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蒂并不是突然舍得女兒了。</br> 只是,宮北澤這邊突發變故,她覺得女兒的親近能讓他心里重新有個寄托,痛苦也就能減輕一些。</br> 說白了,的確有點同情、憐憫他的意思。</br> 而另一方面,安東尼那邊也在施加壓力。</br> 她怕安東尼的一些話給女兒造成心理傷害,與其防不勝防,倒不如趁此機會將女兒先留在宮北澤這邊。</br> 一舉兩得。</br> 可宮北澤并不領情,他執意要一個理由。</br> 貝蒂不能說出安東尼要把婚姻坐實的事,這個時候他已經承受不起任何打擊。</br> 可現下如果不給個理由,他肯定不愿意接納這個建議。</br> 貝蒂頓了頓,緩緩站起來,避開宮北澤的審視,眼眸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上次發生在餐廳的丑聞對我名譽影響很大,甚至波及家族和安東尼家族的生意。你也知道……我母親很生氣,她都打電話找你了,更是三天兩頭對我施加壓力。安東尼家族基金會也咄咄逼人,硬要薩拉跟安東尼去做親子鑒定,我不能讓薩拉回去承受這樣的傷害,想來……只能讓女兒留在你身邊。”</br> 聞言,宮北澤怒極,眸底浮上無盡的冷意,嘲諷道:“在你眼中,女兒還抵不過你的名譽?一遇上問題,你就迫不及待拋棄女兒。之前阻攔我們見面,甚至永遠都不想讓我們相認,如今有了利益沖突,你倒是一下子狠下心了。”</br> 宮北澤指責的話語宛如鋒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割著她柔軟的心。</br> 眼淚奪眶而出,她抿緊嘴唇,一言不發,過多的解釋已無用,就讓他誤會吧。</br> 反正,他們之間的誤會也不止這一樁了。</br> 夜風微拂,兩人間冷漠窒息的空氣令人頭皮發緊。</br> 好一會兒,貝蒂心情平復了些,再次主動開口:“你母親剛醒,你不是說,她很多事都不記得,卻記得自己有了孫女兒嗎?讓薩拉留下陪陪她,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br> “這根本是兩碼事!”他想要的,是她們母女一起留下,是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br> 而不是讓女兒在爸爸媽媽之間做選擇。</br> 這對幼小的孩童來說,該是多么傷心!</br> 貝蒂皺眉,被他憤怒的低吼嚇到,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了。</br>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一道身影從夜幕中走來,上了涼亭臺階。</br> 貝蒂回頭,看到來者,吃了一驚:“安東尼,你還沒走?”</br> 安東尼高大強壯的身影往涼亭下一站,頭頂的燈光便打下一片濃濃的黑影,一如他此時的臉色。</br> 他在車里等了幾個小時,都不見貝蒂回來。</br> 耐心耗盡,他下車正要上樓再找貝蒂時,遠遠看見兩人在花園涼亭里。</br> 看到他們,安東尼壓抑不住心底涌動的醋意,走過來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走,你陪他夠久了,該回去了。”</br> 安東尼的突然出現讓貝蒂更加為難,她怕宮北澤看出什么來,忙一把撇開他,壓低的聲調里帶著警告和央求:“安東尼,你先回酒店,我很快就回去。”</br> “我還能相信你的話嗎?貝蒂,別忘了我是你丈夫!”</br> 宮北澤坐在輪椅上,看著他倆起沖突,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兒。</br> 可他現在實在沒心思去分析別人的心理。</br> 尤其是想到貝蒂突然要舍下女兒,他心里不悅,便賭氣一般開口:“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憐憫。”</br> 安東尼聽不懂中文,可他會看臉色。</br> 瞧出宮北澤跟貝蒂之間起了矛盾,他再次攥緊女人的手,用力往外帶,“走!”</br> 安東尼動作粗魯,宮北澤看得頻頻皺眉,不滿他對貝蒂這種態度。</br> 可憤怒的話剛剛興起,他想到人家是夫妻,而他不過是一個過時前任——又有什么立場去干預?</br> 打住管閑事的念頭,他冷眼旁觀著這一切。</br> 貝蒂被安東尼扯得一個踉蹌,下臺階時還回頭看了眼宮北澤,“我剛才說的,你認真考慮下……”</br> 宮北澤依然沉默,就好像不認識這個女人,眼眸沉沉地目送著兩人離去的背影。</br> 走遠的兩人一直在爭執,女人試圖掙扎,可男人卻執意不松手,他們都露出張牙舞爪的一面,看起來都很生氣。</br> 直到兩人徹底消失在夜幕中,宮北澤才回過神來。</br> 今天見到的安東尼,跟他之前在歐洲見過的模樣判若兩人。</br> 看來真像貝蒂說的那樣,上次的事件對他們造成了不良影響,觸及了兩大家族的利益,這個男人顯然是在遷怒怪罪。</br> 如果這樣,那女兒的確不適合繼續跟他們生活在一起。</br> 他不允許自己的孩子暴露在任何不安定的因素中。</br> ————</br> 貝蒂被安東尼拉上車。</br> 車門剛關上,貝蒂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弄疼我了!”</br> 安東尼見她滿臉怒意,緩了緩激動的情緒,霸道地說:“我沒打算離婚,你別想著跟那個男人復合。你不能繼續呆在江城了,我們明天一早就回國。”</br> 他不容置疑的語氣讓貝蒂怒極。</br> 轉過身來,她看向男人堅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安東尼,我們之間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只是交易。現在一切都脫離了我們的預想,我沒有想過你對我會有……會有男女之間那種想法,可是我不愛你,安東尼——所以,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必須離婚。”</br> 聽她把話說得這么決絕,安東尼強行鎮定的情緒再度高漲。</br> “貝蒂你聽著,只要我不同意,你沒法離婚!”男人雙眼猩紅,拔高聲音,說話時雙手控制不住地揚起。</br> 這樣的談判畫面,是貝蒂從沒料想到的,也讓她越發心慌。</br> 她失望地盯著男人,搖了搖頭,不住地呢喃:“不行……我一定要離婚,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我不能再跟你——”</br> 話沒說完,男人揚起的手突然伸過來捧住她的臉,高大的身軀直直朝她壓下來。</br> 察覺到男人的意圖,貝蒂渾身汗毛直豎,本能地抬手抵住他胸膛。</br> “安東尼!停住!”她用盡全力抵抗,可安東尼卻像發了瘋一樣,硬是要強吻上來。</br> 她使勁甩頭,避開男人的觸碰,忍無可忍之下,揚手狠狠一巴掌甩過去。</br> “啪!”</br> 清脆的巴掌聲讓一切都安靜下來。</br> 安東尼的腦袋被打偏在一邊,臉頰上的痛意讓他清醒了幾分,粗暴的動作也頓住。</br> 貝蒂氣喘吁吁,一把推開他,怒吼:“你瘋了!我不想再看到你!”</br> 快速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她推開車門慌忙逃跑,直往醫院門口沖去。</br> 安東尼連忙跟下車,追了幾步,可是見她慌不擇路,上了路邊出租車揚長而去,他緩緩停下腳步。</br> 事情發展不如他的預想,這同樣讓他挫敗,回到車邊,他惱怒地朝著車輪狠狠踹了幾腳。</br> 貝蒂一上車就催促司機快點開車,隨后報上千語家的地址。</br> 回頭看去,男人沒跟上來,她深呼吸,調整情緒。</br> 直到車子過了個紅綠燈,她渾身還不可抑制地顫抖著。</br> 兩人關系算是徹底決裂。</br> 所以離婚是勢在必行了,而且還要快,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安東尼身邊。</br> ————</br> 到了御苑別墅,貝蒂剛進門,就看到薩拉抱著洋娃娃,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沙發上。</br> “寶貝,媽媽來了。”</br> 薩拉轉頭一見是媽媽,整個人頓時有了精神氣,丟下手里的洋娃娃。</br> “媽媽!”</br> 直沖媽媽的懷抱,小姑娘的小手緊緊摟住媽媽的脖子,強忍淚水。</br> 貝蒂抱著女兒,親了親她柔軟的臉頰,柔聲安撫:“媽媽在,媽媽在呢。”</br> 千語走過來,輕聲說道:“她一直悶悶不樂,哥哥姐姐們逗她也不肯玩兒,也不愿意說話,偷偷小聲哭了好幾次了。”</br> 貝蒂點點頭,心頭涌上一抹酸楚。</br> 小丫頭肯定是聽到早上安東尼說的那些話,害怕媽媽丟下她,小小的心靈有了陰影,缺乏安全感。</br> 貝蒂心頭酸澀,眸光驀地沉了下來,抱著女兒的手緊了緊,鼻頭忍不住泛酸——自己的計劃還能實施嗎?</br> 還沒離別,就已經如此難受,沒法想象把女兒一個人留在這邊,她該傷心到什么程度。</br> 貝蒂驚魂未定,恍恍惚惚,連千語跟她說話也沒聽見。</br> 千語以為她是因為宮北澤的事情而自責,心中憂慮才魂不守舍,上前輕拍一下她的手臂,安慰道:“宮叔離開得突然,沒有人能預料到,生死有命,你不用過于自責。宮少一時難以接受至親離世,難免說話難聽些,等過幾天他平靜下來就想通了。”</br> 貝蒂苦澀無奈地搖搖頭。</br> 千語知道她難受,也不強求她一時半刻能想開,轉身假裝去忙碌,把空間留給她們母女倆獨處。</br> 貝蒂抱著薩拉坐到沙發上,“寶貝剛才是不是想媽媽了?”</br> 薩拉的心事被說破,再也繃不住,眼淚頓時嘩啦啦往下流,委屈地哭起來。</br> “寶貝不哭,不哭了啊,媽媽在這里呢。”她溫柔地哄了好一陣,薩拉才平靜下來。</br> “媽媽陪你去花園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好嗎?”</br> 小女孩順著媽媽手指的方向,透過落地玻璃看到在花園玩耍的小哥哥小姐姐,輕輕點了點頭。</br> 有媽媽在,小孩子愛玩的天性又回來了。</br> 晴晴和朗朗見薩拉終于愿意一起玩,都高興地把手里的工具遞到小妹妹手里,拉著她一起壘城堡。</br> 看著眼前又開心起來的女兒,貝蒂怔怔發呆。</br> 現在的情況進退兩難。</br> 無論是帶著女兒回去,還是留在這里,小丫頭都會遭到傷害。</br> 她一時不知到底該怎么辦。</br> 千語端著花茶走出,給她遞了一杯。</br> 她喝了口熱茶,心里溫暖了些,忽然冷不丁地開口:“我決定……把薩拉留在他身邊。”</br> “什么?”千語吃驚地回頭,手里的花茶都差點灑了,“你愿意跟薩拉留在江城?”</br> 千語沒想到他們兩人在醫院呆了小半天就進展這么快。</br> 貝蒂說:“沒有我,只是薩拉留在這里。”</br> “什么意思?”千語大吃一驚。</br> 她沒想到,貝蒂會舍得把女兒留給宮北澤。</br> 作為一個母親,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舍得跟孩子分開。</br>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跟安東尼突然過來有關?他不想讓你帶薩拉回國?”</br> 千語向來聰明,貝蒂知道瞞不過。</br> 何況,她也沒打算瞞。</br> 畢竟女兒若留在江城,以后需要千語幫忙照應的地方多著。</br> 所以,她就把安東尼此行過來的目的,以及安東尼在跟佛蘭克鬧分手的事和盤托出。</br> 千語震驚。</br> 隨即,她轉念一想,這一切又在預料之中——她早就看出安東尼對貝蒂的感情不一般,猜測過他是不是雙性,沒想到一語成讖。</br> “聽你這么一說,那安東尼的種種行為,就都可以理解了。那接下來,你還繼續跟他維持婚姻關系嗎?”</br> 其實千語更擔心的是貝蒂一時腦熱,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而跟安東尼發展成真正的夫妻關系,那他們之間就更扯不清了。</br> “不。我已經決定,要跟他離婚。”貝蒂斬釘截鐵地道,可很快,又面露憂愁,“可這件事并不簡單,他根本不同意。”</br> 千語明白過來,“所以,你是想把薩拉先放在這邊,你回去好安心處理這些事?”</br> “嗯。”</br> 千語頗感欣慰,“這樣也好,薩拉跟著你,在那邊沒有值得托付的人照顧,你總要分心。留在這邊,宮北澤是親爸爸,肯定不會疏忽薩拉的。正好,還能讓他心里有個寄托。”</br> 在歐洲,薩拉是個不受歡迎的存在。貝蒂這個親媽如果不能護著她,那就真沒人疼她了。</br> “是的,我就是這么打算的。離婚不容易,可能要周旋很久,還可能跟家人決裂。”那場面光是想想就充滿了火藥味兒,她不能帶著女兒。</br> “貝蒂,我們都真心希望你和宮少能破鏡重圓,看得出……你還是愛宮少的,他對你更是不曾變心,經歷過這次磨難,你們一定可以相守到老的。”千語知道她回去要面臨的境況很難,忍不住先給她憧憬下未來,好讓她有信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快更新</br>第795章 離婚戰役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