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黃州隸屬淮南西路,所以每月的初一大集屬于府治所壽州(今湖北六安),初二是廬州(今安徽合肥)、初三才是黃州(今湖北黃岡)、初四是蘄州(今湖北蘄春縣),各地按照各縣行政級別順序排列。</br> 雖然都屬淮南西路,但各州相距的路途卻是相對遙遠(yuǎn)的,比如說廬州與黃州便相隔足足六百余里,而黃州距離蘄縣只有一百里水路,一百二十里6路,就算三地的集市各自錯開了一天,也不會有人初二趕了廬州,然后便一夜奔馳六百里來趕黃州,再奔馳一百余里去趕蘄縣。</br> 話說這么的多,實(shí)際上也就是說黃州的大集市,主要還是覆蓋以黃州為中心,最多半徑百里方圓的面積。不過由于過江便是荊湖北路府治所鄂州,所以黃州府的大集在方圓百里范圍之內(nèi)也算是大的了。</br> 這其中,又以每月初三的頭集最為熱鬧,這是因?yàn)榻煌ú槐愕木壒剩芏嗫蜕虜?shù)百里迢迢的來了之后,會從初三的頭集一直待到十八的尾集,這才返家或再去他地。</br> 當(dāng)然,這七月初三的頭集,自然還是跟黃牛兒沒有關(guān)系,畢竟舅父姚政的權(quán)威還是要尊重,再說正式開張的日子可是初六,如今不過是什么試營業(yè),還不需要這舅侄倆去站場。這一日,黃家除了一個年歲實(shí)在太大的賈婆婆留下守宅,可謂是傾巢而出。</br> 這街面上的景象是不是萬人空巷黃牛兒也不得知,中午的時候就慫恿著表妹前去探看,卻是被姚二娘塞了一籃子的各種吃食給趕了回來,唯一的描述是:“表哥,玉兒只是在門口瞧了一眼,人太多沒能進(jìn)那食匯街,老店的門口圍住了好幾百人,都眼瞧著朱家三哥和羅家二郎拉面……”</br> “瞎說!好幾百人還不把官道給堵上了?”黃牛兒心里聽著高興,卻還是忍不住揭破表妹的牛皮,想了想道:“俺家老店距離大路有六步半遠(yuǎn),左右能瞧清的地方也不過二十步遠(yuǎn),一個人站立怎么也要三尺見方,能夠不占道圍上一百來人也就頂天了。”</br> 表妹忙點(diǎn)頭道:“表哥說的是,反正玉兒數(shù)不清,只是覺得好多好多人。”</br> 黃牛兒搖搖頭,便把籃子里的吃食拿出來和表妹分了,里面是四個放足了羊肉的饃夾肉、一大碗烤肉烤丸子和一盤裹好的絲菜和一罐子帶著厚厚一層雞油的雞湯……只用雞骨頭熬湯這種事太寒磣人了,老黃家真干不出這種事。</br> 簡單對付了午飯,黃牛兒拿著書冊心里卻長了毛一般,坐立不安的混了一下午。</br> 直到晚上過了四更時分,才瞧見老倌領(lǐng)著三輛騾車把一家子給帶了回來,姚二娘跟著孩子們居然就坐在騾車上呼呼睡了,齊姨、孔伯、孔云還有陳四幾個雖然還提著燈籠跟著騾車走著,可怎么都瞧著腳下直打飄兒。</br> 一直陪著賈婆婆守門的黃牛兒忙把中門開了,引了騾車進(jìn)來,這才瞧清老娘還有十三個孩子加上福壽和月梅都坐在自家騾車上打瞌睡,后面跟來的兩輛騾車卻是租來的,并且車上罩著布幔,就不知道車上載的是什么。</br> “牛兒,快去庫房拿幾床篾席來!”老倌對黃牛肉喝了一聲,便搖著頭拍拍車沿子喝道:“都醒醒,到家了!”</br> 黃牛兒依言去庫房拿來篾席,聽老倌的話將席子鋪在了正院的天井里,然后老倌讓趕騾車的孔伯和孔云倒車之后將欄板一取,就聽稀里嘩啦的巨響,從車上倒出了一大堆銅錢來。</br> “爹,便是這倆日的利市?”黃牛兒看著銅錢堆成的小山丘,雖然不至于眼直了,卻也是滿眼都是小星星的樣兒。</br> 老倌卻是從腰上解了一口小布袋,笑道:“大頭在這,你試試!”</br> 黃牛兒接過一試,布袋的分量怕是有個四五斤的樣子,若里面裝的都是銀子,還不得有七、八十兩(宋斤為十六兩),當(dāng)即也就愕然了。</br> 老倌提著布袋笑道:“那些錢都是做買賣賺的,這些卻是客官打的賞,還有一位下江來的老官人給俺家食匯街做了一幅對子哩!叫什么一江富水,聚來赤壁百味匯。十面山色,盛入萬家皆美食。”</br> 黃牛兒聽了,倒也覺得不錯,卻還是挑刺道:“對仗還行,可這‘來’該對‘去’才是,不過上聯(lián)‘聚來’,下聯(lián)‘盛入’也算勉強(qiáng)和了韻。”</br> 老倌嘿嘿一笑,道:“那牛兒以為,要不要使人制了匾額,也掛在食匯街口?”</br> 黃牛兒想了想,卻問:“就不知這官人姓誰名啥,是何官階,致仕與否。”</br> 老倌卻搖頭道:“沒問出來,這老官人就說他別號叫什么‘潁濱遺老’,俺還特別請教了,是潁川的潁,湖濱的濱!”</br> “阿爺!可錯了大事了!”黃牛兒聞言當(dāng)即大驚,忙拍手叫道,這幾日他被舅父押著可是讀完了黃州的縣府志,要是這還不知道潁濱遺老是誰,這書豈不是真讀到牛肚里去了?</br> 這潁濱遺老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被貶黃州,寫下了著名的《寒食帖》的蘇軾、蘇東坡、蘇老大人的親弟弟蘇澈。</br> 前文有述,這年初時有應(yīng)奉局的官差來了黃州,居然對赤壁山上歷代文人墨客留下的碑帖古跡動起了腦筋,雖然被曹知州彈壓了,可黃州城內(nèi)的民戶富家本免不了一番掛落,卻全賴蘇老大人如今在朝的門人看顧才沒被翻個底朝天,此事的來龍去脈姚政當(dāng)然跟黃牛兒說了,既然提到了蘇老大人的門人,就不可能不提蘇老大人本人,以及他的弟弟蘇轍。</br> 說這蘇轍蘇老大人,在紹圣元年時(1o94年),因上書反對時政,被貶官出知汝州、袁州,責(zé)授化州別駕、雷州安置,后又貶循州等地。到了崇寧三年(11o4年),蘇轍致仕后在潁川定居,筑室自曰“遺老齋”,號“潁濱遺老”,傳言以讀書著述、默坐參禪為事。</br> 況且昔年他也是來過黃州的,還寫了一貼著名的《黃州快哉亭記》。</br> 如今,這一幅將“食匯”藏尾的對子本就不俗了,若是這“潁濱遺老”不是他人仿冒,那么這老官人也就定是蘇澈無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