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高考，必下雨。
    晴朗的許久的天在高考這天下起了毛毛細雨，又在高考最后一天放晴。
    隨著鈴聲響起——“考試結束，考生立即停止答卷。”寒窗十二載在此畫上句號。
    姜歲初走出考場，抬頭望了眼澄澈的天空，眼眶莫名有些發燙。她原以為考完后走出考場的自己會是如釋重負一般的心情，但是隨著最后一科考試鈴聲響起，走出考場她心里更多的是平靜。
    平靜地在心里對自己說了一句：“姜歲初，謝謝你從未放棄過自己。”
    身邊越來越多的考生走出來，她隨著人潮往校外走。走著走著她慢慢跑了起來，她知道陸祉年在等她。
    校門口有很多人，陸祉年站在送考的家長里格外的顯眼。她遠遠地就看見他一身白衣黑褲站在那里，沒有玩手機也沒有與人交談，就那樣安靜地望著她會來的方向。
    陸祉年也看見了她。他站在雨后初霽的陽光里，對她淺笑著張開了雙臂。
    姜歲初頓了下，笑著跑過去直接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雙腿盤住他的腰：“陸祉年！”
    陸祉年被她沖撞地小小后退了步，但還是穩穩地接住了她。他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勾住她的腿：“這么開心，看來考得不錯。”
    姜歲初臉埋在他的脖頸里，嗡聲道：“嗯，我們會一起上a大的。”
    陸祉年偏了點頭，吻了下她的發頂：“我們豬豬真棒。”
    姜歲初晃了晃腿，傲嬌道：“當然，我答應過你的就不會食言。”
    周圍人很多，看見兩人的樣子竟然莫名地鼓起了掌，甚至還有人在起哄喊他們親一個。
    姜歲初本來臉還埋在陸祉年脖頸里，聽見起哄的聲音才后知后覺自己剛才的動作有多大膽。
    她臉一下子就燙了起來，扭著腰要下來。陸祉年非但沒松手，還摟緊她的腰把她整個人往上顛了下。
    她瞄了眼周圍起哄的人，把臉埋在他脖子里咬牙道：“陸祉年，你放我下來！”
    陸祉年挑了下眉：“剛不是你自己跳上來的？”
    “我…我剛才是太激動了。”姜歲初捏著拳頭拍了下他的肩，蹬著腿從他身上滑了下來。
    陸祉年看著她緋紅的耳尖知道再逗下去估計她要發毛了，于是松了手將她放下。
    姜歲初腳一沾到地上，就一手捂臉一手拉著陸祉年擠出人群。
    “快走快走。”她拉著陸祉年快步往路邊走，想要打車趕緊離開這里。
    太丟人了。
    陸祉年手被她拉著，勾著唇角任由她扯著往前走。
    就在姜歲初準備伸手打車時，余光中突然出現一道身影。
    “歲歲。”李麗云拎著包，有些局促地看著她。
    姜歲初還未完全抬起的手僵住又緩緩垂下。陸祉年看了眼她，她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很平靜。
    他手上用了點力，將她的手捏在手心里。
    姜歲初感受到了，回握住他的手而后看向李麗云：“阿姨，有什么事嗎？”
    聽見她喊自己阿姨，李麗云眉心跳了下，聲音有些哽咽：“歲歲，媽媽想和你聊聊。好嗎？”
    她語氣微哽，有祈求的意味。
    姜歲初看著她皺了下眉：“阿姨，我們….沒有什么好聊的。”
    “走吧，回家。”說著她拉著陸祉年要走。
    “歲歲。”李麗云見她要走，情急往前走了幾步，攔住她：“歲歲，你之前放在外婆家的東西媽媽都給你留著的，你想不想….”
    她話沒說完就被姜歲初打斷：“我不要了，你丟掉吧。”
    李麗云怕她要走，手虛虛地想要去拉她又怕她反感不敢碰到她。她紅著眼，說：“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偶，晴天娃娃…..對了，還有你爸爸的警服。你真的…..都不要了嗎？”
    聽到爸爸的警服姜歲初平靜淡漠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情緒，她喃喃道：“警服….”
    李麗云見她似乎有些松動，立馬點頭：“嗯，你帶到宣城去的爸爸的警服，還記得嗎？”
    她怎么可能會忘記。
    姜志偉去世后，所有關于身份證明的東西都要上繳注銷。只有警服拆除警用標志后，可以讓家屬保留。
    李麗云改嫁后，姜歲初被寄養在外婆家。外婆時常在外面打麻將一打就是打到大半夜，家里經常只有姜歲初一個人。每天晚上她一個人不敢睡覺時，就抱著爸爸的警服蜷縮在床上，小聲啜泣著喊著爸爸。
    姜歲初空咽了下，看向李麗云：“在哪？”
    李麗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姜歲初是在問東西在哪。她立馬說道：“我..我放在家里的。你要的話我找個時間拿給你好嗎？”
    姜歲初想了下，說：“明天給我，行嗎？”
    別的東西她都可以不要，但是爸爸的警服還有小時候陸祉年送她的晴天娃娃她必須拿回來。
    “可以的可以的。”李麗云連連點頭：“明天媽媽拿給你。歲歲你….能給我留個電話嗎？”ωωw..net
    像是怕她拒絕，李麗云又立馬解釋道：“我沒有你電話，明天不知道要怎么聯系你。”
    說著她已經有些細紋的眼尾滲出濡濕，眼眶泛紅。
    姜歲初看著她眼里的淚，抿了下唇點頭：“嗯。”
    見她點頭，李麗云欣喜地拿出手機：“你說，我..我記一下。”
    姜歲初念著手機號，李麗云拿著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輸入。她看著李麗云拿著手機的手都在顫抖，一滴兩滴淚滴落在手機屏幕上。
    姜歲初梗著脖子，別過臉不再去看：“我們先走了，明天….你給我打電話吧。”
    李麗云保存好手機號，看著她有些不舍的點頭：“好..媽…我明天給你電話。”
    “嗯。”姜歲初看了眼她，然后看向陸祉年：“我們回家吧。”
    “好。”陸祉年沖李麗云微微頷首，拉著姜歲初走到路邊坐上一輛出租車。
    車上，姜歲初拉著陸祉年的手，垂眸不語不知道在看哪。
    陸祉年湊過去看她的眼睛：“想什么呢？”
    姜歲初掀起眼睫，看著他：“陸祉年。”
    “嗯？”陸祉年低聲應著，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虎口處。
    姜歲初聲音有些低：“我明明應該恨她的，可是看見她哭我發現我好像也很難受。”
    想到剛才李麗云顫抖的手和眼淚，她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明明是她先拋棄自己的，看見她這個樣子自己應該覺得快意才對。
    可是她發現不是這樣的。看見李麗云小心翼翼面對自己的樣子，她心里反而更難受。
    姜歲初抿了下唇，看著他：“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我不喜歡自己這樣。”
    太過糾結、矛盾。
    陸祉年看著她眼里的悲楚有些心疼。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因為我們豬豬也曾是個愛媽媽的孩子。”
    也曾渴望媽媽能愛自己。
    因為曾經有過期待，所以才會有失望。
    姜歲初愣了下，恍然明白過來。自己其實內心一直渴望媽媽能愛自己，但是她與李麗云之間已經不再可能。
    姜歲初深深吸了口氣，沖他笑了下：“我沒事啦。”
    她現在已經不是曾經那個需要媽媽的小孩了，明天拿回東西后她也不會再和李麗云聯系了。
    陸祉年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嗯。”
    晚上，姜歲初洗漱完后躲在房間里給陸祉年陸音頻。本來高考前就想錄的，但是那天被陸祉年打斷后她就擱置在一旁了。
    她翻開筆記本，她沒有寫很多，就只有幾句話。
    “toseeaworldinyourlightthatyou’veneverseenbefore.”
    （我借你的光看到了從未看到過的世界。）
    “becauseicamealivewhenimetyou.”
    （因為遇見你，我又活了過來。）
    “shallicomparetheetoasummer’sday?”
    （我可以把你比喻成夏天嗎？）
    “imean,iloveyou.”
    （我的意思是，我愛你。）
    錄好后，她戴上耳機又反反復復聽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沒有讀錯，發音沒有問題后才登陸網盤發給了陸祉年。
    她沒有給他說，想等他自己去發現。
    第二天上午，姜歲初接到了李麗云的電話，兩人約在外面見面。
    李麗云：“歲歲，媽媽過去接你好嗎？”
    姜歲初頓了下，平靜地拒絕道：“不用了，你把地址短信發我就好了。”
    掛了電話，姜歲初換了身衣服下樓。舒媛和陸盛華早早就出門去了公司，陸祉年和裴爍兩人在院子里拿著飛盤逗貝貝玩。
    姜歲初一走過去，貝貝就跑過來跳著要她一起玩。她笑著蹲下身擼了擼它的頭，“寶貝，姐姐要出去不能陪你玩啦。”
    裴爍撿回飛盤，氣喘吁吁道：“歲歲你要出去啊？”
    “嗯。”姜歲初揉了揉貝貝的耳朵，站起身。
    陸祉年拍了下身上被貝貝蹭上的土，走到她邊上：“我陪你去。”
    早上陽光已經有些刺眼了，她瞇著眼看他：“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裴爍：“你去哪？真不要我倆一起？”
    “就吾悅廣場那邊，不遠。”姜歲初笑著搖搖頭：“我去取點東西，很快就回來了。”
    主要是她不想李麗云見陸祉年和裴爍。她還記得當年因為爸爸是替裴叔的班才出事的，李麗云當時傷心過度說了挺多傷人的話。
    這時一輛車停在院門口按了幾下喇叭。
    姜歲初看了眼手機上的訂單，是她叫的網約車到了。她笑著向兩人揮了揮手：“我先走啦，拜拜。”
    陸祉年拉住她，不放心地叮囑道：“有什么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姜歲初笑著說：“我能有什么事啊。”
    陸祉年皺了下眉：“記住沒？”
    姜歲初看見他滿臉的不放心，有些好笑道：“好好好，記住啦。”
    嘀嘀——
    司機又按了兩聲喇叭催促到。
    姜歲初掙開他的手，笑著說：“你們快陪貝貝玩吧，它都快急死了。”
    說完她小跑著往出租車跑去。
    陸祉年站在那，一直到看不見出租車的影子才收回視線。
    裴爍邊逗著貝貝，邊笑他：“別看了，都快成望夫石了。”
    陸祉年扯了下嘴角，笑罵道：“滾！”
    到了吾悅廣場，李麗云還沒有到。姜歲初又一次站到了那家商場門口，這次不是下雨天。
    今天天氣很好，廣場上人來人往。姜歲初站在商場門口，望著不遠處的十字街道不禁想到了高一那個下雨天。
    她茫然地站在這里等雨停，卻不想遇到了陸祉年。
    當時陸祉年問她兩人是不是認識？
    那時的她自卑又敏感，不敢與他相認還編出了從未來過云市這樣的謊話。現在想起來，她自己都覺得無奈又好笑。
    她抬起頭望了眼湛藍的天在心里問自己：如果時間倒流回那天，自己還會那樣回答嗎？
    她認真的想了下，答案都是一樣的。
    不管重來多少次，當時的姜歲初只會做出那樣的回答。因為那時的她就是那樣的自卑、膽小不夠勇敢。
    但是同樣的，后面她還是會給陸祉年送感冒藥；兩人還是會在小樹林遇見；寫了名字的語文書會被風吹開在他眼前。
    她無聲笑了下，拿出手機對著那個十字路口拍了張照片發給陸祉年。
    【還記得嗎？這個路口。】
    陸祉年幾乎是秒回：【嗯。記得。】
    姜歲初抿唇笑了下，正打著字呢又收到他的消息。
    陸祉年：【你說不認識我。】
    姜歲初：【………】
    姜歲初看著手機笑著嘟囔了句：“還真是個陸嬌嬌，居然記這么久。”
    陸祉年：【早點回來。】
    姜歲初抿了下唇：【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