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實話。

無論如何，駙馬都是外人。

一個外人，是搶不走她對父兄的愛的，也給不起她父兄這么多年傾注在她身上的感情。

所以，要來何用？

有，或者是無，并無區別。

是李家嫡子，或是劉家庶子，又或者是不知道哪個旮旯角里冒出來的臟乞丐，于大勢而言，似乎都沒有什么影響。

言喻似乎低頭輕笑了一下。

云璽惱怒地瞪他——這有什么好笑的？他一介平民，婚配雖由父母決斷，可其中并不會摻雜太多的利益糾紛；哪像她……

果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云璽是這么想著的，也不由自主地喃喃出來。

言喻聽得一清二楚，方才的慌亂此時都被他拋諸腦后。

年輕的男子挑眉就道：“殿下難道想草民跪著說話？”

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

不過……

宮中的教養嬤嬤從來逮不著云璽，更別提說教了。

云璽也就……不能正確領會到她的好先生這話中的深意。

“別，別了！你這草民從來不講禮數，你這一跪，豈不是得害本宮背上一個不尊師重教的壞名聲？”

從在揚州開始就分外沒有地位的云璽這會兒可算是意識到了，這個言喻就是刻意跟回京城來克她的。

言喻垂眸，掩飾了眼中的笑意，一字一句道：“依草民所見，有一物是殿下所沒有的，也是殿下想要得到的。”

“何物？”

陽光下小姑娘的眼睛里有光芒閃爍，像是死撐著不去躲閃這個問題。

想他揭穿，也怕被揭穿。

這樣充斥著矛盾的目光，就像是云璽這個人一樣。

分明貪戀太平盛世，分明愛在父兄身邊撒嬌耍賴，偏生要做出一副唯恐天下不亂、恣意張揚的模樣。

明明是個小丫頭，看著別的公主無憂無慮的模樣會露出嫉妒的目光，卻忘了自己也該是這樣，忘了現在她自己的處境，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言喻嘆息一聲，道：“安心。殿下心不安。”

“若殿下心安，又何必為天下操那么多心？若殿下心安，又何苦殺雞儆猴地禍害您自己的名聲？若殿下心安，又為何始終對草民心存疑慮？若殿下心安……”

又如何，讓草民心生歡喜？

被懷疑的對象道出自己的心思，饒是云璽，也免不了面露尷尬。

“且不說本宮，就算是尋常世家子弟，也不會輕言‘信任’二字……”

她頓了頓，繼續道：“先生，你需證明你可信。”

言喻看著她在不知不覺間被繞進了自己設的語言圈套中，抿唇壓抑著笑意。

年輕男子低頭望著少女，眸中的笑意滿滿地溢出；少女對此渾然不覺，低著頭快步走著。

細看之下，兩頰紅暈較平日更甚，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羞的。

溫衾傻愣在臨華殿前，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還是云璽出聲叫她，才回了神。

“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

一向沉穩的溫衾快步上前，擠開了言喻，拉著云璽的手直往殿內走。

云璽詫異地盯著平時推脫說“不合禮數”、不給她拉小手不給她熊抱的一等宮女，不知她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等等等等，溫衾，今天是有誰來過臨華殿刺激了你嗎？是那個禁衛統領，還是皇兄身邊的人……”

而后，她就看著溫衾的臉瞬間變成了火燒云。

毫不同情地大笑出聲。

溫衾險些被氣得甩手不干。

她好好的，去吃一個才來不久的布衣的醋作甚？

就算她云璽被拐跑了，那她還省的去伺候這位小祖宗了呢！

結果現在倒好，引火燒身，躲都躲不及。

云璽笑夠了，又開始哄她，問她到底發生了什么。

溫衾：“哼！”

云璽：“……”

云璽磨了磨牙：“你若是不說，本宮每日給你辦個賞花宴，保準在本宮及笄前將你嫁了！”

溫衾：“……”

行，這打蛇打七寸的本事還是跟她學的。

“方才陛下來了，問您明日想不想去看群英會？”

云璽眼睛一亮：“父皇要放本宮出去啦？”

“陛下并未說過這話。”溫衾無情地給她頭上澆下一盆冷水。

“不過，陛下說，若殿下想去，便跟著殿下先生，偷偷地去，別離樓船太近。否則，讓百國諸侯見了，又該覺著他這個天子當得沒有威信了。”

說著，眼神還不由自主地飄到言喻身上。

溫衾是陪著云璽長大的，也見慣了天子寵著她的模樣。

可即便如此，也沒見過天子這么放心地將女兒托付出去。即便是幾位皇子想要帶自家妹妹去玩，也得過五關斬六將地通過了天子的考驗才有那么幾分的可能。

若說他得到臨華殿一眾宮人的信任，是因為他的表現足以讓人下意識地去信服，那取得天子的信任……

這位瓊旒公子，倒是厲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