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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第90章

    “謝小姐,失禮了。”</br>  “出什么事了,勞煩王隊長興師動眾闖入寒舍來?嚇了我一跳。”</br>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抓了幾個共.黨,其中一個呢是您店里的伙計,我來呢,就請您跟我們走一趟,配合配合調(diào)查。”</br>  “伙計?哪個?”</br>  “您這不明知故問嘛。”王隊長輕笑一聲,“我們還是回處里聊吧。”王隊長偏身,為她讓出一條路來,“謝小姐請?”</br>  跑是跑不掉了,只能先跟他們走,謝遲手里繞著幾根頭發(fā),路過站在后面的兩個日本兵旁,停下腳步,用日語斥責(zé)他們道:“你們的長官就是讓你們這么守著,門都看不住,放一群狗進(jìn)來亂咬。”</br>  兩個日本兵低下頭去。</br>  王隊長并不在乎聽不聽得懂她此刻說的什么,再多都是虛張聲勢,他背著手笑道:“走吧,謝小姐。”</br>  謝遲被前后簇?fù)碇叩綐窍拢蒙宪嚾瞬蛔⒁?將纏繞手中的頭發(fā)絲扔掉。</br>  因為藤田清野的關(guān)系,特工總部的人一直對她以禮相待。謝遲在審訊室坐了一下午,面前擺著糕點和咖啡,她沒心情喝,隔一段時間,咖啡涼了,便有人換上一杯新的。</br>  三個小時前。</br>  何灃發(fā)現(xiàn)不對勁后,讓老紀(jì)帶大家撤離,立馬趕往約見地點去,可惜他來晚了一步,很遠(yuǎn)便聽到槍戰(zhàn)聲。等他到跟前,死的死,傷的傷,被抓的被抓,其中兩個還是熟面孔。</br>  何灃頓時慌了,掃了一通尸首,沒有找到謝遲,才安下心。可姜守月與張冶的暴露無遺為她增加了危險,他必須立馬通知她撤離上海。剛調(diào)頭走,藤田清野叫住了他,“瀧二。”</br>  何灃見他走來,不慌不忙地問道:“出什么事了?”</br>  “抓了幾個共.黨。”藤田清野端詳著他的表情,觀形察色,卻覺不出半分心虛,“意圖刺殺。”</br>  何灃明白這不過是個圈套,可他還得繼續(xù)裝作一無所知,問他些必要的廢話,“將軍他們沒事吧?”</br>  “放心吧,他們已經(jīng)被我送走了,非常安全。”藤田清野挪開眼,看向被壓上車的男人,“上海真是個隱形的戰(zhàn)場,到處都是敵人。”</br>  “謝小姐呢?”</br>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何灃身上,帶著些許耐人尋味的笑意,“在家里,不過今天的宴會怕是要取消了。”</br>  何灃抬手看眼手表,“你忙吧,既然取消,那我回去了。”</br>  藤田清野攬住他的肩,何灃比他要高兩寸,肩又寬,這么搭著不是很輕松,“忙完了,交給他們就好。”藤田清野故意不讓他走,“一起吃個便飯吧,今天你總不會有約吧?”</br>  話說絕了,沒法拒絕。</br>  何灃一直被藤田清野纏著,一直到三點多鐘才抽身,他離謝遲住處太遠(yuǎn)了,只能先打個電話。</br>  如果她不回去拿那張照片,其實是可以逃掉的。</br>  傍晚,張冶與行動處的人回來了。在他的帶領(lǐng)下,剿了中.共兩個地下聯(lián)絡(luò)站,帶回來一部電臺,還抓回了三個交通員。</br>  收獲頗豐,李處長興高采烈地來見謝遲,剛進(jìn)房間就鄭重地深深鞠了個躬,“你好,天冬,久聞大名。”</br>  謝遲淡淡注視著他,“李處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不明白沒事,我明白就夠了。”李處長直起身,坐到她對面,默默地打量她的臉。</br>  “李處長這么盯著我,不怕我跟我的未婚夫告狀,挖了你的眼睛嗎?”</br>  李處長啞然失笑,“謝小姐言重了。”他看向謝遲面前的點心,一塊也沒被動過,“招待不周,還望見諒。”</br>  “藤田清野呢?”</br>  “日本人的行蹤,哪是我們這等小嘍啰可知悉的。不過在下猜想,藤田先生此刻應(yīng)該很忙吧。”李處長倒一杯茶,搖著頭感嘆,“我倒是懷疑過你的身份,只是沒想到居然是我們抓了半年的天冬。前陣子我的太太還夸過你做衣服手藝好,看在往日情分與日本人的面子上,你還是乖乖交代吧。”</br>  “李處長讓我交代什么?”</br>  “你的上級,布谷鳥在哪?”</br>  謝遲沉默片刻,答道:“在天上。”</br>  “天上?”</br>  謝遲笑了笑,“鳥不在天上,難道在水里嗎?”</br>  李處長跟著一同笑起來,“謝小姐風(fēng)趣,難怪深得藤田先生喜愛。只可惜今天本該是你們訂婚宴呢。”</br>  “我要見他。”</br>  “日本人無情啊,聽說了你的大名,不僅面都不露,還讓我們好好審。”他瞄了眼謝遲的表情,依舊沉著鎮(zhèn)定,“今天若不是藤田先生指示,我們行動處也立不了如此大功啊,一個天冬,一個白木,要是再來個布谷鳥,嘖,完美。”</br>  白木是姜守月的代號,聽此話,她應(yīng)該沒犧牲。謝遲抬手?jǐn)嚵藬嚸媲暗目Х龋拔业男』镉嬤@么說的?”</br>  李處長笑著提眉。</br>  “我不認(rèn)識你說的什么天冬白木,我就是一裁縫,日本人的相好。”咖啡濺到拇指,她拿起布擦了擦,隨手?jǐn)S到一邊,“你們沒有任何證據(jù),全憑我的伙計一張嘴,就誣賴我是共.產(chǎn).黨,特工總部就是這么辦事的?你說他要是平白無故栽贓我,我也沒轍不是?”</br>  “不不不,謝小姐,狡辯是沒有用的。”李處長將幾張悔過書推到謝遲面前,“上面寫的非常詳細(xì),怎么傳遞情報,聯(lián)絡(luò)地點,送出去哪些情報,列得是仔仔細(xì)細(xì)。要不謝小姐再回憶下。”</br>  謝遲拿起來看了兩眼,“沒看出來這個臭小子有點能耐。”她將悔過書遞還給他,“所以呢,就靠這個來證明?”她疊起雙臂坦坦蕩蕩地看著對面,“他是抗日分子,我是日本人的未婚妻,他要看我不舒服真心想拉我下水,再多荒唐的故事也編的出。我一沒殺人二沒竊取情報,這好好在家坐著準(zhǔn)備訂婚宴,一身臟水就給我潑了下來,李處長,你可別冤死我啊。”</br>  ……</br>  周旋了半個多小時,謝遲就是不承認(rèn)。</br>  房間里有竊聽器,藤田清野一直在旁處仔細(xì)聽著。李處長問不出話,過來找他,“藤田先生,她就是不認(rèn)。”</br>  藤田清野手指點著桌子,“繼續(xù)問,我要知道她的同黨還有誰,問不出來,你這處長也別當(dāng)了。”</br>  “遵命。”</br>  “不許動刑,不許傷到她。”</br>  “可她一直這么矢口狡賴,也沒辦法啊,確實如她所說,除了姓張的共.黨一張嘴,并無實質(zhì)性證據(jù)。”</br>  藤田清野閉上眼,頷首按了按眉心,“必要的時候可以適當(dāng)嚇嚇?biāo)瑒e過分就可以。”</br>  “卑職愚鈍,怎么個嚇法?”</br>  ……</br>  蛇蟲鳥獸,魑魅魍魎,謝遲幾乎沒有什么害怕的東西,除了一樣,螞蟥。</br>  從小在山中不少見這種東西,六歲時候貪玩下水,一只螞蟥盯在腿上,她怎么拽也拽不下來,哭了一路去找爺爺,弄下來以后血流不止。看著地上被爺爺踩死的那坨黏糊糊的丑東西,哇哇哇地把中午飯全給吐了出來。從那以后,心里就留下了陰影。</br>  藤田清野對此非常清楚。夏天他們曾一起去郊外散心,偶然就遇到了兩只螞蟥,謝遲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連看都不敢看一眼。他并不想折磨謝遲,即便她承認(rèn)了是臥底,一直利用自己,他也會護(hù)她周全。他只想通過謝遲知道更多的秘密,他隱約覺得,小池瀧二和布谷鳥一定有什么關(guān)系。</br>  上海有個黃先生,開了不大的螞蟥廠,專門養(yǎng)來提供給藥鋪。</br>  這玩意瞧著惡心,李處長不想碰,而且看藤田清野的態(tài)度,準(zhǔn)是余情未了,萬一出了什么差池,怕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于是他便交給陳隊長去辦,就算出事,也死不到自己頭上。</br>  謝遲坐在刑椅上,手腳都被皮鎖綁著,她表面淡定,實際上早已懸心吊膽。</br>  陳隊長用鑷子夾著一只螞蟥杵在她面前,“謝小姐,您就招了吧,也省的受罪,您一個這么這么漂亮的女人,我都不忍心下手。”</br>  謝遲不敢看它,只能透過它去看著這狗漢奸的臉,“沒得招,說了我不是。”</br>  “那個張冶,不對,應(yīng)該叫張浩升,都一五一十交代了,您還嘴硬什么呢?”陳隊長哀嘆一聲,“要不我再給您兩分鐘想想?”</br>  藤田清野坐在旁邊的牢房里,他們的一言一語都聽得清清楚楚。</br>  他幾次想要沖過去讓人停下,可是一想到她肚子里的畜生,就控制不住地憤怒。</br>  陳隊長將螞蟥放到謝遲的手臂上,“瞧瞧您這皮膚細(xì)嫩的,等會這蟲子全下去,黑溜溜的一片,在您身上蠕動,吸血。”</br>  謝遲不敢看它,冷厲地盯著陳隊長,“等我出去,定叫你把這一盆東西全吃下去。”</br>  陳隊長輕笑一聲,“得,謝小姐,不瞞您說,您啊,是出不去了,就算這邊放了您,日本人那邊也不能放過啊,您騙的藤田先生好苦哦。”</br>  “你叫人請他來,我有話對他說。”</br>  “還有話呢。您可知道,這招可就是他想出來的。”陳隊長又去夾來一只,“您別這樣看著我,上頭交代了,一定得讓您招了,不然我也不好過啊。您也看到了,滿滿一盆呢,不夠的話,外面還有,鋪滿您這身體,不夠放的話,有洞的地方都能塞,您想想,這軟踏踏的惡心玩意兒順著您的鼻孔,耳朵,嘴巴往里鉆,瘆人不?”陳隊長笑著在她右手臂又放了一條,“冬天沒精神,待會多點上兩個火盆,讓它們慢慢陪您玩。”</br>  謝遲看著他夾著一條到臉邊,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br>  陳隊長杵著手,“您啊,就交代了吧。”</br>  沒聲音了,藤田清野有些慌,讓手下去旁邊看一眼,不一會兒,手下回來,對他耳邊輕語。藤田清野頓時站了起來,朝隔壁跑過去。</br>  他一腳踹開陳隊長,看著一只螞蟥趴在謝遲的額頭上,著急忙慌去打開,臉上的輕松掉了下來,手臂上的已然吸附在皮肉上,他急出一頭汗,將它們拍擊下來。</br>  謝遲俯視著他蒼白的臉,“你來了。”</br>  藤田清野始終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看著滲出來的血,掏出方巾按著,對身后的人嘶吼:“送醫(yī)院,解開!給我解開!”</br>  也許是懷孕身體素質(zhì)不好,失了點血,受了點驚嚇,再加上長時間沒睡覺,謝遲居然暈了過去。一醒來,躺在藤田清野的床上,</br>  她騰地坐起身,除了手臂隱隱有些痛癢,其他地方并無不適。她起身出門,看到守在門口的兩個日本兵,“藤田先生呢?”</br>  “長官剛離開。”</br>  謝遲要出去,兩人攔住她,“長官說了,您不可以邁出這間房門。”</br>  ……</br>  藤田清野親審了張冶一遍,沒有問出他想知道的消息。出去的時候遇到下午對謝遲用刑的陳隊長。他頓時火氣又冒了上來,“螞蟥呢?”</br>  “回長官,都還在呢。”</br>  “帶我去看看。”</br>  “是。”</br>  陳隊長將藤田清野領(lǐng)過去,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勒住后頸,整張臉朝放著螞蟥的盆里按下去。</br>  “長官!長官饒命,我也是按您的指示辦事。”他不敢說話了,臉埋在濕濕蠕蠕的東西里,怕一張口它們就進(jìn)入嘴里。</br>  “我說的是嚇嚇?biāo)l讓你動手了!”藤田清野松開他,一腳把他踹到墻邊。</br>  陳隊長慌忙起身,臉上沾了幾只螞蟥,使勁地甩著自己嘴巴子,“卑職知錯,長官饒命!”</br>  ……</br>  藤田清野回到家中,在門口佇立良久才鼓起勇氣進(jìn)入臥室。</br>  謝遲正立在窗邊看著遠(yuǎn)方。</br>  “風(fēng)涼,別站在窗口。”</br>  謝遲沒有理會他。</br>  藤田清野走過來,關(guān)上窗戶。</br>  謝遲看向他,“你明知道我最怕螞蟥,你用那個來對付我。”</br>  藤田清野想避開這件事,立馬把矛頭轉(zhuǎn)向她:“你是共.產(chǎn).黨。”</br>  “我不是,他冤枉我。”謝遲看著他的表情,輕笑一聲,“你看,我說不是,你又不信,還有問的必要嗎?我沒什么好招的。”</br>  藤田清野低下臉,沉聲問:“布谷鳥是誰?”</br>  “我不認(rèn)識布谷鳥。”</br>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br>  謝遲心里咯噔一下,藤田清野忽然捏住她的下巴,“那個男人是誰?”</br>  “死了。”</br>  “你想保護(hù)他。”藤田清野手下稍稍用力,“那些刑具用下來,你知道后果的吧?就算不死,肚子里的孽種絕對活不了。”他重復(fù)再問,“他的父親是誰?”</br>  謝遲不答。</br>  “告訴我,既往不咎,我護(hù)著你,不管你是誰,做過什么,沒人敢動你。”</br>  “死了。”謝遲坦然地看著他,“上個月特工總部抓的,劉毅。”</br>  “隨便拉個死人來,你真的把我當(dāng)傻子。”藤田清野眼眶略紅,“騙我這么久,還要騙我?”</br>  “我說了,信不信由你。”</br>  “你不說也沒關(guān)系,我會親手把他帶到你面前。我可以原諒你,因為我愛你,但是我不會放過他,我一定會讓他死在你的面前。”藤田清野松開她,“你先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吧,我會讓他們好好照顧你。”</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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