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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第98章

    藤田清野派人將錄音帶給小池太一與羅靈書,他犯了錯,間接害死了謝嘉興,他不想讓謝遲更加恨自己,只能借小池太一的手解決掉何灃。</br>  如意料之中,小池太一惱羞成怒,他一直敬羅靈書如親母,這么多年頭一回對她發如此大的火,狠拍著桌子控制不住地吐沫橫飛:“你是被他騙了還是一直幫他隱瞞?”</br>  羅靈書閉著眼睛,失魂落魄地坐著,“我不知道。”</br>  “他在帝國潛伏這么多年,我不敢想象有多少我們的士兵因為他的情報而犧牲!多少物資流向他們的軍隊!”小池太一手叉著腰,仰面朝上,控制住怒火,“父親知道你在中國的這些事嗎?”</br>  “他不知道。”羅靈書急促道,“不能告訴他,你父親身體不好,他會承受不住的。”</br>  “你還知道他身體不好!”小池太一隨手拿起一個杯子朝遠摔去,“我們家沒有這么迂腐!那不是你的錯,就算坦白也沒人會責怪你,可欺騙是不能得到原諒的。現在你的兒子做出這種損害大日本帝國的事情,殺他十次都不能抵消他的罪孽!”</br>  “對不起。”</br>  小池太一見她低著頭默默落淚,心中難言的酸楚。在他的印象里,羅靈書聰明大方、優雅自信,不管遇到什么棘手的問題總能從容解決。因父親生病,她毅然放棄事業回歸家庭,對自己猶如親子。在外帶兵多年,家中大小事務也全由她操持,雖無血緣,但他早已視其如母,“叫了你十七年母親,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給他留個全尸。”</br>  ……</br>  小池太一當夜就去了牢房,連副官都沒帶,只跟隨了兩個日本兵。</br>  被一個中國人耍的團團轉,整整九年,這件事傳出去就是奇恥大辱。小池太一把藤田清野送來的唯一一份錄音銷毀,然后將會把何灃秘密處決,徹底了解此事。</br>  何灃在牢房里坐著,頭靠著身后的墻,見小池太一氣勢洶洶地進來,淡然地問了一句,“就你一個人來?”</br>  小池太一陰沉地看著他,“何灃。”</br>  何灃揚起唇角,“從你口中叫出這兩個字還真是有點怪。”</br>  小池太一上前一步,暴戾地拎起他的衣領,“你還能笑得出來。”</br>  “那我哭一個?”何灃打開他的手,“要殺就殺,廢什么話。”</br>  小池太一轉了下手腕,呼吸平復下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你偽裝的可真好,連你母親都能騙過。”</br>  何灃哼笑一聲,沒有說話。</br>  “你現在這個樣子,倒讓我有幾分敬佩。”</br>  “少扯這些沒用的。”何灃抬眸與他對視,“羅靈書呢?”</br>  “你覺得呢?”</br>  “我跟大哥長得像,和羅靈書七八年未見,她分不清也正常。”</br>  “你自身難保,就別顧著為她開脫了。”小池太一拿出一小瓶藥放到他的床邊,“她既然嫁入小池家,便與我們榮辱與共,即便犯了錯,她仍舊是父親的妻子,我的母親。”</br>  何灃睨了眼這棕色的小藥瓶,“一顆子彈的事,還勞煩你找藥來喂我。”</br>  小池太一見他一身傷痕,心里又恨又疼,“叫了我九年大哥,瀧二,我是真把你當弟弟,一刻也沒懷疑過。”</br>  何灃拔了瓶蓋子,輕笑地看著他,“現在巴不得抽我的筋吧。”</br>  “這些年你我雖大部分時間不在一起,但”小池太一緊皺眉頭,收下那些煽情的話語,“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br>  “離開戰場吧。”何灃坦然喝下藥,“掠奪、殺戮,不會有好結果。”他扔了瓶子,鄭重地看他,“你們一定會輸的。”</br>  ……</br>  自打被軟禁,謝遲才知道藤田清野每天都要喝中藥。</br>  濃濃的苦味又從一樓彌漫上來,謝遲不知他到底怎么了,也從來沒有詢問過。</br>  房間里所有的利器都被收了走,窗戶也被封上了。自打謝嘉興去世,她連這個門都出不去。</br>  藤田清野剛喝完藥就接了個電話,聽完后在謝遲房間門口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亮才進來。</br>  彼時,謝遲坐在小沙發上發呆,她一直知道藤田清野在外面坐著,也幾乎一夜未合眼。</br>  藤田清野關上門,杵立良久,緩緩走到她的面前。</br>  謝遲抬眼看他,“敢來見我了。”</br>  藤田清野蹲下身,仰視著她,“瀧二……該叫他何灃。”他被謝遲冰冷的眼神涼透了心,“他被處決了。”</br>  謝遲面無表情。</br>  “是小池太一,夜里帶人去的。”藤田清野微蜷起手,“聽說是喂了毒,然后拖到郊外埋了。”</br>  謝遲默默聽著,一聲也不吭。</br>  “你的父親,我真的非常抱歉,那個手下,我已經將他處決了。”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眼眶紅了起來,“我愛你,我只想讓你高興一點。”</br>  “你就是這么讓我高興的。”</br>  “那是意外,對不起。”他的眼眶泛紅,“我會補償你的。訂婚的事情,父親和母親都知道了,并且都會過來。聽說你懷了孩子,他們很高興。”</br>  謝遲冷笑一聲,“不會又是給我挖的陷阱吧?”</br>  “不是的,他們已經在路上了!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上一次我也沒有想傷害你,我只是想揪出瀧……何灃。”</br>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br>  “高橋富思遇刺的時候。”</br>  “這么早了。”謝遲繼續問,“然后呢?”</br>  “我就找了人跟蹤你,發現你懷孕了,還有和他的事情。后來你們的人去竊取會議綱要,其中一名被捕的共.黨沒受住重刑,提到了代號天冬,根據時間和種種跡象我猜測你就是天冬,而何灃一定和共.黨有什么聯系。”藤田清野垂下眼,一一坦白,“后來我就瘋狂調查他,直到昨晚才知道你們的所有事情。”</br>  “他死了,所以你現在滿意了。”</br>  “你覺得小池太一真的會動手嗎?羅靈書會讓他殺掉自己的兒子嗎?</br>  謝遲沒有回答。</br>  “我可以去把墳挖開,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藤田清野靠近些,貼著她的膝蓋,“可為了你,我可以放過他,讓這件事就此過去。”</br>  “你這是在威脅我?還是上演深情?”</br>  “你怎么想都可以。”</br>  “是不是我嫁給你,你就不再追究何灃的事情了。”</br>  “好,我可以忘掉這件事,我們還像從前那樣。”</br>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留我在身邊,我還是會繼續為國效力。”</br>  “我說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過幾天就有一批戰略物資在吳淞口碼頭中轉,我可以送給你,只要你開心一點。”</br>  “孩子跟我姓。”</br>  藤田清野立馬欣喜起來,“好。”</br>  “我要見阿如,我想她了,她還在上海嗎?”</br>  “在的,我立馬叫人去接她。”</br>  ……</br>  謝遲被軟禁,阿如一直茶不思飯不想,剛見到謝遲就痛哭流涕。</br>  謝遲對藤田清野說:“我餓了。”</br>  “你想吃什么,我立馬叫人做。”</br>  “清淡點的。”</br>  “好,馬上就好。”</br>  藤田清野走后,謝遲將門關上,帶阿如去衛生間,把水龍頭給打開,她長話短說,直奔主題,“和你關在一起的那個姐姐最近有見到嗎?”</br>  阿如搖了搖頭,“從牢里出來后她就被送進了醫院,后來我去看過她一次,護士說她被人接走了。”</br>  “阿如,請你幫我個忙。”</br>  “什么忙?”</br>  “旗袍店東邊第二層抽屜里有一串鑰匙,其中一把鑰匙上面有兩道一長一短的劃痕,你找到以后去豫園路三十一號1203房間,到床底下找到一個黃色小箱子,打開,小心取出一個手榴彈,然后去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長大衣,一條紅色圍巾,一條黑色褲子和一雙短靴,把手榴彈放到大衣口袋里,送給我。”</br>  “姐姐。”阿如愣了,“你要干什么?”</br>  “你別問,幫我拿來就好。”</br>  “你不會是想和鬼子同歸于盡?”</br>  “噓”</br>  “不行!”阿如嘴一撇,眼淚嘩嘩的掉,“不行。”</br>  謝遲替她拭去眼淚,剛擦掉,又流了滿面,“聽話,幫我拿過來。如果到樓下他們要開箱檢查,你就讓他們查,他們不會一件件翻開,大概看一眼就會讓你進來,如果被查到,你就大叫我一聲。”</br>  阿如不停地搖頭,“不行。”</br>  “幫幫我。”</br>  “不要。”</br>  “求求你了。”謝遲攥著她的衣袖,“你要我給你跪下嗎?”</br>  未待她跪,阿如反倒先跪下,“姐姐,你不能死,還懷著孩子,你身上是兩條命。”</br>  謝遲跪坐下來,“我的孩子,就算死也得死在我們自己的國土。”</br>  阿如嗚咽道:“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可以找機會逃出去的,我跟你替換吧!等晚上我再走,我們互換衣服,到時候你戴上圍巾低著頭出去,或許沒人會發現。”</br>  “你當日本人都是傻子嗎?”</br>  “可我不要你死”</br>  謝遲抱住她,“阿如,年少的時候我可怕死了,覺得除了死什么都不是大事,可漸漸才發現死亡才是這個世上最不可怕、最簡單的事情。在南京的時候,我可以為了我們低頭去求日本人,可這回不一樣,藤田清野會帶我去日本的,我爹前天剛死在這里,你姐夫也生死不明,你要讓我生不如死嗎?讓我夜夜與仇人同眠,讓我的孩子認賊做父?”</br>  阿如泣不成聲,“姐姐。”</br>  “記清楚東西放在哪嗎?”</br>  “我……我忘了。”</br>  “旗袍店第二層抽屜,一長一短劃痕的鑰匙,豫園路三十一號1203,床底黃小箱子,一個手榴彈,放到黑大衣口袋里,記住了嗎?”</br>  “記住了。”</br>  ……</br>  何灃醒了過來。</br>  羅靈書寸步不離地守在他旁邊,“醒了。”</br>  何灃眼神發飄,渾身無力,“我死了還是你也死了?”</br>  “你還活著。”</br>  何灃看了眼周圍,是個老房子。</br>  羅靈書倒上杯茶過來,“喝口水。”</br>  何灃半抬起身子,接過茶杯。</br>  “小灃。”</br>  他掀眼看她。</br>  “你真的以為我蠢到連哪一個兒子都分不清嗎?”</br>  何灃輕笑一聲,放下杯子,“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br>  “嗯。”</br>  “為什么不拆穿?”</br>  “你是我兒子。”</br>  “拋棄我和大哥的時候,沒覺得你把我們當兒子。”</br>  羅靈書苦笑一聲,“我不后悔逃離那座山,離開何長輝,可我也沒有一天不在想你們。”</br>  十個小時前。</br>  羅靈書抓住小池太一的衣服,在他面前跪下。</br>  小池太一要扶起她,羅靈書長跪不起,“看在我陪伴你父親這么多年的份上,饒過他一條命吧。我會把他送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br>  ……</br>  藤田美知與母親是從東京過來的,她們直接來了藤田清野的住處,謝遲沒有半點兒準備,人來的時候她還在睡覺,聽到動靜要起來,藤田夫人高興地碎步到床邊,“別起來,懷孕的人要多休息。”</br>  謝遲點頭與她打招呼,“失禮了。”</br>  樓下傳來藤田美知的吵鬧聲,一直嚷著要去見瀧二哥哥,藤田清野不想讓那件事壞掉心情,只是騙她說:瀧二去南京了。</br>  藤田美知又鬧起來,“趕快把他叫回來,或者我去南京找他。”</br>  藤田夫人開心地看著謝遲的肚子,“月份還小,等訂完婚跟我們去東京吧,這樣方便我們照顧你。”</br>  “好。”</br>  藤田夫人從小包里掏出一個盒子,“本來想等晚上清野父親到的時候給你的,還是現在就戴上吧。”她小心打開,將里頭的鐲子展示給謝遲,“這是昭憲皇太后的恩賜,是清野奶奶送給我的,現在我把它交給你。”</br>  謝遲與她虛與委蛇,“太貴重了,我不能收。”</br>  藤田夫人直接拿起鐲子小心套到她手上,“你是我們藤田家未來唯一的媳婦,這是必須收的。美知想要,都沒有這個機會。”</br>  “我才不要。”藤田美知悶悶不樂地走進來,趴到床尾,“瀧二哥哥會送我的。”</br>  謝遲朝她微笑一下。</br>  “現在可以叫你嫂子了。”藤田美知趴過來,手探進被褥里,伸向她的肚子,“讓我摸摸。”</br>  藤田夫人拽出她的手,“這么涼,別亂動。”</br>  藤田美知撇著嘴跪到床上,頭抵著被子,“等你們結完婚,就該我跟瀧二哥哥了。”</br>  藤田夫人輕嗔:“不要這樣趴著,注意儀態。”</br>  藤田美知更高地撅起屁股,長嘆一聲氣,“不要”</br>  “讓你見笑了,美知這孩子就是被慣壞了。”她摸了摸藤田美知的頭,“在外面可不能這樣子。”</br>  “啊知道了。”</br>  ……</br>  按照承諾,羅靈書要送何灃離開中國,可就去個洗手間的功夫,讓他給溜了。</br>  因何灃的被捕,所有地下聯絡點皆被換掉,老紀也不知所蹤。他來到藤田清野的住宅附近,見周圍密布幾個日本兵和浪人,守衛仍舊森嚴。</br>  忽然,他看到阿如從大門出來。</br>  他尾隨上去,到無人的地方才上前摁住她,“阿如。”</br>  何灃戴著圍巾遮住半張臉,上一次阿如沒見到他的正臉,卻對聲音很熟悉,立馬辨認出來,“姐夫,姐夫你沒死!”</br>  何灃沒時間與她寒暄,“你可以自由進出?”</br>  阿如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姐夫,姐姐讓我送手榴彈過來,她說今晚藤田清野的父親會出現,她要和鬼子們同歸于盡,你快阻止她!”</br>  “來家里?”</br>  “我不知道。”</br>  何灃松開她,“你帶著那個小孩走,今天就離開。”</br>  “那你呢?你去救姐姐嗎?”</br>  “管好你自己。”</br>  ……</br>  謝遲又被塞進一套厚重的和服里,好處就是一層又一層,將手榴彈綁在腰側,一點也看不出來。</br>  藤田野雄很低調,隱秘工作也做得很好,就是謝遲也不知道晚上要吃飯的地方在哪里,有哪些人。</br>  飯店不大,在法租界的一個僻靜的小樓,雖沒大張旗鼓地圍滿日本兵,周邊卻暗布無數便衣兵。</br>  事實上,藤田野雄并不滿意這個兒媳婦,他向來瞧不起中國人,奈何兒子堅持要娶,還讓她懷了孩子。看在后代的份上,他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說是來參加訂婚宴,卻與幾個日本軍官悶在包廂里開了兩個小時的會議。</br>  藤田美知實在坐不住了,又懼于父親威嚴,不敢催促,只好暗自與母親抱怨,“要等到什么時候?我快餓死了。”</br>  謝遲道:“要不要先叫點吃的給你?”</br>  “父親看到會罵我的。”外面忽然傳來小販的叫賣聲,藤田美知立馬起了精神,“我出去透透氣,如果父親出來。問起我來,就說我拉肚子,在洗手間。”</br>  藤田夫人道:“不要亂跑。”</br>  “知道啦。”</br>  何灃在背處躲著,墻的另一邊就是賣五香豆腐干的小販,是他特意找過來引誘藤田美知的。她中意的中國食物并不多,此物可謂喜愛之最。</br>  藤田美知循著味高興地跑過來,身后跟著兩個護衛。</br>  她仍舊說不好中國話,手指比劃著。</br>  攤主問:“您要多少?”</br>  藤田美知聽不懂,笑著亂指。</br>  “多來點。”何灃從墻側走出來,藤田美知頓時比見到豆腐干還開心,直接撲過去摟住他,“瀧二哥哥,他們說你去南京了!”</br>  “提前回來,給你個驚喜。”</br>  周圍的護衛都是藤田野雄帶來的,并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見小姐如此激動,舉止親密,此人又講日語,沒有多想。</br>  藤田美知摟住他不放,“我好想你!我在想你一時回不來的話我就去南京找你。”她皺著眉,摸向他嘴邊的傷,“你怎么受傷了?還有眉骨,你受刺了?”</br>  “沒有,最近練了點劍術,用來防身。”</br>  “用木劍就好啦,你看都留疤了。”</br>  “男人留點疤沒什么。”他捏了下藤田美知的臉,“你的豆腐干好了。”</br>  藤田美知開心地接過來,“這不會也是驚喜吧?”</br>  “你喜歡,我找人學了這手藝,以后回東京天天給你做。”</br>  藤田美知抓著他的手晃了起來,“這回怎么對我這么好。”</br>  “我以前很兇嗎?”</br>  “不兇,但也不溫柔。”藤田美知摟住他的胳膊,“哥哥今天訂婚哦,你回來的正好,父親母親都在,正好可以一起吃飯。”</br>  “你們一家團聚我就不去了。”</br>  藤田美知噘起嘴不放他走,“我們未來也是一家人啊。”她拖拽著何灃往飯店去,“走啦。”</br>  藤田野雄與藤田清野,及另外兩個軍官從包廂出來,謝遲起身迎接他們,為保萬無一失,她得挨近他們。</br>  她事先已將手榴彈從腰間掏出來,藏到了衣袖里,只待靠近,便拉下拉環。</br>  藤田野雄拍了下藤田清野的肩,不知與他說了些什么,父子二人同時笑起來。</br>  就快靠近了。</br>  十米,五米,三米……</br>  他們停了下來,謝遲主動朝他們走過去,左手伸進右衣袖。</br>  忽然樓下傳來躁動聲。</br>  謝遲手指剛觸碰到拉環,身后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喚,“阿吱”</br>  她神色一凝,當即轉身。</br>  只見何灃挾持住藤田美知,槍口抵著她的腦袋。</br>  藤田清野一見他,立馬將謝遲拉到身后,“你果然沒死!放開美知!否則我讓你死無全尸!”</br>  藤田野雄被便衣兵護到后面,滿頭霧水,一不明何灃為何有此舉,二不明清野此話何意,“瀧二?你反了!給我放下槍!”</br>  藤田美知委屈地哭起來,手里的五香豆腐干撒了一地,“瀧二哥哥,你拿槍指著我做什么?別跟我開玩笑了,快放開我。”她剛要掙扎,又被更緊地掐住,粗壯有力的胳膊環著她的脖子,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br>  何灃按著她逼近,身邊無數把槍對著他,“阿吱,過來。”</br>  藤田清野窩火地掏出槍,“你放開我妹妹!”</br>  藤田夫人捂著胸口急得哭起來,“瀧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抓著美知干什么?”她被日本兵擁護著退到別處,“瀧二,你別亂來!瀧二!”</br>  “阿吱!跟我走。”</br>  謝遲朝何灃走過去,被藤田清野攥住后領拎了回來,“不許去!”</br>  藤田野雄算是看明白了,他搡開藤田清野,拽住謝遲的頭發將她拖到面前,謝遲擰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一掌朝他脖頸劈了下去,藤田野雄毫無防備,被她一腳踹中腹部,跌坐下去。</br>  所有槍口立馬又指向她,藤田清野迅疾抱住謝遲,用身體護住她,“不許開槍!”</br>  謝遲掙脫不開,掏出袖中的手榴彈,“放開我。”</br>  有人喊道:“小心!”</br>  頓時,所有人后退蹲下。</br>  謝遲沒有拉下拉環,手肘用力抵向藤田清野的腹部,他任謝遲對自己拳打腳踢,就是不松手,“我不會放開你!你別想跑!”</br>  另一邊的美知忽然哭喊著,“哥哥,哥哥!”</br>  藤田清野看向被挾持的妹妹,心中痛苦萬分,謝遲逮準機會趁他走神一個轉身抬膝直搗他的下.體。</br>  藤田清野疼到面部脹紅,痛苦地看她搶了自己的槍跑到何灃身邊。</br>  藤田野雄捂著脖子站起來,怒不可遏大吼:“藤田清野!這就是你找的好女人!”</br>  他們挾持著藤田美知走出飯店。</br>  謝遲上了駕駛座,何灃扣住藤田美知坐到副駕駛,有她在手里,日本兵不敢亂動。藤田清野氣紅了眼,搶過旁邊人的槍跟了上來,“何灃!”</br>  藤田野雄怕這唯一的兒子出事,跟了出來。</br>  藤田美知抓著何灃的胳膊,“你為什么要這樣?”</br>  謝遲發動車子,“走了。”</br>  她拉下手榴彈的拉扣,朝門口的一群人扔過去,嘭的一聲,嚇得所有人掩頭蹲下。車子猛地開動,何灃舉著槍對著藤田清野,毫不猶豫地朝他打過去。</br>  藤田野雄見槍口對準自己的兒子,無意識地護住他,他們身高差不多,一顆子彈直中腦袋。</br>  “父親!父親!”</br>  車子飛速駛離。</br>  藤田美知見父親倒下,瘋狂地捶打著何灃的手臂,“你做了什么!瀧二!你殺了我父親!啊”她又掐又打,何灃任她咬著,“我殺了你!我恨你!”</br>  很快就有車追了上來。</br>  藤田美知不停地嘶吼,又去抓開車的謝遲,“你們什么關系!他為什么來帶你走?你們背著我和清野哥哥做了什么?”</br>  何灃真想把她扔下去。</br>  藤田清野通知各路關卡進行攔截,謝遲一路狂飆,把藤田美知晃的頭暈目眩,話都罵不利索。</br>  到處是敵人,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br>  他們被三面堵住,前方是黃浦江。</br>  “沒路了。”</br>  何灃往后看一眼,“慢一點。”</br>  謝遲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什么都沒問,放慢車速,何灃將藤田美知扔了下去,控住方向盤,“我來開。”</br>  謝遲從他身上爬過來,“你不該來的。”</br>  “我不來,看你和鬼子同歸于盡嗎?”</br>  “至少你還能活著。”</br>  何灃按住她的肩,穩住她的身子,猛地轉彎,躲避行人,“妻兒尚不能保護,談何保家衛國。”</br>  “我們逃不出去的。”</br>  “我知道。”</br>  前方堵了兩輛車,何灃被迫停了下來。</br>  他的彈藥用光了,拿起謝遲那把槍,朝逼近的日本兵打過去。</br>  不管是沈占還是老紀,都屢次囑咐他,要為自己留下最后一顆子彈,可他總是忘記。</br>  更多的日本兵靠近。</br>  謝遲扒掉身上的和服,扯掉頭上粉色的花,拆去這日式盤發,笑著看向何灃,“我不想再被抓回去了,你帶我們走吧。”</br>  何灃明白她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拿起車里放著的手銬,將自己與她鎖在一起,他摩挲著她的掌面,最終與她十指緊扣,“好。”</br>  何灃回眸看向前方,將油門踩到底,沖著前方兩輛車的夾縫開了過去,車頭被撞到四分五裂,何灃單手穩住方向盤,直直沖向江邊。</br>  藤田清野在后面的車里,歇斯底里地嘶吼:“不不攔住他們給我攔住!”</br>  何灃松開方向盤,傾身過去擁抱她,“下輩子吧,我去找你。”</br>  謝遲摟住他的脖子,笑道:“我不信轉世的。”</br>  殘車劇烈晃動,落進江水。</br>  何灃緊抱住謝遲,“我去找你。”</br>  刺骨的江水包裹著身體,沒入的最后一刻,他的手輕覆在她的肚子上,吻住她彎起的嘴角。</br>  那夜,藤田清野離開前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對于你而言,國與晚之,哪個更重要。”</br>  他答:</br>  “國重要。”</br>  “可她沒了,什么都不重要。”</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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