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么要照顧我，一個跟他毫無關聯的人？你也覺得奇怪？”鄧言回憶半天韓煜跟她說過的話，確定自己沒漏掉任何重點，敲了兩下桌子，“周芹的死，會不會是他殺”
官君在值班時遇到一起突發案件，下班后只休息兩小時就來吃午飯，困得面無表情，“嗯。”他把剛上的菜往鄧言那邊推，慢吞吞地說，“我只是問問。”
完全沒有證據。在周芹出事的那個時間，韓煜在開會，不在場證據非常充分。
換言之，韓煜根本不怕查。
夫妻肺片麻辣開胃。蘆筍馬蹄炒蟹肉，爽脆香鮮，碧綠的顏色看著就美。爆漿蝦球，蝦球特別嫩，芋頭牛奶餡帶著特有的綿甜。扎啤杯容量的杯子里裝滿大塊芒果、火龍果、橙子、西瓜、小青桔，這款水果茶實在到扎實。
鄧言埋頭吃得歡，突然良心發現，“你沒睡好？”
何止，整夜沒有合眼的機會。
“你不上本地論壇？”官君反問，從鄧言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她不關心這些。他嘆了口氣，“昨晚兩伙人醉酒后打群架，進醫院后在走廊里又扭打。其中一個，和上去勸阻的醫生撞開電梯門，雙雙墜落。”
鄧言愣了一下，“……昨天白天你干嗎不找我？”
官君沒好氣，“白天我也在上班。”沒聽說過24小時班？
鄧言把菜推向他，“前天晚上你就可以問我，我一般都睡得很晚。”她看看周圍，從地段到桌上大瓶玫瑰，以及菜品的水準，真心實意地說，“你是好人。”
官君無語，傳說中的好人卡？問題他只是覺得她孤身在外不容易，并沒其他意思。眼看鄧言陷入深思，他有輕微的不安，不會自己無意的舉動招來她的迷惑吧？
官君咳了一聲，“在想什么？”
鄧言坦率地說，“我在想，怎么和周芹差不多的年紀，她能有五百萬，我卻只有五百。”
......
剛好服務員端湯上桌，官君拿過鄧言的小碗替她舀了大半碗，“跟你不一樣，她父母經商有成，不算普通家庭。”
周芹雖然在韓煜的公司只是一名財務，但她懂得投資韓煜，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普通孩子在那個年紀，大部分只知道讀書和早戀，而且普通孩子哪有那個錢。他想起鄧言的職業，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我不是說戀愛不好，但人生也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你寫言情小說，是對情感方面的想法比較多？”
鄧言朝他翻了個白眼，“照你這么說，寫犯罪小說的殺過人？寫科幻的去過未來？朋友，有種修辭叫通感，你此刻對睡眠的渴望，可以類同于愛上不該愛的人。理智上你知道這會不能睡，身體上控制不住。怎么，不服氣？”
官君想了一想，“我控制得住。”
吃過飯，官君本想送鄧言回家，被她堅拒，“快回去休息。大白天的，我坐公交一會也到了。等車、坐車的功夫，剛好構思。”
實情是鄧言接了個活-寫雞湯，頗有要瘋的傾向。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她原本覺得自己也算寫了一兩百萬字的人，寫兩千字一篇的短文不成問題，誰知道就是不會“講道理”。
怎么說呢，鄧言認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輪不到她指手劃腳。舉例子、觀點鮮明，做不到。她只會把“原材料”用自己的方法調制出來，立場肯定有，但也就平等交流、尋求同好者的程度。
看著硬擠出來的字，鄧言想哭，錢不是那么好賺的……還是實話實說吧。
“樣稿通過了，你跟我說不干？！”
對方在網絡那頭咆哮，鄧言打了個寒顫，“不是不干，是干不了……”
她縮著脖子解釋了半天，完了寫小說的時候還跟鵪鶉似的。
卡文，大概前兩天腦子全去思索如何口若懸河，原先的文竟接不上感覺。
她在群里冒了個泡，“求，如何克服寫不出、不想寫的狀態？”
一會零零落落回應來了。
“出去轉轉。”
“看書，別看小說，多看社科。”
“打開錢包拿出卡，想想自己欠了多少卡債。”
鄧言拿出錢包，里面有一張百元大鈔，還有幾張零票，卡上還有三百。
錢這東西來得慢、去得快。給鄧非三千后，她還掉信用卡的款還剩兩千，省省也夠過日子。但一念之間想起好久沒給家里打電話，電話一打，知道她爸開了個膽結石的刀。手術不大，恢復得也不錯，父母讓她不用管，可她作為領養的孩子，哪能真的沒心沒肺，趕緊轉去一千五。養父母是工薪階層，允許她上大學已經格外寬厚。她沒找坐班工作，悶頭寫文收入甚少，任性程度不輸鄧非。
窮得連回去的車錢都沒有！
還要繼續寫冷文？
鄧言跟平平閑扯兩句，良心牌好友發來諍言，“你寫得出熱文？你不是不想，是不能！”
也太小看人……鄧言怒，“等著！”
反正寫就寫了，不好看，“算……我輸。”
說做就做，題材不必說，飲食男女，永遠受歡迎的主題。
人物呢……別看鄧言嘴上講得梆梆響，畢竟受了多年傳統教育，首先考慮--不能給青少年不良影響，所以男女主角都年過三十，錢有了，人也該活明白了。
鄧言想象了一下未來，現在雖然窮了點，但將來應該可以越來越好。等拿到遺產，統統存掉！靠利息過日子，不愁吃不愁喝，每天碼個一萬字、八千字。
從寫文的第一天開始，鄧言給自個定的大方向就是暢銷小白文作者，并沒有要走嚴肅文學的打算。至于為什么沒成功，大概寫得還是太少。
刷刷刷寫了兩章，果然這種內容不要說看的人，寫的人也很興奮……
鄧言關掉電腦，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意猶未盡，大半夜的不方便抓人看文，只能拔劍四顧心茫然。真正的大神特別沉得住氣，起碼囤二三十萬字才發文。鄧言知道這才是正確的態度，無奈做不到。如果寫完放硬盤上，一個開頭她能修幾百遍，永遠處于難產狀態。寫完就發，倒是“既成事實”，還能往下繼續寫。
凌晨兩點，翻來覆去始終沒睡著的鄧言，伸手打開燈。
她披頭散發坐在床上發了會呆，果然提升荷爾蒙水平的東西不能隨便碰，從剛才到現在完全沒有困勁。
無心睡眠，沉迷碼字不可自拔。
第二天中午，平平收到鏈接點開一看，差點掉下巴。
五章！鄧言這是著魔了？24小時不到寫了近兩萬字。
“怎么樣？”鄧言眨著干巴巴的眼睛，終于忍不住催問。
“喜歡。快寫，后文呢？”過了一會，老友又說，“就是男女主角太老。”
鄧言堅強地反對，“任何人在29歲沒死去的話就會滿三十。想活得更久應該是正常人的想法，只要不死就會老。”
“……聽上去很有道理。鄧言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嗎？兩邊不靠。要不娛樂至上，狗血小白怎么好玩怎么來，要不走傳統文學路線。你把受眾圈設得太窄，這樣不會大熱。”
……
“鄧言，回答！人呢？”
“……聽上去很有道理。正在反思。順便，我怎么覺得你是我幻想出來的另一個我。已經孤獨寂寞到人格分裂了嗎？”
“……滾。”
鄧言依言滾了。
她腦袋里亂蓬蓬的，男女主毫不客氣演著對手戲，只在關鍵時刻停下，“作者，后來呢？”
后來？當然在一起。
滾滾滾。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表情特別豐富？”
鄧言瞇起眼打量眼前的男人。
五官分明輪廓好，高個，長腿，頭發是天生的自來卷，剪短了仍然固執地保持著曲線。
勇于露出額頭的都是真美男。
不，這不適合做她的男主。她的男主用不著英俊得像幅畫，他可以相貌普通，也可以沒錢沒勢，但要心好并且鎮定，哪怕遇到滔天大浪，也能保持本心。
男人接過她手里的泡面和雞蛋，“吃這個會胖。”他冷靜地說，“我唯一胖過的一段時期，每晚臨睡前吃泡面加火腿腸。而且吃久了，你張開嘴就有股防腐劑味道。”
鄧言迅速回到現實世界。她奪回泡面和雞蛋，“朱翔，謝謝你的意見。”
朱翔不緊不慢跟著她走向收銀，“不要用調料包。再買點青菜，滴麻油，溏心雞蛋。”
鄧言付了錢，在門口停下腳步。
她大腦沒有短路，用腳趾頭也能猜到，和朱翔在小區外小超市偶遇的概論近于零。
“什么事？”她想起朱翔和韓煜爭奪的項鏈，“我還沒拿到遺產。”
“我想知道韓煜和你說過的所有話。”
“你懷疑他殺了周芹？”鄧言看著他的眼睛，那里毫無情緒波動，看不出憤怒或者傷悲，“你比我應該更清楚怎么做。也許你很難受，但不該自己找真相，因為這很可能會涉及私人界限。”朱翔仍然很平靜，鄧言繼續說，“而且，別人同樣可以懷疑是你殺的周芹。”
他露出一絲驚訝，“為什么是我？”
鄧言盯著他，“你脾氣暴躁，她后悔了想離開你，但是你不肯。”
尷尬。
尷尬的沉默。
媽呀，知道太多會不會死得快？
鄧言慫了。
想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