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歲的女生愛幻想,晚上,葉絮躺在小床上,想象了一番將來和他分別的苦情戲,比如她在路上狂奔,請求他留下,比如他離開后她一蹶不振,比如他離開幾年后他們再度重逢。
她是個悲觀主義者,喜愛一切苦情小說和電影。
她幻想中的她和梁嘉泓的結(jié)局并不好,她試想了很多悲劇,讓自己身臨其境,她發(fā)現(xiàn)這是她沒有辦法承受的悲傷。
于是她開始說服自己,離別亦可永恒,只要她堅持下去。
這個晚上喜憂交織,但終究是喜戰(zhàn)勝了憂,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哪怕片刻擁有也是好的。
和梁嘉泓道了晚安后,葉絮閉上眼,均勻的呼吸是她無聲的決心。
秋風(fēng)瑟縮,夜色濃重,攬聚了所有的致死不渝,大概稱為青春。
……
淅淅瀝瀝的下了兩天雨,老天終于收了尾,秋日的清晨空氣凜冽,吸上一口心肺都是涼絲絲的。
半干的水泥地面,不明亮的天空,熙熙嚷嚷的校園,新的一天和往常依舊無區(qū)別。
葉絮邊背書邊等他,直到聽到后面?zhèn)鱽硭穆曇簦钡剿o她發(fā)消息才徹底安下心。
第一節(jié)課后有早操,下課鈴一打,大家屏息等待,直到響起出操的音樂,大伙猛然松一口氣,終于不用被老師占用休息時間,講臺上的老師無奈一揮手,學(xué)生起身齊齊往外走。
校園還沒規(guī)劃好,高中的早操管理也不似初中小學(xué)那么嚴(yán)謹(jǐn),沒有排隊,直接在操場上集合。
葉絮的位置在教室最里面,而梁嘉泓的位置靠近后門,他每次都比她先一步出教室門。
葉絮和鄔天賜慢悠悠的走著,她一直在看他,這個背影,擱在人群中,她總是能一眼尋到。
踩著微濕的操場草坪,每個人的鞋子都染了些許濕氣,用力踩下去,人工草坪會滲出些雨水。
廣播體操音樂響起,從高三到高一,從隨心所欲到稍有模樣,年級的劃分在早操中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葉絮做早操一向中規(guī)中矩,唯獨今天她也開始變得懶洋洋,手伸不值了,動作模糊化了,好似這些動作是什么丟人的動作,她只想含糊過去。
轉(zhuǎn)身的時候葉絮看到梁嘉泓懶懶的轉(zhuǎn)了轉(zhuǎn),不像他們還帶點律動感。
一套操跳完,每個人都微微喘氣,身上暖和許多。
靠攏,集合,解散。操場上又是一片講話聲。
葉絮會習(xí)慣性的轉(zhuǎn)身去找鄔天賜,等她一起走,鄔天賜人高,所以排在最后面。
葉絮沒想到這一轉(zhuǎn),直接撞梁嘉泓懷里了。
梁嘉泓和王昊祥走一起,他看著她,就這么筆直的走過去,誰知道葉絮突然轉(zhuǎn)過來,頭還是低著的。
咚的一下,腦門撞他胸膛上。
葉絮驚慌失措的抬頭,腳跟著往后退。
眼看著又要撞上別人,梁嘉泓眼疾手快的拽住她手腕。
葉絮很容易臉紅,特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此刻她兩邊臉頰的紅暈似不遠(yuǎn)處花壇里的紅色楓葉。
王昊祥吹了個口哨,調(diào)侃道:“有緣千里來相撞。”
梁嘉泓松開她的手腕,嘴角噙著笑,說:“走路別低頭。”
葉絮把腦袋垂的更低了,嗯了聲。
她看到他的鞋,一雙白色的耐克運動鞋,干凈而出塵。
鄔天賜走上來,葉絮移開目光,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和鄔天賜說著話回教室,也沒看他,而梁嘉泓也沒再說什么,跟在她身后走進教室。
沒有人知道葉絮其實心里樂開了花,她甚至盯著自己的手腕看了很久。
她和梁嘉泓不似陳宇飛和陳佳莉那么高調(diào),他們在學(xué)校,在教室,很少會有互動。
說來也奇怪,葉絮并不是什么拘謹(jǐn)?shù)娜耍瑢κ烊烁菬崆殚_朗,唯獨對梁嘉泓,在同學(xué)面前她總是放不開自己,好似和他做什么都磕磕絆絆的,而梁嘉泓亦不是喜歡秀恩愛的人。
但她和梁嘉泓不像,她的拘謹(jǐn)會隨著時間變淡,甚至也會渴望像陳佳莉他們一樣,可梁嘉泓不是,他永遠(yuǎn)都在俯視,永遠(yuǎn)在做自己,那些被欲望控制,被她迷惑的瞬間,只在私底下出現(xiàn)。
所以后來這些在校園里細(xì)小的碰撞也成了她珍貴的回憶。
……
這天放學(xué)后的散步是誰約的誰,已經(jīng)記不清,大概是男女之間的默契吧,他說要買個東西,她說也要買個東西,于是變成了一起買東西。
葉絮沒有昨天那么緊張,但多少還是覺得不自在。
隨著放學(xué)的人流,他們依舊沒有走的太靠近,她也不似梁嘉泓那樣自然隨意,但她裝得很自然,還主動和梁嘉泓說起了話,但總不如在網(wǎng)絡(luò)上那么健談,她還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yīng)。
兩個人進了學(xué)校邊上的超市。
葉絮問他買什么,梁嘉泓視線劃過一排排貨架,說:“紙巾。”
葉絮想起寢室里紙快沒了,于是也在那挑選,她瞟過價格,在想要的價格內(nèi)選擇喜歡的紙巾,最后拿了一條促銷價幾塊錢的紙巾,而梁嘉泓還在選。
葉絮看了價格,這半邊多是昂貴的。
梁嘉泓最后擇了一個黑色包裝的紙巾,紙巾的包裝看起來質(zhì)量都是非常好的。
葉絮說:“要不要換一個?好貴啊。”
梁嘉泓笑著說:“就這個吧,我喜歡黑色。”
葉絮點頭。他是說過,他喜歡黑色。
梁嘉泓:“還要買什么嗎?”
“我想去外面的文具店看一下。”葉絮剛說完,忽然想起陳雨要的喜糖,她看了幾眼梁嘉泓,糾結(jié)著要不要說。
她不想讓他破費,又想知道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喜糖,間歇證明他們關(guān)系的物件,他對糖的態(tài)度是他對他們這段關(guān)系的態(tài)度。
葉絮咬咬下唇,試探的問道:“寢室里的人知道我們談戀愛了,說想吃喜糖……”
說著她又低下了頭。
少女的黑發(fā)尾垂在脖頸那,黑色頭繩上的一朵小花干凈明亮,梁嘉泓的視線從那朵裝飾花漫漫挪到她猶豫又不安的小臉上。
他說:“行啊。”
他沒有任何猶豫和不悅,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慵懶的嗓音帶著一絲溫柔。
葉絮眉間的躊躇一瞬間煙消云散,嘴角微微上揚,說:“那買一點吧。”
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在琳瑯滿目的糖果架前挑選著。
梁嘉泓正想伸手拿悠哈悠哈,葉絮抓了幾包便宜的水果糖說:“這個就可以啦。”
她捧著五顏六色的水果糖,眼底沒有了剛剛的不自在,瞳仁亮晶晶的,笑起來臉上會有一個酒窩,只有一個,其實那也算不上酒窩,準(zhǔn)確來說,是缺陷。
梁嘉泓低眸看她,盯那酒窩看了一會,笑道:“那要不要買巧克力?”
葉絮晃著腦袋,“不用了,這個就夠了。”
她不舍得讓梁嘉泓花太多錢,在葉絮看來,都是普通學(xué)生,一個月生活費都有限,而他們也剛剛在一起。
那幾包糖是梁嘉泓付的錢,他問葉絮要不要把紙巾一起結(jié)賬,葉絮搖頭拒絕了。
她不肯,梁嘉泓也不強求,越是這種細(xì)節(jié)的事情,葉絮就越是在意,所以后來梁嘉泓一直在這樣一些小事上顧著她的自尊,他對一些東西的淡然,隨性,全然是因為她。
……
在那家麻辣燙店的邊上有一家面積很小的文具店,女生都愛逛這種店,封面好看的本子,別出心裁的水筆,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這里通通都有。
葉絮在里頭轉(zhuǎn)了一圈,沒看到什么引起她興趣的物件,只能作罷,安安分分的挑本子。
梁嘉泓拎著超市的白色塑料袋,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后面。
她一直不知道,每當(dāng)她在凝視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在凝視她,她臉上的所有神色他都攬入眼底,她很少會有愁眉苦臉的時候,梁嘉泓看到的通常是少女的好奇心,欣喜,那種單純認(rèn)真的快樂。
葉絮彎著腰,視線在一長排筆記本上轉(zhuǎn)動,她最后挑了一本紫粉色封面的筆記本,紙業(yè)是微微泛黃的那種,帶橫條,封面是防水的透明塑料制成的,粉紫色的薰衣草溫柔搖曳著,仔細(xì)聞,這筆記本有著隱約的香氣。
葉絮拿在手里,端詳了會,抬頭看向邊上的梁嘉泓,“你覺得——”
話剛說出口她便止住了。
他站的很近,近到她仰頭看他,他微微俯身便可親吻到她。
葉絮驀地轉(zhuǎn)過腦袋,直視前方,心跳逐漸開始加快,而他身上好聞的金紡香味一不留神就鉆入她的呼吸道,比剛剛買東西要濃郁的許多,也可見他們靠的有多近。
葉絮佯裝著,繼續(xù)問道:“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男生對這些不怎么有看法,可能審美也比較偏離。
梁嘉泓給了一個比較折中的答案,“還行。”
葉絮呢喃道:“什么叫還行啊?”
梁嘉泓:“這個還可以吧。”
葉絮被氣笑,拿上這本筆記本,說:“算了,就買這個了。”
一轉(zhuǎn)身,對上文具店老板含笑的目光,像是在笑他們的小打小鬧。
這附近的店主可能真的看多了,所以看著少男少女出雙入對也不覺得有哪里不對,反而,他們的目光總是柔軟的,帶著笑意的,像是在羨慕,像是在祝福,是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沉淀下來的包容。
葉絮付了錢,捧著筆記本和梁嘉泓往學(xué)校大門走。
和往日一樣,籃球場上少年的身影在飛揚,微濕的路面混著泥土的腥味,天光正在被一點點的吞噬。
這段路總是顯得那么短,放學(xué)后這點時間總是讓他們太倉促。
兩個人停在校門口的香樟樹下,梁嘉泓把整個袋子都遞給葉絮,問道:“還有點時間,記得去食堂吃個飯。”
“不了,再說吧,我還不餓。”葉絮接過袋子,想把里面的黑色紙巾給他。
誰知梁嘉泓說:“放你那吧,不是要上晚自習(xí)嗎,放我課桌里就可以了。”
葉絮微微睜大眼睛,“你不帶回家嗎?”
“家里還有。”
“奧……”葉絮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頭,靜了一兩秒,又朝左右望了幾眼,輕聲道:“那……我進去了?”
“進去吧。”他頓了頓,淺笑著,口吻寵溺,他叮囑道:“別低著頭了,不然......撞別人懷里怎么辦?”
葉絮耳朵一熱,她沒發(fā)覺自己的聲音都變嬌嗔了,甜膩膩的回道:“才不會呢。”
兩人對視著,葉絮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說要進去了,梁嘉泓嗯了聲。
葉絮留戀的看了他幾眼,拎著那一袋的甜蜜跨進了象征她青春時代的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