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宮氏集團在海外開拓的業務漸漸增多,尤其是在歐洲市場,占到了海外總業務的一半。</br> 日常談業務輪不到宮北澤一個集團總裁出面,可他還是每年跑過來兩三次,美其名曰視察海外項目部,關心外派員工——可實際上為了什么,別人不知,林助理卻心知肚明。</br> “宮總,他們這……是不是搞什么幺蛾子?本來說好我們來了就簽合同,現在這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不會是要反悔吧?”林助理看了看腕表,又看向沉穩耐心的老板,小聲嘀咕道。</br> 宮北澤神色平靜,好像一點不擔心:“這幫白人很注重契約精神,除非是我們有什么大的過錯,否則不可能臨時變卦,再等等吧。”</br> “嗯。”</br> 兩人話音剛落,會客室外有人走過,雖都是講當地語言,可有一道聲音還是吸引了宮北澤的注意。</br> 那道聲音……像極了在他腦海里徘徊四年多依然忘不掉的那個人。</br> 林助理也動了動耳根子,心跳猝然一緊。</br> 不過,疑惑僅在心底,他沒敢說出。</br> 老板這幾年過得跟苦行僧一樣,是因為誰,不言而喻。</br> 他還是不在老板的傷口上撒鹽了。</br> 這世上人口幾十億,聲音相似不算什么稀奇事,何況,也可能是自己幻聽。</br> 畢竟,他也天天盼著老板能跟前女友復合,盼了四年,這樣他家老板才活得像個人樣兒。</br> 但這怎么可能呢!</br> 四年過去了,人家肯定嫁人,孩子都生幾個了吧?</br> 聽到外面的說話聲時,宮北澤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辦公室外,磨砂玻璃擋住了大半的視線,他只看到幾個人影走過。</br> 林助理看著老板的反應,低聲問:“宮總,怎么了?”</br> “沒事,你等著,我出去上下洗手間。”</br> 見老板起身出去,林助理嘆息了聲,自言自語地嘀咕:“真是魔怔了,不會專門跑去看了吧……”</br> 宮北澤還沒那么無禮。</br> 四年過去,他現在已經會簡單的法語日常交際了。</br> 找到個員工打聽了洗手間的位置,他的確是去解決內急了。</br> 不過,等他回來時,要經過人家公司老板的辦公室。</br> 里面有交談聲,還有個小女孩兒咯咯的歡笑聲,想必剛剛路過的是一對母女。</br> 他心下了然,暗忖自己真是想人想瘋了。</br> 方才那一閃而過的熟悉聲線,竟讓他以為是那個女人來了。</br> 這地盤,說大不大,可到底也是一個國家,怎么會那么湊巧就遇上她?</br> 而且就算遇上,她也會對自己視而不見吧?</br> 當初為了讓她死心,說的那些混賬話,做的那些齷齪事,他自己都覺得無法原諒。</br> 懷著亂七八糟的心思,他已經走到會議室門口,正要推門進入,身后那間老板辦公室也突然開門。</br> 里面的聲音一下子涌出來。</br> “弗蘭克,那我們走了,你慢慢忙。”貝蒂跟抱著孩子的安東尼走出辦公室,擺擺手作別。</br> 宮北澤半推門的手,就這樣瞬間僵住。</br> 再次聽到這么熟悉的聲音,雖然是講法語的,可他依然能確定——是她!就是她!</br> 所以,剛才不是幻聽。</br> 真是貝蒂,她跟這家公司的老板認識,恰好到訪!</br> 渾身血液逆流一般,全都沖向腦海,他僵在那里,呼吸急喘,一瞬間既想回頭,又害怕回頭。</br> 因為他沒有顏面再見這個被他深深傷害過的女人。</br> 何況,人家如今有家室,有孩子了。</br> 貿然見面,也許會給她帶來一些困擾。</br> 身后腳步聲和說話聲漸行漸近,宮北澤心跳越來越快,心里越來越慌。</br> 他每年都跑來這邊幾次,其實就是想見見貝蒂,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br> 但來了這么多次,從來沒有鼓足勇氣去找她。</br> 他安慰自己,只要來到她生活的國度,即便見不到人,能在現實距離中離她近一些,也算是一種慰藉了。</br> 萬萬沒想到,這次會跟她距離近到擦身而過。</br> 他也無數次幻想過兩人再重逢的畫面,激動欣喜或是視而不見,又或者怒目相向——可當真正遇上,他才知,原來自己只想逃避,根本沒有跟她相見的勇氣。</br>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跟同行的男人很愉快地說笑,聽起來是商量等會兒去哪家餐廳吃飯,還要照顧孩子的口味……</br> 他渾渾噩噩地聽著那些話,在女人完全走到他身后之前,強烈的膽怯和羞愧讓他下意識推開門,準備進屋避開。</br> 可不料會議室里的林助理突然沖出來,激動狂喜地大喊:“宮總,你看那是誰!”</br> 他瞪著眼睛,指著手,興奮的快要跳起來。</br> 這么大的動靜,不止是宮北澤嚇了一跳,心臟都要停擺,就連門外路過的安東尼都被嚇得一怔,看著會議室的東方面孔,一頭霧水……</br> 而他身旁的貝蒂,在看到林助理時,同樣眼眸瞪圓,滿臉震驚!</br> 她愣住了,視線先是停留在林助理身上,等過了幾秒,她才想起什么,緩緩移動目光,看向那道背著她的身影。</br> 那么熟悉,又那么的……陌生。</br> 林助理喊完話,看著自家老板的反應,又看看貝蒂,見他倆都不吭聲,急得恨不能跺腳:“宮總!你背后,是貝蒂小姐啊!貝蒂小姐!你來這里不就是……”</br> “閉嘴!”宮北澤知道身后的腳步聲停了,也知道貝蒂肯定盯著自己。</br> 他原本不想見,可現在不得不見了……</br> 一聲低吼喝止了助理,他暗暗吸了口氣,很快調整好面部表情,轉過身。</br> 視線與女人驚詫的眼眸對上。</br> 一瞬間,無數回憶涌上心頭,好像時光倒流一樣,那些零碎的畫面撲面而來,插進腦海。</br> 安東尼皺眉,正要問貝蒂怎么了,等看到宮北澤這張臉,心跳一亂,瞬間明白過來!</br> “爹地……”正在這時,趴在他肩膀上的薩拉喊了他一聲,抬起頭要將臉轉過來,他反應極快,大掌一把按住小姑娘的后腦勺,將她的臉重新壓下去。</br> “貝蒂,這位是……你朋友?”他其實很慌,但面上掩飾得不錯,瞥了眼發呆的女人,主動詢問,喚醒她震驚到當機的大腦。</br> 貝蒂眼睫一抖,的確回過神來,聳聳肩淡然隨意地說:“世界真小,這的確是我以前的朋友,不過……后來不是了。”</br> 她一開口,呆若木雞的宮北澤緩緩回過神來,大腦又重新啟動。</br> 場面還僵滯著,宮北澤不知如何面對貝蒂一家三口,連一句最尋常的招呼都開不了口。</br> 好在,跟他們簽約的客戶老板走過來:“嗨,宮先生,我確認了合同,沒有問題,我們簽約吧。”</br> 弗蘭克講英語,大家都能聽懂。</br> 貝蒂這時才知道,原來要跟弗蘭克合作的這家外貿公司,老板就是宮北澤。</br> 呵!</br> 心里溢出一聲冷笑,她想到中文里的一個詞——孽緣。</br> 她跟宮北澤,是不是就叫孽緣?</br> 弗蘭克說完話走上前,看著面前詭異僵滯的畫面,這才覺得不對勁,好奇問道:“怎么了?你們……認識?”</br> 安東尼看向他,眼神帶著自卑。</br> 這東方人的面孔,神似薩拉……額,不對,應該說薩拉的五官跟這個東方男人,很像……</br> 他什么眼神?居然一點都沒看出?</br> 弗蘭克的確沒看出,他是個大直男,眼里除了自家安東尼,何曾認真看過別的男人?</br> 不過,接收到安東尼的眼神吐槽,他后知后覺,突然明白了什么:“貝蒂……你跟這位宮先生——”</br> 貝蒂打斷:“我跟他沒什么關系。”</br> 她否認得太急,反倒讓弗蘭克腦子靈光起來,再結合安東尼的反應,臉上頓時恍然大悟!</br> “弗蘭克先生,我們先簽約吧。”宮北澤終于出聲,不過卻只字未提曾經的戀人,一心只為公務的樣子。</br> 貝蒂見他這么冷漠,神情更加僵硬,挽著安東尼轉身就走了。</br> 林助理在一旁,惋惜地看著這一幕,急得直跺腳。</br> 真是……</br> 犟什么啊!</br> 來這么多趟不就為了見一面?</br> 現在看到人了,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句。</br> 簽約過程中,弗蘭克幾次看向宮北澤。</br> 這一看,他才發現這家伙的五官有些熟悉,跟薩拉小寶貝……</br> “弗蘭克先生,合作愉快。”宮北澤簽了字,禮貌地伸手。</br> 弗蘭克笑了笑,與他虛虛一握,“合作愉快。”</br> 照國內的規矩,簽了合同晚上自然是要一起吃飯,舉杯暢飲。</br> 但人家老外沒這規矩,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沒這些亂七八糟的應酬。</br> 所以,工作處理完后,便讓人送客。</br> 回到車上,林助理急了,從副駕上轉過頭不解地問:“宮總,你剛才干嘛不跟貝蒂小姐說說話啊?你這朝思暮想幾年了,終于……”</br> “你的意思是,讓我當破壞人家家庭的男小三?”宮北澤淡淡反問。</br> “……”林助理梗了一下,語調弱了幾分,“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可就算是朋友……久別重逢打聲招呼,吃個飯也正常啊,這樣你心里……”</br> 他想說,這樣你心里也好受點,聊解相思之苦。</br> 但話到嘴邊不敢說,怕又被臭罵。</br> “你沒聽人家說,現在連朋友也不是?”</br> “……”林助理沒法接話了。</br> 宮北澤靜靜地坐著,臉色看似寡淡,可細細觀察,眸底一片凄涼。</br> 大概是他沒想到,貝蒂已經結婚生女了,而且夫妻恩愛,家庭幸福。</br> 更沒想到,曾經對他一片熱忱,愛到轟轟烈烈的女人,如今重逢竟說連朋友也不是……</br> 當年那一出戲,演得可太成功了,成功到他腸子都悔青了。</br> 車廂里安安靜靜,他們聘請的當地司機等了會兒,回頭問他們去哪兒。</br> 林助理又轉身,小心翼翼地:“宮總,我們……先回酒店,還是先去吃飯?”</br> 宮北澤沒說話,眼睛盯著車外。</br> 沒過多大會兒,看到弗蘭克走出寫字樓。</br> “跟上他。”</br> 沒頭沒尾的一句,擱著一般人都聽不懂,好在林助理在他身邊夠久,也一眼看到走向停車位的弗蘭克,于是用蹩腳的法文跟當地司機描述——跟上前面的車。</br> “宮總,原來你……還是放不下貝蒂小姐啊。”林助理回頭,很謹慎地笑了笑。</br> 還以為他剛才跟人家連招呼都不打,是打算老死不相往來呢。</br> 原來,只是忍著。</br> 現在又巴巴地想知道人家的下落,還玩起了跟蹤。</br> “可萬一……那老外不去找貝蒂小姐呢?”林助理皺眉,覺得這招有點笨。</br> 宮北澤說:“八卦是人類天性,這個點兒……誰不吃飯?”</br> 林助理默默地豎了個大拇指,在心里打賭——沒準兒人家就不去呢!</br> 跟著前面的奧迪車大概半小時,果然停在一家餐廳前。</br> 林助理暗暗驚嘆,他家老板何時讀心術這么厲害了?</br> 宮北澤下車,狀似不經意,實則很小心地,繼續跟上弗蘭克。</br> 毫不意外,他再次見到了貝蒂。</br> 那一家三口坐在餐廳窗前,貝蒂跟女兒坐一起,男人坐在他對面,等弗蘭克走過去,幾人親熱地打招呼。</br> 宮北澤不敢太靠近,找了個不太容易被他們發現的位置落座。</br> 林助理悄聲詢問:“宮總,你說……他們這會兒在聊什么?貝蒂小姐的丈夫,會不會知道你倆的關系?他們不會為這個吵起來吧?”</br> “你問我,我怎么知道?你要么過去聽聽?”宮北澤冷眉冷眼,說話也噎死人。</br> 林助理只好閉嘴,乖乖點菜。</br> 宮北澤不在乎吃什么,所以助理把菜單遞過來時,他看都沒看推開了。</br>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女人的側顏,偶爾會看到女人里側坐著的小丫頭露出腦袋,一頭金黃毛絨絨的自然卷,跟媽媽的發色一模一樣。</br> 那小孩,瞧著三四歲了,也就是說——當年她一回國,沒多久便嫁人了。</br> 可她的丈夫并不是禿頭油肚的老男人,反倒年輕、高大、英俊。</br> 對方看起來脾氣很好,也很紳士,對她和孩子都很溫和有愛。</br> 宮北澤在心里細細斟酌著這一切,遺憾悔恨的同時,也略感欣慰,起碼她嫁的還不錯,生活看起來也幸福美滿,那他當初的犧牲也算值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快更新</br>第771章 異國重逢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