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的銀河光輝終于快要流淌完,蒼穹中慈悲的面容逐漸模糊。當(dāng)看不清五官的時候,這張臉反而更顯神圣,杜圣蘭想要落地,偏偏有無形的牽扯硬生生拉住了他。
……累了,就這樣吧。
杜圣蘭自暴自棄,只能定格在半空中,保持普度眾生的狀態(tài)。
像是經(jīng)歷了漫長的一個紀(jì)元,星辰隱沒,世界恢復(fù)了原本的模樣。銀龍在騰飛過程中,打散云霧,似乎是為了給杜圣蘭一個調(diào)整心態(tài)的時間,從萬丈高空下落時,顧崖木有意放緩了速度。
“別怕。”他安慰道。
杜圣蘭神情復(fù)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先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什么叫讓九川大陸的人跪了一遍?
“不重要,不用怕。”龍尾卷起的風(fēng)聲淡化了說話的聲音:“反正他們現(xiàn)在更怕見到你。”
昂首挺胸走過去就是。
落地的剎那,杜圣蘭首先看到的是戒癡和尚,他又問了一遍先前的問題。
“你不記得了?”戒癡一向平靜的語氣突然拔高,那雙修煉得來的真知之眼在看杜圣蘭時,有一絲隱隱的怒火:“你怎么可能不記得!”
“是真的,我到現(xiàn)在頭還疼著。”
因為先前真氣損耗的太厲害,杜圣蘭尚未緩過勁。
戒癡看他的目光很復(fù)雜,不欲多談,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杜圣蘭下意識又看向五蘊和尚:“大師,你……”粉末吹散在空氣中,他愣了一下:“你佛珠怎么碎了?”
五蘊和尚閉著眼,幽幽道:“杜施主,跑吧。”
他是真心建議,先前的異象里,倒映出了金禪寺古剎的虛影,再不跑,說不準(zhǔn)很快就會有人來這里痛揍罪魁禍?zhǔn)住?br/>
杜圣蘭抿了抿唇,四下一掃,沒瞧見牧童,也沒看見老黃牛。
焚香的大鼎附近,放著一本冊子和一封信,用塊石頭隨意壓著。
杜圣蘭拆開信封,筆跡潦草:有感靈魂已逐漸衰弱,迎來解脫的日子應(yīng)該不遠,這本筆記全當(dāng)過往賠禮。
翻看冊子,里面是關(guān)于陣法的感悟和一些新穎的陣圖。最后這段時間,牧童選擇了在老黃牛的陪伴下去游玩山水,重新看一看這個世界。
杜圣蘭望著天邊降臨的夜色,輕輕一嘆,收好筆記轉(zhuǎn)頭看向身后。
銀龍暫時還未化作人形,淡淡說道:“走。”
杜圣蘭點了下頭,金禪寺外劃過一道流光,不少弟子抬頭望向引發(fā)今日動蕩的源頭,有人雙手合十默念:“佛祖保佑,別讓他們再來了。”
經(jīng)行無盡海域時,杜圣蘭看到妖獸正瘋狂地想要上岸,還有舉著橫幅的,歪歪扭扭寫著‘殺死杜圣蘭’。杜圣蘭喉頭一動,好在銀龍的速度足夠快,哪怕在空間亂流里也能游刃有余。
顧崖木最終還是告知了他前因后果:“異象顯化的神秘長河可以療傷,這方世界的修士都得到了些好處。”
“那他們豈不是該感激我?”
顧崖木道:“所有修士都撫平了輕微的暗傷,換個角度說,他們在這片大陸的實力排名不受影響。”
杜圣蘭嘴角一抽,這角度換得該有多刁鉆。明明是大陸修士的整體水平上去了。
一路上,幾乎都看不到什么修士,讓本來有些擔(dān)心被追殺的杜圣蘭徹底放寬心:“今日外面行走的人好像格外少。”
大一點的城池,都沒有亮幾盞燈,街道上罕有行人,門戶緊閉。
顧崖木絲毫都不意外:“大概羞于見人。”
“……”
杜圣蘭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我完了。
舉世皆敵,不過如此。
顧崖木能感覺到他身體僵硬了一些,正想要調(diào)侃兩句,強壯的軀體忽然猛地一轉(zhuǎn)身,一口灼焰融化了云霧,滾滾灼浪朝遠處天空飛去。
黑色大鼎開口朝著他們,猛地扣住火焰,這溫度對它來說有些勉強了,疼得在半空中翻滾。
來人是蝕魂道君。
杜圣蘭先看得卻是大鼎,語露輕嘲:“看來上次的苦頭你還沒吃夠。”
尋珍鼎渾圓的鼎身輕輕一顫,想起了被魅術(shù)勾引支配的恐懼。
蝕魂道君今日用得是戟,招式大開大合,十分威猛。
“殺人總得有個理由。”杜圣蘭坐在銀龍身上,省了自己躲閃的功夫,望著蝕魂道君問。
“師命。”對方給出的回答很簡潔。
都是仙,蝕魂道君獻祭法身下界后能力被壓制,隨著界壁破開,他動用的力量變得相應(yīng)強大一些。同為師兄弟,玉面刀和他比,就像是只紙老虎。
兩股力量在半空中爆發(fā),驚人的氣息引得不少躲在府邸里的修士出來觀望,抬頭看見火光漫天,另有神戟掀翻火浪。
仙人級別的戰(zhàn)斗,杜圣蘭不斷施展屏障,到底還是受了些沖擊。
忍住喉頭的腥甜,他竟面帶微笑:“梵海尊者在玉面刀不知道的時候,讓他立下了某種誓言,導(dǎo)致玉面刀靈魂受損交戰(zhàn)時落入下風(fēng),對了,他最后被做成了冥都的一條狗。”
蝕魂道君神情微微有了變化,正是因為識破了梵海尊者的手段,師徒才會離心。秘境里玉面刀神魂出了問題,蝕魂道君以為這個日常不怎么熟絡(luò)的小師弟已經(jīng)隕落,未曾想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今日來,是應(yīng)梵海尊者要求,直言師徒一場,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請他幫忙。
趁著蝕魂道君分神的時候,杜圣蘭虛空布陣,抓準(zhǔn)時機引爆陣法。
爆炸波涌來,蝕魂道君僅僅后退兩步,并未受到嚴(yán)重影響。杜圣蘭瞇了瞇眼,先前顧崖木和其交手時,他便感覺到了不對勁,就像在魔淵對付玉面刀一樣,針對蝕魂道君的攻擊,總是會因為各種原因被削弱。
“是仙運。”顧崖木道。
蝕魂道君目中閃過一抹贊嘆:“你的觀察力很敏銳。”
都是仙君,但仙和仙的等級不同,仙運強弱自也不同。低階仙君攻擊高階仙君時,就像凡人妄圖戮仙,面對仙運護體,再強的實力也會大打折扣。
雙方不斷過招,轟轟的巨響讓下方山川都有輕微的顫抖,另一邊尋珍鼎終于消化火焰,沖過來幫主人的忙。兩方夾擊,銀龍速度再快,也很被動。
望著三翻四次攻來的大鼎,杜圣蘭目光一沉,這鼎和上次所見不同,氣息更加強大。蝕魂道君心思縝密,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如今要再用合歡心法引誘這鼎,恐怕很難成功。
杜圣蘭壓低聲音:“想辦法靠近一些。”
他的話顧崖木一向深信不疑,哪怕現(xiàn)在近身不利于他,也是毫不猶豫主動朝蝕魂道君而去。
杜圣蘭藏在袖間的手指柔軟的仿佛沒有骨頭,輕輕劃動,空氣中蕩漾出奇妙的韻律。
蝕魂道君直覺哪里不對,抬眼便見對方面容圣潔,抬手便有柔光傾覆。
“有病,得治……”
四個字一出口,銀龍都不由僵硬了一下。
杜圣蘭也不知怎么就脫口而出,這四個字像是烙印在了靈魂里,按照他原先的念頭,僅僅是要施展淬體法,可一運轉(zhuǎn)功法,直接踏入了天雷合一的境界。
柔光盡數(shù)朝著蝕魂道君而去,這一次沒有仙運護體。
淬體法的本質(zhì)是治療,他是在做好事,仙運沒有理由阻擋。
光是避不開的,因為它的面積可以鋪蓋的很大。蝕魂道君不可避免地被籠罩在部分華光下,酥麻從心口蔓延上大腦,握著神戟的手微微顫抖。
人前顯圣后,杜圣蘭再施展《天雷淬體》時,隱隱蘊含著一絲天道的力量。
修士體內(nèi)不可能沒有暗傷,以他如今的境界,治療的效果輕微,那電流游走的酥麻感卻是格外恐怖。
尋珍鼎也沒能逃脫天空撒下的光網(wǎng)攻擊,不規(guī)則地顫抖嗡鳴,這給了顧崖木足夠的可乘之機,颶風(fēng)般的火焰狂嘯橫掃而來,蝕魂道君胸前有煙霧飄散,不但是鎧甲,一處皮膚也被灼傷。
“有病,得治……”
杜圣蘭繼續(xù)施展淬體法,這一次,柔光化為一柄柄小刀,只朝對方四肢飛射,避開了受傷的部分。
蝕魂道君千年來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邪魔歪道,但他們和眼前的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放眼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拿醫(yī)術(shù)當(dāng)邪術(shù)電擊人的。
這一次攻守方調(diào)換,顧崖木成了占據(jù)優(yōu)勢的主動方。
尋珍鼎被電得底部都開始微微彎曲,蝕魂道君抓住大鼎選擇撤走。在速度上,他還不及玉面刀,沒走兩步便被追上。
蝕魂道君冷聲道:“糾纏下去,你也討不了好。”
顧崖木沒有任何意動,每一次攻擊都不讓分毫。
過于逆天的寶物下界使用不了,蝕魂道君的仙運有限,為了讓尋珍鼎下界,對方本就消耗了不少仙運,界壁開后才恢復(fù)一些。拼一拼的話,是有勝算的。
戰(zhàn)斗,蝕魂道君從來不怕。他享受生死間的廝殺,可一口一個‘有病’在耳邊炸響,一陣又一陣的快感讓他眼皮都在顫抖。
恰在這時,尋珍鼎被鋒利的龍爪一抓,出現(xiàn)一絲裂痕。
眼看又一擊要落在大鼎上,蝕魂道君主動收起武器,瞥了眼杜圣蘭:“我知曉一件關(guān)于你母親的事情。”
杜圣蘭一挑眉。
銀龍暫時停止了窮追猛打。
作為上界的重點關(guān)注對象,有關(guān)杜圣蘭的風(fēng)吹草動皆會被留意,自從裴琉焰承認(rèn)母子關(guān)系,蝕魂道君也多投入了兩分注意力。
“前段時間,她和一位下界的星君走得比較近,對方擅長咒術(shù)。”
天生媚骨的吸引力,就連玉面刀初見裴琉焰時,也出現(xiàn)過明顯的心境波動。
“咒術(shù)……”杜圣蘭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下意識說出一個詞:“咒殺。”
咒殺的能力冥都生靈也有,但都是當(dāng)面對戰(zhàn)時使用,至于隔著不同空間咒殺人,難度極大。
九奴和裴琉焰關(guān)系特殊,作為心魔,九奴被割裂前,本身就是屬于裴琉焰的一部分,也許她會利用這點做文章。
顧崖木道:“倘若如此,她便還沒有開始替換仙骨。”
利用媚骨,才能去蠱惑他人辦事。
杜圣蘭看向蝕魂道君,開口前對方便知道他要問什么,直言道:“那位仙君實力不強,不過這種以偏門成仙者,在相關(guān)領(lǐng)域不可小覷。”
杜圣蘭只聽信了七分,面對蝕魂道君,依然保持足夠的警惕。
當(dāng)然后者也并不在意他信不信。自己答應(yīng)梵海尊者來殺杜圣蘭,已然踐諾,不成功也是天意。
蝕魂道君帶著尋珍鼎離開,銀龍冷冷一掃他消失前的背影,雙目一瞇:“看樣子是真鬧掰了。”
梵門用刀,蝕魂道君從來時便放棄了有優(yōu)勢的刀,改用戟。
杜圣蘭更感興趣的是梵海尊者派大弟子來殺自己的事情:“為了得到天道碎片,梵海和魘做了交易,其中必定有殺我和杜青光,只是不知時限為多少。”
規(guī)定時間內(nèi),自己和杜青光不死,梵海尊者勢必會被誓言反噬。
顧崖木提醒:“近來小心些。”
臨死反撲是最瘋狂的。
杜圣蘭頷首,表示心里有數(shù)。
改變主意沒有回冥都,杜圣蘭先去了趟天機樓。一向客源不斷的天機樓難得很冷清,總管事親自出來接待他們,幽怨的目光看得杜圣蘭頭皮發(fā)麻。不知道是不是代入了主人家的情緒,端上來的茶也有一種纏綿舌尖的苦味。
杜圣蘭低咳一聲,說出來意:“我想要買裴琉焰的消息。”
總管事:“幾等情報?”
“近半月來,所有的。”
總管事短暫消失了片刻,再回來時,端來的托盤里放著四五個卷軸。
杜圣蘭交完錢,當(dāng)場拆開,大部分和仁義堂收集的情報重合,甲等情報里有兩條消息:四日前,裴琉焰疑似和一男子出現(xiàn)在青臺山附近;金禪寺遭賊,疑與裴琉焰有關(guān)。
后一條已經(jīng)被五蘊和尚證實,前一條和蝕魂道君說得也能對上。
杜圣蘭放下卷軸,上面沒有提到裴琉焰目前所在,說明天機樓也不知道。
誰知總管事又拿出一個小竹筒,是剛剛收到還未整理的情報。
杜圣蘭看了一眼:“裴家?”
“你人前顯圣,一些下界的仙人想要趁機斬殺大陸修士,結(jié)果反被光芒震傷。他們這一出手,就暴露了蹤跡。”
裴家大長老一直沒有明確撤去顧崖木的家主之位,加上先前的欺瞞事件,大長老儼然成為裴琉焰完全掌握裴家的絆腳石。昔日尚有顧忌,如今她對于這些倚老賣老的,徹底喪失了耐心。
昨日她原本是想派仙人來趁機解決大長老。
總管事忽而笑道:“那仙人只是試探地一出手,不過已經(jīng)引起了懷疑,這對二位來講是好事。”
經(jīng)過這一遭,長老們開始提防裴琉焰,顧崖木這個幾乎被架空的家主重新回到了他們的視線范圍,這頭龍和杜圣蘭走得近,起碼后者比較有情有義,而且傳言已經(jīng)成仙,如此一來,裴家就有兩位仙人做后盾。
從天機樓出來后,杜圣蘭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嗤笑一聲:“裴家關(guān)了裴琉焰二十年,她心中怎么可能毫無芥蒂。”
正如五蘊和尚所說,有因才有果。
如今他們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下這一番因果。
天機樓總部和裴家在同一座城市,中間還隔著仁義堂。
杜圣蘭路過時,看到金光閃閃的仁義堂牌匾,腳步放慢卻未曾停下,一路朝前走去。
裴家五百米遠的地方,就有侍衛(wèi)巡邏,足見針對墨家的圍攻突襲給這些大勢力造成了怎樣的憂慮。深更,兩人都算是不速之客,現(xiàn)身不久后,幾位長老陰沉著臉出現(xiàn)。
對待證道成仙的顧崖木,這些長老多出幾分慎重。
“裴琉焰在哪里?”顧崖木直接道出來意。
大長老和二長老對視一眼,接著冷淡開口:“你們來晚了,人已經(jīng)走了兩個時辰。”
杜圣蘭垂了垂眼,判斷話是真的。就在他和顧崖木準(zhǔn)備離開時,大長老冷不丁開口:“不過趙長寧被我們控制住了。”
杜圣蘭目中有了波動。
裴家地牢。
尚未跨入門檻,血腥味撲面而來,杜圣蘭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陰森潮濕,牢房里特意養(yǎng)著啃咬活體的妖鼠。
甬道盡頭,趙長寧被鐵鏈所縛,身上血跡斑斑,一看就是受了刑。
大長老道:“琉焰那丫頭離開時,我們要求留下趙長寧。”
這是個下馬威,也是想要撬開趙長寧的嘴,問出裴琉焰到底想做什么。
顧崖木看趙長寧的目光和看死人無異,此人當(dāng)初假裝要被杜家處死,想引杜圣蘭現(xiàn)身施救,之前他一直以為人死在了塔樓爭奪中,否則早就親自去滅口。
“為什么不搜魂?”
“看來你們不怎么了解天生媚骨。”大長老道:“媚骨修煉到了極致,僅僅是一個眼神,都能讓精神力薄弱的人沉迷。”
裴琉焰在精神力上大有造詣,可以一點點蠶食控制他人。趙長寧早就沉淪,根本承擔(dān)不了搜魂。
杜圣蘭皺眉:“這么邪門?”
大長老冷笑:“說句不好聽的,就像是她養(yǎng)的幾條狗。”
被控制的人和裴琉焰之間形成了一種主仆關(guān)系,譬如趙長寧,早就徹底認(rèn)其為主。
杜圣蘭走到趙長寧面前:“長寧叔,作為棄子,你還想著幫她隱瞞?”???.??Qúbu.net
趙長寧呸了一口:“養(yǎng)不熟的小崽子。”
杜圣蘭并不惱,他們間的一點情分,早就隨著兇牙坡的試探煙消云散:“我最后問一遍,裴琉焰的計劃是什么?”
裴琉焰要咒殺九奴,肯定是要滿足多種條件。
趙長寧神情淡漠,毫無所動。裴琉焰不愿意爆發(fā)沖突留下他,也是篤定了別人審不出什么。
既然是敵人,沒有心慈手軟的道理。杜圣蘭直起腰,看向大長老:“家族里有什么受了暗傷的人可以領(lǐng)過來,裴九星除外,順便幫我?guī)О岩巫印!?br/>
大長老瞥了眼暗衛(wèi):“照他說得意思辦。”
很快,有年輕人拖著一副病懨懨的身軀走來。
莫名其妙被帶到地牢里,他又是害怕又是不解。
沒有任何多余的廢話,杜圣蘭右手猛地隔空一抓,年輕人瞬間感覺五臟六腑都要錯位,正想要反抗,突然又覺得身體格外蘇爽,就像是拔出了肉刺。
“移花……”杜圣蘭左右手交錯,右手輕輕朝著趙長寧的方向撥拉了一下,低念一聲:“接木。”
祁子期的移花接木,可以將一個人的真氣抽出身體一次性丟出另一個人體內(nèi),造成真氣爆炸。
杜圣蘭從前只在特殊情況下才使用過這一招,如今有了新的創(chuàng)意,真氣可以抽離,神念可以凝聚,是不是代表暗傷也可以嫁接?一部分暗傷轉(zhuǎn)移到了趙長寧體內(nèi),強行滲入的過程十分遭罪,先前受刑都沒有皺起的眉頭,此刻眉眼都快擠到一起去。
“啊……”
他現(xiàn)在就像是一塊堅硬的石頭,這些外傷則是水滴,趙長寧只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了,滴水穿石的過程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各種情緒交織,最后化為一聲吃痛地叫喊。
杜圣蘭拉過椅子坐下,面容神圣不可侵犯:“有病,得治。”
“啊!”語調(diào)陡然拔高,疼痛變成了潮水般的酥麻。
“移花接木。”杜圣蘭回歸了先前的過程。
“啊!啊!啊!”
雖然不知道移花接木是什么,但有病得治他們都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幾位長老不約而同后退一步。
地牢里響徹著慘絕人寰的聲音,外面值守的侍衛(wèi)面露驚奇,暗道究竟是怎樣的酷刑,能將人折磨成這樣。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杜圣蘭從地牢中走出,他的衣服是干凈的,手上更是沒有沾染一滴血,證明沒有親自為人上刑。侍衛(wèi)見狀更加好奇了,沒有動刑為何會爆發(fā)如此凄慘的嚎叫。
沒有理會他們的驚疑,杜圣蘭想著從趙長寧那里得到的消息,面容陰沉,末了沉聲道:“先回冥都吧。”
一抬頭,正好看見顧崖木面色有些不大好,他神情中的陰霾散了幾分,關(guān)切問:“身體不舒服?”
顧崖木:“心魔。”
杜圣蘭揚眉:“它敢作怪?”
聽語氣好像準(zhǔn)備當(dāng)場了結(jié)了。
“從剛剛起一直抖個不停,應(yīng)該是嚇到了。”
杜圣蘭的審訊手段,給年幼的心魔蒙上了陰影。
“……”
銀龍重新踏空飛行。
清晨的涼風(fēng)鋪面,杜圣蘭考慮回到冥都會不會不受待見,畢竟昨天的人前顯圣影響的是整片大陸。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他醞釀話術(shù)想要將自己摘出去。
“到了。”
杜圣蘭回過神,下意識看向遠處,目光倏地一凝。
冥都城門外,枯敗的樹枝像是外界普通的樹木,開始抽出嫩綠的枝丫,常年聚在冥都上空的血霧竟散開了。銀龍降低飛行高度,杜圣蘭直接從它身上跳了下來。
黏膩的濕紅色土地,如今踩著有一種砂質(zhì)感。推開虛掩著的城門進去,一名鬼修正僵硬地望著身前的麻雀,小麻雀朝前走動著覓食,反而把鬼修嚇得連連后退。
冥都這種地方,怎么會有活著的生靈愿意進去?
妖獸誤入也就罷了,這只是一直普通的麻雀。
失去霧氣遮掩,杜圣蘭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冥都的真實面貌:沒有主街,全是縱橫交錯的小道,整體一觀像是張牙舞爪的蜘蛛。周圍都是暗巷,茅屋和石屋毫無章法地建造著,地面除了些破爛石頭,看不到任何花草。
雪花獅子正趴在人面樹冠上,兩只大眼睛顯得有些呆滯。
杜圣蘭走過去,叫了兩聲,它才回過神。
杜圣蘭張開雙臂,雪花獅子化為擬態(tài)跳到他懷里。
顧崖木看了一圈,實話實話:“除了地皮,這冥都加起來,還沒獸車值錢。”
雪花獅子的獸車,可是他們高價從黑水商會買的高級耗材,車轱轆都是鑲著金邊的。再看這些鬼修和陰物,平日里在血霧中顯得陰森恐怖,可真正暴露在白晝中,各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有的提著破槍,有的捧著破碗,直接拉出去到城里當(dāng)叫花子,都毫無違和感。
以為霧氣只是消散一瞬間,苦等到天亮,越來越多沉睡的陰物被喚醒,準(zhǔn)備看一看血霧回來沒有。
一道陰影從血色石碑蔓延至杜圣蘭身前,最后化為陰犬出現(xiàn)。
杜圣蘭忙問:“怎么會變成這樣?”
陰犬沒有回答,杜圣蘭順著對方的目光轉(zhuǎn)過身看去,城門口,青眼陰犬正一臉迷茫地站在那里。
昨夜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秩序’一詞,魘預(yù)感冥都發(fā)生了什么,不惜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想要偷偷回來看一眼。結(jié)果受到驚嚇太大,連掩去身形都忘了。
這是哪里?
它先是低頭,腳下是破碎的青石板磚,再抬頭,暗巷里蘇醒的陰物陸續(xù)從小土屋中走出,石渠里還爬出來兩個,下水道的溝渠里也有好奇探出頭的。
情況好一點的穿著破洞草鞋,更多的是連鞋都沒有。近處有只長著兩個頭的怪物,每個腦袋的毛發(fā)油膩到不可直視。
太陽升起,暴露在陽光下的冥都呈現(xiàn)出了它最真實的狀態(tài)。
臟,亂,差。
從未被清掃過的地面,不但有骸骨,還有各式各樣隨地亂丟的垃圾。人類邊陲小鎮(zhèn)最古老的村莊,布局都要比這個大氣。
“殿下?”有效忠魘的幾個鬼修看到它,情不自禁叫了一聲。
青色的眼珠停止轉(zhuǎn)動,往常追隨的鬼修不少,但從未給它造成如此強烈的沖擊。
空氣再次陷入死寂。
其實這并不奇怪。
貨物放在店里和擺在地攤上,本就是兩種觀感,何況鬼修天生長得奇形怪狀,不修邊幅,此刻處在這么一個亂糟糟的環(huán)境里,自然顯得無比寒磣。
“這里是冥都。”面對青眼陰犬懷疑的眼神,杜圣蘭開口打破沉默:“沒錯,就是你一直想要繼承的家業(yè)。”
魘如遭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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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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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