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潼仰面看著他微怔。</br> 男孩將她拉近些,仔細打量她的臉,“季潼?”他揚了下嘴角,“沒錯,就是你。我在這里等了兩天,你再不出現我就要去找警察了。”男孩俯視著她懷里凋落的花,將它抱過來,右手順著她的手腕滑下去,牽住她的手,“走吧。”</br> 季潼莫名其妙跟著他,她望著這人的背影,他好高,修長挺拔,得快一米九了吧。他的運動服上帶著寬大的帽子,袖口擼到小臂中央,戴著一塊黑色運動手表,整個人看上去朝氣磅礴。他的肩很寬,尤其從背后看,像座山一樣立在眼前。</br> 男孩突然回頭,季潼立馬轉移視線。</br> 他的短發被風吹成了背頭,蓬松凌亂,將她往前拉些,與自己并排走,“我還沒吃晚飯。”</br> 季潼要抽出手,男孩不放,更緊地握住,揣進自己的口袋里。</br> 他的口袋怎么可以這么大?深不見底……</br> “先陪我吃個飯,我要暈倒了。”他的語氣很隨意,音色溫和明凈,卻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強勢。他拉著季潼進了一家便利店,始終牽著她的手不放,從貨架上將剩下的所有飯團都拿了下來兜在懷里,又去拿了兩瓶礦泉水。</br> 季潼一言不發地看他咕嚕咕嚕喝完一瓶水,然后拿起一塊飯團,用嘴撕開包裝。季潼用力將手抽出來,他朝她看過來,笑道:“要吃嗎?”</br> 季潼搖了搖頭。</br> 男孩沒有再去牽她,兩下剝開紙,三口吃下一塊大飯團,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br> 他沒有吃飽,又去拿了盒泡面。</br> 季潼仍在打量著他。</br> 等待泡面軟化的時間里,男孩抽空看她,笑著問:“看出什么來了?”</br> 季潼沒有回答,她凝視著眼前這對眼睛,明亮清澈,柔情……似水。m.</br> “大街上隨便來個男人拉住你,你就跟著走?”</br> “不是。”</br> “不是什么?”</br> 季潼莫名有些心慌,居然面對著這么個年輕的臉龐時感覺到了莫大的壓迫感。她的心里像哽了口氣,把無數言語堵在心口難以抒發。</br> 男孩回臉去看泡面,臉上仍舊帶著燦爛的笑,“我的面好了。”他攪了攪面,大口吃起來。</br> 季潼看著他的吃相,他一定是餓極了,可即便這樣的狼吞虎咽也不顯失態與魯莽,反而有些隨意的可愛,也許帥氣的人做什么都是賞心悅目的。</br> 她有一種直覺,雖然不知道這強大的直覺準不準確,她享受在這莫名的臆想里,即便結果不是想象中那樣,暫時的自我欺騙也讓她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思念有了短暫的回報。</br> 男孩很快吃完了,他沒有喝湯,將另一瓶礦泉水喝光,收拾完桌上的垃圾,又牽著她出去。</br> 兩人往一家酒店去,季潼突然停下腳,硬拔出手。</br> 男孩轉身看著她,他們停在街邊的路燈下,風在輕輕地吹,把男孩懷里的落日珊瑚吹走,裹著黃暈的花瓣被卷到身后,忽高忽低地漫步在空中,始終不落。</br> 他俯視季潼,等待著她的問話,可她就是一瓶被搖晃許久的可樂,蘊藏著莫大能量,不等你去主動開啟一條口永遠不會爆發,“你不問我就自己說了。”</br> 男孩側過身,用身體為她與懷里的殘花擋去涼涼的晚風,“我是從加拿大過來的,從今年年初開始我的腦子就有點奇怪,總是忽然出現很多陌生的畫面,同時會有一些奇怪的夢,只不過斷斷續續的,不是很連貫。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直到上個月我夢到一個建筑,就是剛才見面那個地鐵出站口西邊的老鐘樓。”他彎起嘴角,“是真的不太好找,為此我交了好多朋友,查了無數資料,我都曬黑了,我身上沒那么黑。”他見季潼仍不說話,“泡面很難吃,可我太餓了,不然就能等你做面條。”他笑了起來,“不知道和記憶里的味道一樣嗎。”</br> “何……灃?”</br> “嗯。”</br> 季潼茫然地仰視著他,這十七年幻想了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重逢,可真到了這一刻,她沒有辦法做到想象中那樣冷靜,她此刻亂的一塌糊涂,她的心快要蹦出來了。</br> 于是,她背過身去,往前走兩步,面對著一顆大梧桐。</br> 男孩跟過來,“你不會在哭吧?”</br> 季潼沒有哭,她講手偷偷伸進包里,拔出口紅,用手指蘸了些許快速抹到嘴上,抿了抿嘴才轉過臉來面對他,“沒有。”</br> 男孩看著她紅紅的小嘴,心里樂的開花,“我現在叫周回。”</br> 季潼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哪個字?”</br> 他抬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畫上兩個框。</br> 季潼被他刮的癢癢,收回手,“周回。”她狐疑地看著他,“你真的是何灃?”</br> 男孩盯著她翕動的嘴唇,重新牽住她的手,往酒店走,“我們回去慢慢驗明真身。”</br> 季潼又拖著他停下,“你多大了?”</br> 周回停步回頭看她,“重要嗎?”</br> “你還未成年吧?”</br> 周回沒有回答她,“我像未成年嗎?”</br> 季潼搖頭,“可是”</br> 周回打斷她的話,“我去拿行李。”</br> “拿行李做什么?”</br> “你不帶我回家嗎?”</br> 季潼一時覺得有些突然,心底卻藏著難以抑制的狂喜。</br> 周回帶她到公共區域的沙發坐著,“那你先坐在這等我,我很快下來。”</br> “好。”</br> 他腿長,快速地跑開,等不及電梯,直接上了樓梯。</br> 季潼愣愣地坐在沙發上,繃直了背,她到現在還不能緩過來,心情極度復雜,像做夢一樣。她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在一陣痛意中去了洗手間。</br> 她平時不化妝,因為底子好,粉底遮瑕也不用,隨身小包里頂多備一支口紅提氣色,她對著鏡子捏自己的臉,好在這些年精于保養,皮膚狀態還不錯。</br> 季潼今天穿了條黑色短袖,下身是黑白豎狀疊層傘裙,腳上仍舊是黑色半靴,不是很顯年輕的一套衣服,早知道穿白t恤和牛仔褲了。她從包里掏出小皮筋,將長發束成一個高馬尾,還從夾層里翻出一對耳釘戴上,又掏出口紅將唇色補了補。</br> 收垃圾的阿姨從后面過去,季潼忽然轉身叫住她,“您好。”</br> 阿姨抬臉看她,“怎么了小姑娘?”</br> “您看我像多大?”</br> “二十三四?”</br> “您是跟我客氣吧?”</br> “瞧著跟我閨女差不多,剛剛大學畢業的樣子。”阿姨打量著她的小臉,“她要有你一半漂亮我就不愁嘍。”</br> “謝謝。”季潼笑了起來,“您過譽了。”</br> 季潼最后看了眼自己,理了理塞在裙里的上衣,愉快地走出衛生間。剛拐彎進走廊,見周回扶著行李箱站在墻邊,她驚得往后退一步,“你在這干嘛?”</br> “我還以為你被我嚇跑了,問了前臺說你來洗手間了。”他看她扎起頭發,露出細長的脖頸,“好看。”</br> 季潼被他盯得耳尖微燙,繞開她自言自語地往外走,“好熱,這里真悶。”</br> 酒店離她的住處不遠,剛到公寓門口,季潼接到了一個電話,她對周回說:“我要回一趟醫院,你先上去吧,2304室,門鎖密碼是……131219。”</br> “好。”</br> 季潼將他帶到電梯,刷了下電梯卡,周回手擋著電梯門,“什么時候回來?”</br> “要手術,應該會很久,你……別等我。”她往后退去,“上去吧。”</br> 周回放下手,電梯門剛關上,季潼就瘋狂地跑了出去。晚上出租少,她抄近路一路跑去醫院,好在距離不遠。</br> 是一起車禍,重傷三人,急診缺人手,正好季潼離得近,便招過來幫忙。</br> 周回是跟在她后面跑來的,他把行李和花放在了電梯口,便匆忙追上來。他怕打擾她工作,沒敢去說話,一直候在手術廳外面的椅子上等著。</br> 中途有護士來問他話,“你是病人家屬嗎?”</br> 他正打著盹,迷迷糊糊地回答:“我是醫生家屬。”</br> 三點多,手術結束,季潼還穿著綠色手術服,一出來就看到窩在椅子里睡著的人,她小心蹲到他的面前,欣賞著他的臉。眼前這個少年長得可以說和前世毫無關系,年少的何灃雖也算劍眉星目,但眼睛微微有些狹長,雙眼皮也較淺,隨著年長,狀若星河的雙眸逐漸如安靜的沉淵,更加深邃。周回的雙眼皮更深,睫毛也密長些,輪廓不及從前硬朗,更加眉清目秀,陽光干凈。</br> 同事路過,稀奇地問了句:“哎呦,哪來的小帥哥?”</br> “噓”季潼豎起手指示意她小聲點,再回頭看周回,他已經醒了過來,彎著眼笑著看她,“累嗎?”</br> “不累,你怎么來了?”</br> “想你了。”</br> 季潼忍住心歡,淡定道:“走了。”</br> 她剛要起身,周回按住她的雙肩,“你同事問你我是誰。”他提了下眉梢,“我是誰?”</br> 季潼扭動雙肩躲開他,“你是小孩。”</br> “小……”他笑了起來,拖長聲音懶懶道,“那小姐姐,可以帶我這個小孩回家了嗎?”</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