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歲初他們出去后，病房里一時安靜了許久。
    舒媛和陸盛華都看出來奶奶有話要說。
    姜奶奶看著舒媛和陸盛華，許久才緩緩開口道：“舒媛、盛華。這一年多，謝謝你們對歲歲的照顧。”
    舒媛將另一只手覆在奶奶枯瘦的手背上，淺笑著，“伯母，歲歲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與其說是我們照顧她，但其實歲歲帶給我們的快樂更多。”
    一旁的陸盛華跟著點頭：“是啊。”
    他們夫妻倆一直都想要個女兒，以前是政策原因不能再生二胎。后面發(fā)生這么多事，兩人也無心再要一個孩子。姜歲初從小他倆就是當親閨女在疼，對她好也不全然是因為姜志偉的原因。
    奶奶靠在床頭，回憶著往事，“當年志偉走了后，麗云害怕毒販報復(fù)執(zhí)意帶著歲歲回了宣城。回去沒多久，就和我們斷了聯(lián)系。”
    舒媛和陸盛華對視一眼，原來李麗云當初不止和他們斷了聯(lián)系，就連姜奶奶這邊也一樣。當年他們也不是沒找過姜奶奶，可是姜志偉身份特殊，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他們根本就無從查起。
    后面裴天升到局長的位置，兩人更是小心謹慎，不敢找得太過明顯。因為當年的毒販逃跑了好幾個，至今還沒有抓獲。他們擔心，他們的動作會給姜志偉的家人招去禍端。
    畢竟他們在明處，毒販在暗處。
    舒媛問：“那后來歲歲怎么回來了？”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不容易，麗云沒多久就另嫁了。她那個丈夫不同意養(yǎng)歲歲，沒辦法，歲歲就跟著她外婆一起生活。”說到這奶奶哽咽住，眼尾的淚順著皺紋滑到斑白的鬢角，“歲歲的外婆....后面嫌棄麗云給的撫養(yǎng)費太少了，也不想養(yǎng)她。有一天更是直接把歲歲丟在了街上。”
    也是那天，姜奶奶接到從宣城打來的電話。
    姜歲初在電話那頭語氣平靜，但又小心翼翼地問她，“奶奶，您要我嗎？”
    姜奶奶現(xiàn)在想起那句話，心還是會像針扎一樣疼。一個十歲的孩子，被拋棄在陌生的地方，周圍全是不認識的人，聽不懂的話。她那個時候心里該有多害怕、多無助。
    更何況，拋棄的人是她的外婆。
    舒媛和陸盛華都怔愣住，他們沒想到歲歲居然還經(jīng)歷過這些。舒媛只覺得自己喉嚨好像被人掐住，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從眼角無聲滑落。
    “就這樣，我和歲歲大伯去宣城把她接了回來。接回來后，歲歲大伯母覺得麗云沒有把志偉的撫恤金拿出來，一直心里有芥蒂。這些年對歲歲.....”奶奶停頓了下，接著說，“.....不是很好。歲歲這些年吃了不少苦。”
    奶奶沒有具體說，但是舒媛和陸盛華都能想象到。姜歲初這些年在大伯家的日子有多難熬。
    今天說了很多話，奶奶人已經(jīng)有些疲累了。但她還是強撐著精神，拉著舒媛的手，眼眶泛紅道：“舒媛、盛華，老婆子想求你們件事。”
    舒媛和陸盛華對視一眼，她拉住姜奶奶的手，“伯母，您說。”
    陸盛華：“伯母，您有什么事情盡管說，我們能做的一定會做到。”
    舒媛點頭：“對。”
    “咳咳....”姜奶奶有些喘不上氣，咳嗽了兩聲。
    舒媛連忙起身給她拍了拍后背順氣，陸盛華也接了杯溫水遞過來，“伯母，您先喝點水。”
    舒媛接過水杯，給奶奶喂了口溫水。
    奶奶緩了好一陣，氣才勉強順了點，她緊緊拉著舒媛的手，說：“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撐不了多久了。”
    舒媛紅著眼搖頭，“您別這么說。”
    奶奶靠在床頭，虛弱的笑笑，“生死有命，我活了幾十年也活夠了。就是放心不下....歲歲。”
    說著，奶奶的聲音有些顫抖。
    舒媛和陸盛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老人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是超然，他們面對死亡總是比別人更灑脫。
    奶奶看著舒媛和陸盛華，說：“我想求你們，等我走了后，能不能把歲歲接到你們家去。”
    舒媛還沒有開口，奶奶又連忙說：“志偉的撫恤金這些年我都悄悄給歲歲存著的，也給她了。那些錢夠她上完大學(xué)，你們就是給她一個落腳的地兒就行。”
    奶奶清楚，自己要是走了，姜歲初就相當于沒有家了。
    聽到這，舒媛是再也忍不住。她緊緊抓住奶奶的手，哭著點頭，“伯母，您放心。我們一定把歲歲當自己女兒一樣看待。”
    奶奶松了口氣一般無力地笑笑，嗓音都變得低了很多，“那就...麻煩你們了。”
    .........
    姜歲初推著輪椅回來時，奶奶已經(jīng)睡下了。
    她看著舒媛紅紅的眼睛，直覺到奶奶剛才肯定是故意支開自己和媛姨陸叔說了些什么。
    “媛姨，你怎么了？”姜歲初走過去，攀住舒媛的手臂輕聲道。
    舒媛暗暗調(diào)整下情緒，溫柔地對她笑了下，“沒事，就剛才眼睫毛不小心掉眼睛里了。你陸叔給我吹半天才弄出來。”
    陸盛華拍拍她的頭，小聲道：“歲歲，你在醫(yī)院再陪會奶奶。下午我讓司機來接你們回學(xué)校。”
    姜歲初抿了下唇，點頭，“嗯。”
    舒媛和陸盛華走后，三人擔心打擾奶奶休息，就去了隔壁的小客廳寫作業(yè)。一直到下午兩點多，奶奶才醒來。
    陸祉年把護工做好的營養(yǎng)餐拿出來，裴爍在床尾搖著扳手，把病床升起來。姜歲初則拿過小桌板放在病床上，然后一勺一勺喂著奶奶吃飯。
    奶奶滿眼慈愛地看著三人，“你們都吃了嗎？”
    陸祉年給奶奶掖了掖被子，點頭道：“奶奶，我們吃過了。”
    裴爍坐在奶奶病床邊，“奶奶，你可要快點好起來。我還想吃您做的雞蛋面呢。”
    小時候奶奶在云市小住過，奶奶做飯很好吃。特別是雞蛋面，一個番茄，一顆雞蛋，做的熗湯面特別好吃。
    陸祉年和裴爍都喜歡吃。
    奶奶喝了口姜歲初喂得湯，笑看著裴爍，“好，等奶奶好了就給你們做。”
    “怎么辦，說的我現(xiàn)在都想吃了。”裴爍夸張地摸了摸肚子，“完蛋了，我好不容易減肥成這么帥的一個小伙子，吃奶奶做的飯不又得胖回去。”
    裴爍最會逗人開心，他拉著奶奶的手，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奶奶，您稍微隱藏點實力，別做太好吃了。不然我怕我長胖了，以后找不著媳婦怎么辦。”
    奶奶被裴爍的話逗笑了，拍拍他的手，“胖點好，像你小時候那樣多可愛啊。”
    姜歲初也笑著點頭，“就是就是，我還是覺得你小時候胖墩墩的樣子比較帥。”
    裴爍：“..........”
    什么叫胖墩墩？
    “不行不行。”裴爍夸張的搖頭，“奶奶，您是不知道現(xiàn)在這個世道哦~變了天了。”
    奶奶聽不懂年輕人的話，疑惑地看著他。
    裴爍瞥了眼站在姜歲初邊上，幫她端著飯盒的陸祉年，欠欠道：“現(xiàn)在就流行阿年這樣的，不愛吃飯還挑食的陰郁小白臉。好多女孩子喜歡他呢~”
    陸祉年咬了咬牙，盯著他，“.....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逗奶奶開心，陸祉年手里這碗湯已經(jīng)扣他頭上了。
    奶奶看向陸祉年，“喲~年年現(xiàn)在還挑食呢？那可不行，你們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yǎng)要跟上。”
    陸祉年：“.........”
    陸祉年：“奶奶，您別聽樂樂亂說。我不挑食。”
    奶奶點頭：“不挑食就對了。你們啊，一定要好好吃飯，健健康康的。”
    姜歲初看著奶奶，眼睫輕顫了下，點頭，“嗯。奶奶也是。”
    要健健康康的。
    喂奶奶吃完飯，三人推著奶奶到樓下花園里曬太陽。醫(yī)院花園里種了許多桂花樹，這個季節(jié)桂花已經(jīng)不開了。但桂樹依舊枝葉繁茂，滿目蒼綠。陽光照在樹葉上，像是會反光，明晃晃的。
    桂樹下的花壇里種了許多水仙花，白的粉的都有，開了一大片。
    三人將奶奶推到花壇邊，聞著花香，曬著太陽。今天風也小，太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姜歲初怕奶奶冷，給她戴了頂帽子。帽子是之前舒媛阿姨給她買的，粉白色的毛線帽，戴在奶奶頭上也特別可愛。
    陸祉年看了眼姜歲初和奶奶，提議道：“我們拍張照片吧。”
    裴爍正蹲在地上揪著花壇里的草玩，聽見陸祉年的提議，立馬起身：“好啊好啊。”
    姜歲初看了眼兩人，又歪著頭看著奶奶，“奶奶，我們一起拍照吧。”
    奶奶拉著她的手，看著三人笑的慈祥，“好。”
    陸祉年把手機調(diào)成自拍模式，放到對面的花壇邊上，撿了塊小石頭，做手機支架。
    裴爍從身后的花壇里掐了兩支粉白的水仙花，一朵戴在奶奶頭上，一朵別再姜歲初的耳邊。
    裴爍給奶奶戴好花，笑著夸獎道：“哈哈哈~兩個大美女。”
    姜歲初有些無語又有些好笑地別了下耳邊的碎發(fā)，將那朵花別地更穩(wěn)些。然后又幫奶奶調(diào)整了下帽子，“奶奶真好看！”
    奶奶嗔她一眼，“老都老了，還好看什么。”
    裴爍：“奶奶老了也是最漂亮的。”
    奶奶被幾個孩子逗得笑彎了眼。
    陸祉年調(diào)好時間，按下拍攝鍵后匆匆跑回去。
    姜歲初站在正中間，扶著奶奶的肩膀。裴爍和陸祉年站在她的兩邊，兩人的一只手臂都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放在奶奶的輪椅扶手上。
    手機放的有些低，三人微微彎了點腰，笑著看向鏡頭。
    陸祉年輕聲對奶奶說：“奶奶，看鏡頭。”
    陽光有些晃眼，姜歲初看不清手機屏幕，“倒計時了嗎？”
    “嗯。”陸祉年彎了下唇，開始倒計時，“三、二、一”
    快門咔嚓那一下，裴爍笑著喊了聲，“茄子。”
    瞬間，被定格。
    冬日澄澈湛藍的天；身后青翠蒼綠的樹；微風中搖擺的水仙花；以及此刻正笑著的他們。
    都被永遠定格在這個溫暖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