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金軍竟然悄悄撤兵,韓世忠當即投箸起身便上了塔樓頂上,都不用望遠鏡便一眼瞧見圍著湯池堡東、西、北三面的金軍正在緩緩后撤,并在往北緩慢移動。</br> 瞧了一會,確定金軍撤兵無誤之后,韓世忠也才命令身后的傳令官更換塔樓上的戰備旗,從顏色全紅的紅色戰備(一級戰備)更換為紅白藍三色的次級戰備(二級戰備),待得換旗完畢,韓世忠也才尋了湯英走到塔樓一角無人處,面色凝重道:“松臣,今日之前,你可曾盡信過殿帥?”</br> 松臣乃是湯英之字,至于韓世忠口中的殿帥,則是二人原先所屬的將領劉光世,因此湯英聞言便也答道:“十之六七!”</br> 劉光世此人,本字平叔,保安軍(今陜西延安志丹縣)人,將門世家。以蔭補入官為三班奉職,累升領防御使,郎延路兵馬都監。宣和時追隨其父劉延慶奉命鎮壓河南叛軍張迪,因功授承宣使,升領耀州觀察使、充任鄜延路馬步軍副總管。靖康初又率部戍邊,敗夏兵于杏子堡,因屢立戰功,又升司檢校太保、殿前都指揮使,因此如韓世忠這般從他帳下出身的親信軍官,私下稱一聲殿帥自然平常。</br> 不過,從韓世忠所問和湯英所答來看,劉光世的人品得分在二人看來顯然不高。</br> 卻說韓世忠聽了“十之六七”的答案后,也是輕笑一聲道:“某也是!”</br> 又道:“郡王如何?”</br> 湯英聽了,倒也未曾面顯難色,直直答道:“今日之前便信了八成,今日之后怕是要信他九成!”</br> 韓世忠將手重重一掌拍在了塔樓的石欄桿上,望向北方道:“瞧這今日的一樁樁、一件件,某怕是今后卻要信郡王九五成了!”</br> 湯英則苦笑道:“也是!若非我等是同在河北時一道受的訓、一道研修的操典,怕也萬難相信郡王所制定的操典,竟是這般料敵如神。”</br> 言罷,二人相視而笑,卻都是面色極難看的苦笑。</br> 可以說,今日從一早與金人交戰至今,不論是敵我雙方的行動態勢,還是金軍對湯池堡沒一陣反擊的回應,都沒有逃出所謂“菱堡守衛操典”的預估和預判。</br> 所謂的“菱堡守衛操典”,實際上也就是黃杰隨手編撰的菱堡使用手冊,里面近乎詳細的羅列了菱堡可能遇到的任何進攻與相對應的防御方式,甚至就連敵軍在某些特定環境下的特定反應也詳細的說明,就如“操典”中明確提過,一旦將受到毒煙傷害的敵軍士兵送還,敵軍極有可能超過九成的概率選擇撤兵一樣。</br> 當然,實際上今日的守城作戰,幾乎從一開始就是按照操典來部署和指揮戰斗的,從一開始敵軍常規來襲擊、菱堡常規迎戰到敵人發動鑿墻攻擊、菱堡使用毒氣反擊、救治受毒氣傷害的傷兵并送還等等這些,都幾乎是按照操典來運作。</br> 以至于,在剛剛發動毒氣雷反擊之前,雖然在河北時早有演練,可不論是韓世忠還是湯英都對“操典”上注明的,一旦發動毒氣雷攻擊,敵軍極有可能停止攻擊進行觀望,并在送還傷兵后有超過九成的概率迅速撤兵的條目將信將疑。</br> 甚至,湯英帶人插旗、韓世忠換甲與敵軍將領會見、巡視傷病營鼓勵士氣這一系列的活動,也都在操典之中有所注明并強調了每一種行為的先后施為順序。</br> 可現實是:“操典”沒錯,黃杰的預判完全正確!</br> 兩人相對無語,只能默然看著北方正在遠去的金軍部隊,待得負責觀察的北上角發來旗語,稱金軍已經脫離湯池堡五里的戍邊警戒線,二人身后的傳令官都不需要問過意見,便將塔樓上的三色彩旗換成了藍白兩色的普通(普通戰備)旗。</br> 隨著普通旗的升起,也就聽著菱堡四處開始響起了清脆的“叮當”之聲,這卻是正兒八經的敲鉦聲響,宣布湯池堡守軍正式解除了防守的姿態。</br> 隨后,也就瞧見內五角形的菱堡五面城墻各處,便慢慢有身著各種服色的人從墻體之內沿著甬道走了出來,有身穿著如孫固一般繡有“黃州建設”字樣袍服的工匠,亦有穿著宋軍步卒葉甲和皮甲的客軍,還有已經卸去甲胄的守軍士兵,待這些人匯聚與塔樓下的校場上時,都是紛紛往塔樓眺首望來。</br> 迎著眾人的目光,韓世忠與湯英對視一笑,便也喝道:“信號員聽令:升起狼煙,懸掛得勝戰旗!傳訊大本營,我堡堅守半日,現已擊退敵軍,大宋萬勝!”</br> 信號員得令后急忙動作起來,先是迅速引燃煙囪升起狼煙,又將一面紅底黑字的大旗迅速升起,而這面旗上僅有一字,便是一個大大的“勝”字,隨著旗子升起,便也聽得校場聚集的數千人迅速大聲吶喊了起來,很快四面八方的吶喊便規整為了一句口號,便是:萬勝!</br> “萬勝!萬勝!萬勝!”</br> 而韓世忠、湯英二人,也在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中,自己也忍不住跟著大伙兒喊了三聲,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確信了這場守衛戰斗,居然就這么以近乎完美的勝利而結束了。</br> 也就在人群歡呼的同時,便瞧著塔樓頂上的朵朵升騰而起的狼煙黑云,也把湯池堡得勝的消息迅速傳向了遠方。不一會后,隨著信號員熄滅狼煙,也報送來了回饋的消息:“大本營回令:悉知!堅守待援,萬勿松懈!另告,援軍一萬五千,已抵青石堡。”</br> 接了回令,韓、湯二人自然不敢松懈,便也迅速商議好善后事項分頭行動,韓世忠作為城守,此后他要做的便是一系列的紙上作業,把今日防守的戰況、各部的調度、守城物資的使用情況、傷亡細節等等造冊發往大本營。</br> 而湯英的任務看起來就復雜許多,既要安排守軍值守組織輪班、又要組織人員開門打掃戰場、還得派人清理內角陷坑防病防疫,甚至還得挑選人手押送今日俘虜的金軍士兵并傷兵前往大本營。</br> 很快,也就見著湯池堡十面城墻上的十扇堡門齊齊打開,守軍們再次推著雞公車蜂擁而出,開始正式的打掃起了戰場,也有信使從東南面的堡門疾馳而出,往青石堡方向狂奔而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