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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第53章

    小池良邑睡了,何灃與藤田美知剛要到房門口,羅靈書走出來,讓他們莫發出聲,關上門領他們又下樓去了。</br>  羅靈書穿著淡青色裙子,她是不太喜歡穿和服的,除非有什么特殊節日,才會迎合小池良邑裹上一層又一層。</br>  她未施粉黛,唇色淡淡,頭發隨意綰著,甚至掉了一縷搭在肩上,看上去不修邊幅,卻有種頹廢的優雅。</br>  到樓下,羅靈書才開口,對何灃說:“讓你看的那些文件都看完了嗎?”</br>  “沒有。”</br>  “明早需早起,跟我出去一趟?!绷_靈書緩緩抬起眼皮輕飄飄地看著他,這狹長的柳葉眼,不管是抬著、垂著、平著,都各有味道,“不早了,去看吧,我與美知說幾句話?!?lt;/br>  “好。”</br>  何灃轉去書房了。</br>  羅靈書帶著藤田美知坐到沙發上,“這幾日你辛苦了?!?lt;/br>  藤田美知端正地坐著,她是自然地把眼前這位看作是未來婆婆的,大概因為她總是冷著臉,不茍言笑,給人不好相處的感覺。再加上她是中國人,總覺得隔了厚厚的一層,親不起來。</br>  藤田美知敬畏地回話:“這是我應該做的。”</br>  羅靈書面無表情地靠在靠墊上,手扶額揉了揉太陽穴。</br>  “要我幫您按摩一下嗎?”</br>  羅靈書沒回答,反問:“最近學習怎么樣了?”</br>  藤田美知頓時更蔫了,她討厭學習,偏偏這個未來婆婆從前是個大學教授,聽說還是個特別嚴厲的!“我還在努力?!?lt;/br>  羅靈書看向她,“要專注學業,不可懈怠。”</br>  藤田美知乖乖點頭,“我會的?!?lt;/br>  “瀧二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能時時陪著你,就算不在一起,你們也要共同努力?!?lt;/br>  “是。”</br>  羅靈書拿起旁邊放著的報紙,“以后就不要天天過來了,你大哥是帝國優秀的軍人,二哥也是很有才華的戲劇人,你也要跟上才是,準備讀什么專業?”</br>  “還沒想好。”</br>  羅靈書專心看報,不理她了。</br>  藤田美知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不該說沒想好,哪怕隨便編一個都會比這個回答好。羅靈書一言不發,這讓她心里更慌,坐的是無比煎熬。</br>  她醞釀許久終于開口,“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擾您了?!?lt;/br>  “嗯。”</br>  藤田美知站起來,恭恭敬敬輕輕鞠了個躬,“您早點休息,再見。”</br>  “去吧?!?lt;/br>  藤田美知快速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院子,停下來長呼一口氣,往后看了一眼。</br>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br>  以后嫁給瀧二哥哥一定要搬出去??!</br>  ……</br>  何灃跟著羅靈書參加五次重要會議,其中三次談的都是中國經濟問題,以及未來日方對之把控策略,提到了中國多所著名工廠與公司。</br>  從前這些會議都是小池良邑組織,自打病重,全都交由羅靈書。何灃對這沒多大興趣,不像從前,千方百計帶著兄弟們搞礦、發家,自打小鬼子滅他家、毀他業,他這心里就只裝著血、刀、槍。雖然知道戰時經濟斗爭至關重要,涉及到供給與長期作戰等多方面,可他更關心的是此時國內戰況。</br>  而且,青羊子還在二十九軍里。</br>  ……</br>  藤田美知吃了羅靈書那一通言語炮彈后就沒再來過,女人還得女人治。</br>  夜里,羅靈書批完文件,去叫傭人給她切盤水果來。</br>  叫了三聲,傭人似乎熟睡了。</br>  何灃從房間出來,“我去吧?!?lt;/br>  羅靈書十指不沾陽春水,刀子都沒碰過,坐在客廳等了一會兒,去廚房看何灃。</br>  “瀧二。”</br>  何灃忽然一個不小心,割破了手,血止不住地流。</br>  “小心點。”羅靈書微微皺眉。</br>  “重新拿一個吧?!焙螢柸拥魩а奶O果,找了塊布隨便揩了揩。</br>  “別亂擦,消毒然后包扎好。”</br>  “小傷,沒事?!?lt;/br>  羅靈書拉他出來,找來醫藥箱,簡單幫他處理一番,“最近你總魂不守舍的?!?lt;/br>  “可能沒睡好?!?lt;/br>  “因為戰事吧?!?lt;/br>  何灃看了她一眼,知道瞞不過去,輕聲“嗯”了聲。</br>  “你是怎么想的?”</br>  何灃收回手,“我們兩個中國人,就別說日語了吧。”</br>  羅靈書微微笑了一下,端正地坐著,“你覺得,哪邊能贏?”</br>  “不知道?!?lt;/br>  “那你希望,哪邊能贏?”</br>  何灃與她對視,“那你呢?希望哪邊贏?”</br>  羅靈書沉默片刻,“當然是日本?!?lt;/br>  何灃挪開眼,他并沒有失落。他很了解自己的母親,不,不是母親,他的母親從十六年前拋下他一個人逃走的時候,便已經死了。</br>  而眼前這個,只是個日本女人。</br>  “現在這里才是我們的家?!绷_靈書握住他的手,將他卷起的袖口放下來,“你的立場是堅定的吧?”</br>  何灃提了下嘴角,“當然。”</br>  羅靈書松開他,站起來了,“不吃了,我該睡覺了,你也早點睡?!?lt;/br>  何灃攥住她的衣角。</br>  羅靈書停住腳,“怎么了?”</br>  何灃仰視著她,“中國打起來了,你不擔心舅舅嗎?”</br>  “人各有命,早些年讓他過來他又不同意。”</br>  “要不然我去把他們接過來,就算不來日本,也送到安全的地方?!?lt;/br>  羅靈書無言。</br>  “再怎么說,他也是那邊最后和你有血緣關系的人了,還有一個孩子,炸彈無眼。”</br>  羅靈書撫摸著他的頭發,溫柔地笑起來,“你想去就去吧。”</br>  “那門口那兩個?”</br>  “我去說。”</br>  “謝謝?!?lt;/br>  羅靈書手落在他的肩上,“你要小心?!?lt;/br>  何灃點頭,“會的。”</br>  何灃一天都等不及,坐最早的船駛回祖國。</br>  好幾天的路程,剛到新京,迎接他的是一個噩耗。</br>  北平、天津淪陷。</br>  沈占殉國。</br>  ……</br>  最近南京城有些亂,到處是游行、宣講,抗日激情高漲。</br>  一群人圍在一棟樓前指指點點,謝遲過去看了一眼,是這家診所的一個醫生,六十多歲的日本人,平日看著慈眉善目,此刻的死相卻有些慘不忍睹。</br>  謝遲走出人群,往旗袍店去,最近生意不好了,很多人都開始往外走,阿如也回了江陰老家。</br>  肖望云跟著北平藝專往南遷,抽空過來南京見謝遲和其他同志一面。</br>  地下室的線路壞了,謝遲一直懶得修,舉著個燭臺帶他們下去,給倒了兩杯清茶。</br>  “晚之,你跟我去南方吧?!?lt;/br>  謝遲沒說話,又點上根蠟燭。</br>  “現在大家都開始往外跑,南京未來不安全,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打過來?!?lt;/br>  老周說:“我覺得老肖說得對,你這孤身一個女子,跟著他去也好有個照應?!?lt;/br>  謝遲坐到他們對面,“好。”</br>  肖望云面布愁云,“目前形勢不樂觀,鬼子火里太猛,平津才守不到一個月?!彼麌@了口氣,“對了,我剛到南京就聽說死了鬼子兩個外交官?是被暗殺的?是我們的人?”</br>  老周說:“不是。不止兩個,還有個行政院秘書,一個鐵道部職員,剛剛外面還死了個日本醫生。一根筷子橫插喉嚨,看手法,應該是同一個人干的,三天弄死五個,此人不簡單?!?lt;/br>  謝遲看著桌上的燭火沉默。</br>  肖望云與老周一番對話皆未入她耳,肖望云推了她的手腕一下,“晚之。”</br>  謝遲回神,“什么?”</br>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lt;/br>  謝遲站了起來,“好。”</br>  “你回去收拾東西,我們明早出發?!?lt;/br>  “我等幾天再走,你先過去?!?lt;/br>  肖望云不解,“怎么?”</br>  “有些事情要善后,沒關系,我自己可以的。”</br>  “那你小心?!?lt;/br>  “嗯?!?lt;/br>  ……</br>  幾日不開窗,店里味道不太好聞,謝遲將各個窗戶打開通了通風,櫥柜里還剩下半瓶酒,她倒滿了杯子,站到陽臺吹風。</br>  最近已經陸續有人搬離南京了,街上亂的很。</br>  她靠著欄桿,頭伸出去一點,風吹的她發絲凌亂。</br>  忽然,她的余光掃到一個黑影竄過。</br>  謝遲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喝多了。</br>  她一夜未歸,將店里東西收拾一番,后半夜便在二樓小房間的小床上休息。</br>  第二日睡到快中午,醒來有些餓,下樓買了點酥餅吃。</br>  剛要關門,有個客人上門了。</br>  是個老顧客,從前常在這里定旗袍。她說自己要離開南京,出國待一段時間,想做三套新旗袍帶著。</br>  謝遲應了。</br>  阿如不在,活全落在她身上。這一干又是到了深夜。</br>  樓下的門是被撞開的,謝遲登時起身,隨手拿了個剪刀輕聲下樓。</br>  下面沒開燈,只有一件件旗袍的黑影。</br>  她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剛轉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br>  “阿吱。”</br>  謝遲愣了許久。</br>  何灃坐在兩個模特之間,借著拉她的力站了起來,“幫我個忙。”</br>  何灃受傷了,刀傷,不是特別深,卻有點長。</br>  謝遲鎖上門,讓他去了樓上。</br>  何灃半邊身都是血,沒敢坐下,怕弄臟她的地。他的額頭覆了一層汗,臉色煞白,卻還裝著什么事都沒有的模樣,“拿點酒來。”</br>  謝遲說:“沒有,喝光了?!?lt;/br>  何灃四下看了眼,拿起她的一根縫衣針,“點根蠟燭?!彼鲆曋α诵Γ跋灎T總有的吧?”</br>  “你就準備用這個?”</br>  “有這就不錯了?!?lt;/br>  謝遲轉身繞進柜臺里頭,提出個醫藥箱來,“沒麻藥,你忍忍吧?!?lt;/br>  何灃隨手拿了塊碎布塞進嘴里。</br>  謝遲看著他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你確定?”</br>  “別廢話?!?lt;/br>  她用腳勾來椅子給他,“坐下?!?lt;/br>  何灃將上面的墊子拿走,坐了下去,謝遲粗暴地扯開他的衣服,看著一條駭人的傷口,用沾了酒精的藥棉擦了幾下。何灃死咬著布,脖子上青筋暴起,愣是沒皺一下眉。</br>  謝遲俯視著他的眉眼,心也跟著揪一下,“我縫了?!?lt;/br>  “嗯?!?lt;/br>  線穿過血肉,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br>  何灃腮幫子緊繃著,那勁頭,要把牙咬碎了似的。</br>  謝遲沒縫過皮肉,不過她的針法倒是還可以,只是做衣服習慣了,本來五六針可以解決的,她細細密密上了十針。</br>  何灃手緊握著椅邊,看著她近在眼前的小臉,還是跟從前一樣,細皮嫩肉,白雞蛋似的,看著看著他就忘了疼,吐掉嘴里的布,沖她的臉頰狠狠親了一口。</br>  “抹得什么東西?這么香?!?lt;/br>  謝遲沒什么反應,她的手很穩,一絲抖動都沒有。聲音也依舊冷淡,聽上去過于平靜,“你要是再亂動,我就連你的嘴一起縫上。”</br>  何灃舔了下嘴唇,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不愧是裁縫,手藝不錯。”</br>  話說的這么清晰,看來還是不夠疼。</br>  謝遲拿上紗布,用力摁了他一下,何灃皺眉,又對她笑道:“你虐待傷患啊,疼啊。”</br>  “你還知道疼啊?!?lt;/br>  紗布還未纏好,樓下忽然傳來敲門聲,緊接著是幾個男人粗暴的叫喚,“開門,開門開門”</br>  謝遲明顯感覺到何灃身子一緊,她快速地給他綁好,整理好醫藥箱,打開收音機。</br>  何灃要跳窗,卻被謝遲拉住了。他任她拉著下樓,到角落的試衣間,見她挪開凳子,掀開地上的木板。</br>  謝遲見他不動彈,踹了他的小腿肚一腳,“滾下去。”語落,她便朝門口走去。</br>  剛開門,幾個身著西裝的男子闖進來。</br>  一個矮個子吼道:“怎么這么慢!磨磨唧唧干什么呢!”</br>  “亂吼什么!”領頭的男人回首呵斥他,又笑著問謝遲,“小姐,打擾了,我們例行公務,有沒有見過一個受傷的男人,穿著白色襯衫,大概這么高?!?lt;/br>  謝遲看著他舉起來比劃的手,搖了搖頭。</br>  “那有沒有聽到周圍有什么聲音?”</br>  “沒注意,我在聽廣播,有動靜我也聽不到?!?lt;/br>  領頭的用手電筒往里頭照著看了兩眼,招呼身后的人,“走吧?!?lt;/br>  手電的光掃過謝遲的臉,他剛要轉身,余光卻瞥到她臉頰上的一絲紅印,領頭立馬揚起手電照著她的臉,“你臉上什么?”</br>  謝遲反應極快,抬手迅速用中指揩了下何灃剛剛偷親的位置,順勢滑到嘴邊舔掉,“剛吃了面包,蘸了些果醬,弄到臉上的吧。”</br>  領頭當然不信,眼神示意身后的人進去查看。謝遲沒攔,不一會,上樓的人下來了,對著領頭搖了搖頭。</br>  領頭笑了笑,“最近不太平,小姐一個人小心,早點回家。”</br>  “是出什么事了?”</br>  領頭見她漂亮,也想多聊幾句,“今晚死了個政府要員,你應該也聽說了,最近接連數人被暗殺,全城禁嚴?!?lt;/br>  “真嚇人,那勞煩幾位大哥好好搜查一番,要真有什么賊人刺客在周圍,我也是不放心的?!?lt;/br>  領頭笑著點了下頭,“小姐注意安全?!?lt;/br>  “欸。”</br>  領頭帶著眾人繼續搜查去了。</br>  謝遲鎖上門,往地下室去,只見醫藥箱放在桌上,何灃卻不在了。她去了二樓查看一番,又到后窗往外探了眼,空無一人。</br>  他倒是麻利得很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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