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蒼跪得非常快,絲毫沒有之前囂張的樣子。原因無他,對方確實是仙人妻子。</br> 自己以仙人后輩自居,既然借用了對方的名頭就要承受因果。就好比如修士在王朝中任職當官一樣,借用朝廷的權勢就要遵守其中的規則,修士高低也得給皇帝拱手行禮。</br> 吃人嘴軟拿著手短,只要有求于人就很難硬氣。</br> 仙人性格灑脫并沒有那么多規矩,平日里他們見到也只是供手行禮,如同見一個長輩一樣,只需要保持基本的尊敬。有時候一些不懂事的小輩言語沖突,仙人也不會怪罪。</br> 但人家不在意,他們可不能不注意。仙人越是無欲無求,他們對于其親近之人就越重視。</br> 人活在世上就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欲望,有人好財,有人好色,有人好權。一般而言每個人都摻雜著各種的喜好,只不過側重點不同。</br> 仙人則是一個特例,他既不愛財也不好權。得了天下靈脈卻建立靈庫,回饋天下修士與百姓。作為九州無可爭議的絕頂強者,乃至是所有洞天福地公認的天下第一,也很少以權壓人。</br> 要是放在其他時代,那些大神通者早就建立道場橫壓整個時代。m.</br> 仙人的喜好天下人難以琢磨,但以樸素的陰陽觀念,仙人對太陰星君應該是喜歡的。不然很難說一直以來都像是上清宮清修出身仙人,竟然會與太陰星君喜結良緣。</br> 要說好色的話,天底下那么多女子,仙人完全可以收無數花容月貌的女修享帝王之樂。這種事情并不少見,修士并非全是清修者,也有號七情六欲的。</br> 女修收幾千面首,男修開后宮佳麗三千在修行界都是不多見,但也不稀奇的事情。</br> 無論男女只與一個異性都默認是喜結良緣,雙方是動了真情。</br> 仙人就這么點喜愛,要是沒了,那可得翻天了。</br> 楊蒼回想起當年為太陰星君算命,那時仙人的表情就不寒而栗。</br> 當時仙人并沒有發火,也沒有因親近之人陽壽將近而焦急,相反看的比所有人都透徹。但冥冥之中楊蒼就是感覺到一股莫大的恐懼,讓他汗流浹背頭皮發麻。</br> 直覺告訴自己,那個時候的仙人很可怕。</br> 世人只知道仙人和善,但卻不知天下太平是仙人殺出來的,那時有超過一半的宗門都被仙人滅門了。天機閣作為傳承悠久的宗門,又因其特殊的修行方式,對于那場亂世有較為詳細的記載。</br> 當時楊蒼是真怕仙人發狂血洗天下,畢竟修行界總有一些因愛瘋魔的修士。而好在仙人比所有人都要沉穩,從始至終都沒有過激的舉動。</br> “起來吧,現代不提倡跪拜禮,我也對這些規矩不感興趣。”</br> 衛兮的聲音將楊蒼回現實,緩緩的從地上起來,一邊打量著面前這個女子,一邊恭敬的說道:“禮不可廢,您是仙人正妻就是我的長輩,晚輩見長輩行跪拜禮是應該的。”</br> 她是怎么攀上仙人的?難道是轉世之后趁仙人虛弱強上的?</br> 楊蒼內心滿腹疑惑,飛將的名頭他聽說過。那時天地剛剛開始復蘇,在槍械都能給予他們威脅的環境,飛將是第一個借助凡人前世的轉世者,可謂是風頭無二。</br> 哪怕是劍仙也低飛將一頭,一直到天地上限恢復到金丹期,飛將的威名才逐漸被劍仙取代。也正因為如此,包括楊蒼在內的大部分強者對于飛將頗為不屑。</br> 實力為尊,借助凡人之力如何能讓他人心服口服?</br> 現在看來許多人的想法都錯了,這一世的凡人在某些方面比修士強得多,雙方可以是合作關系。</br> 但楊蒼注意點不在這里,而是好奇對方是怎么與仙人喜結良緣的,太陰星君又怎么辦?</br> 論樣貌她不如星君,論實力也比不是道行化神巔峰的星君。她怎么敢稱正妻?難道不怕以后星君復蘇殺了她嗎?</br> 這不是爭風吃醋的問題,而是你死我活的問題。修士之間講感情可以是道心問題,有時候比命還重要。</br> 要是她們打起來了,仙人該怎么辦?</br> 突然有點興奮了是怎么回事。</br> 衛兮將對方的疑惑盡收眼底,她雙手抵著下巴,冷不丁的說道:“太陰星君被我趕跑了,她現在正在趙地流浪。”</br> “啊?”</br> 楊蒼嘴巴微張,脖子向前探,一雙眼睛瞪得滾圓。</br> 星君轉世了?等等,仙家宮斗都這么激烈的嗎?星君竟然被趕出家門了。</br> 很短的一句話可謂是語出驚人,每一個字都透露著海量的信息。楊蒼腦海中已經開始腦補起了一場宮斗大戲,同時也詫異于星君竟然輸了。</br> “星君被趕出仙門了?這.仙人他老人家不管嗎?”</br> 那可是能讓整個九州無數強者膽寒的太陰星君,論手段天下難有人能與之匹敵。每次查賬本的時候,就是元嬰大能也得畢恭畢敬的。</br> 星君怎么可能斗不過飛將,怎么看對方都很難取勝。而且以仙人對星君的喜愛,不應該眼睜睜看著飛將這么干。</br> “她轉世成男兒身,自然不敢在夫君身邊停留。”衛兮內心暗笑,這兔子精果然有問題,之前只是猜測現在算是證實了。</br> 對此她內心倒沒有想象中那么惱怒,一是早有猜測,二是續弦一事她不好多說。</br> “男兒身?”楊蒼心境宛如過山車一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發生了什么。</br> 太陰星君轉世成男兒身,如此難怪會被趕出家門。等等,為什么星君直接舍棄肉身,難道比起仙人的良緣修行更重要嗎?</br> 還未等他想明白,衛兮又問道:“看得出來好像與那只兔子跟關系很近,她是什么時候勾搭上夫君的?”</br> “額這個”</br> “說!”</br> 被衛兮這么一呵斥,楊蒼此刻腦子已經被海量的信息擠成漿糊,情急之下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部說出來。</br> 太陰星君與仙人的事情兩人從不對外聲張,但也沒有掩飾。天下人第一次知道二者的關系是廣寒宴,那時太陰星當著天下人的面前,君堂而皇之的挽著仙人胳膊。</br> 而楊蒼知道的比其他人早一點,那時修行界有化神邪魔傳承出世,一宮兩門高度重視三位化神與眾多門派掌門齊聚一堂,討論剿滅邪魔的事情。</br> 那個時候清玄道人與渡世大師幾乎是躲在太陰星君走,特別是清玄道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那時楊蒼就隱約猜到了什么。</br> 聽完,衛兮眼睛微瞇,她承認自己有些小看這兔子精了。</br> 相伴千年,比她與那個劍癡加起來不知多了幾何,時間是她們與李長生最大的遺憾。她們都有太多的事情想與對方去嘗試,可最終都因天意弄人而抱憾終生。</br> 兔子精的特殊與幸運讓人羨慕嫉妒,她可以安心的躲藏在名為仙人的羽翼下。</br> 就如同只有經歷過戰亂的人才會真正懂得和平的不易,而衛兮經歷過無能為力被他人玩弄于鼓掌,才明白舉世無敵的彌足珍貴。</br> “.”</br> 衛兮指尖輕敲桌面,深呼吸的幾秒鐘后壓下內心的郁悶,將無用的情緒拋之腦后,再次開口說道:“閑聊就此結束,說吧找夫君有什么事情?”</br> 楊蒼也迅速從那海量和勁爆的信息中緩過神來,想起了昨天算的一卦,神色凝重的說道:“晚輩昨日突然算到一卦,仙人恐怕有死劫。”</br> “死劫?”</br> 衛兮眼睛微瞇,身上翻騰的氣息預示著她內心的不平靜。</br> “此話當真,你又是如何知道的?”</br> “晚輩師承天機閣,五代以來為仙人算卦探尋天地奧妙,在算卦方面我們極少出錯,不過.”楊蒼遲疑了幾秒,隨后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以仙人的實力應該能渡過去,但就怕出了差錯。”</br> “如今天地復蘇不久,古往今來無數強者被限制在一個較低的修為,差距也因此被拉近了。仙人恐怕也不過元嬰,如果有多個古之圣王圍剿,恐怕兇多吉少。”</br> 仙人哪怕是同境界也是少有人能夠與之匹敵,前世無數強者已經用生命證明過了。可古往今來如此多的強者,指不定對方使出什么邪門的手段。</br>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一點總沒錯。</br> 衛兮也有這方面的顧慮,她相信無人是自家夫君的對手,可就怕有人耍陰招。</br>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通訊錄中被特別標注的號碼。</br> “我不懂卜卦,你自己與夫君說吧。”</br> “好的。”</br> 楊蒼上前兩步雙手接過手機,電話響了大約10秒鐘后,一道平緩溫吞的聲音從里邊傳出。</br> 聽到這道聲音,楊蒼多日來原本緊繃的身心竟得到了極大的舒緩。其他強者的強大令人畏懼,而仙人的強大讓人安心。</br> 這是生于仙道時代之人才能領悟到的。</br> “小神算,伱師傅和師祖都給我算過死劫。一個說我死于天譴,一個說我死于天劫,最后天劫和天譴反而被我所破。你們天機閣啥都靈,唯獨這個不靈。”</br> 他什么都沒說,可電話的另一頭卻仿佛什么都知道了。</br> 李易并非全之全能,可一身道行也不是吃素的。對于親近之人直接或間接的談論自己,他還是能夠知曉的。</br> 比如兔兒就是知道他能聽到,所以經常在夜里喊自己名字。</br> 也正因為如此,李易平日里的天人感應是“超級省電模式”。</br> 楊蒼說道:“我在卜卦一道的天賦您是知道的,這次事情非同小可。前世您處于末法時代所以只有天能夠殺你,可如今天地復蘇古往今來如此多強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br> “萬一什么?怕我被打死了?”李易語氣有些漫不經心。</br> 楊蒼聽出仙人的輕視,內心深感不妙,繼續勸誡道:“還請允許我僭越一下,師傅曾與我說過,傲慢是強者最致命的命門。化神之上有圣王,圣王者化道場代天,”</br> 古之道門傳承讓他知曉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其中就包含了圣王與無相。前者是仙道時代無數強者所追求的化神之上,也是曾經太陰星君的突破契機。</br> 當初楊蒼只算出了一半,剩下一半算不出來。如今他隱約明白為何算不出來,因為圣王者獨道也。</br> 每一位圣王的道都不相同,沒有一個既定的突破方法。</br> 不過即使當年他們算出這一點,太陰星君也難以突破。因為仙道時代處于末法,那時的天地難以支撐圣王的存在。</br> 或許在過往的幾萬年,乃至十幾萬年來只有仙人一個化神之上。</br> 李易語氣淡然的回答道:“殺過。”</br> “啊?”楊蒼話說到一半就哽住了,準備多日的說辭一下子就被摁回去了</br> 什么叫殺過?仙人殺過圣王?</br> 李易說道:“一只狗,一條魚,一條蛇,說實話都蠻弱的。”</br> 大無圣王,陰陽雙魚,擁有祖龍血脈的龍王。</br> 不僅殺了,還殺了三位圣王?!</br> 楊蒼嘴巴張了張很想質疑,可以想到對方是仙人,好像殺個圣王也不是不可以。</br> 圣王雖然是化神之上,但比仙人若上許多也是情有可原……個屁!這得弱上多少,才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殺三個圣王?</br> 難道他們都跑不了嗎?總不至于像仙道時代的那些強者一樣,被一巴掌拍死吧?</br> 楊蒼滿腹的驚愕與懷疑,他壓下這些情緒,為了能夠勸阻仙人他搬出了更恐怖的存在。</br> “圣王之上還有無相,您可知道無相?那恐怕是您一直提的超脫,他們……”</br> 還未等他說,李易不咸不淡的聲音再次傳出。</br> “揍過。”</br> “……”</br> 楊蒼弱弱的說道:“仙人,那是無相,是超脫,很強的。”</br> “確實蠻強的,我一巴掌打不死。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我明天得考試。”</br> 說完,電話掛斷。</br> 楊蒼將電話交換衛兮,至今還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夫人,仙人他老人家真的殺了三位圣王?”</br> 衛兮沒有回答,只是讓自己的助理拿了一份資料過來給楊蒼。</br> 其中最多的就是陰陽兩魚,隨后是大無圣王,剩下的古龍只有文字描述。</br> 僅憑這些紙面上的資料無法證明圣王隕落,可仙人與官府沒必要聯合起來欺騙自己。</br> 也就是說這些資料是真的。</br> 楊蒼愣在原地許久,仙人怎么這么強?</br> 沒道理啊?</br> 衛兮沒有理會已經變成木頭人的楊蒼,她叫來了自己的助理唐可,表情嚴肅的說道:“如今夫君有難,即是我的家事,也事關整個神州的安危,接下來我要去周地一趟。”</br> 將軍這種事情一個電話就能解決,您算盤都快彈到我臉上。</br> 唐可無聲的嘆了口氣,雖然她很想說出這個方法,但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還是算了。</br> 她立正,敬禮道:“是!”</br> “還有我不在的時間,讓廟堂代理軍務,如今也該歸權官府了。”</br> 衛兮的話讓唐可神色微變,連忙勸解道:“我可以幫您代理,如果交給廟堂的話,您恐怕就回不來了。”</br> 歷來最忌諱的就是掌權者離國,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是奪權的最好時機。飛將雖然功大于天,可終究是得位不正,軍人掌國歷來沒好下場。</br> 飛將是依靠本身的修為與實力,不需要軍隊幫她穩固統治,所以才敢讓秦地官府如以往那樣運轉。</br> 話剛說完,她就看到了衛兮滿臉信任,大義凜然地說道:“我相信廟堂,更相信秦地之百姓,如果我回不來那也是百姓的選擇,獨官不成國,獨將不成兵。”</br> “沒有百姓的支持,一切不過空中閣樓,我不會抗拒的。”</br> “……將軍要不要銷戶也辦一下?”</br> 次日,飛將突然搭乘專機離開秦地,所有軍權暫時由廟堂代理。</br> 秦廟堂辦公大樓內,一眾高官要員在會議室內大眼瞪小眼。</br> 奪權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如果是一年半前他們或許會這么做,但現在他們內心只有一個想法。</br> 飛將不會不回來了吧?</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