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班長年住在村子里,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去過兩趟昆明,平時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騰沖,沒和那么復(fù)雜的人打過交道,就信了。他沒考慮為什么這個曼丹來到村里,偏偏能找到洪霞墓地的附近,只認為真是迷路。
把曼丹帶到家里,洪班妻子熱情招待,他年幼的女兒也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大姐姐,跟著曼丹圍前圍后。吃飯的時候,曼丹說她父親就是當?shù)赜忻奈讕煟瑥男∷哺赣H學了些,現(xiàn)在父親早亡,她聽說云南有很多厲害的苗族巫師,就想來學習,自己也可以把緬甸古代的撣族法門用來交換有無。
洪班本來不想,覺得是浪費時間,因為洪家的巫術(shù)是世代祖?zhèn)鳎荒軅鹘o外人,而他也不想學習別人的巫術(shù)。但本著好客助人的原則,洪班還是告訴給曼丹一些關(guān)于洪家祖先巫術(shù)的來歷、法門和種類的知識,當然,他沒有太深入地說,以免泄密。
曼丹非常高興,纏著洪班一定要跟他學,還要拜他為師。洪班一再強調(diào):“洪家的巫術(shù)只在家族中傳授,不能傳給外人,這是祖先訂下的規(guī)矩。”
沒想到曼丹很不以為然,說:“修習巫術(shù)不是為了成仙,而是給人驅(qū)邪治病,如果必須家族相傳,但你的女兒長大后不見得愿意學。而且女巫師也很少,因為女性生理特征,她們開始學巫術(shù)的時候會進展很快,但一旦結(jié)婚生子,法術(shù)就會打折,甚至消失,到時候你把洪家的巫術(shù)再傳給誰?最重要是,你女兒結(jié)婚后生的孩子是要隨夫家姓的,他可不見得愿意讓自己的孩子再去修巫術(shù),那不是要斷了嗎?”
這番話其實也是洪班所擔心的,他就動了幾分心。曼丹很會察言觀色,她提出可以先在洪家?guī)兔讉€月,到時候洪班愿意傳授,她就留下,還可以改名姓洪,入中國籍都可以。要是洪班不愿意,她二話沒有,直接回緬甸。洪班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就同意了,曼丹住在洪家的后院空房間里,每天幫他和妻子干活,還收集巖石,用苗巫書化粉。
沒多久,洪班就發(fā)現(xiàn),這個曼丹姑娘確實是修習巫術(shù)的好材料,她一點就透,非常聰明,手腳也勤快。而且她本身就掌握著多種法門,有些洪班連聽都沒聽過。村里凡是需要施法儀式的事,都是曼丹協(xié)助洪班出面,有時忙不過來,她干脆代替洪班跑來跑去,為村里人驅(qū)邪解厄,大家對她也都很有好感。
曼丹在洪家學了半年,她也教給洪班一些緬甸巫術(shù)的法門,如感應(yīng)、引靈和加持等等。雖然都是入門級的,但畢竟洪班有修法的跟底,所以他學得很快,只是極少使用,也不想讓曼丹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半年后,洪班決定正式收她為徒,開始教她洪家祖先巫師的儺巫咒和三明拘魂術(shù)。曼丹很努力地在學,她經(jīng)常半夜跑到后山里修法,順便四處游蕩,每次感應(yīng)到荒山中的孤魂野鬼,就用巫咒加持它們,但苦于沒有附靈的載體。
有一天她告訴洪班,東南亞很多人都戴佛牌,就是用某些能附著法力和陰靈的原材料制成牌胚,然后用她所掌握的緬甸古代法門,把感應(yīng)到的陰靈或者法力注入進去,這塊佛牌就可以讓人佩戴,里面的法力或陰靈能保佑佩戴者平安、發(fā)財和轉(zhuǎn)運等。她在荒山中經(jīng)常能感應(yīng)到游蕩著的陰靈,這些陰靈怨氣不小,她就想將它們加持到佛牌里,佩戴者平時對它們的供奉,也能超度這些陰靈。
洪班問:“荒山中哪有那么多野鬼?就算有,也都是被村民埋葬在墳地里的,還會時常去拜祭,怎么會有怨氣?”
曼丹回答:“要么是在山里采藥挖草,不小心摔下山崖的;要么是死后被草草埋葬,但又被野獸把遺體掏出來吃掉的;或者因為別的什么原因,比如他殺、自殺等等。”洪班默然不語,要是這么說,洪霞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東南亞佛牌我也有聽說,但從沒接觸過。”洪班回答,在他的首肯下,曼丹開始用現(xiàn)有的材料制作佛牌。那些巫書粉當然是最基礎(chǔ)的好材料,都被洪班用手指寫過幾百上千次的巫書咒,念力強大。曼丹用巫書粉和上清水,制成一塊塊牌胚,上面用木模或印經(jīng)咒,或印法相,然后再托本村的木匠做好一個個精致的帶鏈小木框,把牌胚嵌進木框中。
就這樣,曼丹經(jīng)常去深山中,到處感應(yīng)陰靈,再加持進佛牌內(nèi),然后她把佛牌送給村民佩戴,再將心咒告訴他們。曼丹每當在深山中感應(yīng)和加持陰靈之后,因為耗費法力不小,都會小病一場,躺在床上喘氣,晚上更是陷入半昏迷當中,要休息兩三天才能恢復(fù)。洪班勸她別這么辛苦,但曼丹覺得,這附近有十幾個村子,深山中這些年來的冤死陰靈肯定不少,她要盡快幫忙它們,不想看到它們總是在荒山中游蕩。洪班覺得曼丹的心地不錯,就只好由著她。
洪班的女兒喜歡曼丹,連她半夜要去深山修法也想跟著。和妻子怎么也勸不住,曼丹說:“晚上陰氣重,荒山里更是不干凈,別讓她跟著我。”洪班讓妻子把女兒看管好,千萬別讓她四處亂跑。
但還是出事了。
那天半夜,外面正下著雨,洪班覺得胸悶氣短,他于睡夢中醒過來,看到妻子在身邊熟睡,但總覺得心里不安,再仔細看,妻子身體的另一邊空蕩蕩的,而那里應(yīng)該睡著女兒。他坐起來,看看墻上的鐘,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半鐘,起身到院子里去找,以為女兒去上廁所了。但沒找到,再去后院,有時候女兒會跑去后院找曼丹玩耍。
曼丹住的那間房門和窗都緊閉,洪班不能直接進,只好在外面敲門。窗戶里面并沒有亮燈,說明要么沒人,要么曼丹已經(jīng)睡下,但今晚應(yīng)該是后者。因為曼丹兩天前剛剛加持過一塊佛牌,法力耗費很多,晚上是要昏睡的,這種時候誰都叫不醒。
敲了一會兒沒回應(yīng),說明女兒沒在屋里,而且女兒有個毛病,喜歡歸喜歡,但卻只和母親同睡,不太可能會在曼丹房間里過夜,關(guān)鍵是昨晚睡覺之前,女兒明明是被妻子摟著哄睡的,洪班和妻子只好四處找。
他們先找了院子里的廁所,怕掉進去,后來確定沒有。又冒雨在村里找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找到女兒的蹤影。有兩名村民聽到聲音出來看,見洪班夫妻急匆匆的模樣,得知是他們女兒不見了,連忙幫著去找。
后來,村民越聚越多,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來幫忙,可洪班的女兒就像從空氣中蒸發(fā)掉,哪里也沒有。洪班妻子哭成淚人,村長勸她不要急,問了她女兒能去哪里的所有可能性。洪班說出會不會真在曼丹的房間里,也許是從窗戶爬進去的?
大家回到洪家,村長讓人把緊閉的窗戶撬開,用手電筒朝里面照射,看到曼丹躺在床上沉睡,并沒有洪班女兒。為了怕漏網(wǎng),村長還讓一位年輕女人跳窗進去,在屋里仔細翻找,也無果。
最后村長下令讓全村人分成數(shù)十批,去村前村后的樹林和荒山進行拉網(wǎng)式搜索。雨漸漸停住,直到天蒙蒙亮,所有村民都把荒山找遍,也沒有結(jié)果。洪班用力捶著頭,他妻子更是已經(jīng)哭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