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阿姨當天問舒沅,覺得相親對象怎么樣。
“有沒有覺得遇見真命天子?人小伙子聽說對你印象很好呀——怎么沒見送你回家,是不在小區門口就害羞走了?”
舒沅:“……”
如果說空氣也能當作網絡聊天虛擬人的一部分,那煩了自己一路注意安全的某人,確實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送了她“回家”吧。
當然,吐槽歸吐槽。眼見著老人家滿臉期待地等在門口,又熱熱切切挽住自己的手。
她就是再滿頭黑線,再對那個“任方”無語,實在也不忍心直說對方確實不是她的菜,只能盡可能輕松地拍了拍孫阿姨手背,也委婉地幫對面圓了個謊。
“他人挺好的,就是有點太忙了,和我時間上可能也合不來。今天還遲到了。”
“啊?讓你等多久啊?”
“一個多鐘頭吧。”
“那這可不行!我改明兒得跟他媽媽說說,怎么這么怠慢的。”
孫阿姨有些生氣。
一邊咕噥著要人道歉,一邊又悄悄側頭打量著舒沅的神情。
見她不是特別排斥,倒像只是隨口提一嘴,這才悄然大松了口氣。
只一邊說著要任方好好賠罪,頓了頓,又開開心心扭頭,從家里給舒沅提來一大袋粽子和咸蛋。
幾乎馬上,就又給她定下了端午節,也就是大半個月后的飯局——
“到時候再把小方也一起叫過來,咱們中午吃個飯,”她說,“你們互相多見見,見了面才能冰釋前嫌嘛。”
說著,孫阿姨八成還以為小姑娘在害羞,擠眉弄眼地撞了撞她肩膀。
舒沅擺手,“不是,孫阿姨,我……”
話還沒說完,對面門都關上,只剩下余音未散,飄蕩在空氣中:
“就這樣說定了哈!小沅,端午那天,你記得把時間空出來!”
這算哪跟哪啊?跟趕鴨子上架似的。
舒沅有些失笑。
可想象著老媽要是還在,估計情況得更鬧騰,一來二去,心里也就釋然。
“算了算了。吃個飯又不掉肉,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了……”
她咕噥著,看看手里飽含心意的大粽子,不經意低下頭,又正和自己腿邊不住轉來轉去的傻土狗對上了眼。
橙子這狗聰明得很,一看她低頭,急忙賣乖得沖著她搖尾巴。
那等飯吃的殷勤樣子實在呆得好笑。
舒沅忍不住彎腰揉了揉它腦袋,拿著粽子逗它:“你是不是也想把姐姐嫁出去啊?”
“汪汪汪!”
“切,那才不給你吃。”
她拍拍狗頭,故意起身。
任橙子追她一路到廚房,這才搬出橙子心愛的藍色大碗,往里頭一勺一勺分狗糧。
一邊分,她一邊“教導”:
“你想,要是到時候來了個壞姐夫怎么辦?所以啊,你得和你姐站在同一陣線,趁這幾天,趕緊多鍛煉鍛煉知不知道?”
她做出副兇狠樣,給橙子示范。
“到時候,要有人敢趁機對你姐圖謀不軌,你沖上去就咬他。像這樣——嗚哇!”
橙子:“汪汪汪!”
(學到了!)
“咬得他屁滾尿流!”
“汪汪汪!”
橙子叫得越歡,舒沅樂得直笑。
誰讓那個什么任方給自己點完餐,還特意提醒“不用擔心這是午飯,吃多了也不會胖”,完事還提醒她要是怕胖可以走路回家的?
這八成就是個沒情商的工作——
等等。
舒沅手中動作一頓。
沒情商的工作狂。
沒情商……
這個形容怎么這么耳熟來著?
*
是夜。
偌大的城郊別墅內,一樓空闊,二樓寂靜。唯獨客廳里落地臺燈光線昏黃,仍保留著女主人在時的溫柔習慣,在角落徹夜長明,“釋放溫暖”。
可惜沒人欣賞。
別墅里唯一的大活人,此刻還呆在書房里,一如既往,端坐檀木桌前。
蔣成回國已經有一段時間。
一般而言,晚上都是他精神高度集中,適合“精細作業”的時候。因此,平時這個點,他大都忙著處理電腦上成批公司股市資料或數據文件。
再不濟,哪怕工作早早結束,他也習慣多從校友群里找幾本厚實的金融學前沿論文集出來,閑暇時看來消遣。
然而今天。
——或者說這三天來,每到這個點,卻都成為他一天下來最緊張又效率最低的時候。
蔣成:“……”
他雙手相抵,撐住下巴,眼神一眨不眨看向面前的手機屏幕。
一眼看去全是綠色的聊天框里,他和舒沅的聊天還停留在半小時前。
圓:任先生,這么晚了你還不休息嗎?我寫完稿子去洗澡了,你早點睡。
嗯。
記不得第幾次把這句話看過去,他緊蹙的眉頭復又舒展。
看來自己當機立斷跟方忍買下手機、買斷聊天權,還無比細致了解了全部“知情人”的策略顯然是成功的。
不僅順利把方家老媽和幾個長輩蒙在鼓里,幫忙打配合,自己還陰差陽錯——不對,光明正大的,拿到了阿沅現在的微信,甚至眼下時不時還能正常的聊聊天了。
這就是所謂“天賜奇緣”吧?
她相親還能相到方忍的,但方忍敢背著他勾搭老板娘嗎?那鐵定不能。
所以四舍五入,這緣分就是不偏不倚,砸他頭上的。
想到這,蔣成又忍不住扶額笑了下,跟了他二十八年的小酒窩,悄然現出原形。
該回什么好呢?
他還在想這個問題。
雖然他私底下其實很少有工作之外的私人聊天,微信列表里備注全是一列的“某董”、“某經理”,以及幾個連備注都沒有的老同學,想來不“精通此道”,對搭訕聊天完全沒有經驗(平時也沒有必要)。
不過,根據他對自己的聊天習慣進行分析,推導也可得出:
跟人聊天,能夠在對話里主動發出超過三個字的,說明對聊天對象還算比較有耐心。
超過五個字,說明對對方比較欣賞。
……
所以,超過或等于三十個字(包括標點符號)那是什么?
蔣成驕傲一笑。
由此可知,現在他和阿沅的對話,進展那叫相當順利。
這大概也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選擇你——”
呃。
有點太酸了。
他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不過大腦還是飛速運轉著。他看向屏幕右上角,忽然意識到距離上次通信已經過去快一小時,福至心靈一剎那,最好的答案瞬間擬定好。
他不再猶豫,飛快發過去一句:
“洗完了嗎?”
就這神來之筆,果然威力極大。
對面狀態秒變正在輸入中。
然后沉寂了三秒,選擇裝死。
蔣成:……?
難道是還沒洗完嗎?他明明記得阿沅洗澡挺快的啊——除了他們倆一起洗的時候。
人的改變真是徹底,阿沅連生活習慣都變了。
略顯惆悵的蔣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陷入了何等的人生究極迷惑:聊天時候跟你說去洗澡了的女人,她們究竟能洗澡洗多久?
事實上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晚上,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依舊沒有回復的微信。
看著電腦上紅紅綠綠的股市資料,越看越氣,越看越氣,他大腦突然一下消極罷工,霍然起身,在書房里前前后后轉了一圈。
不對啊。
蔣成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自己拿著手機想換個身份跟阿沅聊天,還不就是想要真的嘗試換個角度了解她,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舔狗了,他什么時候竟然這么、這么低聲下氣了?!
明明那晚在新加坡也好,甚至那天在養云意外迎面撞上,他每次失眠一夜,想的都是:既然問題的關鍵在于“你不理解我”,那去理解就好,才不是什么奴顏婢膝換討好。
從一種不平等到另一種不平等,不過是把最大的矛盾翻來覆去藏得更深。
也因此,哪怕他依舊討厭女生彎彎繞繞說不清楚的小心思,藏在心里又不說出來,說出來又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但氣也氣了,恨也恨了,有一件事至少是清楚明確的: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年,還不夠嗎?
生活不易,蔣總嘆氣。
有時候他真的恨不得跑回十年前去。
先揪著年輕的自己罵一頓:“以后你老婆也是胖子,你能不能別那么外貌協會?還有你裝好人的時候順帶別寫日記行不行,回去給爺撕咯!毀尸滅跡知不知道?”
然后,再跑去看看十年前的舒沅。
該說的話他想過很多很多,尤其是最開始滿世界找她那兩個月。
然而說來說去到最后,到今天,他其實也只是想告訴她:你要對自己多點信心,不要害怕。
還有。
——雖然我只是長得帥又有錢,才高八斗且能力出眾。但其實脾氣很壞,自己大過天,有時候考慮不周全。
只是,也請你對我多點耐心,給我多一點時間,好不好?
當然,三年前,她或許也給過他時間,選擇,機會,只是他以為總有退路,從不去面對。
蔣成默然片刻。
回過頭去,又看向書桌上那熒熒亮著的手機屏幕。
說來也是戲劇化。
明明他長了這么一張人見人愛的臉,每年前仆后繼想上他床進他房間的人,出去能排一個連,他怎么就偏偏這輩子栽她身上了?
當然,如果要他給回答,也絕對不是僅僅因為她出現在合適的時候,占盡天時地利這樣需要“恰好”來成全的理由。xしēωēй.coΜ
而是,是她成就了他,從各方面。
所以他也絕不會放棄她,僅此而已。
*
蔣成走回桌前,拿起手機。
這次他深思更久。
末了,卻只是在對話框里發出波瀾不驚的一句:“舒小姐,聽說你除了香港,還在愛丁堡念過研究生?”
這次對面不洗澡了。
雖然也停頓了許久,但好歹認認真真回了一句:“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他說:“我之前也在愛丁堡,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