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語簽完字就走了,封墨言這次難得沒有挽留,很痛快地放行。</br> 周律師確認過簽字和手印有效,跟封墨言匯報:“封總,太太簽字了,沒有問題?!?lt;/br> “嗯,把拿掉的那幾頁,放進去吧?!?lt;/br> “是。”</br> 周律師打開公文包,取出事先撤掉的幾頁,放進楊千語簽字的那半協議中。</br> 至此,這才是一份完整的協議。</br> 只可惜,楊千語簽字時沒注意到頁碼是斷層的。她只沉浸在封墨言這一舉動帶來的震撼中,哪曾想到其中有“詐”。</br> “只是……”將協議重新裝訂好之后,周律師有些遲疑,“您確定……要將名下所有資產全都轉移到太太名下?一旦公證,就具有法律效力了,萬一將來太太沒跟您復合,那就等于您將自己所有……”</br> “我知道。”封墨言淡淡打斷他的話,吩咐,“就按我說的做吧?!?lt;/br> 周律師見他主意已定,只好答應:“好,我一定盡快辦妥。那您好好調養,我先走了?!?lt;/br> “嗯?!?lt;/br> 病房里恢復安靜,封墨言也緩緩閉上眼眸。</br> 但一時間,并無睡意。</br> 雖說這女人聰明,可也不是完全忽悠不到。</br> 剛才那份協議,她看到的只是其中贈予給孩子們的一部分,還有另外一部分,是集合了他名下幾乎所有的資產,全都無償轉移到她名下。</br> 周律師的考慮,他從沒想過。</br> 就算有雞飛蛋打的那天,那也是老天覺得他罪該如此,活該人財兩空,一無所有,孤獨終老。</br> ————</br> “什么?!你說是封墨言背后搞的鬼,讓黎總拒絕我們?”</br> “他又逼著你收下兩億?”</br> “他還給孩子們十多億撫養費?掛在你名下?”</br> “天啊!他……他怎么——他這也太好了吧!”</br> “親愛的,你真的不考慮回心轉意嗎?雖然他過去確實渾蛋過,可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呢!他如今彌補的也算夠了!”</br> “而且,他為了救小宙弄成現在這副模樣,你就當是同情他,憐憫他,就原諒他了吧!”</br> 楊千語講完上午發生的事,果然把費雪驚得神魂顛倒,噼里啪啦嚷嚷了一堆。</br> 楊千語吃著飯,見她一驚一乍,連忙放下餐具要去捂她的嘴:“你小聲點!別人都聽到了!”</br> 費雪縮回來,瞪著眼睛聲音小了點:“這真是……太愛你了吧!都為你掏心掏肺了!你確定毫無感動之意?”</br> 楊千語轉回身,拿起餐具繼續吃飯,低聲道:“感動當然是有的,只是……”</br> 只是,她已經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了,認為有情飲水飽,認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那么簡單。</br> 楊千語嘆息了聲,懶懶地道:“我那前公婆的嘴臉,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有封詩雯,聽說她現在的情況不怎么好,如果我真跟她哥復婚了,你說結果會怎樣?”</br> 費雪冷哼了聲,“能怎樣?難道她不喜歡你,她哥這輩子都不結婚了?”</br> 楊千語笑了笑,沒說話。</br> “我真是不能理解!你說封墨言的父母,好歹也都是受過文化教育的,又不是鄉野莽夫,他們就不懂慣子如殺子的道理?封詩雯被他們寵得,明顯心理扭曲,都到了變態的地步,他們就看不出來?”</br> 楊千語說:“當然看得出,可那是他們的女兒,能活幾日都不知道,他們能怎么辦?”</br> 其實在前幾年,楊千語跟費雪的想法一樣。</br> 直到她自己生了孩子,當了媽,才能理解徐紅夫婦的心情。</br> “你看希希也是從小體弱多病,封墨言是怎么寵著她的?這雖是我親生女兒,但說實話,希希也是被寵壞的孩子,刁蠻、任性、小心眼,周圍誰都要讓著她,有一點不滿意就生氣了……”</br> 楊千語回想著女兒平時對哥哥們的霸道,苦笑了下,“你說封墨言不知道嗎?肯定知道,那又能怎么樣。從小看著她受病痛的折磨,一次又一次開刀,他得多心疼?當然覺得怎么寵著都不為過?!?lt;/br> 費雪一撇嘴,“希??杀确庠婗┖枚嗔?,沒有你說的這么不堪。”</br> “那是因為,你心里偏袒希希,自然忽略了這些毛病。若希希病沒好,繼續這樣寵下去,以后就是封詩雯的翻版?!?lt;/br> 幸運的是,希希經過上次肺部大手術,恢復得很不錯,現在跟健康小孩沒什么區別了。</br> 再加上她已經回來,以后也會注意正確引導,多少能把小丫頭“扶正”一些吧。</br> 費雪聽她這么一說,好像也有道理,點點頭懶懶地轉眸看她:“那怎么辦……難道就因為他的家人反對,你們就一直這樣吊著?”</br> “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楊千語說出心里話,“其實,我對婚姻也沒什么期盼了,無所謂合不合好。如今他成了這副模樣,以后能不能康復也未知,我們就這么處著吧,我有空就去照顧下,就當朋友間的相互扶持,挺好的。”</br> “你真這么想啊?”</br> “對啊!”楊千語吃完飯擦了嘴,振作精神,“我也沒打算再找別人,好好撫養三個孩子就夠我累了,哪有心思再去想男人?!?lt;/br> “倒也是……”</br> 費雪見她看時間,問道:“又要回公司?”</br> “嗯,凱恩原本是今天的航班回國,也不知走了沒,我等會兒聯系下他,把這些事都辦妥了吧,這樣他也能安心離開?!?lt;/br> 兩人起身,費雪想著凱恩的一番心血全都付諸東流,同情地道:“這位大爺可真是慘,從國外追到國內,最后還是……”</br> 楊千語拍拍她的肩,笑了笑,“行了,你自己也單著呢,天天操心別人。走了!”</br> ————</br> 一周后。</br> 封墨言術后恢復不錯,醫生給他做了全身體檢,綜合評估后,認為他可以出院了。</br> 徐紅早就把家里的房間收拾好了,就等兒子回來。</br> 可誰知,她話沒說完,就被拒絕了。</br> “我不回老宅住,你們不要忙了?!?lt;/br> 徐紅送餐來,聞言扭頭看向病床:“你不回家?那你住哪兒?”</br> 封墨言:“……”</br> 見兒子不吭聲,徐紅就明白了,冷嘲道:“怎么,你還打算去楊千語那兒住?”</br> 他還是不說話,臉色也平平靜靜。</br> “你倆名不正言不順的,你跟人家同居算什么?而且她那么忙,哪有時間照顧你?你現在看不到又行動不便,身邊時時刻刻都需要人,只有住在家里,我們才能照顧好你。”</br> “不用,有人照顧。”</br> “有人那也不是家人,不會對你那么盡心。你別以為能出院,就說明全好了,你傷得這么重,起碼得悉心調養一年半載的,不然落下病根可是一輩子遭罪的!”</br> 徐紅說的也是實話。</br> 可封墨言的倔強也非常人能比。</br> “我沒那么脆弱,你們平時還要照顧妹妹,夠辛苦了?!?lt;/br> 徐紅見他打定主意,心里又開始氣堵,“墨言,你什么時候能聽聽我的話?你跟她住一起,我們想去看看你怎么辦?我還得去她的地盤,看她的臉色,我……反正我是做不到!”</br> “她不會給你們臉色看的?!?lt;/br> “呵!反正你一心偏袒她?!?lt;/br> 封墨言吃完飯,徐紅給丈夫打了通電話。</br> 那頭,封振霆也雷霆大怒,沒好氣地道:“不回就不回!死外邊都別管!就當我沒生這個兒子!”</br> 徐紅被丈夫的話又氣得不輕,真是兩頭不討好,眼眸紅紅地離開了病房。</br> 晚些時候,楊千語過來醫院。</br> 跟主治醫生了解了情況,得知他能出院了,楊千語也開心。</br> “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你準備哪天出?”</br> 封墨言喝著她送來的湯,眸光看向對面,嘴角勾了勾,“那要看……阮總哪天能抽空來接我了?!?lt;/br> 楊千語如今已經全權掌管venus了,封墨言故意調侃她的身份。</br> 楊千語瞪他一眼,“你出院還非要我來接?我這段時間忙著呢,公司好多事,等辦完新品發布會,我還要去總部述職,最快也得一周才能回來。”</br> 他皺起眉頭:“什么時候去?”</br> “下個月初吧?!彼闼阋簿鸵粋€星期了,所以她每天忙得分身乏術。</br> 封墨言突然不說話了,看臉色也是明顯不高興。</br> 楊千語喂了湯過去,他也不張口了。</br> 用勺子碰了碰他的嘴唇,女人沒好氣:“趕緊喝啊,又別扭什么!我還趕時間呢?!?lt;/br> “趕時間那你就走吧。”</br> 他氣悶,覺得自己就是找虐。</br> 見他又發脾氣了,楊千語落下雙臂,望著他無奈地說:“工作就是這樣子啊,我都盡量兼顧你了,還不滿足?”</br> “看來,我的確成了你的累贅。”工作這么忙,還要抽空來“兼顧”他。</br> 意識到自己用詞不對,楊千語又連忙改口:“好好好,我說錯了,沒說你是我的累贅,你是我的債主呢。我這么努力工作,不也是想公司發展得好,早點把欠你的錢還了?”</br> “我又不急?!?lt;/br> “可我欠著巨額債務,心里不舒坦啊?!?lt;/br> 封墨言越聽越郁悶,嘀咕:“我看你那破公司就該直接賣掉才好,我幫你簡直就是給自己挖坑?!?lt;/br> “……”楊千語聽他又鄙視自己的事業,心情也不爽了,索性沉默。</br> 男人見她不語,氣氛凝固起來,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尷尬地清咳了下,下頜主動一點:“怎么不喂了?我還沒喝飽……”</br> 楊千語回過神來,繼續給他喂。</br> 但也還是沒說話。</br> 沉默了會兒,倒是先挑起“爭端”的封先生忍不住了,吱嗚著解釋:“我……我沒有看輕你的工作,只是……看你這么辛苦,又覺得……沒必要。”</br> “我那天說過了,無數人都是這樣過日子的?!?lt;/br> “可人家沒有三個小孩子要照顧,也沒有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要照顧,你比他們辛苦多了?!?lt;/br> 楊千語哂笑,“你倒是夠厚臉皮,還主動把自己算著。你身邊還缺人伺候?”</br> 她不過就是個“打雜”的。</br> 既然話題說到這兒,封墨言索性也不裝了,正了正臉色道:“我……我想,出院后搬去你那兒,跟你和孩子們住一起。”</br> 楊千語手里的動作一頓,眼睫抬起,盯著他。</br> 難怪他問自己什么時候有空,接他出院。</br> 原來是這么打算的——要搬來跟她和孩子們一起住。</br> 沒聽到回應,封墨言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你覺得……可行嗎?”</br> “你說呢?”楊千語把問題拋回去,“你剛才還說我比一般人都辛苦,那你怎么不體諒我一下?你搬回家不好嗎?”</br> “我不想回老宅,天天面對我媽的嘮叨,我怕鬧得彼此都不愉快。而且我搬回老宅的話,肯定見不到你?!?lt;/br> “那御苑呢?”</br> “住御苑,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br> “容姨跟阿全可以回去陪你,而且這個護工照顧你有些日子了,也算熟悉,到時候一并請回家吧?!?lt;/br> “他們都是外人,我還是孤單。”</br> “……”楊千語看著他,臉上滿是煩躁。</br> 這家伙,簡直就是個劫。</br> “千千……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對你怎樣,你怕什么?”封先生見她不答應,竟開始撒嬌了。</br> “誰怕你這個了?”她氣得想笑,都快成“木乃伊”了,腦子里竟還想著那些呢!</br> “你搬去我那兒,你父母過來看你多不方便?而且,以他們高傲的性子,也不想踏入我的地盤吧?到時候鬧得你們母子分離,我又是罪人?!?lt;/br> 所以,這個請求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br> “你還是回御苑吧,這樣兩邊都方便去看你。我只要有空,就會帶著孩子們過去陪你,不會讓你一人自生自滅的?!?lt;/br> “好,這么定了?!睏钋дZ一錘定音,又倒了碗湯出來,“快喝吧,我下午還有會,真的趕時間?!?lt;/br> “千千,我……”</br> “喝湯?!?lt;/br> “……”</br> 談判破裂,封先生心里那叫一個郁悶,碗里的湯都寡然無味了。</br> 吃完飯,楊千語要走時,封墨言又問:“那明天我出院,你過來嗎?”</br> “明天?”女人挽起包包,聞言柳眉輕蹙。</br> 明天,她確實有事的……</br> “又有事?”</br> 見他這么說,楊千語倒是良心不安了,只好說:“我來。天大的事都先放一放,來護送你出院回家,可還滿意?”</br> “馬馬虎虎吧……”</br> 見他倨傲不遜的拽樣兒,楊千語翻了個白眼,“走了,你趕緊休息吧?!?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快更新</br>第279章 出院求收留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