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蒂心里放不下，可他把話說得那么決絕，她也不敢再跟上去。</br> 薩拉牽著媽媽的手，看著離去男人的背影，轉頭懵懂地問：“媽媽，這個爸爸……是哭了嗎？”</br> 貝蒂垂眸看著女兒，心頭酸澀，百感交集，也不知如何回應。</br> 千語走上來，拍了拍貝蒂的肩膀，寬慰道：“他現在肯定很難受，讓他一個人先待著吧，你也別介意他的態度。”</br> 貝蒂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而后忐忑不安地問：“我是不是……成了罪人？現在該是他恨我了吧……”</br> 她已經知道，宮北澤得知噩耗時，人就在酒店大堂。</br> 若不是她執意不見面，讓宮北澤一直耗著，也許不會錯過跟長輩的最后一面。</br> 這是一輩子的遺憾啊！</br> “你怎么會這么想？你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是你害宮叔叔去世的。”千語怕她有心理負擔，連忙安慰。</br> 可貝蒂依然沉著臉，攏著眉，心頭沉甸甸地難受。</br> 那是他父親啊！</br> 好端端一個人，短短幾天從生病到入院到手術到去世……</br> 誰能接受？</br> 更慘的是，他母親也病倒了。</br> “或許……我就不該來。”貝蒂兀自沉默了好一會兒，嘴里喃喃自語。</br> 她若不來，宮北澤會失望，但絕對不會留下這樣的遺憾。</br> “貝蒂……”千語見她陷入了自我愧疚的怪圈，想安慰都不知如何開口了。</br> 薩拉抬著小腦袋，眼巴巴地看著大人們，不懂到底出了什么事，為什么媽媽看起來這么傷心。</br> 見孩子眼露擔憂，千語蹲下身拉著小姑娘的手，溫柔地哄：“薩拉今天還想不想去阿姨家跟哥哥姐姐們玩？”</br> 薩拉想了想，又抬頭看媽媽。</br> 貝蒂回過神來，不知心里作何打算，突然對女兒說：“寶貝，你去阿姨家玩吧。”</br> 話落，她交代千語：“就讓薩拉先去你家吧，我今天在醫院呆著，等會兒……再去看看他。”</br> 想著宮北澤離開時魂不守舍的悲痛身影，貝蒂到底還是不忍心，想多陪陪他。</br> 千語明白她的心思，點點頭：“好，那我帶著薩拉先回去。”</br> 小姑娘有些舍不得媽媽，貝蒂抱了抱她，溫柔耐心地哄了會兒，保證晚上一定過去接她，小丫頭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千語離開。</br> 貝蒂記得方婷的病房，找過去，卻發現病房里并沒有宮北澤，而方婷還在昏睡著。</br> 她沒有進去打擾。</br> 身后有護士小姐路過，她忙抓住詢問，得知宮北澤在太平間那邊。</br> 她不懂太平間是什么意思，小護士看她一個老外，也沒多做解釋，直接將她帶過去了。</br> 遠遠地，她就看到走廊里停留著的輪椅。</br> 宮北澤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好像一具雕塑。</br> 頭頂的燈泛著幽白的光，走廊里并沒有其它人經過，整個氣氛看著就冷冰冰的，他周遭的空氣也像是凝固了一樣，沒有一點鮮活的生氣兒。</br> 護士小姐把人帶到，就轉身去忙了。</br> 貝蒂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才微微緩過神來，抬步朝他靠近。</br> “宮……宮北澤……”她走到輪椅側面，眼眸哀哀地盯著男人陰沉冷木的臉，輕飄飄地開口。</br> 男人神色未動，甚至連眼眸都沒有抬一下，聲音平淡得毫無起伏：“你怎么還沒走。”</br> 貝蒂抬了抬手，訕訕地解釋，“我……我讓千語把薩拉帶走了，我留下來陪你。”</br> “不需要。”</br> 吐出這三個字，他抬手抓著輪椅外沿的車圈，轉了個方向，緩緩離開。</br> 在太平間外坐了這么久，他依然無法接受父親已經離他而去的事實。</br> 明明早上進手術室前，父親還給他寬心，說這種手術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沒事的，讓他多關注下母親那邊，別擔心他。</br> 可現在天還沒黑，而他的世界便因為父親的溘然長逝，徹底陷入了黑暗。</br> 更可恨的是，他連父親最后一面都沒見到。</br> 一想到這點，心口的痛便像是突然爆炸開來，瞬間席卷全身。</br> 貝蒂見他吃力地滑著輪椅，頓了下，馬上跟上去，從后幫他推著。</br> 宮北澤沒有拒絕，只是依然像行尸走肉一般開口：“你現在是在可憐我嗎？”</br> 貝蒂不吭聲。</br> 因為她自己也分不清這到底是種什么情緒。</br> 總之就是牽腸掛肚，放不下，既內疚自責，又心疼憐憫。</br> 輪椅進了電梯，貝蒂低頭問他：“是去阿姨的病房嗎？”</br> 男人不回答。</br> 她估摸著應該是，便按著護士帶她來的路，推著輪椅回到方婷病房外。</br> “宮先生，老夫人又醒了。”護士看到他們，連忙說道。</br> 宮北澤點點頭，臉上的痛突然又掩飾不住，眼眸瞬間猩紅。</br> 如果母親不是這種狀況，此時他最想做的，就是母子倆抱頭痛哭。</br> 可如今，他心里再痛還得小心翼翼地藏起，萬一母親經受不住這打擊……</br> 進入病房前，宮北澤再次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我們之間早就沒關系了，你不必因為可憐我而委屈自己。”</br> 貝蒂嘴巴動了動，正要說話，他又繼續道：“我母親神志不清，記憶混亂，身體狀況很糟糕，不能受到刺激，你還是別進去了。”</br> 他這么說，貝蒂哪還敢強求，只好默默地松開握著輪椅的手。</br> 宮北澤自己滑著輪椅，進了病房。</br> 方婷醒著，護工正在喂她喝水。</br> 看到熟悉的人進來，方婷眼眸轉了轉，“阿澤……我認得你，你是我兒子。”</br> 宮北澤收拾好心里的傷痛，來到病床邊停住，溫和地說：“媽，是我，我還以為你連親兒子都不記得了。”</br> 方婷很低聲緩緩地說：“記得，都記得……就是，有些亂——好像腦子、身體，都不受控制……”</br> 方婷現在身體的確是不受控制的。</br> 腦出血往往伴隨身體機能的倒退，有些會偏癱，甚至還有全癱的。</br> 她現在意識還算清醒，只是半邊身體麻木的厲害，右手臂明顯不聽使喚。</br> 宮北澤聽她這么說，緩緩抬手握住了母親的右手，溫柔地幫她按摩揉捏，“醫生說，等你身體好一些，慢慢做復健，會好起來的。”</br> 方婷點點頭，視線放遠了些：“你爸呢……我沒看到他。”</br> 宮北澤心頭狠狠一抽，面上撐住了，語調平穩地說：“這幾天，公司事情比較多，我的腿受傷還沒好，也不方便去公司，所以爸在公司忙著。”</br> 方婷反應遲鈍地“噢”了聲，又沉默下來，好像腦子里很空一般，眼神也空空的。</br> 原本還擔心母親會再次問起孫女兒的事，可過了好一會兒，她都沒提起，看樣子是又忘了這回事。</br> 五點多，晚餐送來了。</br> 護工把病床搖高一點，小心細致地喂著方婷喝湯。</br> 方婷看向兒子，和藹地道：“你也去吃飯吧……別餓著，問你爸……什么時候下班，來看看我……我好像，很久很久……沒見到他了。”</br> 的確是很久了，而且，還將會更久遠都見不到了。</br> 宮北澤心里疼得發抖，連開口都不敢，只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br> 他怕多呆一會兒，就會扛不住露餡兒了。</br> 病房門關上，眼淚無聲滑落，他一手支撐在輪椅扶手上，手指按著酸痛的眼角，拼命調整情緒。</br> 這樣隱瞞也不是辦法，不知能挨過幾天。</br> 這時候，他倒希望母親的后遺癥更嚴重一些，最好什么都不記得了，那該多好。</br> “宮北澤，你想哭……就狠狠哭出來吧，不要憋著……哭出來，心里會好受些。”貝蒂一直沒走，等在走廊里。</br> 看到男人出來后，低頭無聲啜泣的模樣，忍不住上前安慰。</br> 宮北澤身體微微一驚，顯然是沒料到她還在這兒守著。</br> 男人繼續低著臉，用手指默默擦掉了眼角的淚，暗暗深呼吸平復好情緒，才緩緩抬頭。</br> “你怎么還不走？你丈夫就不管管你？”他繼續淡漠地開口，突然間對她的態度冷漠到極點。</br> 貝蒂沒有回答，只是說：“能不能換個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br> 宮北澤轉頭，這才第一次認真地正眼看向她。</br> 貝蒂望著他眼底的紅潮，心中的主意更加堅定。</br> 她走上前，繞到男人背后，幫他推起輪椅。</br> 兩人下了樓，在住院部小花園的涼亭里停留。</br> 貝蒂坐在他對面，雙手糾結地緊握在一起，沉默片刻，突然開口就說：“讓女兒跟著你吧。”</br> 宮北澤沉痛淡漠的眼眸驟然抬起，眸光露出震驚愕然。</br> 貝蒂深深吸了一口氣，撇開頭看著周遭漸漸暗下來的夜色，“我這邊……遇到一些事情，暫時無法帶著女兒一起生活了，你不是一直盼著女兒回到你身邊嗎？正好……”</br> 聽她這番說辭，宮北澤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氣，臉色一沉：“你把女兒當什么？一個包袱？覺得她是累贅了，就一把丟掉？”</br> 貝蒂搖著頭，眼眶也止不住刺痛起來，“我不是丟掉她，只是暫時，我不能帶她回國了，她跟你在一起，我會經常過來看她的。”</br> 宮北澤壓抑著心里的怒氣，問道：“是什么原因，讓你突然改變決定？如果你只是憐憫我剛剛失去父親，想給我一個安慰，那大可不必。”</br> 他不能用傷害女兒的方式去彌補自己失去父親的痛苦。</br> 被母親丟下，對一個年幼的小女孩來說，與他永遠失去父親的痛是一樣深刻的，甚至影響更長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快更新</br>第794章 女兒跟你吧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