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br> 凌晨兩點半,寂靜的房間中,空氣有一絲絲濕潤,一絲絲的涼。斷線的水珠滴落在地的聲音,清晰得讓人毛骨悚然。</br> 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干啞響聲。慘白的月光忽明忽暗,從屋頂垂吊下來的燈在嘶嘶地閃動著。</br> 正對著床尾的墻壁上有一個壁櫥。把手涂著雪白的漆,已經(jīng)微微干裂脫落了。柜門上一橫橫的百葉窗下投落了邊緣凹凸不平的條狀影子,門縫嚴(yán)絲合縫地閉合著。</br> 這是一個很老式的西式壁櫥了,狹窄的內(nèi)部只放了一些雜物,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木頭氣味,有點讓人作嘔。</br> 瘦弱的女孩縮在壁櫥之中,屈起雙腿,赤|裸的雙足來不及套上襪子,十根腳趾頭恐懼地痙攣著,摳住了對面的木板。緊張地顫抖著的雙手交疊在一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將所有的啜泣聲和劇烈的心跳聲都壓抑在喉嚨里,不敢發(fā)出一丁點的響動,唯恐此刻在房間里徘徊的“人”會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br> 已經(jīng)分不清手心的濕意到底是橫流的涕淚,還是被生生嚇出來的冷汗了,連睡裙的前襟也被打濕。在屈起的大腿與心口之間,皺巴巴地塞著一封還來不及寄出去的信件。</br> 缺氧讓她有些許眩暈,分不清時間流逝的快慢,只覺得度秒如年。</br> 從躲進(jìn)來開始,大概已經(jīng)過去半小時了吧,差不多是身體的極限了……</br> 那種滴滴答答的聲音已經(jīng)消失了,那個沖著她來的東西,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她房間了吧?</br> 紅腫的眼皮被淚水浸得冷冰冰又火辣辣,女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朝手心微微呵出了一口濁氣,終于鼓起勇氣,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想了想,僵硬的身體往下趴去,想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br> 然后她看到了一雙青白的眼珠。</br> 外面的東西四肢長得不似真人,面條一樣趴在木地板上,以幾乎扭斷脖子的姿勢,透過壁櫥的縫隙從下往上,在靜悄悄地,直勾勾地偷看她。</br> 她的心肺急劇收縮,被懼意的荊棘刺破,驚駭?shù)眉泵ν笠煌?,氣管卻仿佛被扼住了。</br> ……</br> “女士,這位女士,飛機馬上要降落了,請把椅背調(diào)直?!?lt;/br> 葉淼的眼睫猛顫,驟然從冗長的夢魘中驚醒,喘著氣,把遮光的眼罩拉下來后,眼眶紅紅的,還有輕微濕意。她有點茫然地抬頭,看見了過道上藍(lán)眼睛的空姐。</br> 見到她終于醒來,空姐耐心地再一次提示她飛機快要降落了,請她把椅背調(diào)直。</br> 葉淼如夢初醒,忙歉意地笑笑,照做后,順便把小桌板也收了起來。</br> 白光燈下,這個東方女孩的印堂隱隱發(fā)青。空姐關(guān)切地詢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款款離去。</br> 腰間的安全帶勒得她有點難受,歷經(jīng)了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又片刻不停地轉(zhuǎn)機,會疲憊也是在所難免的事。葉淼吁了口氣,擰開礦泉水瓶連灌了幾口,才找回了些許冷靜。</br> 身邊傳來了一個和善又好奇的聲音,說的竟然是熟悉的中文:“小姑娘,你也是去M國旅游的嗎?”</br> 葉淼怔了怔。這是一架小型飛機,她登機比較早,一坐下就戴上遮光眼罩補眠了,沒注意到和她坐在同一橫排的乘客竟是一對母女。</br> 在飛機的顛簸中,葉淼笑了笑,解釋道:“不是旅游,我是去讀書的?!?lt;/br> “哇,很厲害啊!”那女人露出了一臉“果然是同胞”的表情,迅速放下了戒心,熱情地和她攀談了起來:“以后都要在M國工作了嗎?”</br> “我是交換生,只會在M國逗留一年。工作的事,還說不定?!?lt;/br> 葉淼就讀于國內(nèi)一流的省立大學(xué)的數(shù)學(xué)系。省立大學(xué)時不時就會推出和外國高校聯(lián)合舉辦的交換生項目。對方并不是什么野雞大學(xué),而是世界知名的高校,名額有限,僧多粥少,一向都擇優(yōu)錄取。</br> 具體去哪個國家、哪座城市的大學(xué)都是隨機選取的,唯一能保證的只有同專業(yè)。</br> 葉淼報名后,憑借平時的優(yōu)異表現(xiàn),順利取得了一個名額,大二這一年將在M國的圣蒙蘭卡市度過,就讀于知名高校A大的數(shù)學(xué)系。</br> 唯獨欠缺了一點運氣的地方是,此次去A大的名額只有一個,換言之她這趟旅程沒有伴兒。不過,這也正好是一個鍛煉生活能力的機會。</br> 在葉淼和那位健談的母親說話時,坐在中間座位上的小女孩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葉淼的笑容,忽然紅了臉,拉住了她的袖子,天真地說:“姐姐,你好漂亮,你是公主嗎?”</br> 葉淼被這女孩的想象力逗笑了。</br> 圣蒙蘭卡當(dāng)?shù)貢r間中午12:00,飛機平穩(wěn)地降落在機場。一出機艙門,寒冷的風(fēng)就迎面刮來,把薄有睡意的人都凍得一哆嗦,清醒了。</br> 機場的洗手間空無一人,石英洗手臺閃閃發(fā)亮。從水管流出來的水比冰塊更瘆人,手指一會兒就凍紅了。葉淼一邊洗手,一邊抬起頭,看到鏡中映出了一張沒什么血色的臉。</br> 她是從小到大都不缺夸獎的那類人。學(xué)習(xí)了八年的芭蕾舞的優(yōu)勢,便是讓她擁有了讓人稱羨的體態(tài)。雙腿筆直修長,脊背挺拔,永不駝背。優(yōu)雅的儀態(tài)與氣質(zhì)在同齡人中顯得非常拔群。容顏亦是讓人過目不忘的清艷,雙目燦如明珠,眼尾常帶酡紅。</br> 不過現(xiàn)在在明亮的燈光下,蒼白、憔悴與隱隱發(fā)黑的眼圈都無所遁形,實在有點對不住旁人的溢美之詞。</br> 葉淼垂眼,把水龍頭擰緊了,指腹有些許打滑。</br> 在飛機上夢見的,不是尋常的噩夢,也不是惡俗的電影情節(jié),更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實存在于她記憶里的驚魂一頁。</br> 或者說,是無數(shù)驚魂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頁。</br> 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和別人有些不同。在幼兒園做老鷹抓小雞的游戲時,她時常會看見兩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佝僂著身體,拽住最后一只“小雞”的衣服。被拉著的孩子卻渾然不覺。</br> 輪到葉淼做隊末的小雞時,那兩個“人”會牽著手,朝她陰陰地咧著嘴笑。</br> 葉淼嚇壞了,她能隱隱感覺到從那兩個“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不似活人的氣息,一邊大哭一邊縮到老師的懷中。結(jié)果卻沒人相信她描述的東西,其他孩子還說她在撒謊。葉淼這才明白,有些東西,只有自己才能看見。</br> 過不了多久,被那兩個“人”拽過衣服的孩子,一個高燒肺炎,另一個就在自己的小區(qū)門口被高空墜物砸傷,當(dāng)場就重傷不治了。</br> 那仿佛是不詳舞曲的序章。從那天起,她看見這些東西的頻率便越來越高,一開始只是看見纏住別人的,慢慢地,那些東西開始沖著她來了。</br> 睡覺時在天花板上滲開的人形水霧,閉上眼睛沖洗頭發(fā)的泡沫時感覺到的窺伺感,莫名其妙被鎖在雜物室里的經(jīng)歷……</br> 童言童語沒人當(dāng)真,只有她的母親半信半疑,帶她去了寺廟燒香拜佛。母親不是虔誠的信徒,這方面沒什么門道和高人指點,只是效仿電視劇里的做法,不管對方是保佑什么方面的,都胡亂七八地拜了一通。</br> 她卻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是湊效的。每次跪拜后,都能換來一頭半個月的安寧。但隨著時間過去,保護(hù)期也越來越短了,葉淼被卷入各種怪事兇案的次數(shù)劇增。</br> 十一歲時,她的父母離了婚,母親改嫁。她被判給了經(jīng)濟(jì)條件更好的父親。她的父親是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本來就不滿前妻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認(rèn)為她被小孩子嘩眾取寵的言論也帶得神神叨叨的。再加上自己工作忙碌,便把葉淼托付到了爺爺奶奶家去,讓他們糾正一下孫女的壞習(xí)慣。</br> 作為老一輩的同志,爺爺奶奶的思想?yún)s一點也不落伍。兩人年輕時都是有文化的教師,深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影響,從不信鬼神。</br> 爺爺奶奶住的是獨門獨戶的西式宅子。葉淼的房間窗戶正對著庭院,庭院中有一口幽深古老的井,直徑約一米寬,底下盡是半干涸的淤泥。為防人掉下去,井口早已被木板和釘子封了起來。</br> 饒是如此,因為一種難以描述的直覺,葉淼從不敢靠近那口井。</br> 搬進(jìn)爺爺奶奶家半個月后,時間走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她點亮了臺燈,趴在了被窩里,咬掉了筆蓋,歪歪扭扭地用英語給圣誕老人寫信,懇求他保護(hù)她。</br> 其實,在父母離婚前夕,最后那幾次去寺廟時,她已經(jīng)感覺到,那些神佛不太能幫得了她了。</br> 中式的神救不了她,病急亂投醫(yī),也是沒辦法的事。</br> 才將信紙裝入信封,她便模模糊糊地聽見了院子里傳來了一陣“嘩啦啦”出水聲。</br> 井口中,有東西在爬出來,并靠近這里……</br> 前所未有的悸動攫住了她的神經(jīng),葉淼迅速關(guān)掉臺燈跳下了床,驚駭?shù)厝Q動門把手,卻發(fā)現(xiàn)根本開不了。</br> 瘦長的陰影越來越近,在窗簾上映出了可怖的形狀。葉淼只好哆哆嗦嗦地鉆進(jìn)了壁櫥。</br> 傳說中,在平安夜,圣誕老人會騎著麋鹿雪橇而來,通過煙筒進(jìn)入睡著的孩子的房間中,在壁爐前掛著的圣誕襪里、在綠油油的綴滿了彩球的圣誕樹下留下禮物。</br> 但很顯然,在外面徘徊的并不是圣誕老人,而是索命的東西。</br> 她害怕得流出了眼淚,手里皺巴巴的信封還沒來得及寫上收信人的名字,她哆哆嗦嗦地拼完了Santa這個單詞,便聽見咔噠一聲,窗鎖開了。</br> 最后的那一刻,通過縫隙陰陰地窺探她的那雙青白色的眼球,她已經(jīng)記不清是噩夢還是她自己想象的了,那就是她對那個晚上最后的記憶。</br> 第二天她是在壁櫥里醒來的,悶了一個晚上竟然沒出事,也是命大。</br> 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被淚水滲濕的信也消失了,到處都找不到碎片后,葉淼已經(jīng)懷疑那是自己的幻覺了。</br> 一切看似如常。但有一些東西,已經(jīng)潛移默化地變化了。</br> 信件煙消云散,意味著已被對方收下。</br> 在那一刻,潘多拉的魔盒那金色的鎖眼里,鏈條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br> 可悲的是,膽敢寫信尋求保護(hù)的女孩,還以為只是自己記錯了,并不知道,這封信不僅寄了出去,還陰差陽錯地為自己招惹了天底下最可怕的東西。</br> ……</br> 穿好羽絨后,看到自己的唇色過于蒼白,葉淼對著鏡子涂了個口紅,抿了抿唇,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啵”后,覺得可以了,才拉起行李往出口走去。</br> 一道活潑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三水子,這里!”</br> 一個同齡的漂亮女孩正站在前方,沖葉淼熱情地招手。</br> 這是葉淼的高中好朋友王琦,因為父母工作變動,她在高考前半年就出了國,來到了圣蒙蘭卡市讀大學(xué)。今天是特意開車來接她的,順便帶她去買手機卡和租房子。</br> 在這里生活了兩年,王琦已經(jīng)是個M國通了。在車?yán)飻⒘艘粫号f后,葉淼把手機卡換上了,給父親發(fā)了條信息報平安。</br> 車窗外,景色飛速掠過,天空一碧如洗,高遠(yuǎn)明麗。陽光白燦燦的,卻不覺灼熱。圣蒙蘭卡市并非M國的首都,郊區(qū)的屋子都建得很矮很稀疏。公路很暢通,直到車子駛?cè)肓耸袇^(qū),才漸漸看得到高樓大廈和沿街商鋪,建筑都很有西方國家的特色,但是行人依舊不多。</br> “到了,咱們下車吧?!?lt;/br> 王琦熄火并拔掉車匙后,帶著葉淼進(jìn)了一家規(guī)模頗大的房屋中介機構(gòu)。葉淼對這個名字有印象,記得這是在留學(xué)生群體中很有口碑的中介組織。</br> A大配有學(xué)生宿舍,但數(shù)量有限,需要在開學(xué)前兩個月開始申請。據(jù)說房間的質(zhì)量很高,故而連本地學(xué)生也會去搶。</br> 葉淼在交換生的手續(xù)辦妥后,在新學(xué)期前一周才來到圣蒙蘭卡市,鐵定是趕不上了。這時候找租房中介是最好的選擇。</br> 作者有話要說:新的世界開始啦?。。∵@個世界就是文案上的那個世界。</br> 設(shè)定為現(xiàn)代架空背景。留學(xué)的國家、城市、大學(xué)以及制度都是我杜撰的,私設(shè)如山,請不要代入現(xiàn)實進(jìn)行考據(jù)喲。(づ ̄3 ̄)づ(づ ̄3 ̄)づ</br> 讓大家久等了!本來不應(yīng)該拖這么晚的。然而上個月20號低燒+咽喉炎的我看了兩次醫(yī)生后到今天還沒好起來(:з」∠),今天晚飯只喝了半碗湯還都吐出來了,在床上躺尸了一天。我爭取明天也更新,土下座!</br> ——</br> 感謝哈哈、楓葉、茚訫、亂亂小可愛、姝鶴、甯淵、Louna、九久酒、尼糯米呀、十日宴樂、初渺以上各位姑娘的地雷!</br> 感謝Sunny89姑娘的手榴彈!</br> 愛你萌,啾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