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潼下月初離職,還得再上幾天班。她不在的時候周回有時在家待著，有時出去轉轉，打打球、跑跑步。最近他認識了幾個新朋友,附近一所大學的學生,因籃球結識。</br> 趕在季潼下班前，周回過來接她。一手抱著籃球，一手拎著熱牛奶。</br> 最近天又轉涼,半杯奶下肚,身體漸暖起來。</br> 季潼穿著淡黃色襯衫,下身是咖色長褲，外頭套了件白色休閑西裝,見他穿著單薄的籃球服,“你沒帶外套嗎？別感冒了。”</br> “我不冷，打的全身汗。”</br> 季潼挽住他結實的小臂,“我陪你去打球吧。”</br> “你跟我打？”</br> “我不會,就想看你打。”</br> “那我約一下人。”</br> “先回家換套衣服。”季潼吸了口奶,靠在他身上，“我要換套年輕點的衣服。”</br> “現在這樣就很好看。”周回摟著她,手搭在她肩頭，“你很年輕，也很漂亮,不用為了迎合別人的眼光去打扮自己，保持最舒適的狀態就可以。”</br> “那天買的裙子還沒穿過。”</br> 周回想起那條白色的泡泡袖連衣裙,禁不住笑起來，在她額角落下一吻，“太漂亮了，學校里這么多男孩,我會吃醋的。”</br> 季潼笑著扎起高馬尾，“算了，那就這樣吧。”</br> 籃球場上熱鬧非凡，周回一進來，有個高高大大的男同學迎上來，一身熱汗，“這位就是你女朋友吧？”</br> “對。”</br> 男同學笑著打招呼，“你好。”</br> 季潼：“你好。”</br> 周回帶季潼到一旁的長凳坐下，“那你坐一會，無聊了就叫我回去。”</br> “好。”</br> 周回朝一群男生走去，他們都很高，可周回在人群中還是顯眼的出奇。季潼視線始終跟隨著他，看那靈活敏捷的身姿，在場上跑動，一次又一次進球。她想起從前一起騎馬射箭的時候，想起在山寨的那個夜晚，一群土匪圍成個圈來比摔跤。</br> 他又變回那個自在快樂的少年了。</br> 真好。</br> 遠處有人賣礦泉水，季潼買了一箱過來，給他與朋友們備著。墻上畫著一塊有點意思的涂鴉，她走近仔細看了一會。</br> 忽然聽到側后方一陣歡呼，季潼回頭看去，只見周回被兩個男生摟住肩，笑得恣意張揚。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見他笑容如此，她也忍不住彎起嘴角。</br> 走回去的路上，兩個在場邊休息的男同學一邊偷偷打量她一邊竊竊私語。季潼確實不像個三十多歲的人，更像個成熟些的學姐。她長得不算特別驚艷，但無疑是出眾的，尤其大學之后，不乏追求者，皆被果斷回絕，不給半分機會。</br> 她快步往周回所在的場走去，不想惹起不必要的麻煩。還未到跟前，見周回被一個穿短裙的女孩擋住路，她抬起手，將一個包裝很可愛的飲料遞給他。</br> “你好。”</br> 周回只象征性地點了下頭。</br> “你球打得真好，我一直在看你，可不可以留一下號碼？”女孩很漂亮，也很自信，沒有一點兒扭捏，“我叫李忻曼，這個送給你喝。”</br> 周回沒有接，“謝謝，不過我的女朋友在等我，借過一下。”</br> “……”</br> 他越過女孩直奔季潼，“你去哪了？”</br> “隨便看看。”</br> “我不好看？”</br> “好看啊，你看多少女孩在看你。”</br> 周回嘴角輕揚，“吃醋了嗎？”</br> “沒有。”</br> “那我們回家吧。”</br> “不是還沒打完嗎？”</br> “沒關系，讓他們找人替補。我陪你。”</br> “你去打吧。”季潼提起一瓶礦泉水給他，“這次我好好看著。”</br> “好。”周回接過來擰開，一口氣喝了半瓶。</br> 季潼端坐著，她始終感到幾束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有善的，不善的。</br> 周回又進了個漂亮的球，隊友們一陣歡呼，他當眾跑向季潼，抱著她轉了個圈。</br> 季潼捶他的肩膀，“這么多人看著，快放下。”</br> “親我一下。”他大喘著氣，喜笑顏開，“親一下就放。”</br> “……不親。”</br> 周回忽然松手，季潼掉了下來，他對準位置迅速抱緊她，輕促地碰了下嘴唇，得意道：“還不是親到了。”</br> 季潼臉頰略紅，掙扎著站到地上。</br> 周回向后抹了把頭發，“不打了，我們去吃飯。”</br> “想吃什么？”</br> 他旁若無人地靠近她的耳邊，“吃你啊。”</br> 季潼推遠他，“正經點。”</br> 周回直起背，“我想看看我們中國大學的餐廳。”</br> 這個學校餐廳管控不嚴，可手機支付，周回買了一堆吃的，和季潼坐在角落用餐。</br> 即便這樣，還是很多人朝他們看過來。</br> 他卻是長得很招搖，身高、氣質、長相。</br> 季潼對他說：“你回頭率好高。”</br> “他們是在看你。”</br> “女孩子看我做什么？”</br> “看這么帥的男孩子的女朋友有多漂亮。”周回忽然用腳夾住季潼的小腿，“哇，這么漂亮。”</br> 季潼無奈地笑了，“你現在好不正經。”</br> “我以前正經？我記得你罵我流氓，不止一次。”</br> 季潼將煎餃塞進他嘴里，“吃你的飯。”</br> 乘著晚風，兩人在學校散步，路過偏僻的露天球場。</br> 場內空空，一個人也沒有。周回要教她打球，季潼投擲幾球便累的抬不起胳膊，“我沒力氣了，身體既不如前世也不如從前。”</br> 周回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扔，“中了。”</br> 季潼想起從前他教自己射箭的時候，忽然來了精神，抱起球往前跑兩步，用力一躍，球進了。她高興地跑回來，跳到周回身上，“厲不厲害。”</br> 周回拖起她，“簡直球神。”</br> 季潼沖他額頭親了一口。</br> 還不夠，周回抱著她不舍松開。</br> 良久，季潼抵開他，大透口氣，“你好甜啊。”</br> “是剛才喝的飲料。”</br> “我們喝的一種飲料，為什么你的嘴巴這么甜？”</br> “身上也很甜，要不要嘗嘗。”</br> “不要，都是汗。”</br> “那我們回去洗澡。”</br> 季潼笑著落地，“好。”</br> ……</br> 將近凌晨，周回從衛生間出來，倒了一滿杯水坐到沙發上，手機放在茶幾上，他拿起點開，看到俞娜半小時前發來的短信。</br> 寶貝，在干嘛？</br> 他單手打字發過去。</br> 喝水</br> 對方幾乎秒回。</br> 方便視頻嗎？</br> 季潼敷著面膜從衛生間出來，周回說：“我媽要視頻。”</br> “現在？”</br> “嗯。”</br> “我要入鏡嗎？”不等他回答，季潼趕緊又道，“不行，我沒化妝。”</br> “水靈靈的，更漂亮。”</br> “第一次見還是應該鄭重點。”</br> 周回不想強迫她，“那我就說你不在。”</br> “好。”</br> 季潼盤腿坐到他對面地毯上，周回打視頻過去，笑盈盈地瞧著她。瞬間就接通了，緊接著傳來女人撒嬌的聲音，“寶貝，你爸爸欺負我。”</br> 周回將目光從季潼身上收回來，把手機靠在茶幾上的抽紙盒上，倚著沙發自在地看著母親，“怎么了？”</br> “他把我藏了五年的酒喝了！”</br> “我給你買。”</br> “再買也不是我的那瓶了，珍藏了這么久！你爸爸就是個老混蛋！我再也不想理他了。”俞娜深嘆口氣，“你怎么樣？女朋友呢？”</br> “洗澡去了。”</br> 季潼仰視著他，聞此，抿唇笑起來，周回瞄她一眼，也跟著笑了。</br> 俞娜打量兒子一番，看這房間背景定不是酒店，“你在人家家里呢。”</br> “嗯。”</br> “要注意保護女孩子哦。”</br> 周回明白她的意思，“會的。”</br> 俞娜換個方向躺著，“氣色不錯，有愛情的滋潤果然不一樣。什么時候介紹給我們認識一下？”</br> “過幾個月，陪她先在國內待一段時間。”</br> “要不要給媽媽看看照片？”</br> “有空拍。”</br> 周楨榮忽進畫面，抱著一沓紙，眼鏡快掛到鼻頭，喊道：“周回，你別聽你媽添油加醋，我就喝了兩口。”</br> 俞娜扔了手機打走他，“走開走開，我跟兒子聊天你湊什么熱鬧，作你的曲去。”</br> “不是我兒子嗎？讓我看一眼。”</br> “我生的！”</br> “……”</br> 鏡頭定在天花板上，老兩口就這么把他撂下了，周回懶得聽他們兩打情罵俏，隨手給掛了。</br> 季潼聽得正起興，“你就掛了？”</br> “他們二人世界。”周回朝她伸手，“我們二人世界，過來。”</br> 季潼起身繞過茶幾躺到他懷里，“你爸媽好歡樂。”</br> “嗯，感情很好，我就是個意外。”</br> “氣氛真好。”</br> 周回從這短短四字里聽出了羨慕、遺憾。他的手臂繞過她后背，握住她的肩頭揉了揉，“等你去了會更好。”</br> 房里一陣異常的安靜。</br> 周回拿起桌上的手機，點開相機。</br> 季潼躲了一下，“我敷面膜呢，頭發還是濕的。”</br> “不發出去，我自己留著看。”周回將她拉回來，兩人同視鏡頭，他撓了撓她的腰，“笑一個。”</br> 季潼邊笑邊躲，面膜掉了下來，“癢。”</br> 畫面定格，兩人笑的又傻又甜。</br> ……</br> 周歆工作室做的風生水起，這次帶著小助理去上海談項目，本兩天就能回來，又被季潼小姨叫了過去。小姨離異了，和兒媳婦又有矛盾，自己一個人單獨過，留周歆住了好幾天才舍得放人。</br> 周歆沒有立馬回家，先過來一趟季潼的公寓，把小姨做的一些手工甜點送過來。她剛進門就看到一個陌生人迎上來。</br> 周歆警惕地后退一步，看著這高大的男人，“你誰啊？”</br> 周回認得她，他那些不現實的記憶中出現過季潼的家人，他淡定地點了下頭，“您好阿姨，我叫周回，是阿……季潼的男朋友。”</br> ……</br> 好不容易閑下來，季潼摸手機看一眼，周回在一小時前給她發了條短信。</br> 你媽媽回來了</br> 她立馬回電，卻無人接，便回了個信息過去。</br> 我現在回去</br> 后面沒有號，季潼早退了二十分鐘，這個點堵車，地鐵人也擠，她掃了輛單車騎回去，開門進屋，聞到一陣撲鼻香。</br> 廚房門關著，周歆和周回正在做飯，熟絡的不像剛認識的人，“這樣喝起來回更鮮，再燉兩分鐘就可以了，等會你嘗一口，保證不一樣。”</br> “好。”</br> 季潼拉開門，“媽。”</br> 周歆越過周回看她，喜形于色，“回來的正好，洗洗手準備吃飯。”</br> 與設想的情況不太一樣，雖然周歆思想開明，但到底年齡相差太大，本以為會是場頗為嚴肅的交談，沒想到會是這種畫面。季潼收起不必要的遐想，往里走兩步，“在做什么？好香。”m.</br> 周回手臂自然的攏上她的腰，“冬瓜蝦仁……菌菇湯。”</br> 周歆瞥見這小動作，壓著喜悅將他們趕出去，“你們兩出去吧，我來收個尾就好，潼潼把桌子收拾了去。”</br> “噢。”季潼拽著周回出去，進了衛生間，“她什么時候來的？”</br> “快十點。”</br> “你們說什么了？她怎么這么高興？”</br> 未待他回答，周歆端著碗出來，“別嘀嘀咕咕了，快出來吃飯，菜都涼了。”</br> 周回打開水龍頭，牽起她的手放在水下揉了揉，“先吃飯。”</br> 周回跟周歆學了不少新鮮菜式，周歆邊吃飯邊嘮叨，“我們家潼潼懶得要死，廚房就是擺設，我不來基本不開火的，天天吃些不健康的。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紀這么優秀，還什么都會。”</br> 周回道：“各有所長，她治病救人，很厲害。”</br> 周歆把菜往周回面前推，“多吃點，你這個年紀還得長身體呢。”</br> 季潼隨口道：“他都這么高了，不能再長了。”</br> 周歆踢她一腳，“什么不能再長，給人家夾菜。”</br> “……哦。”</br> 下午，周回送季潼去上班。</br> 路上，季潼掰扯著他的手指，“你是怎么收買我媽的？頭一回聽她在我面前這么夸人，感覺她好喜歡你。”</br> “很少有人不喜歡我。”</br> 季潼笑了，“你們聊什么了？”</br> “過去，現在，未來。”</br> “你怎么忽悠的？”</br> “怎么能叫忽悠。”周回挑起眉俯視她，“我不告訴你。”</br> “這有什么可保密的。”</br> “你自己猜。”</br> “是不是太肉麻，不好意思對我講？”</br> 周回笑起來，“什么樣算肉麻，你說幾句我聽聽。”</br> “少套路我。”</br> “晚上我們去看奶奶，下午我去趟超市，你把她喜歡吃的喝的列一個清單給我。”</br> “等我下班一起吧。”</br> “也可以。”</br> ……</br> 帶著普普通通的禮物，簡簡單單地拜訪。</br> 從前的房子被拆掉建了高層，她們搬了家。奶奶早聞周歆將周回的基本情況透了個清，盼一下午，終于等來了人。剛見他就撒不開手，直夸長得標志、正氣。</br> 季潼幫周歆打下手，忙活了一桌子菜。</br> 飯桌上，奶奶不停地給周回夾菜，小碗不一會堆成座山似的。</br> 老年人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拉著周回家長里短，忽然問道：“什么時候結婚啊？”</br> 周回看向季潼，季潼微怔一下，又問他：“明年？”</br> 周回轉向奶奶，回答：“明年。”</br> 周歆在一旁默默瞅他兩眉來眼去，心里樂開花，臉上掩不住喜樂，嘴快咧到耳邊了。</br> 奶奶也一個勁叫好，又覆住周回的小臂，“說不定明年還能抱到重孫，潼潼年紀不小了，得抓緊啊。”</br> 周歆樂呵地打斷奶奶的話，“媽”</br> ……</br> 他們沒在此留宿，吃完晚飯，坐著聊聊天，看看電視便回去了。</br> 是美好的一天。</br> 深夜，周回卻做了些不美好的夢。</br> 季潼正熟睡，周回輾轉反側睡不著，怕弄醒她，悄聲來到陽臺上透氣。</br> 書架頂層有一塊隱藏的暗格，里面藏了一些酒，他偶然一次無聊找書看的時候發現的。問季潼，她只說怕周歆擔心她酗酒，所以藏在高處，一直沒被發現。</br> 周回小心拿出一瓶，坐在黑暗里發呆。他不能去想象這么多年來季潼是如何背負著這些記憶活著的，她所經歷的苦痛，并不比自己少。想到這里，他更痛心的厲害。</br> 藤田清野。周回在網絡、圖書館查過他無數次，翻天覆地的找，卻沒有一點兒痕跡。唯一一篇提到這個名字的文章，里面也只是以藤田野雄之子的身份出現，除了這幾個單薄的字，再無其他信息。</br> 周回最近心情極度不好，尤其是在季潼不在或是睡著以后。他拖在日本留學的朋友幫忙查查藤田清野的相關資料，等待了一周，對方還沒有將結果告訴他。</br> 明天是季潼上班的最后一天。晚上，周回正摟著她窩在沙發里看電影，朋友來了消息。周回親了季潼一口，拿著手機去衛生間看。</br> 發來的有照片、視頻、文檔以及書籍部分掃描頁，周回坐在馬桶上一張張翻看，大多是話劇、導演、編劇等方面介紹。</br> 周回粗略掃了一遍，問朋友：只有這些？沒有關于戰爭的嗎？他是個軍人。</br> 朋友回他：3號文檔好像有，我記不清了，有一些是請歷史系同學幫忙整理的，你找一找。</br> 周回打開文檔細看，寫的是藤田清野在陸軍士官學校的事情。包括此文檔在內的所有文件只字未提他在中國期間的事跡，給出的資料展示出他一直在歐洲活動，就好像他從未來過中國，從未涉及戰爭。反倒是他的哥哥和父親的戰況格外詳細。</br> 這不應該，或許是相關信息被抹除了。</br> 他回朋友：謝謝，麻煩了。</br> 朋友發了個酷酷的表情，隨后問他：你查這個做什么？</br> 周回：最近對二戰有點興趣。</br> 朋友：有需要隨時找我。</br> 周回：好。</br> 他與朋友寒暄幾句，結束后倚著馬桶水箱，仰面盯著天花板，愣坐一會。</br> 良久，他揉了揉眉心，去沖個手，對鏡子彎起嘴角，覺得笑的有點假，又露齒更大幅度的笑。他看著鏡子里的人，忽然覺得這張臉才好陌生，他用手撲了把涼水在臉上，按著洗漱臺平靜一會才出去，抱著季潼繼續看電影。</br> 季潼剝個荔枝遞到他嘴邊，周回張嘴咬住，又塞進她的嘴里。季潼“唔”的一聲，舌頭一頂，將它還給周回。小小的荔枝在兩人唇齒間來回，裹滿甜蜜的津液，最終分為兩瓣，分別落入彼此口中。</br> 季潼吐出荔枝核，又撿起一顆剝開。周回很想問問她有沒有死后的記憶，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不想毀掉她此刻的好心情。</br> 事實上，季潼早就感到他的異常。周回近來幾乎夜夜噩夢，有時會忽然蹬腳，有時會緊抓著她的衣服不放，甚至發出痛苦的悶哼。</br> 今夜，他又噩夢了。雙手緊攥著被子，眉頭緊鎖，身體間隔性地抽搐一下。</br> 季潼看他痛苦的睡顏，晃了晃他的手臂。</br> 周回被拉出夢中的海邊，茫然看著她，啞然失聲。</br> 他沒有想過，自己曾經是那樣死去的。</br> 他的嘴唇在輕微發顫，眼眶濕潤，眸光在微弱的夜燈下微微晃蕩。季潼什么也沒有問，只是抱住他，“想哭就哭出來吧。”</br> 周回咬緊牙，臉深埋在她的懷里，無聲無息。</br> 不一會兒，睡衣濕了大片。</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