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郎瞧著二位舅伯的神色,還真不像是作偽,于是再道:“其三,就是萬家這一杯羹,本就在鍋里。如今二位舅伯的做法,叫誰看來都是意在砸鍋,家中窩里斗之事,自家關門撕扯也就是了,何故卻來禍害俺?”</br> 這話說出來,萬年松和萬年竹都是臉紅,黃大郎倒也沒說錯。這萬年青許了莊子來入股,要的是罐肉分銷的份子,可如今萬家族中投入的這般大手筆,卻意在換取罐果的方子。</br> 若真換成了,會讓萬年青來掌握此事么?</br> 那肯定讓他就釘死在黃州,主管罐肉分銷的事情,這罐果的方子和利益,自然是被族中也就是如今主持此事的萬年松和萬年竹吞下了。</br> 所以說,黃大郎指摘他們這是鍋里斗是故意砸鍋,兩人還真找不出話來反駁。</br> 眨眼間這原本看似好事,讓人足足能夠大吃三驚的事情,居然就找出了這般同樣讓人大吃三驚的錯處來,萬年松和萬年竹也都是無言以對。</br> 黃大郎還不忘落井下石道:“還有一事,也是俺昨日方才得知。蘇澈蘇閣老已經于上月仙逝,并將罐肉托付給了東京高俅高太尉獻與官家,只怕不久便有中旨下來?!?lt;/br> 中旨也就是皇帝本人下的旨意,并非朝廷下官方公文。按照規制,事關國政的旨意都要通過中書門下來制詔,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鉗制皇權防止亂命,不過一些私事或無關國政的事情倒也允許皇帝去做,這類的旨意便叫中旨。</br> 而當初與蘇澈商議時,原本的計劃是蘇澈本人去進獻罐肉,而后設法說服官家下旨將賞賜和官爵都給了姚政,讓他留任黃州,并且最好能直接從禁中下一個萬罐左右的訂單??扇缃裉K澈因病仙逝,獻上罐肉的人換成了高俅,且還引來童貫的覬覦,如今這道預料之內的中旨上將會寫著什么,也就在意料之外了。</br> 不過黃大郎最終還是沒把昨夜的事故與萬家兩位舅伯說知,倒不是擔心怕嚇死他們,只是如今剛剛才做好了局,何必節外生枝。</br> “大郎,如今又該怎般?”萬年竹和萬年松兩人雖然有點腦子缺水,但畢竟也是有家學的,一時間想不出應對,當然知道能看出問題的人,必然也就可能有解決的辦法,因此還是萬年松起身,誠懇的叉手求告。</br> 黃大郎豈能受了他這禮,急忙偏開之后,倒也不拿翹兒:“二位舅伯,茲事體大,且容俺想上一夜,明日可將俺岳父請來,再做商議如何?”</br> 這般說法,倒也有理。萬年松就算猜到了什么,自然也不能多說,便答應了下來,而后便命了家仆擺宴。</br> 過了沒多久,便聽見莊外喧嘩,卻是今日下午建造木屋的萬家仆人們回來了,就在莊院里擺凳架鍋準備夜食。</br> 黃大郎借著宴前出恭凈手的機會到莊院里轉了轉,現這百多人里都是青壯,上了年紀的老人卻沒見幾個,便也留下了些心眼兒。</br> 正要回去的時候,正好聽見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匠人大笑道:“吳二卻是別想,這夯土的屋子夏秋住著還好,到了冬春不是凍死就是爛襠,也不明白主家為何如此。”</br> 便也有人答道:“俺聽說,這些木屋倒也不是用來住人,說是用來養豬養羊建成作坊。”</br> 中年匠人搖頭大笑起來,便也不說話了,旁人也是悶聲,這豬羊放在屋子里養各地倒也不是沒有,再說他們這些仆役只管干活,主家心思又豈能是他們猜測的。</br> 待黃大郎轉身將要離去時,才聽那中年匠人忍不住道了一句:“可惜了,這數百畝的好田,下掘三尺都是熟土啊!”</br> 想來也是,這黃州一地秦漢時就是望郡,平原一帶的土地都是耕作了上千年的正田,三尺熟土算個什么。</br> 不過這句話倒也提醒了黃大郎,便自回去了。</br>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便將車上的大缸都卸了下來,然后全裝上稻麥由孫家四老領著孩子們押運回了黃州。</br> 十二兩大車共計裝了三十石旱稻,二十石麥子和十五石的粟米,這些未脫殼的糧食運回黃家可不是用來做吃食,而是準備試制混合飼料的原料。</br> 還有就是他們運來的大缸,的確是準備用來做白霜糖的,只是黃大郎命人用淘米水加石灰放在缸中燒沸,然后洗凈陰干,并且特別做了標記,反正日后這些大缸出的糖他是肯定不會吃的。</br> 這日中午時分,萬年青坐著馬車急急忙來了,見了黃大郎也是滿臉苦笑,他自然也知道了昨夜黃大郎的說辭,因此也猜到黃大郎知曉他的苦衷。</br> 萬年青瞧了瞧兩位哥哥的面色,便也坦然相詢:“賢婿,事已至此,還當如何打算,不妨道來?!?lt;/br> 黃大郎便讓孫立拿來一張畫卷,上面是昨夜他親自觀測后畫出的莊子建筑簡圖,指著上面打的無數叉叉道:“如今之計,便是只有一個拆字!不過卻不是全拆,留下大屋六座、中屋十二座、小屋三十二座,其余按圖盡拆卸。梁柱棅椽還有篾席且編號登記,先儲藏起來,日后若有需要再取出搭建?!?lt;/br> 當即萬家三人都上來看這簡圖,現要拆掉的木屋并非連片。其中三十二座小屋圍成一堆,處在東南最外圍,周圍畫了一圈虛線注明是圍墻,正好與萬家原有莊子間隔三里,互為守望之勢。</br> 中屋十二座卻是四散分布,每一座周圍的木屋都被打了叉叉,空出許多土地來,至于六座大屋倒是緊靠萬家莊子的南面,也用虛線圈了起來,題寫作坊一期的字樣。</br> 三兄弟瞧了,萬年松和萬年竹對視一眼后,都來瞧萬年青,他便苦笑著點點頭,對黃大郎道:“拆便拆吧!都做的卯榫,并不曾用釘,拆起來也快。”</br> 卯榫費工費料,用釘卻能省了許多工料,這話意思也是暗示黃大郎,萬家人做事務實。</br> 隨后黃大郎又讓孫立拿出一張圖來,展開與眾人看。只見這第二張圖頂上寫著“萬黃聯莊一期規劃遠景圖”,圖上一左一右畫著兩個粗略的莊子圖樣,然后十二座中屋周圍卻用網格線畫出了擴散區域,注明了是魚塘。大屋上的作坊一期倒是未變,只是在三座大屋上面注明是養殖區,另外三座上注明的是加工區。</br> 三人一看都是一愣,萬年竹道:“大郎,這魚塘是何意?不是要用來飼養豬羊的么?”</br> 黃大郎又讓孫立拿來一張圖,這圖顯示的區域更大,便道:“莊子周圍,方圓五里之內的田地,都是耕作經年的熟地。俺問了這些日子搭建屋子的匠人,得知這一帶掘地三尺都是熟土,用來養豬羊豈不荒廢?所以,俺便決定掘地三尺,將熟土全部運至回龍山下的下田鋪撒,這樣下田便成了上田,種植糧秣收益不減。”</br> 萬家三兄弟聽了都是大驚,他們腦中一時還真轉不過這個彎來,還是萬年竹問道:“大郎,這上田的熟土搬去了下田,果真能讓下田變作上田?”</br> “這上田下田,區別在何處?如今說來舅伯不信,明年便知了!”黃大郎也不理解其中確切道理,只是在奇夢中瞧見過后世之人居然在巫山巴東的絕壁上修建了一座宏偉的水壩,將滾滾長江之水攔截下來用做什么電。</br> 不過這不是重點,他所得奇夢主要是講如何將江水淹沒之地的熟土搬運去了生地造田的法子,自然叫他記下了。</br> ****</br> 不好意思,除夕將近事多,待進了正月定不忘饗食各位書友。</br> 此外,換了個新簡介,還望大伙兒給些建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