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雖說是起早貪黑賣油餅子,到底還是抵不過賈婆子長年累月下地干活來的渾身有勁兒,臉上身上都有傷,吃了大虧了。
當即,老街坊們就不樂意了,群情激怒地責罵起這些年來賈婆子的惡行惡道。
賈婆子這么些年之所以敢在郭氏面前肆無忌憚地鬧騰,說白了一是仗著郭氏因為元寶夭折的事兒有所自責,二來是知道郭氏怕太過打壓自己會使得金寶越來越跟郭家離心。
要知道,金寶可是個聽話孝順的孩子,最敬親娘了!
這就是資本,說破了大天去,郭氏就是怕失去金寶這個養(yǎng)子,絕戶頭沒人送終唄!
賈婆子屹立不倒靠山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看上去老實無害的郭金寶,她的親兒子。
郭氏多年的隱忍退讓,成就了賈婆子的有恃無恐。
別看賈婆子在郭氏老兩口跟前厲害的跟什么似得,可面對一群用白眼和唾沫星子圍攻她的城里人,她心虛心怵,有心想回罵過去“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可又心知肚明,自己可惹不起一竿子有家有院的城里人。
金寶早就出息了,他們家也早就不用再忌憚郭氏的臉色了。郭氏越難受,自己心里才越敞亮越痛快。可是她聽金寶說了,郭氏肚子不爭氣人緣卻不錯,這些老街坊鄰里在縣城的姻親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其中不乏有來頭的。要不是為著有朝一日揚眉吐氣,當年金寶也不會拖家?guī)Э诘厝ゾ├镉懮睿墒浅粤硕嗌倏囝^啊!
要不是顧念著這,用不著等到今天用名正言順的由頭,她早就出手把郭氏老兩口子趕到鄉(xiāng)下去,哪里還容得了他們在縣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活的逍遙自在。
賈婆子不敢和一群老街坊硬碰硬,就柿子專揀軟的捏,當即就一改剛剛打架時的猙獰,朝著郭氏擺了一副凄楚相,還應(yīng)景地掉起了無奈的眼淚,嘴角卻透著一股子得意,“嫂子,俺知道你一直想自己有個親生的孩兒。俺們金寶雖然被你們養(yǎng)了幾年,可說來說去都只是個侄兒不是個親生的,怨不得大嫂不把金寶當回事兒。既然這樣,俺家金寶也就不白白頂著個郭家人的名頭了,以后無論是金寶還是大孫子該姓崔就姓崔,歸宗算了!”
賈婆子撂下這樣的狠話,不僅直擊的郭氏心肝欲裂,她還頗有氣勢地拉了金寶就走,而郭金寶也真就沒有心肝,一聲不吭地就跨出堂屋的門檻,絲毫不念及分毫養(yǎng)育之情。
郭氏又氣又急又不甘心,當即就暈過去了,唬的一幫子老街坊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的。
老好人的郭老頭難得也是忍不下去了,被挑起了滔天怒火。老實人輕易不發(fā)火,可不發(fā)則已一發(fā)驚人。
郭老頭氣得臉色青紅,渾身直抖,當即就追到院子里,朝著郭金寶的后背狠狠“啪啪”拍打了兩巴掌,連帶著拉住他不讓走,非讓他說說這些年是怎么錯帶他了,以至于狼心狗肺到這樣的地步?
郭老頭死拽著非要說個一二三四出來,圍著的老街坊也是打抱不平地連連聲討。
金寶畢竟沒有賈婆子那樣的厚臉皮,歷練的不夠,羞惱之下一把全力推開了郭老頭,還一邊大聲替自己辯護,“你們要真把我當兒子怎么還處處把持著不讓我當這個家?不就是想著好拿捏轄制我!”
事出突然,老街坊們來不及扶上一把。
郭老頭被二十五六歲正直青壯年的金寶這樣惱羞成怒的一推,連著后退六七步,直接撞到了閑置的磨盤,當即被撞的“啊”地一聲驚痛后斜斜地倒了下去。
那么硬的磨盤,當即圍觀的街坊就心里一咯噔,壞了,這骨頭非斷不可。大家趕緊的慌忙跑過去抬人,有那機靈的已經(jīng)大聲叫著“我這就去請了郎中過來!”。
賈婆子一看要壞菜,就拉了呆愣的金寶趁著街坊們都圍著郭老頭的機會跑出院子就要開溜。
可隔壁年已七旬的毛老太太耳不聾眼不花且見多識廣頭腦清醒,在眾人關(guān)心則亂反而忽視了罪魁禍首的時候,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在胡同里對著與賈婆子母子迎面而來的年輕人大聲喊著,“快快,逮住金寶這個殺人犯,不要讓他溜了!”
年輕人只愣了一下,在金寶加速逃跑之前就迅速出手。金寶三兩下子就被反扭了胳膊摁在地上,只剩下兩條腿可以動彈。
賈婆子一看對方這樣有把式,顧不得上前救金寶一把,獨自個兒驚慌逃竄了。
年輕人被金寶占著手,只能便宜了賈婆子,讓她得了便宜。
而金寶沒有那樣的好命,被大家綁了個結(jié)實,推搡著送進了衙門里。
只是不知道他被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賈婆子拋他而逃的時候,可有悵然失落之感?
吳掌柜的侄女婿是縣衙的捕頭,手下管著二十幾個人,那在縣城里可是上臺面的人兒。人家可是拍著胸脯子保證,一定把人給看押的妥妥當當?shù)模噬n蠅都飛不出去一只。
此時,郭氏老兩口還不知道,在吳掌柜侄女婿的特殊關(guān)照下,金寶已經(jīng)好好地喝了一壺了。縣衙門的大牢可不是做擺設(shè)看的,尤其還是有自家人當差的地盤。
當然,這是背著郭氏老兩口的老街坊們的意思,怒其不爭啊。如今,連窮鄉(xiāng)僻壤的土鱉子,八輩子都上不了臺面的貨色都敢在他們這一竿子人的眾目睽睽之下行兇了。這要是月黑風高夜,指不定就要殺人放火了。
再不拿出點顏色來瞧瞧,人家還當燕子胡同兒沒人了呢!人家會笑話他們,瞧吧,一胡同兒的縮頭烏龜,還不趕快的可勁兒欺負!
先斬后奏,就是怕的郭氏兩口子跟以前一樣不趕趟,不長記性優(yōu)柔寡斷狠不下心狠狠出口氣!
只是這回,街坊們都錯看郭氏老兩口了,尤其是郭氏。她是徹底死了心,沒有母子緣分,就是再委曲求全忍辱負重也強求不來的。命里無時莫強求,求來求去求成仇。
當初出了元寶的事兒后,萬萬沒想到賈氏會突然送了金寶過來,郭家也沒啥準備就留下了金寶。
郭家是孤戶,沒有宗族與和厚親眷張羅主持過繼儀式,后來想著要請一桌老鄰居做個見證的,結(jié)果緊接著郭母的身子每況愈下,不久就病逝。而且,一輩子沒啥主見的郭母,卻在臨終之前,私底下?lián)沃詈笠豢跉庾尮蟽煽谧哟饝?yīng)她,在金寶娶妻生子之前不許辦過繼文書。現(xiàn)如今想來,郭母是不是在多年前就懷疑金寶是個靠不住的?或者,是郭母從賈婆子那里看出了什么馬腳?
不過辦了喪事后,郭氏兩口子商量了一下,郭大叔給衙門的老文書拎了壺小酒,直接把郭金寶的名字入了郭家的戶薄里,跟了郭姓。因為沒有過繼文書,只能暫記了“家侄”二字。等將來有了入繼文書備案再正式改動。
而賈婆子一直以為金寶在官衙改了郭姓,是鐵定要繼承郭家的的一切的,連灶下的柴火灰將來也都是她的金寶的!因為郭氏下不出蛋來,家業(yè)不給金寶還能給誰去?太過大意了,她從來不曾在這件事情上細究過。當年郭老頭入贅,改了郭姓不是當緊的,立了郭老頭爹娘摁了指頭印的正經(jīng)的入贅文書才是最最緊要的。
這作見證的事兒就一拖再拖,時間久了,郭氏老兩口子就覺得沒那個必要了,相熟的人誰還不知道郭家有了養(yǎng)子的事兒?而且還是郭大叔的親侄子。就是點頭之交,也都知道郭家有了承嗣之人了。
不過,待到金寶要娶親的時候,老倆口還是覺得辦個過繼文書比較穩(wěn)妥。
可是,還沒來得及告知金寶和賈婆子他們,就有了小賈氏上門的事兒。此后家里是非不斷,老兩口再也沒有把這件事擺到臺面上來說。也許,潛意識里老兩口子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所以,雖說金寶入郭家為嗣的事兒街坊鄰里心照不宣都默認了,卻沒有正式的見證人,更別提摁了手印的正經(jīng)文書了。
如今正經(jīng)細究起來,這金寶可謂名不正言不順。金寶,除了“郭”這個姓,和郭家的家產(chǎn)沒有半文錢的關(guān)系。
過繼的事一直沒有辦文書,不能說是因為郭氏老兩口虛情假意,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事出有因,只能說天意弄人。只看郭氏老兩口肯拿出多年積蓄給金寶去京里闖蕩,親生的也不過如此,就知道他們不是沒有付出過真心。
雖說當初郭氏兩口子不是有意特意為止,但如今看以來更像一場笑話。半拉養(yǎng)子就囂張至此,而郭氏老兩口竟然被狠狠拿捏了這么多年?讓人不由搖頭喟嘆。
事實是,要想趕金寶出郭家,再簡單不過了。連見證人都不用請,直接托了老文書就成,不過就是口頭上的兒子,實際上確是入贅女婿的侄子而已。
韻秋不知道該說什么。干爹干娘是當局者迷,明明刀把子就握在手里,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糾纏這么多年只余傷痛。如今的一場笑局,卻收網(wǎng)了一竿子局中人那么多年,嬉笑怒罵,嗔癡瘋癲,不過一場莫名其妙而已。
可世間之事,無奇不有、無巧不成書。
就像她自己的前世,又何嘗不是一場荒誕的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緊趕慢趕,終于在十八點零九分碼完今天的兩章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