰躺的姿勢。貝利爾抱著她的腰,鼻尖抵在了她的鎖骨處,閉著眼睛。</br> 她一醒來,他也睜開了眼睛。</br> 葉淼打了個呵欠,看了一眼鐘:“下午一點多了。”</br> “警察十一點鐘打過一次電話來,我接了,告訴他們下午過去。”貝利爾吻了吻她:“起床吧。”</br> 由于葉淼是外國留學生,警察將她被綁架的消息通知到了中國大使館。下午兩點,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與她同時抵達了警署。</br> 為了讓所有兇徒都得到應有的懲罰,葉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有遺漏一點細節,把昨晚看到的祭祀經過,以及特蕾莎親口承認的犯罪事實都告訴了警察——換了是平時,特蕾莎肯定不會那么傻,不打自招。估計是覺得,“待宰羔羊”葉淼馬上就要變成不會說話的死人了,才會這么“慷慨”地自揭老底吧。</br> 錄口供時,無關人士不能入內,不過,平常人根本看不到隱身的貝利爾。他大搖大擺地跟了進去,坐在了葉淼旁邊,支著下頜在聽案情。</br> 差不多錄完口供時,有個年輕的警察敲了敲門,走了進來。熬了一夜的警長揉了揉酸澀的眼,擰眉道:“怎么樣,查到打匿名電話提供線索的人是誰了么?”</br> “那個匿名電話加密了來電顯示,剛才,技術組的同事已經破解了,可是……”年輕警察欲言又止,臉色古怪道:“這個電話,是從我們的警署撥出去的,用的就是長官您辦公室的這臺固定電話。”</br> 警長愕然:“我的電話?”</br> 他昨晚一直在外奔波,根本不可能玩自己打給自己的惡作劇。況且,他的辦公室里有很多重要文件,當他不在警署時都會習慣性鎖門。門鎖也沒有被撬過的痕跡,到底是什么人,來無影去無蹤,瞞過數十人與監控的耳目,悄無聲息潛進來又逃出去,還只是為了打一個報警電話?</br> 葉淼:“……”</br> 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斜看了身邊的貝利爾一眼。</br> 真聰明,用警長自己的電話打給警長報信,就不會波及到任何無關的人,警長肯定也以為是活見鬼,查不下去了。</br> 貝利爾扣著她的手在把玩,感覺到她的視線,調皮又得意洋洋地向她拋了個媚眼。</br> 那廂,警長斷然道:“這不可能,也許是對方使用了二次加密,你再叫人去查查,查清楚點。另外,馬上叫人調監控,我親自去看。”</br> “知道了。”年輕警察也百思不得其解,撓撓頭走了。</br> 貝利爾勾唇:“呵呵,你查不出來的。”</br> 葉淼:“……”</br> 他笑得好壞啊!</br> 門關上后,她干笑了一聲,問警長:“為什么一定要查報信的人是誰呢?”</br> “這個人的身份讓我很好奇。”警長蹙眉,摸著下巴:“這些嫌疑人前幾次作案都能瞞天過海,保密意識很強。然而打匿名電話給我的人,卻一口說出了他們聚集的地點,還知道你被綁架了。按常理說,他最有可能是想要脫罪的兇徒同黨,或者是協助過兇徒處理尸體的知情人……當然,查電話只是手段之一,之后還要比照嫌疑人的口供,來確定這個人的身份。”</br> 葉淼點點頭,心里想的卻是,可憐的警長,你估計一生都解不開這個謎題了。</br> 錄完口供,已是2月15日的傍晚。走出警署時,看著天際火紅的晚霞,葉淼恍然想到,自己有男朋友以后的第一個情人節就這樣結束了。但愿這樣的情人節,這輩子只用過這一次吧。</br>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寫得有點急,5.28修文+小補了中間3</br> ——</br> 感謝月華清輝、小?、楓葉、30271584、梨子姑娘們的地雷!</br> 感謝璇姑娘的地雷和手榴彈!</br> 感謝Sunny89姑娘的火箭炮!</br> 感謝居居老師的睫毛姑娘的地雷(x12)和手榴彈和火箭炮!</br> 專欄感謝居居老師的睫毛姑娘的地雷(x2)!</br> 啊啊啊大家破費了,啵啵大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