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望著面前滿滿一桌，苦笑道：“我來你這里，只是說幾句話就走。你弄這么大一桌，實在沒有必要，浪費啊！”
    吳謹笑道：“知道莫先生要來我這里，就是給我天大的面子，我豈能不好好款待？”
    莫離搖搖頭，正色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會派人提前知會你了。我是擔心，你不在家。其實我來，就真是兩句話。而且，你還未必喜歡聽。”
    吳謹臉色微變，小心翼翼道：“還請莫先生教我？”
    “教不敢當，我只是來轉訴汪公公的意思。”
    “不知汪公公有何吩咐？吳謹必當照辦。”
    “根據賈家與布行的協議，賈家欠布行一萬兩銀子，或是相應石材。目前賈家存在布行七千兩，尚有三千兩缺口，是否？”
    “正是。”
    “汪公公說了，這三千兩，汪公公替賈家出了！”
    “什么？”晴天一霹靂，吳謹腦袋一懵。
    “汪公公說了，這三千兩，汪公公替賈家出了！你聽清楚沒有？”莫離喝道。
    “聽，清楚了，可是，為何？為何會這樣？”吳謹有些沮喪。
    “我不知為何！汪公公又說了，昔日你承諾，若賈家完成協議！你輸給汪公公三千兩銀子！汪公公的意思，你輸的這三千兩，正好抵汪公公替賈家出的銀子！現在，你把協議拿來給我！”
    ......
    莫離看看手里的協議，又道：“還有，賈家以后遇到的任何麻煩，汪公公都會出面解決，你好自為之。”莫離起身，準備離開吳謹家。
    吳謹木然起身，一臉悲戚送莫離出門。待莫離上了馬車離去。
    吳謹返身回到廳內，呆呆地看著一筷未動的席面，突然“啊！”地一聲！雙手一抬，大圓桌面一下被掀翻，一大桌美味佳肴稀里嘩啦散落一地！
    吳謹猛地雙手高舉，緊緊握拳，望著屋頂，怒吼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
    清風觀后山，有幾排青石堆砌的房舍。
    房舍之間，設有幾處石桌石凳。落日余暉灑在此處，平添幾分自然古樸之色。
    清風觀主王真人，與另一名中年道人圍著一石桌相對而坐。
    王真人微笑道：“何謂天理？天道遵循的規律道理。何謂天道？自然遵循的規律法則。所以世間事，遵循自然而然，不可強求，不可改變，這就是天理。道法才講究順其自然，常師弟，你煉不出長生不老的丹藥，其實是順應天理。”
    “師兄不用寬慰我，煉丹這么多年，我哪一次成功了？我每一次煉之前，就知道自己會失敗。”
    王真人道：“那你還煉？”
    “就是沒成功，所以才接著煉嘛。”
    王真人一窒。
    中年道人又道：“師兄今日，怎么有閑暇來我這里？還給我講授道法自然？”中年道人端起面前的茶盅喝一口。
    王真人苦笑：“你今早整出這么一大動靜，我能不來嗎？你煉丹就煉丹，你造紙就造紙，可是，你不能拆了咱清風觀啊！”
    中年道人癟癟嘴：“就一個爆竹聲響，何必大驚小怪！”
    “爆竹聲響？三里外都能聽到聲音，那些老百姓還說，晴天白日，怎有雷聲？常守仁啊，你怎么弄都行，可千萬別傷了自個兒，毀了清風觀。否則，你怎么對得起師父！”
    常守仁點頭道：“師兄說的是，以后，我會更加小心。這次爆炸純屬意外。咦，那按以往，師兄應該一早就來我這里，怎么現在才來？”
    王真人沒好氣道：“我一大早出門了！剛回來聽說此事，這不馬上就來了。”
    “去凡塵閑逛？”
    “不是，我去縣衙查個人。”
    “說來聽聽，有什么人值得師兄親自去查詢。”
    “前兩日，和東瀛高麗棋手下了雙和的秀才，秦楓。”
    “他不是耍詐么？”
    王真人皺眉緩緩道：“下棋是耍詐，但我見他第一面時，就覺得他面相有異。我暗暗掐算，算出他自帶天命，有紫薇帝星命格。但紫薇星現，又無群星眾曜，也不見天孤煞星。事后我又反復掐算，結果都是這樣。我百思不得其解，今日便去南昌縣衙尋到知縣魏大有，以清風觀雙和棋記實錄譜為由，查詢秦楓過往人生。”
    常守仁大感興趣，追問道：“然后呢？”
    “秦楓剛守孝三年，這三年幾乎足不出戶。不善言辭，不喜交往，這與下棋的秦楓相比，判若兩人。這都不算什么，午后，魏知縣還特意告知我另一件事，秦楓打算重修字匯，冠名字典......”王真人說完，取出一張手抄拼音，每一個字母下面對應一個文字發音。比如，b下面，寫著波。
    常守仁研究一會兒，點頭贊嘆：“此法確實精妙！絕妙！”
    王真人沉聲道：“可是，這里面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
    “秦楓近三年足不出戶，前十幾年不曾遠游，不善言辭，不喜交往。那他，何時，何地，學會這異邦文字？還如此精通？還能設計出幾十種發音，覆蓋所有文字讀法？還有，那一日，他來清風觀，以一詞開路，請舒夫人幫忙。那詞，我今日也見著了，也在縣衙見著了秦楓昔日應試文章，二者云壤之別，絕非一人所作，何解？”
    常守仁眼睛微微瞇起，道：“所以，他必然有段，不為人知的，隱秘經歷！”
    王真人點點頭：“此人若有改天換地之能，阻這天下糜爛。既是世人之福，也是我道門際遇。”
    ......
    天色漸晚，賈家的流水席還在繼續，劉子琦卻稱酒足飯飽，與秦楓辭別。
    秦楓帶著賈頌將劉子琦送到門外。看著劉子琦遠去，秦楓呵呵笑出聲來。
    賈頌湊趣問道：“先生何故發笑？”
    秦楓一抬手：“縣衙在那邊，他往這邊走。”
    賈頌道：“是去士林書院？”
    秦楓點點頭：“他說的有道理，士林書院來做這件事，必定能做到更好。不過，凡事哪有說要就給的？你總得，付出點代價。且看，這一次，我們又有什么收獲！”
    ......
    “他是待價而沽啊！”陸明苦笑道：“問題是，我們能給他什么？”
    劉子琦酒勁未過，臉色發紅，道：“他喜歡銀子。”
    “單用銀子不妥。此事并非買賣，用銀子換取編撰字典，數目大，容易泄密。若遇心懷不軌之徒，一旦傳開，反成壞名。得不償失。”陸明搖頭道：“除了銀子，他還想要什么？”
    劉子琦道：“他還想成立一支護衛隊，說起來，也是為銀子。護衛隊可以幫助他去福建等地與海商貿易。”
    “護衛隊，護衛隊。嗯，民團如何？民團僅憑巡撫一言可決。舒巡撫與朝中清流生隙，想必不會再輕易拒絕我們。而且，舒巡撫與他頗有淵源，此事能做。”陸明頷首自問自答。
    “可民團指揮使，是要舉人以上功名。而且，他是打算走商去福建，民團過境，還得福建那邊答應。”
    “無妨，指揮使任命只是慣例，并非不能改變。而且，就算指揮使需要個舉人擔任，實權給他也行。福建那邊嘛，既然他是走商，就有錢可賺，他若是愿意分潤一些出來給福建那邊，這問題也能解決。”陸明笑道：“我們不是打算擴建士林書院么？也需要大筆銀子，秦楓走商賺錢這法子，還真有點意思！”
    “那我再去和他談談？”劉子琦問道。
    “不，這事兒，我再斟酌一下。”陸明眼睛望向書院一處，嘴里道：“我們得拿出一個，他無法抗拒的條件。”
    ......
    秦楓用過早飯，帶著賈頌，兩人兩騎往清風觀而去。
    賈靜敏在家整理拼音教材，這是字典成籍最重要的工作。參與編撰的文士，首先得學會拼音。
    整理拼音教材的，還有一位，陸文曼。
    陸文曼有陸家支持。賈靜敏有秦楓指導，所以誰的教材更優秀，最后到底使用陸文曼設計的教材，還是賈靜敏設計的教材，還未可知。
    使用誰的教材，就意味著以后會成為字典的輔助教材。至少學童人手一冊。
    陸文曼怎么想，秦楓不知。但賈靜敏是憋著一股勁，暗中想較個高低。
    原本舒怡也該參與，但是她只做了半天，就嫌不耐。她又沒有爭強心，所以把秦楓的拼音底稿扔給父親了事。
    秦楓看到賈靜敏積極又開心地，一邊寫寫畫畫，一邊啊啊哦哦的。心里想起一句話：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個支持的女人。
    那如果是非常非常成功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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