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風雷州第三十一章萬念灰絕地逢生
    事到如今，和珅也顧不得多想了，心一橫，摔掉頭上的帽，把衣襟扎起，咬牙拔出兩把響槍：“各位！城破在即！長毛無惡不作，殺人如麻。如讓其殺進城來，我等將必死無疑！誰不想死的……就隨我來！”
    “我等愿隨大帥殺敗長毛……！”
    和珅身邊人不多，卻全是鄉勇用的精銳，彪悍異常。而且他們攜帶的武器也不同一般鄉勇，個個都配著兩把響槍，眼前的形勢他們心也明白，如果蘇州城破，留給他們的只是死路一條。見和珅這等大員尚不畏死，他們還有什么顧慮呢？當下追隨著，快步向南門跑去。
    南門不同北門，由于鄧紹良親自領兵在南門防守，雖然還是沒擋住太平軍炸開南門，卻第一時間就組織起了反撲，把太平軍牢牢堵在門前。
    鄧紹良身兩箭，右臂還被爆炸時的飛石砸斷，渾身浴血，左臂提著大刀依然砍殺不斷。當和珅趕到時，南門炸開處一片殺聲，鄧紹良領著親兵狂呼震天，拼死抵抗。
    鄧紹良雖然武勇，卻因重傷無力，殺得異常勉強。而且南門炸開后，綠營傷亡慘重，太平軍士氣大振，加上守城人數本就比太平軍少許多，此消彼長之下，鄧紹良所部漸漸敗退，眼看南門就要落入敵手。
    和珅帶人來的正是時候，瞧著形勢危機，和珅也不多話。帶著親兵沖上去，舉槍就朝太平軍處射擊。
    響槍名不虛傳，何況這些親兵個個都是神槍手，左右開弓，彈無虛，只射了一輪，就撩倒了近百太平軍。把敵人從城門洞內給趕了出去。
    “華爾……接下來……你……你來指揮……！”憑著一股血氣，腦一片空白地打完槍所有彈后。和珅見太平軍驚慌失措地退去時，心這才噓出一口大氣。而這時候，空飄蕩著那濃烈的血腥味，與南門四處散亂地尸體，讓和珅感到一陣陣抑制不住的惡心。搖搖晃晃地好不容易站穩身，臉色蒼白地勉強向華爾吩咐一句，就被兩個親兵小心扶到一旁。
    喝了幾口水。和珅這才按捺住了吐意，背靠著城墻大聲喘著粗氣。
    “多謝大帥前來相救……。”鄧紹良也被親兵扶了過來，見到和珅后不顧自己傷勢，眼含虎淚，單膝朝他就跪了下來。
    “鄧軍門快快請起！”鄧紹良像個血人一般，右臂掛在一邊，左手握著把刀支撐著身體，隨時就能倒下的一副樣。
    “來人！快！快為鄧軍門包扎！”和珅伸手去扶鄧紹良。但見對方傷痕累累，雙手忍不住落在空處，怕觸及傷口不知道怎么去扶他。情急之下，連忙叫來親兵，在陣前為鄧紹良治傷。
    “這里別扎了，要不然我用不了刀……。”鄧紹良不等親兵把傷包扎完畢。用左手持刀搖晃著站起。
    “好一條漢！真不虧有武勇之稱！”和珅見鄧紹良推開親兵站起，明白他是怕包扎過度影響左手使刀的靈活。一位將軍，傷成這樣還不忘殺敵，實在是不簡單。
    “大帥！眼下蘇州看來不保，而今東門尚可突圍，請大帥從東門而走，標下愿為大帥殿后！”
    鄧紹良是老行伍，經驗豐富，明白現在的戰局已經不是自己能掌握得了的。他已身負重傷，就是想跑也跑不了。而且作為蘇州守將。就算能逃出去也會落得失城處斬的下場。而和珅卻不一樣，如果和珅跑回上海。雖然也是戰敗，但他地總督只是署理，失城之責怪不到他頭上。加上自己為和珅斷后，和珅逃出后定會念自己的好處，也好以后照顧好自己地家人。
    和珅慘然一笑，搖了搖頭。東門的確未被圍住，而且東門出去就是通往上海的要道，但這種時候，和珅更怕太平軍故意留下東門，搞圍三闕一的戰術，yin*自己出城。
    如果這樣的話，從東門而出必然兇多吉少，還不如留在城做，作殊死一拼，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大帥！您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走？往哪里走？”和珅苦笑道：“我手下鄉勇弟正在三門苦戰，我怎能忍心丟下他們獨自偷生？”
    “大帥……！”
    “不必說了！現在以守住蘇州為上，其它事以后再作打算！”和珅心越想越覺得東門是陷阱，哪里肯自透羅網？當下丟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里，堵住了鄧紹良的勸說。
    “大帥……。”
    “不好！大帥！軍門！長毛又上來了！”還沒等鄧紹良再行勸說，一個親兵慌張跑來，手指著城門處大聲呼喊道。
    和珅、鄧紹良等臉色一變，扭頭向城門洞內望去，只聽得喊殺聲陣陣傳來，不一會兒就瞧見無數太平軍舉著明晃晃地大刀沖了進來。
    華爾在門洞前指揮，他把南門的鄉勇集合在一起，并用各種雜物堆放在門洞外作為障礙物，配合千多綠營瞬間就與太平軍戰在了一起。
    在洋槍下吃過幾次虧的太平軍也找到了些對付洋槍的辦法，這次沖鋒，許多太平軍手都舉著桌面、木板等當成盾牌來抵擋彈，步步向前推進。雖然華爾等使用的是響槍，但因為太平軍改變了沖鋒戰術，所取得的效果并不像剛才的那么好，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打退太平軍的又一次進攻。
    仗從上午一直打到傍晚，北門、南門雖有劉銘傳、華爾等身先士卒，奮勇當先。卻不敵太平軍鋪天蓋地地攻勢，傷亡越來越大，無奈步步后退。這時候，西門也出現了危機，太平軍雖然沒有炸開西門，但已登上城頭，幾乎控制住了半個西門。守西門地三千綠營與二百鄉勇只剩下了僅僅百多人。
    而這時候，一直平靜的東門也傳來了消息。的確如和珅所料，羅大綱放開東門使的正是圍三闕一的戰術，誘使城大軍突圍。但和珅因為謹慎小心，咬著牙在城死頂，就是不出東門，羅大綱見三門戰得如火如荼，索性把設埋伏地一師拉出。直攻東門，妄圖一舉攻破蘇州城。
    這一下，本就兵力不足的蘇州守軍更是無法防守，由于鄧紹良在南門多次奮戰，流血過多支持不住昏迷，和珅果斷地把全城統帥權交給了劉銘傳。劉銘傳為了保存實力，以待突圍機會，索性把城僅剩軍力匯集一起。撤往城，以軍械所為心，展開防守戰。
    “蘇州……不保……性命……不保……。”楊定在昏迷稀里糊涂地被抬到軍械所，好不容易醒來后，得知四門齊失地時候，人癡癡地傻了。在屋里。坐在椅嘴里一只念叨著這么幾句話，旁人問他什么，說些什么，他仿佛根本就沒聽見。
    “省三，我等還有多少兵卒可用？”連戰大半日，和珅的衣服上全是血污和煙灰，疲憊不堪地問道。
    “綠營尚有一千百余人，鄉勇與守備兵現僅有五百余人可戰……。”劉銘傳黯然答道。
    和珅默默地點了點頭，戰況地激烈他親身經歷，現在劉銘傳還能聚集起二千四百多人已經很不容易了。整個蘇州則鼎依舊戰火紛飛。在軍械所的這些人已經是和珅能掌握的最大兵力了。開戰到現在。僅僅幾天時間，一萬多大軍就給打得寥寥無幾。從這個結果來看，不能不承認太平軍的強悍。
    當然，羅大綱這邊也不好受，出軍時的五萬大軍，在經歷洋槍對陣和幾天的攻城戰后，傷亡已近半數。但太平軍畢竟人多勢眾，剩下地兩萬多人依舊比和珅地兵力多出十倍。而且四門已下，城各處抵抗已漸漸消滅，只要再攻下軍械所，整個蘇州就能落到太平天國手。
    不過，軍械所可不是這么好攻的。軍械所作為蘇州重地，建得牢固異常，軍械所兵械齊全，弓箭、火藥、抬槍等庫存不少，更又有兩門大將軍炮架在軍械所高墻正。再加上現在是背水一戰，和珅等人已無退路，拼死猛守之下，讓羅大綱連攻數次都無法拿下大門。
    太平軍猛攻軍械所直至深夜，在軍械所外橫尸累累，就是無法攻克。眼看大軍疲勞不堪，銳氣已失，羅大綱只能暫時圍住軍械所四周，讓大軍先行休息，等待第二日天亮再一舉攻克。
    羅大綱地主動停戰，讓和珅等總算松了一口大氣，除了派出警戒親兵外，劉銘傳下令大家抓緊時間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后明日再血戰到底。
    “大帥！不好了……！”突然一個親兵慌慌張張地跑來，手指屋內道：“楊……楊大人……。”
    “楊大人怎么了？”楊定醒過來后如同傻，和珅等一直忙著抵抗羅大綱的進攻，根本沒顧得上留意他。見親兵指著屋里，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和珅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楊……楊大人上……上吊了！”
    “啊！”和珅聽得一愣，連忙快步向楊定的屋走去，推開門一看，只見楊定懸在屋梁上，腳下一把椅踢翻在地，面目痛苦，舌頭青紫，身早就冰涼已久。
    呆呆地瞧著掛在半空，隨風飄蕩的楊定，和珅長嘆了一口氣，退出房，輕輕掩上了門。
    “楊大人殉國之事不得傳出！如有違者……以軍令處置！”冷冷地吩咐了一聲隨身幾個親兵，揮手把他們打走后，和珅突然覺得全身乏力，搖搖欲墜一屁股坐倒在臺階之上。
    楊定的懦弱自殺，雖說是無奈，但也是一種解脫。眼下軍械所被攻下是早晚的事，和珅地心里清清楚楚。楊定的今日，難道就不是自己的明日么？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從和珅心底升起，他現在想到，或許……也是應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后事了……。
    “不甘、痛恨、惋惜、焦慮、留戀……”千百種味道在心頭翻滾，帶兵前來蘇州的時候，和珅是意氣風，當在蘇州城外依靠洋槍輕易打敗王有德地時候，和珅更覺得這太平軍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憑借他二千洋槍，足夠打跑五萬對手。
    可誰都沒有想到，僅僅幾天后，戰局就會一落千丈。不僅是洋槍隊在羅大綱改變戰術后失去了優勢，更連整個蘇州都守不住，差不多全落到了太平軍手里。而且現在四面楚歌，被敵手團團包圍，眼看著兵敗身亡就在眼前。
    和珅現在是后悔莫及，他后悔自己大意，也后悔自己太過自信洋槍的威力只帶了二千多人來蘇州。如果能多作一點準備，或者把在上海的鄉勇全帶出來的話，或許結果就不會如此。同時，和珅又忍不住想到自己親手建起的制造局，想到當年與林則徐的談話，想到國家的艱難與自己試圖改變一切的雄心壯志……。
    但他知道，這美好的一切，也許明天太陽升起后就不復存在了，它們將隨著自己地逝去，而成為歷史地飄散的塵埃。
    “轟……轟……。”
    正在和珅陷入沉思地時候，一陣陣爆炸聲突然響起，他愕然站起，順著聲音傳來處向軍械所外張望，察看著是否太平軍趁著夜色起攻擊。但奇怪的是，當他辨認出響聲的方向和瞧見爆炸聲起后出的沖天火光時，才驚愕地現，這響聲卻是從城外傳來的。
    “怎么回事？”劉銘傳也聽到了爆炸聲，第一時間就召集起了軍隊準備迎戰。可等了幾分鐘，卻現軍械所外的太平軍并沒動攻擊，而與他們一樣出慌亂的驚呼，同時劉銘傳才留意到，爆炸并不在城而是在城外。
    “何處爆炸？不……何處在開炮？”和珅站在院大聲問道，剛開口馬上醒悟過來，這遠遠傳來的爆炸聲似乎不是火藥，而是炮聲。
    “城外！大帥……是城外！”劉銘傳側耳聽了一會，猛然欣喜若狂地叫道：“援軍！肯定是我們的援軍到了！”
    “援軍？對！一定是援軍！”和珅也立即醒悟過來，如此猛烈炮擊，除了朝廷的軍隊外還能有誰？雖然他不知道這援軍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但他卻知道蘇州城外來了援軍，他們已不再是孤軍了，只要堅持住和援軍匯合就能守住蘇州，脫離危險。
    “哈哈哈！蒼天有眼……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和珅淚流滿面，仰天一陣狂笑：“來人！傳我令！向長毛開炮！射擊！為友軍指明前進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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