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一中早自習從七點開始，中間有半個小時的大課間用來吃早餐。林灼百無聊賴的趴在課桌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坐在面前的周江離。

　　“所以昨晚過得怎么樣？”周江離眨眨眼，一臉八卦的樣子，從林灼走進這個教室的那一刻，眼神就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能怎么樣？普普通通。”林灼打了個呵欠，眼前有些青黑，她昨晚確實睡得不是很好，主要原因還是太緊張了，心臟一直砰砰直跳，直到天色慢慢泛白才將就著睡了近一個小時。

　　“唉，你倒是美人入懷，昨晚給你打電話都不接，最后竟然關機了。”周江離控訴著林灼的無情。

　　“啊，沒電了。”完全沒有任何給別人帶來麻煩的愧疚，林灼挑了挑眉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然后開機。
　　電量97%
　　周江離不可思議的看著林灼，一時語塞。

　　“昨晚你媽的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了，你知道嗎？”周江離問。
　　林灼聳肩：“有猜到。”

　　她垂眼看著手機里的未接來電，二十多通，來自她的父母。
　　一鍵刪除。

　　“韓老師也知道了。”周江離撇嘴，“看來得多寫一份檢討。”
　　想到這，林灼從書包里翻出了剛早自習寫好的三千字檢討，用訂書機裝訂完畢就準備和周江離去教務處了。

　　“林灼，周江離。”班上同學站在門口叫著兩人的名字，“韓老師讓你們去辦公室找她。”
　　“逃不掉啊。”周江離咬著下嘴唇抱頭，一臉愧疚。
　　“坦然面對唄。”林灼倒是真的坦然，她拿著檢討就準備過去。

　　“等等等等等，這檢討要讓韓老師知道可咋整？”周江離連忙攔住這個沖動的家伙。
　　“她知道。”林灼一臉無辜的看著周江離，篤定的說。
　　“哈？”周江離不信。
　　“她是班主任啊。”林灼有些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你指望這班里有啥事是她不知道的？”

　　辦公室內一片寂靜。
　　林灼和周江離站在一旁，安安分分的將手中的檢討交到了韓蕊的桌上。
　　韓老師皺著眉頭拿起林灼的那份掃視了一眼，便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抬眼看著兩個女孩。
　　她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鏡，稍顯銳利的眼神似乎要將兩個人的小心思給穿透。

　　“高三了。”仿佛是一聲嘆息，韓蕊瞟了一眼檢討上端正的字體，抿抿嘴。
　　“你們還準備玩到什么時候？”

　　依舊是一片寂靜。
　　林灼的視線移到了別處，辦公桌上的那盆多肉倒是長得挺好的，一看就是受到了精心的照料。
　　不過多肉似乎給點水就能養活，真簡單。
　　要不我也去買個養養？

　　“林灼。”
　　林灼從走神中緩了過來，她看著韓蕊，眨眨眼。
　　“抽煙的事我就先不說了，你們應該知道危害很大。”
　　“但你昨晚上為什么沒回家？九點半放晚自習，周江離說玩到十一點多你不見了，你到哪去了？”

　　林灼一時語塞，她總不可能告訴韓蕊自己和一個大七歲的女人睡了吧。
　　雖然僅僅是字面意義上的。
　　“我去朋友家了。”

　　“去朋友家不知道給家里打個電話？你知道你媽媽有多著急嗎？”韓蕊氣急，她甚至拍了桌。
　　周江離身體一震，低著頭斜著眼視線不住的往林灼那邊瞟。

　　“說吧，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給你媽說。”韓蕊有些疲憊的捏了捏鼻梁，端正了下眼鏡后繼續看著林灼。
　　“我不想回家。”

　　“怎么，你想離家出走？”
　　“不是。”林灼皺了皺眉，在周江離面前她不想說太多東西。

　　“周江離你先回去。”韓蕊理解了她的意思，揮了揮手讓周江離先走，“但昨晚去酒吧這個事，下節課間你再來找我，我們好好說到說到。”

　　“說吧。”
　　辦公室內只剩下韓蕊和林灼兩個人。
　　韓蕊教的英語，是班主任同時也是年級主任，所以她一個人住辦公室。
　　林灼隨意的扯過一個轉椅坐下，有些懶散的打了個呵欠。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家的情況。”
　　林灼聳聳肩。
　　她知道韓蕊和爸媽都認識，小時候她也見過這個女人。
　　但不知為什么，爸媽總是不大喜歡她。
　　“我是真的不想回家。”

　　“你爸媽是為了你好。”韓蕊有些無奈，這孩子總是這樣有自己的想法，雖然腦子聰明，但到底不太好管教。
　　“可我不想要這樣的好。”林灼沉默了一會，然后說道。
　　她一雙漂亮的杏眼盯著韓蕊，寫滿了自己的固執。
　　“我確實想離家出走。”

　　“林灼。”韓蕊的語氣加重。
　　“韓老師，為什么我爸媽都不喜歡你？”
　　林灼自己不好受，她也不讓別人好受，直愣愣的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和姑姑是同學吧？”
　　“為什么姑姑去世的時候你沒有來過？”

　　“你到底想說什么？”韓蕊有些不快，臉色也不明朗起來。
　　“你和姑姑...是什么關系？”

　　“這和你沒關系。”韓蕊不耐煩的皺緊了眉頭，她又看了看桌上的檢討，只覺得煩得很。
　　“要上課了，回去吧。”

　　“你不是問我昨晚去干嘛了嗎？”林灼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和一個女人睡了。”

　　[所以你們真睡了？]
　　看著手機里的消息，顧皎笑了笑就熄了屏，她感覺自己渾身都懶洋洋的，寬闊的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外面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她甚至不知道今早林灼是什么時候走的。
　　難得的，無夢的好覺。

　　顧皎伸了個懶腰，現在已經十點多了，真是罕見。
　　她坐起身來，又打開手機看了看消息。
　　[沒睡，人家高三。]
　　[？？高三的學生妹你都敢搞？沒想到啊顧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之前怎么沒發現你這喜好？]
　　溫妮很快又發來了消息。

　　顧皎翻了白眼，不再去搭理這個損友。

　　“所以小妹妹怎么樣？”溫妮喝著奶茶笑瞇瞇的看著顧皎，神色揶揄。
　　“能怎么樣？啥都沒干。”顧皎透過奶茶店的玻璃窗看著外面秋天的蕭瑟，不由得感嘆，“秋天真的到了啊。”
　　“別轉移話題。告訴我告訴我，老尼姑開葷的感覺？”溫妮顯然比當事人還迫不及待。
　　顧皎咬著吸管，有些不耐煩：“都說了沒睡沒睡....”
　　但很快，音量降低，銷聲匿跡。

　　她睜大眼睛看著窗外穿著校服的女生，三三兩兩成群結隊，有說有笑的從街頭路過。
　　其中最耀眼到底還是那個留著學生頭的女孩，她身上簡直寫滿了生命的活力，只可惜或許是因為睡眠不足，她打了個沒有任何形象的呵欠。

　　就像是注意到了來自奶茶店的視線，林灼微微偏頭看了過去，結果就看見了咬著吸管有些呆滯的女人。
　　蜷曲的頭發被隨意的用抓夾別在后面，垂落處幾縷發絲，顯得溫婉了不少。涂著唇彩的嘴巴讓整個人看上去比昨晚多了些氣色，但神情卻和酒吧駐唱的女人天差地別。

　　“你們先走吧。”林灼頭也不回的和周江離告別，徑直朝奶茶店走去。
　　她們本來是準備去吃午飯的，看來不用了。
　　周江離嘆了口氣，點點頭任由她去追愛。

　　“這座城市也沒這么小吧。”顧皎低聲嘟囔著。
　　她工作的酒吧和租的房子其實離江北一中挺近的，但她沒想到僅僅只是出來喝個奶茶都能遇到吃午飯的林灼。
　　“好巧。”
　　林灼倒是自來熟的坐到了顧皎的身邊，絲毫沒有昨晚在女人家里的小羞怯。

　　“哇嗚。”溫妮看看林灼又看看顧皎，裝模作樣的拿出手機一臉嚴肅，“有事，先走了，你們慢聊。”
　　臨走前還沖著顧皎擠眉弄眼了一番，也不知想要表達些什么。

　　“確實挺巧的。”顧皎點點頭。
　　氣氛一瞬間凝固了起來。
　　“你要喝點什么嗎？”顧皎偏過頭問到。
　　“不用。”林灼搖頭。她的手不由得攥緊，有些出汗。
　　顧皎微笑著點頭，有些尷尬。

　　說白了，她其實也沒談過戀愛。
　　過往25年，單身solo。
　　任何人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但顧皎的確這樣。
　　昨晚是她第一次邀請別人來家里住，還在一張床上。別看她總是一副老司機的模樣，但經驗可能還沒個小白多。

　　林灼的心卻安靜了下來，仿佛僅僅只是坐在顧皎身邊就有一種安定的效果。
　　今早，當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做好了接受怒火的準備，但韓蕊只是看著她，似乎放棄了什么。

　　“這是你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你不生氣嗎？”林灼問到。

　　“我為什么生氣？”韓蕊反問，“你的感情，你的身體，和我無關。”
　　“我只是你的老師，我并不負責你的全部。”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回應呢？憤怒還是失望，不，都沒有。林灼，成年了，你得為自己做的一切承擔后果。”

　　“所以你也承擔了后果？”林灼平靜的看著韓蕊。
　　女人艱難的扯出了一個笑容，她抬眼看著面前如同初生牛犢無畏的女孩——
　　“我早就承擔了。”

　　“今天上課沒遲到吧？”顧皎隨意開了一個話題。
　　林灼搖頭，她笑了笑，伸出手再次拉住了對方。
　　“我能喝一口你的奶茶嗎？”
　　“嗯。”
　　顧皎接受著林灼的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