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康越聽越冷,這才明白那位新娘的遺照為什么會掛在鬼王的家里。因為身體不適,鬼王就讓登康在這里多住了幾天。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人登門拜訪鬼王,有從東南亞各國來的,也有香港、臺灣和澳門人。這些人看上去神神秘秘,有的當面直接付錢,剩下的就是馬來小伙和客戶溝通,估計是在商量落降或解降的細節。
說來也巧,這天有個住在馬來巴來的菲律賓商人來找鬼王,登康認識他,兩年前他去海南與一家工廠老板談生意,這位菲律賓商人也在場,兩人算是競爭對手,但后來工廠老板還是選擇了對方。
今天看到他在這里,登康很意外,那菲律賓商也認出登康,但早就忘了他的名字,兩人聊了幾句。原來他是帶著無比的仇恨來的,有個生意場上的對手經常在暗地里做手腳,于是想讓他死得很慘,問鬼王有沒有辦法。鬼王讓他提供材料,他兩天后就弄來了,付了幾萬比索。臨走時,登康和那商人交換了聯系方式。
隔天后的午夜,鬼王在屋中施法,于先生特地讓登康旁觀,他看到鬼王盤腿坐在那個掛有新娘照片的房間,身邊擺著一個黑色陶土甕,上面用白色寫著很多看不懂的文字。之前于先生給登康講過,這里面裝著那位橫死新娘的部分尸骸和半個頭。鬼王先將菲律賓商人提供的材料放在鐵托盤中,連念誦經咒,邊把那些東西燒著。
屋里沒點燈,只有幾根放在桌上的蠟燭點燃著,鬼王右手按在陶土甕的軟木蓋上,左手抓起一大把細細的鐵釘,迅速撒在鐵托盤中的火苗里。這時,鬼王打開軟木蓋,屋里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惡臭味。
登康頓時惡心得想吐,起身就想跑,被于先生牢牢按著肩膀不讓走。鬼王念誦經咒的速度加快,聲音也抬高,等火苗漸漸熄滅,才把陶土甕的軟木蓋給蓋好。鬼王起身走出屋子,馬來小伙過去將陶土甕搬回原位。登康看到那個鐵托盤中并沒有什么鐵釘,只有燃燒剩下的那堆灰。他很奇怪,這是什么時候拿走的?就算悄悄拿也沒這么快吧?
出了屋子,于先生告訴登康,剛才鬼王所下的是異物降,用橫死新娘陰靈的力量施降,那個菲律賓商人的對手現在就應該已經發病。
“異物降有什么作用?”登康的好奇心頓時起來了。
于先生說:“就是把異物用黑巫法送到被施降者的體內,剛才的鐵釘就是。”登康說難道那些鐵釘已經跑到對方的肚子里去?于先生點點頭,說不一定是肚子,也有可能是肌肉、皮膚甚至腦袋里。
登康不太相信,第二天下午,他特意到街上找了電話給那菲律賓商人打過去,問結果如何。對方說:“沒聽說那家伙出事,恐怕降頭的效果沒這么快吧?”
掛斷電話,登康心想要么就是效果不明顯,要么就是鬼王根本沒什么法力,都是在騙人。
沒想到兩天后,那菲律賓商人又來了,臉上帶著笑容,說起效了,他的對手正躺在醫院,臉上、嘴里和眼睛中都往外冒鐵釘,現在只剩下半口氣。鬼王和于先生都沒什么反應,只有登康大驚失色。他不太相信,覺得只是雙方在演戲,為了讓自己出錢找鬼王下降而已。他提出要和菲律賓商人一同回去,想悄悄看看他的對方的模樣。菲律賓商人同意了,但說他自己不能露面,可以把地址告訴你,你自己找個借口去看就行。
在馬來巴來的某家醫院,登康親眼看到了什么叫異物降。
到了走廊不用找,從某病房中傳出很夸張的叫喊聲,登康過去看,病房的門敞開著,有人躺在病床上,一名醫生正站在病床前面,彎腰做著什么,旁邊還有兩名護士幫忙,好幾個像患者家屬似的人在旁邊抹眼淚。登康假裝探視病人,混進去湊近了看,其實也不用假裝,根本就沒人在意他。
登康看到醫生正在用像大號指甲鉗似的平頭鑷子,在從病人臉上往外夾東西,隨手扔在護士手中的托盤里,發出當啷當啷的聲音。他夾得很仔細,但病人仍然發出殺豬似的嚎叫。
這病人臉上血肉模糊,但登康還是能看出就是菲律賓商人要整的那家伙,因為他當時看到過照片。醫生是在從病人的眼珠里往外夾鐵釘,托盤中已經有十幾根帶血的鐵釘,每開始夾一根,病人的叫聲就更慘烈,旁邊有位胖胖的中年婦女跪在地上,邊大哭邊給醫生磕頭。她說的是菲律賓語,登康聽不懂,但能猜出應該是想讓醫生手下留情,不要讓病人這么痛苦。
病人的眼珠已經沒法看,就是兩團血窟窿,不停地往下流著血,護士用藥棉不停地擦,很快就將一團團的藥棉從白色染成紅色。病人大張著嘴,嘴里也全是血,牙齒脫落,已經看不到舌頭在什么地方。那張臉讓登康晚上根本沒能睡好覺,他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也躺在病床上,鬼王和于先生穿著白色衣服,用錘子把鐵釘一根一根地往自己臉上釘。他大喊著醒來,渾身冷汗。
從那天起,登康徹底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降頭術。
他已經在鬼王家里住了好幾天,決定向鬼王學習黑巫法的前晚,登康一直在思想斗爭。他不太相信自己是什么敏感體質,但那天在屋里看到的橫死新娘卻完全不是幻覺,而是真真切切的,他這輩子還沒有過幻覺。再加上親眼看到菲律賓商人出錢給死對手落的異物降,就更加折服。忽然之間,他開始對黑法產生了一些興趣,覺得真可以試試。
他給一位在泗務某政府部門工作的朋友打了電話,,讓他抽空代自己回家捎個口信,就說自己在菲律賓的棉蘭老島有些事要辦,可能短時間內不會回去,讓父親和妻子不要擔憂。
開始跟鬼王學習黑巫術,這天午夜,鬼王帶登康來到附近的樹林中,指著一棵樹,說:“半年前曾經有人吊死在這棵樹上,你照我的話去做,看能不能感應到什么。”登康和鬼王都盤腿坐在樹的前面,鬼王念誦著經咒,右手放在坐在前面的登康額頭,登康身體開始顫抖,幾分鐘后,他驚恐地說:“樹、樹上吊著人!”
鬼王立刻停止念誦,對登康說:“你對陰靈很敏感,可以。”
這就完事了,登康以為鬼王會教給他什么咒語,但回去之后,鬼王取出幾份繪著彎彎曲曲文字和圖案的草莎紙給他,告訴他這叫法本,也就是經咒的原文,再教他學習巴利語。這是小乘佛教用來記錄經文的語言,和大乘佛教的梵語一樣。巴利語很難學,好在只需掌握法本中的那些經咒即可。
按鬼王派的規矩,學黑法的前兩年不能離開這里,最多只能到鎮上的集市中,再遠了不行,也不能給家里打電話或寫信聯絡,任何聯系方式都不行。登康有些后悔,他要是兩年不回家,父親和妻子會不會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但已經到了這一步,每次登康想打退堂鼓的時候,就想起母親狂噴鮮血的場景,他就咬著牙堅持。
在修法的幾個月當中,登康學了簡單的菲律賓語,勉強能和鬼王做日常交流。晚上無眠時,他經常會想起父親和妻子,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是否為自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