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似乎有幾個人隔著門板低聲交談。</br> 不一會兒,沒有上鎖的門忽然被推開了,十多個人魚貫而入,雖然都穿著教廷神職人員的衣服,但從他們闊大的步伐和兇悍的氣質上看,這里起碼有一半人都是偽裝成神父的殘兵。</br>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赫然就是教廷的大神父。不過,他顯然并非這群人的主導者。為首的一個身材高大、身披斗篷的男人才是領頭人。可惜他一直戴著兜帽,還微微佝僂著后背,根本看不見長什么模樣。</br> 一進來,這十幾個人便戒備地掃視了房間一圈,看見落地窗邊只有貝利爾,以及一個被他的身體擋住了以至于看不清模樣的女孩,都互相傳遞了一個得逞的眼色,將門咔噠一聲鎖上了,一看就來者不善。</br> 那領頭走上前來,藏匿在陰影下的雙目意味不明地打量著貝利爾:“你就是王宮里新來的那個占星術士?”</br> 他的聲音非常奇怪,仿佛被烈火灼燒破壞過,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粗糙的石塊在相互摩擦,沙啞至極。</br> 貝利爾彈了彈衣襟上的灰塵,淡淡道:“找我有什么貴干?”</br> “果然是你。”那領頭冷哼道:“我還以為會是個多厲害的角色,原來只是一個毛頭小子。這段時間來,三番四次地阻攔我的人就是你了吧。”</br> 貝利爾挑了挑眉,不答反問:“聽起來,你就是尸蛹的主人了?”</br> “哼,既然你知道尸蛹,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沒錯,我好不容易才買通了侍從,讓那個臭小孩喝入了混有尸蛹的水,結果他卻醒來了。這也是拜你所賜吧。”</br> 沒有尸蛹主人的血,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把尸蛹完整地取出,所以這一招不僅殺人于無形,還屢試不爽——只要在下手后躲起來,對方就算知道真兇是誰,找不到人也是白搭。哪能猜到,這次的計劃竟會中途失敗,才進行了半個月,他和那條尸蛹的感應就被切斷了,這說明尸蛹已經從葉澄的身體脫出。</br> 而在第二天,葉澄的身邊就多出了一個與他形影不離的“占星術教師”,此人還受到了國王前所未有的賞識。不知內情的人,也許會相信這是偶然的圣眷。但對于密謀過尸蛹一事的他們而言,這個占星術士出現的時機未免太巧合了,突然得到國王重用,極有可能是因為他為國王解決了一件煩心事——喚醒王子。</br> 剛才,這個占星術士說出了“尸蛹”這個詞,說明他已知曉來龍去脈。不正印證了上方的猜測嗎?</br> 從這個人高調出現的那天起,頭領無論再用什么辦法,都無法加害到國王一家一絲一毫。宛如憑空出現了一層透明的保護罩,將國王一家隔絕了起來。這絕對也和這個占星術士脫不了干系。要成大事,必須先把這個障礙解決了,否則做什么都是無用功。</br> 不過,這個頭領打死也猜不到這個占星術士到底是用什么辦法取出他放進去的尸蛹的。按常理來推測,對方應該是一個非常資深的暗魔法師。</br> 如果此人愿意加入自己的陣營,那么一定會成為他的一大助力。如果威逼利誘都沒用,就只能先下手為強,把這人弄死了。</br> 之所以拖到今晚動手,是因為這個占星術士作為葉澄的保護者,一直住在王宮里,從不踏出宮門一步,平常時候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他。唯一的機會就是今天的晚宴,王宮前門大開,來賓眾多,百密也終有一疏,是混進來的最好時機。若是錯過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想在過后混入嚴防的王宮一定難上加難。</br> 為此,頭領做了萬全的準備,還特意帶了教廷的人過來,以防自己鎮不住對方。</br> 所以剛才第一眼看到貝利爾時,這個頭領其實非常意外。畢竟道行高深的暗魔法師,都或多或少地受到過咒語的反噬,十個里有九個都相貌丑陋,剩下那個還多加一條身體畸形。怎會想到他想拉攏的占星術士,居然只是一個少年,還長得如此美麗。</br> 那么,反推一下,也許是他高估了對方的實力。</br> “這里偏僻得很,沒有一時半刻,不會有人找到這個房間來。”頭領指了指貝利爾:“我看你也是一個本事不小的暗魔法師。現在給你兩條路選擇,要么就加入我的陣營,將來等我奪回王位,就許你為國師,地位一定比你現在的教師身份高多了。”</br> 房間很空,他的話語一字不落進了葉淼耳中。她聽著聽著,忽然覺得,這個人的措辭有點奇怪。</br> 謀害王族是為了篡位,這點她猜到了。</br> 可對方,為什么把這個行為叫做——奪回王位?</br> 貝利爾似乎對這頭領的誘人承諾感到興趣缺缺:“那第二條路呢?”</br> “第二條路,就是你自尋的死路。”頭領的聲音寒了下來:“我的人個個都驍勇善戰,以一敵十。再加上神父們的助陣,再厲害的暗魔法師也不可能抵御得了圣水和十字架陣的圍攻。是和我一起成為人上人,還是死在這個角落,等明天才有人給你收尸,我想聰明人都會知道怎么選……”</br> 貝利爾懶洋洋道:“算了,我實在沒興趣當什么國師。”</br>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晚沒命走出這里,只能怪你自己了。”頭領放完狠話,退后一步,顯然有點忌憚對方的暗魔法,命令神父把驅邪的圣水及十字架都取出來,準備等貝利爾失去了還手之力時,其他人才涌上去做掉他。</br> 一個手下遲疑了一下,問道:“大人,那里還有一個女人,怎么處置?”</br> 頭領冷酷地說:“我說了,一個活口也不留。”</br> 葉淼這下是真的有點緊張了,卻不是因為這些沖著她來的刀劍,而是因為神父手上的東西。</br> 貝利爾不是暗魔法師,可他是純粹的邪祟之物。圣水和十字架只會讓暗魔法師喪失攻擊力,卻可以徹底殺死邪物……他會不會受不住?</br> 就在這群人提起武器,緩緩逼近時,忽然感覺到背后有一陣陰風吹過,吹得他們一哆嗦。</br> 察覺到不對的人回頭一看,驚駭地發現,他們背后的兩扇房門,竟已消失不見,后方只剩下了一堵完完整整的墻。這個房間沒有了出口。</br> 驚慌且難以置信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怎么回事,門不見了!”</br> “搞什么鬼!門呢?!”</br> 話音剛落,神父們手中裝著圣水的白瓷瓶接連傳來了清脆的碎裂聲,在空中噼啪爆開,清澈的圣水流瀉一地,鋒利的碎片甚至割傷了神父的手指。垂在他們心口的十字架亦仿佛被無名的力量切割了一下,下半截平齊斷裂,落在了地上。</br> 神父們終于驚恐地發現,對面根本不是什么暗魔法師,而是比暗魔法師更難對付的東西。方才還兇神惡煞的手下們,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都在節節后退,高舉的刀劍在半空顫抖。</br> 貝利爾伸手,從身后摟住了怔愣的葉淼。</br> 高調地鋪墊了一個月,早就猜到了這些人會趁今晚現身動手,誰知道會出現得這么不合時宜。</br> 剛才好好的氣氛,都被攪和了。</br> 實在是讓他非常掃興。</br> 貝利爾俯身環住了懷中女孩的腰,另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br> 銀白的月光升至最盛的時刻,萬丈的光芒從他背后照入房間,纖細的黑影被拖長到了地板上。</br> 在對面驚恐萬狀的目光中,這道原本正常長度的影子,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擴大,滋長出了可怕的長角,巨大的骨翼……沿著地板,一路前爬,漫上了最遠處的墻壁,遮天蔽日,直至將對方所有人完全籠罩在陰影中。</br> 不詳的影子倒映在了神父緊縮成針尖的瞳孔中。下一秒,慘叫終于從他們的喉嚨中溢出。</br> “別過來!別過來!啊啊啊啊——”</br> ……</br> 直到塵埃落定,貝利爾也沒放開捂住葉淼眼睛的手,直接把她帶出了房間,在走廊上站定,才松開了手:“嚇到了嗎?”</br> “沒有……”葉淼回頭往背后黑漆漆的門洞里看,剛才貝利爾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隔絕了她的聽力,所以她什么聲音也沒聽見:“剛才發生什么事了?”</br> 貝利爾笑眼彎彎:“我嚇唬了一下他們,僅此而已。”</br> 聽說東方國家有一個詞叫吉利。今天是她的生日,必須講求吉利,不可開殺戒。</br> 就在這時,艾爾國王與部署好的親兵終于趕到。葉淼原本還軟乎乎地賴在了貝利爾懷里,反應過來后,立即紅著臉和他隔開了半米遠。</br> 艾爾國王早知道貝利爾會在這里,卻沒想到自己的女兒也和他在一起,頓時驚訝道:“你怎么也在這里?”</br> 這個地方離宴會廳有一點距離,閑逛也逛不到這么遠。葉淼垂眸,撒謊了:“在宴會廳里太悶了,我在露臺旁邊的走廊休息,誰知被里面那些人劫持了。”</br> 艾爾國王果然臉色大變:“什么?!”</br> 葉淼立即補充道:“不過,貝利爾馬上就把我救下來了。我一點事也沒有。”</br> 貝利爾眉梢一動,含笑瞥了她一眼。</br> “原來如此。”艾爾國王松了口氣,拍了拍貝利爾的肩:“你又立了一次功。”</br> 貝利爾微微一笑:“能保護公主殿下,不勝榮幸。”</br> 推門進去一看,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大片人了,親衛隊沖上去一一查看,發現這些人都口吐白沫,昏迷不醒。</br> 對此,貝利爾向疑惑的國王解釋,輕描淡寫地說自己用了一點占星相關的幻術小技巧,嚇唬了一下這些人。</br> 艾爾國王點頭,贊許道:“你做得好。”</br> 那個頭領倒在角落里,遮蔽容顏的兜帽已經滑落到了頸上。眾人看清了他的臉,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人的臉上竟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口,看上去很像是被火焚燒后的傷疤,而不是暗魔法反噬的痕跡。</br> 原來是個丑八怪,難怪一直不肯露出臉來。</br> 艾爾國王仿佛覺得他有點眼熟,盯著這張臉看了半晌,忽然一驚,辨認出了此人的身份。</br> 這個家伙,竟是前國王雷蒙德的獨子!從親緣關系上說,也是葉淼的堂兄。</br> 據前線戰報,這人在對亞比勒的戰爭中領軍失利,自己也被俘虜了。據說一開始亞比勒是拿他當談判的籌碼看待的,故而一直把他軟禁在一座宮殿中。某天深夜,他在敵營中自盡身亡,不忘把所在的宮殿焚毀了。</br> 此舉傳回卡丹后,還博得了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美名。</br> 看來當初的自盡是假的。他根本沒有死,只是不知用什么人代替了自己。借用烈或模糊尸體的特征,讓別人以為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就是他。</br> 但是,火一旦燒起來就難以控制,他雖然逃了出來,卻沒能全身而退,也被燒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經過了長時間的調養,才恢復了健康。</br> 等他出山時,形勢已經大變。他一無所有,父親上了絞刑架,屬于他們父子的時代已經結束。他的叔叔成為了新王,并與亞比勒簽訂了停戰協議。</br> 雖然不甘心就此失去王位,但他也明白,憑借自己現在這幅模樣,即使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愿意支持他的人一定也少之又少。</br> 既然這樣,就只能用迂回的方法來達成目的了。等健康的王族接連倒下的時候,卡丹必將需要一個新王來主持大局,那才是他出現的最好時機。</br> 葉淼摸了摸下巴。</br> 怪不得這家伙可以弄到尸蛹。尸蛹只能從尸體堆積的地方滋生出來,戰場不就是這樣的一個死人扎堆的血腥地方嗎?</br> 至于那些幫助他的神父,到底是因為本身就心有反意,還是被威脅了,就要等后續才查明了。</br> 艾爾國王吩咐士兵道:“將暈倒的人都押進大牢,明日開始審問。”</br> “是。”</br> 昏倒的人身體都軟成了面條,被半拖半提地帶走了。倚在角落的大神父并沒有暈得太深,被拎起來時,恍惚地轉醒了。看見國王和公主正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時,他臉色大變,目光一偏移,看見了貝利爾,更是抖如篩糠,面無人色,如同看見了地獄在朝他招手。</br> 激動之下,這個大男人竟然連撲帶爬地沖向了艾爾國王,語無倫次地哭嚎道:“魔鬼……陛下,饒命!那是魔鬼啊!”</br> 趁他抱住國王的腿前,幾個士兵趕緊把他給拉開了。</br> “……魔鬼……陛下,你信我,那是魔鬼啊!”</br> 貝利爾神色如常地說:“陛下,這個人可能受的刺激有點大,這都嚇瘋了。”</br> 艾爾國王皺了皺眉:“難怪語無倫次的。”</br> 那邊的宴會即將結束,國王命令侍衛長收拾殘局后,帶著葉淼回到宴會上。</br> 等他們兩人都離開后,貝利爾才將目光收了回來,彎腰,慢悠悠地拾起了地上的一條亮晶晶的十字架項鏈。</br> 銀色的十字架上,纏繞著精致的荊棘與薔薇。大概是從某個神父的口袋里掉落的驅邪法寶。</br> 他走到了那狼狽的大神父面前,把項鏈掛回了他的脖子上,溫聲道:“你忘了撿回你的東西了。”</br> 隨即,他便彈了彈膝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在對方呆滯的注視中,笑著離開了。</br> 謀害王族是重罪,為絕后患,主犯必死無疑,次要的參與者也遭到了流放。借此機會,艾爾國王終于整頓了教廷一番,將人員進行了大換血——當然,這就是后話了。</br> 經過此次風波,貝利爾真正地取得了國王夫妻的信任,成為了伊姆巴爾風頭一時無兩的紅人。</br> 而卡丹的公主在生日宴會上初次亮相后,第二天開始,雪花片一樣多的求婚文書就被送到了國王的書臺上。求婚者幾乎都是伊姆巴爾本地的年輕貴族。</br> 王后倒是每天都興致勃勃地給她相看,葉淼卻委婉地告訴了母后自己并不希望那么快結婚,王后聽完,只以為她是孩子心性,笑著搖了搖頭,沒當回事,繼續看那些求婚文書。</br> 葉淼有點氣餒,又有些難以啟齒的羞意——其實想起結婚對象,她現在腦子里浮現出的只有一個人……不,那可不是人。</br> 除了他之外,她想象不出自己和其他陌生的男人做那些親密的事情的情景,光是想想,就覺得很是別扭。</br> 可這話又怎么敢對自己的父母說,告訴他們,在他們眼中還單純得像小孩的女兒,在亞比勒的時候就已經破了戒,**借押給了魔鬼,靈魂也沉溺得不可自拔……</br> 但在那么多身世優秀的結婚候選對象前,在父母眼中是平民出身的貝利爾顯然不是“卡丹公主”最適合的結婚對象。如果說日久生情……關鍵是,從他光明正大地出現到現在,也沒多長時間,這么說也太假了。</br> 葉淼就此陷入了苦惱之中。</br> 如此過了半個月,一件大事終于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br> 亞比勒迎戰亡靈軍隊的邊境線太長,分布在每一個節點上的士兵數量就會被分薄,這大概是國土面積太廣闊的劣勢之一。依靠從多個屬國調來士兵,不斷填補戰力的空缺,才維持著平衡。但這幾天,連唯一的平衡也維持不住了,亞比勒的邊境終究還是被再次突入了。</br> 亡靈軍隊的步伐并沒有因此停下,不斷南下。若按這個速度,行尸走肉的大軍很快就會抵達卡丹的邊境。這消息鬧得卡丹人心惶惶,為此,艾爾國王急調了大量軍隊趕赴前線。</br> 在出發的前夜,不知貝利爾和艾爾國王、卡丹的將軍在書房中談了些什么,第二天他就在隨軍之列。</br> 葉淼很不能理解,她相信魑魅魍魎畏懼貝利爾,連驅邪的神父也奈他不何。但現在涌來的可是千軍萬馬,說實話她不太相信光憑他一個,就能鎮住那么多東西。</br> 結果,事實證明,被瘴氣裹挾而出的亡靈士兵,就如同那些在亞比勒出現過的妖魔怪物,在畏懼著貝利爾。有他在,幾乎不用費什么兵卒,即能讓亡靈士兵張惶退走。</br> 將軍一開始不太瞧得上這個漂亮蒼白又瘦削的少年,也不指望他隨軍能辦成什么事。可隨著亡靈軍隊一次又一次地在眼前退避,他終于不能再把這一切當成是巧合,心中轉而生出了無限的敬佩,心說這占星術士居然比教廷神父還高深莫測,竟是一個打仗奇才。</br> 風水輪流轉,卡丹這邊順風順水,幾乎沒有任何損失。曾經在其它國家眼中被扣上了“可憐的戰敗國”一名的卡丹,在這段混亂的時期,竟成為了瑞帕斯大陸上唯一的桃源鄉。</br> 另一邊廂,亞比勒卻為鉆入了國境之中生根落地的瘴氣而焦頭爛額,也沒有空余時間和精力去追究卡丹不愿再送兵過來的事情。也幸虧亞比勒是個龐大無比的帝國,否則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消耗。</br> 然而,若是沒有活水,再深廣的水澤也有徹底蒸干的一天。終于,在半年以后,在兩國的廢墟之上,一紙新的協議橫空出世——卡丹將幫助亞比勒趕走國境內的作亂的亡靈們,但與此相對,它將割裂與亞比勒的從屬關系,恢復從前平等的鄰國關系。</br> 在亞比勒看來,這是一樁十分劃算的交易。畢竟,和自己目前的心頭大患相比,損失一兩個屬國并不是要緊事。殊不知,對于卡丹來說,這樁買賣是做得一點也不虧。</br> 消息傳出后,卡丹舉國歡慶,明燈長夜不息,無數人走上街頭頌歌跳舞慶祝。</br> 從荒原中爬出來的尸骨數量雖多,但再怎么樣也有盡頭。人類和它們足足拉鋸了一年多,亡靈士兵涌出的速度才開始減緩。尚有余力的各國開始打起了反擊戰。</br> 最終將瓦里塞丁的荒原上的瘴氣凈化完畢時,已經過去了三年的時間。這便是瑞帕斯大陸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新月之戰始末。</br> 作為卡丹的大功臣,貝利爾的功勛早已蓋過了一切血統高貴的貴族。這個傳奇的名字,也早已傳出了伊姆巴爾,飄向了瑞帕斯大陸的每一角。他也終于開口,自信地向國王與王后索要了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提過的報酬——他要公主。</br> 魔鬼絕非不求回報的高尚之徒,若他不斷付出,卻一直沒有索要回報,別掉以輕心,那是他在引你走入一個更大的圈套。等水到渠成時,他會把每一筆賬都疊加在一起,一次過找你清算。</br> 早已在心里認可了他的國王與王后,高興地應允了他的求婚。</br> 這幾年時間里,貝利爾并不是經常在外,還是有很多時間留在伊姆巴爾的。國王夫妻早已看出了這兩個年輕人對彼此都很有好感,而且,女兒這么多年都沒有松口答應嫁給誰,就可見一斑了。水到渠成的事,自然不會反對。</br> 其實他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在自己眼皮底下,兩人再有好感也沒有逾越界限的舉動。殊不知門墻根本攔不住圖謀不軌的魔鬼。</br> 早在生日宴會后不久的一個晚上,葉淼沒能抵受住誘惑全開的貝利爾,迷迷糊糊地被他帶了上床,里外上下都被吃了個干干凈凈。</br> 葉淼從沒想過貝利爾隔絕空間的能力會在這種時候也派上用場。在僅有彼此的空間中,聆聽了魔鬼的蠱惑,神志不清時她總是會做出很多白天時羞于去回想的事。無論是哀求還是啜泣,都沒人會聽見,更不會有人來打擾。每分別一段時間,他們總會有幾天過得極為荒誕,連日夜也不分。</br> 在床上的時候,貝利爾比平常還要邪惡一百倍,又迷人得讓人無法抗拒。</br> 無數次,在迷蒙間看見搖晃的天花時,她總會生出一種自己正被地獄中鉆出的淫媚黑蛇纏繞,快要透不過氣的錯覺。</br> 正因為太清楚與自己耳鬢廝磨的不是人類,瀕臨窒息的禁忌快意才會每次都覆過她的一切感官。</br> 尤其是,后來貝利爾終于讓她看見了他原本的模樣。</br> 其實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愛屋及烏。他的原型依然是那樣的臉龐,只不過是生出了骨翼與長角,粗糙的黑色皮膚猶如鎧甲,蜿蜒在身上,有時候會把她的肌膚摩得發紅。</br> 在習慣后,她甚至喜歡上了與他親吻時,被那雙骨翼包繞著身體的感覺。</br> 雖然知道父母不可能發現她房間里的事,白天時,她也一如既往地在讀書,充實自己的時間。但處于王宮中,她仍時常有一種羞愧又放不開的感覺。</br> 所以,可以名正言順地結婚,也等于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br> 卡丹的繼承制度與亞比勒不同,并非長子長女繼承制,而是由國王選定儲君人選。葉淼從一開始就沒有坐在那個高高的位置上的意愿,更沒想象過自己成為女王是什么樣子。</br> 故而,在她婚禮后的第二天,卡丹宣布,將年已十五的王子立為儲君。葉淼走上了和艾爾國王年輕時一樣的路,選擇與心愛的丈夫去更多遙遠的地方游歷,很快就離開了伊姆巴爾。</br> 作者有話要說:修完啦啦啦</br> 怪物x公主的故事下章就結束了。(づ ̄3 ̄)づ</br> ——</br> 謝謝楓葉、甯淵兩位姑娘的地雷!</br> 謝謝大家的花花和營養液投喂,作者菌愛你們愛你們!(づ ̄3 ̄)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