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山河錦繡第三章欲先求必先棄
    第二日，朝會。
    小皇帝像模像樣地坐在寶座上，在他身后是一道薄薄的垂簾，而垂簾之后就是并肩而坐的兩宮皇太后。
    這就是所謂的垂簾聽政，其實平常這種正式場面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并不多，往日朝會，大多都是由和珅、奕訢、倭仁、曾國藩、僧格林沁等朝廷重臣主持，各司其職商討國家大事，隨后把討論后的方案直接呈報兩宮御覽，認可后用印，下旨往各部。
    在小皇帝未親政前，絕大多數(shù)權(quán)利都集在兩宮太后和朝臣手，所以，通常上面的寶座上十之**一般都是空著的。而今天卻不同往常，不僅把議政的地點放到了重要的乾清宮，就連小皇帝和兩宮太后都親自來了，為的就是商議北洋大臣的人選。
    當然，各站其位的王公大臣們都知道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現(xiàn)在把眼睛盯在北洋大臣之位的人多了去，誰不眼紅這個炙手可熱的職位？可正因為如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從朝會開始就避口不談北洋大臣之事，而就著當下政務(wù)，各自說了起來。
    先由各部相互上折奏報，那里生了什么災(zāi)害需要救賑，那里的官員犯了什么事要彈劾的，或者又有什么地方出現(xiàn)了捻軍做亂，需要朝廷派兵圍剿……林林種種，各式各樣的議題都有。
    按著緊要次要，熱熱鬧鬧地議了整個上午，終于才把這些事都說完。隨后。把該說完的事全說完后，大臣們都半閉著眼，微微低頭站在那里不再言語，剛才還聽熱鬧地大殿，一下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
    亂七八糟的一大堆事，早就把小皇帝聽的頭昏腦漲了，現(xiàn)在又見各人全閉了口。他坐在上面扭了扭坐的麻的屁股，回頭向身后的兩宮太后瞧了一眼。
    “諸位愛卿。北洋大臣人選不知諸位商議的如何了？可有合適之人接替？”慈禧耐著性聽了這么久，早就知道，自己不先話這些大臣絕對不會當出頭鳥地。
    太后問話，作為軍機大臣和總理大臣的和珅、奕訢兩人無論如何都要有所回答，當下，兩人從隊連忙站出。
    和珅先說道：“回稟太后，皇上……。北洋大臣人選奴才已交各部商議，經(jīng)過刪選，暫且議了一份名冊。”
    奕訢同時從袖取出一折來，高舉過頭走前幾步，朗聲而道：“稟太后，皇上。此乃人選名冊，其上共有七位合適者，可究竟由那位接替北洋一職。奴才等不敢擅專，還請?zhí)笈c皇上圣斷。”
    奕訢吃過虧后，性收斂了許多，藏起以前地鋒芒小心做人，怕再觸及慈禧。雖然前些時候借著皇帝和東邊的勢力，以和珅之手除去了仇家安德海。由此恢復(fù)了一些被撤去議政王之前的權(quán)勢，但他經(jīng)歷了幾起幾浮，也變得聰明起來，非但沒有表現(xiàn)出飛揚跋扈的姿態(tài)，反而為人處事越來得謹慎。
    早有太監(jiān)侯在一旁，從奕訢手接過名冊呈給了后面的兩宮。慈安對朝政沒有多大興趣，過了過手后就把名冊遞給了慈禧，而慈禧翻開折瞧了瞧，只見上面的確如奕訢所說，寫著七個人的名字。
    這七人都是位及人臣之輩。其有滿有漢。北洋艦隊提督麟桂、6軍副統(tǒng)帥曾國荃、李鴻章、南洋大臣劉銘傳等四人列在最前，隨后地是三個皇親貴族。
    慈禧瞧著這名冊微微一笑。她一眼看過后，就知道最后三人根本就是湊數(shù)的。北洋大臣之職事關(guān)重大，沒有能力、威望者根本就接替不了這個位置，看來，主要的人選還是從麟桂、曾國荃、李鴻章、劉銘傳之間選出。
    這四人都有能力接替北洋職務(wù)，可究竟選哪個擔任慈禧還要考慮一下。其實，在她心，麟桂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選，不僅因為麟桂身為滿人，更考慮到麟桂與和珅、奕訢沒有太多交情，屬于那種背景簡單，容易控制的人。
    不過，慈禧也考慮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麟桂雖有能力，但與后面三人比較起來威望顯得不足，尤其是北洋艦隊的前身是由長江水師改制而成，麟桂作為提督，在北洋大臣下尚可指揮艦隊，可一旦升任北洋大臣，定然不能服眾。
    不過，慈禧雖然知道這些，可也不免想試上一試，當下就問大臣們，如以麟桂接任北洋大臣，可否？
    不出所料，慈禧的話剛出口，下面頓時議論紛紛，有的不可至否，有地說好，也有提出反對的，尤其是朝實力派持反對意見的尤多。他們反對的理由非常簡單，那就是點出麟桂雖然有能力，但威望明顯不足，再說艦隊還要靠他指揮，所以他只可為提督，卻不能成為北洋大臣。
    慈禧雖然是皇太后，但在這種大事上卻也無法一意孤行，只能暗嘆一聲把麟桂否決了。
    那些接下來就是三個人選，曾國荃、李鴻章和劉銘傳。很快，劉銘傳也給否決了，否決他的不是旁人，而是兵部尚書，6軍統(tǒng)帥左宗棠。作為左宗棠的愛將，誰也想不到左宗棠會第一個否決劉銘傳，不過左宗棠卻是從實際出，支出劉銘傳身為南洋大臣，一旦從南洋轉(zhuǎn)為北洋，那南洋大臣地人選還得重選。這樣一來，必會使得兩大艦隊同時陷入新?lián)Q統(tǒng)帥的局面，導(dǎo)致剛形成的戰(zhàn)斗力又要進行很長一段時間的磨合。一旦期間生戰(zhàn)事，定然有臨陣換帥，顧此失彼的害處。
    左宗棠這些觀點完全是站在軍事角度出，說得有理有據(jù)，頓時引來不少人贊同。尤其是僧格林沁、曾國藩等人。更是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最后，就與和珅事先所盤算的一般，只剩下了兩個人選——曾國荃和李鴻章。
    這兩人地位相當，年紀也相差不遠，威望和能力也是足夠。所以，圍繞著究竟是選曾國荃呢。還是用李鴻章，所有人頓時各抒己見。在下面議個不停。
    亂哄哄地爭論了足足半個時辰，依舊沒有拿出最終結(jié)果來，而且由于他們之間都和曾國藩有著特殊關(guān)系，曾國藩為了避嫌又是故意一言不，就連左宗棠也沒表自己地意見。
    在垂簾后的慈禧越聽越皺眉頭，瞧著下面一堆堆各說各好的大臣們，忍不住了脾氣。
    “夠了！這是朝會。如此議事成何體統(tǒng)！”
    太后訓(xùn)斥，殿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連忙站回自己的位置，等待太后話。
    “曾老大人，此二人一個是你地弟弟，另一個是你地學(xué)生，你以為誰接任北洋大臣比較合適？”
    慈禧見眾人靜了下來，索性決定點名問話。她第一個就挑了一直沒說話的曾國藩。
    曾國藩這些年老了許多，加上又有眼疾，走起路來都是顫著地，生怕一不小心就踩著什么東西絆個跟頭。平日養(yǎng)成了習(xí)慣，現(xiàn)在在殿也是如此，只見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向皇帝方向行過禮后，這才說道：“回皇上，太后……正因為老臣如此，老臣才不方便說話，還請?zhí)笠娬彙！?br/>     “呵呵，曾老大人是國之干誠，向來以公為重。哀家知道你的苦衷，不過這是國家大事，老大人不妨直言就是！”
    慈禧這么直白，曾國藩也不好再多推辭。想了想后只好回道：“回太后。老臣以為北洋一職如定要從他們之間產(chǎn)生地話，恐怕還是李少奎合適一些。”
    慈禧笑道：“老大人。此話不會是因為怕給天下人知道自己舉薦其弟存有私心，這才選擇李鴻章的吧？”
    “老臣不敢……老臣是皇上和太后的臣，凡事當為國事為重。老臣之弟雖有將才，但為人處事遠不如李少奎穩(wěn)重，北洋大臣其位之高，其責之重，不能不謹慎從事，只有善選合適之人，才能免得誤了國家大事……。”
    “老大人之心哀家明白了，你下去吧。”
    “喳……。”
    慈禧也是知道，自己這么問曾國藩也是讓他為難了。曾國藩年紀越大，這韜光養(yǎng)晦的本領(lǐng)越是不小，凡事都是思量再三而行，絕對不給任何人抓到把柄，就算他心里覺得自己弟弟比李鴻章更合適，也因為這個原因還是會把李鴻章放在前面。
    暗嘆了一口氣，慈禧把目光投向了倭仁、僧格林沁、左宗棠、奕訢與和珅五人。最后人選的決定還得聽取他們的意見，當下就一個個點名問了起來。
    倭仁對曾國藩如此以公為重大為贊賞，當下提出舉賢不避親，曾國藩雖然其意是好的，但也不必太多在意，所以，以曾國荃接替北洋一職并沒什么不妥。
    至于僧格林沁，卻和李鴻章有過交道，再說他和曾國荃之間地關(guān)系并不太好，兩人都是眼高于頂?shù)娜耍瑴愒谝黄鸶揪驼f不上幾句話，當下認可了曾國藩所說，提出以李鴻章接替比較合適。
    左宗棠是兵部尚書，6軍統(tǒng)帥，現(xiàn)在兩人都是6軍副統(tǒng)帥，他作為如今兩人的上司不便在此評論。任憑慈禧怎么詢問，左宗棠依舊檸著脾氣就是不答，也讓慈禧拿他毫無辦法。
    而奕訢因為和珅的原因，向來和曾國藩等人走的比較近，所以也和倭仁一樣，贊成曾國荃接替北洋。
    各說各有道理，這倒讓慈禧有些拿不準了。她皺著眉頭考慮了半天，終于把目光投向了和珅，這才問道：“于堂，那你又怎么看呢？”
    和珅早就等著這句話了，當即站了出來：“回太后的話，奴才考慮再三，覺得還是以曾國荃出任的為好……。”
    和珅在這些人里位最高，權(quán)最重，他的一句話要頂旁人幾句。聽得他提出贊成曾國荃后，所有人心里都暗嘆了一聲，但也覺得這是人之常情。畢竟和珅與曾國藩多年地交情天下皆知，現(xiàn)在順手提拔他的弟弟也是合情合理。而早就在一旁忐忑不安的曾國荃見和珅終于表明立場支持自己，臉上更是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至于李鴻章，卻是一愣，他不明白和珅明明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了，可為什么又會這么說？但同時想到昨日和珅的話，心又是一動，連忙微低下頭去，盡量不露出半點表情。
    “于堂，這又是為何呢？”慈禧問道。
    “回太后，北洋大臣主要之職是掌管北洋艦隊，而北洋艦隊的前身是長江水師。大家都知道，長江水師出自湘軍，曾國荃作為湘軍統(tǒng)帥，接替北洋是順理成章，這樣安排更不會存在帥令有礙，上下不調(diào)地問題。如此一來，可使北洋在最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戰(zhàn)斗力，平穩(wěn)過渡……。”
    和珅這些話有理有據(jù)，眾人聽了連連點頭，都覺得和珅考慮問題比他們更深刻，從這些方面來看，的確是曾國荃接替北洋來得合適。
    可是，慈禧的心卻不安起來，隔著薄簾她瞧著和珅，心里暗暗產(chǎn)生警惕。和珅的話雖然沒錯，但她也知道和珅與曾國藩之間的交情如何，一旦北洋落到曾國荃手，這結(jié)果不等于被和珅控制了北洋么？自安德海死后，她與和珅之間已經(jīng)有了裂痕，表面上依然如故，但暗卻已經(jīng)小心防備，總想找著機會削弱和珅手的權(quán)利。現(xiàn)在，和珅提議曾國荃接替，更讓心有不安。
    “于堂說的有理，不過哀家聽說李鴻章也是出身湘軍，難道他就這么不合適么？”
    和珅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回太后，李鴻章雖說是曾滌生大人的弟，可他在湘軍時只不過是幕僚而已，并位實際領(lǐng)軍。而且李大人后自己創(chuàng)立淮軍，而長江水師也是李大人建淮軍后才形成的，所以……。不過，太后的話也有道理，李大人和湘軍之間有著淵源，但考慮到這些，奴才覺得還是曾國荃曾大人比李大人合適許多……。”
    不料，和珅越這么說，反而越堅定了慈禧地看法，雖然話沒有露出意思，可慈禧已經(jīng)決定把北洋交給李鴻章而不是曾國荃。
    “于堂，哀家明白了。”
    等和珅退下后，慈禧并沒立即決定，而是宣布退朝。朝臣們恭送小皇帝和兩宮離開后，大多數(shù)人都樂呵呵地向覺得勝券在握地曾國荃祝賀，但他們誰也沒留意到，這時候和珅眼卻閃過一絲笑意，隨后他馬上就恢復(fù)了平常，走出殿時，特意用著高深莫測的眼神，與正有些低落地李鴻章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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