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君拉開肯德基的門，喧鬧聲撲了一臉。

　　一個孩子差點撞到他身上。

　　官君往旁邊避開，等后面跟著的老人也出來，才放開拉門的手往里走去。

　　半小時前，他接到派出所同事的電話。

　　“周芹案那個受益人小姑娘打了幾次電話找你，指名要找警號xxx的同志。問她什么事不肯說，一定要找你。小官啊，我看你桃花運來了，小姑娘挺漂亮的，跟你很配。”

　　官君打哈哈，“多半想問遺產。”

　　周芹的案子已經定性自殺，只等家屬辦相關手續。那天出警去了兩輛車同事，案情差不多全知道。派出所屬于基層單位，刑偵上主要負責人是官君，大案交大隊處理，不過轄區內一般也就些治安的小案子。

　　官君給鄧言回了電話，約好在這里見面。午飯時間人頭攢動，他猜鄧言坐角落，果然她坐在可以看到兩邊入口的角落，握著杯可樂在玩手機。

　　空氣中如有無形信號，官君才走幾步，鄧言抬起頭，一眼看到他，雙目放光，“哎你這個同志，找你也太難了！”

　　差點鄧言就想算了不報警了，跟她有啥關系，警察都說周芹自殺，她又不是周芹什么人。但想想周芹可是把所有財產留給她，不管怎么說她也該為周芹做點事。

　　官君豎起手指做了個輕聲的動作，公眾場合，鄧言自覺放低聲音，“你們所里不肯把你的聯系方式告訴我。”

　　“吃飯了嗎？”官君問。

　　鄧言搖頭。

　　官君今天輪休，臨時去局里辦點事，身上穿的便衣，“我請你。想吃什么？”

　　鄧言還是搖頭，“不用了。”

　　官君笑道，“別客氣，這里我還是請得起的。炸翅？漢堡？還是飯？”他已經想好要點咖喱雞飯。速食快餐最不容易出錯的就是咖喱，托咖喱的福，哪怕飯菜差點也吃得下。“不然我吃你看，我吃不下。”

　　說得也是，“那…咖喱雞飯吧。”

　　官君排隊買了兩份雞飯。他是高個，肩寬，腰背挺得直直的。鄧言覺得他很精神，是透著正氣的那種。她不敢找別人，怕他們無意中漏給朱翔知道，但官君…她下意識認為不會。

　　“有沒有可能，她失戀想殺人，反而被人殺了？”鄧言把兩人找她、還有那視頻的事情告訴官君。

　　“跳樓跟被人推下去的墜落曲線不同，落地地點也不同。”

　　對呃，想想也是，人家是專業的。鄧言埋頭扒飯，過了會警覺地抬起頭，“干嘛老看我？”

　　“你跟她-真不認識？”

　　“懷疑我？”鄧言勉強忍著郁悶說，“好吧，畢竟我是受益者。也許她是我讀者？被我感動，決定給我創造全心全意寫文的環境。”

　　她開玩笑，誰知官君點頭道，“沒準是這樣。也給我看看你的文？”

　　鄧言臉漲得通紅，“不行！”

　　“為什么？網文是讓人看的。”

　　鄧言不敢直視官君，但又怕他認定她心里有鬼，硬撐著解釋，“很多人看不起這個職業，覺得胡編亂造輕輕松松能掙錢，其實不是這樣。”而且，認識的人知道筆名后，喜歡在文章里找自己的痕跡，還有的喜歡指導寫作。“總之我不喜歡現實生活跟虛擬寫作有交集。”

　　她在心里補充，從上回筆錄可以猜到官君是另外一種，把網文寫手等同于無業人員，沒收入、沒固定工作場所。

　　官君若有所思，“抱歉，我上回問到你工作時不太禮貌。”

　　“沒事。”鄧言扯扯嘴角，給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習慣了。”

　　“正因為如此，你更應該讓更多人看你的作品。要知道少見多怪，多見之后其怪自滅。”

　　鄧言扯扯另一邊嘴角，謝謝您了，她沒勇氣改變別人想法。還是聊案子吧，“周芹的家人呢？”光男朋友就出來倆，不知道周芹的家人怎么樣，多半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家有錢嗎？”她問。

　　官君吃光飯菜，拿起可樂喝了一大口，看著鄧言眼巴巴的樣子有些好笑，“放心，遺囑是周芹親筆寫的，處分的是她本人的財產。她家人目前不在本市，不過接到通知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鄧言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如果她男朋友見死不救呢，我是說如果別人知道她有自殺的想法卻放任她執行，得承擔法律責任吧？我看過報導，她在公司辦公樓自殺的，如果韓煜知道卻沒有阻攔，是不是有法律責任？”

　　“韓煜那天在開會，始終沒離開會議室，整個會議室的人可以作證。”至于朱翔，那天上午在居民家處理一樁父子互毆。官君心里微動，朱翔和周芹有戀愛關系，他現在才知道。那么那天朱翔是故意避開去現場，還是偶然？

　　他掏出手機，“交換微信？再有情況可以跟我聯系。”

　　“你也覺得有古怪？”

　　“什么古怪？”

　　“她年輕又漂亮，為什么要死？”

　　“抑郁。”官君簡短地答，盯著鄧言的眼睛，像要不錯過她的任何表情，“整個案件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她為什么把錢留給你？”

　　周芹在遺囑上寫明鄧言的姓名、證件號碼以及手機號碼，證明她并不是盲指，那么是什么契機讓她選擇了鄧言。

　　“她家里人怎么說？”

　　官君掃了鄧言的碼，發送添加，“我是官君。”

　　“怎么有人姓官的？”鄧言驚奇。當然少見的姓也是有的，她家從前有個鄰居，姓龔，是工程師，有的人叫他“公公”。但是姓官？

　　“是不是很像男主的名字？”官君直樂，鄧言這眼珠子亂轉明顯就是“我一般不笑，我能忍”。他看過鄧言的資料，大學畢業在本地租房住，挺“奢侈”地租了套小戶，挺注意保護自己的。“走吧，送你回去。”

　　鄧言有點勉強。她怕官君開來的是警車，那坐上去也太丟臉了，沒準還讓保安“另眼相待”。

　　不過到停車場一看，是輛大眾。挺好的，線條挺順眼，配置也不錯，啟動時馬力十足。據說大眾配件便宜維修方便，很多人喜歡。油耗還低，業余跑個滴滴也不錯。

　　“新款桑塔納多少錢？”她問。

　　“不清楚。”官君猜她把邁騰當桑塔納了，一本正經地說。

　　噢公車。現在算不算公車私用。鄧言悄悄瞄一眼官君，他側面比正臉好看，正臉偏于冷，側面看鼻挺唇正，睫毛不密，但很長。怎么能算私用，她又想，她跟他只有警民關系，她只是個熱心市民。

　　官君把鄧言放在小區路口，“養成良好習慣，白天固定時間寫，別熬夜，眼圈跟大熊貓可以比一比了，悠著點。”

　　你......

　　鄧言看著車輛開走，手機一響，有條韓煜的信息進來。

　　“鏈接是她的博客。”

　　鄧言點開。

　　“芹菜是一顆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