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言整晚沒睡好,做了大半夜亂七八糟的夢,醒來聽到遠遠的轟隆隆,是垃圾車的動靜。
打開手機果然才凌晨四點半,背上全是汗,冷冷地粘在皮膚上。
她爬起來沖了個澡,洗完沒了睡意,坐到桌前寫文。
故事從哪里寫起?鄧言不喜歡韓煜,要不從周芹跟朱翔的認識開始。
【初夏。
風雨來得突然,周芹蹲在車邊折騰千斤頂,黃豆大小的雨點打在地上,濺開幾絲土腥味。她抬頭看天,天空烏云翻滾,云層里電光忽隱忽現。
車胎漏氣半路拋錨,保險公司的電話打過了。客服說馬上安排維修人員,不過趕來需要時間。
果然等了一個多小時還沒人來。周芹沒辦法,從后備箱搬出千斤頂和備胎試著換。
沒弄過的人真不會弄,周芹日常連咖啡機都懶得研究。這會抹了兩手油,千斤頂紋絲不動,更別說把車頂起來。
雨點密了,周芹坐回車里抹干凈手。
除了等還能怎么樣。】
鄧言停下敲打鍵盤的手,接下該朱翔出場,他的長相,他的一舉一動,素不相識的異性第一次見面的內心波動。
想起自個吹的牛,一個好作者能夠用通感達到共情,鄧言撓著頭,大言不慚了啊。
官君說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合心意。鄧言仔細回想,當時她怎么想?
是驚訝。現在的民警長得還挺……時尚?再有忐忑不安,還有就是好奇,畢竟很少有機會見到這么多“警察叔叔”。
鄧言,現在你怎么想?她問自己。
不知道。總之不討厭,還有點躍躍欲試。
鄧言搖搖頭,努力甩開綺思,試試可以,沉迷不可。但是思緒如同石子投入湖中,一時之間收不住,她忍不住想了又想官君跟周珂見面的事。
十一點多官君給她連發了幾條消息,“匯報”當天日程。
在官氏上班的第一天,被抓著聽了一上午的課。一是創業不易守成難;二來作為長子長孫,這么多年在外晃蕩,對不住創下家業的爺爺。
叨叨叨的是官君眼下的頂頭上司,官氏旗下一間貿易公司的總經理,跟著官長安創業的老人,熟悉整個集團的流程,被派來教導他。
從老先生那里脫身出來,官君看了看手機,小姑姑幫他定的見面地點也在樓里,是她投資的餐館。整幢大樓由官長安批到地皮自建,一至八層百貨公司,八樓以上寫字樓。肥水不流外人田,大部分商鋪跟官氏集團脫不開關系。
一根藤上無數個瓜,看著一家家店的招牌,官君就想起它們背后的七大姑八大姨。
新式餐館,定位中檔偏上。官君在小間坐下,隔著花架可以看到大廳進出的人。
他給鄧言發消息,“環境挺好,菜也不貴,等你有空來試試。”
過了好一會鄧言才回,“好啊。”
官君猜她在趕更新,“今天的榜單任務完成了嗎?”
倒不是,一位當編輯的朋友做的新書需要書評,找到鄧言幫忙。鄧言最怕寫這種,但別人要求不高:千把字、夸,只是對她來說比寫小說還難。
為啥?夸不出口。鄧言當作者的年數有限,當讀者可就長了,別人寫得好不好,她還是瞧得出的。
有事要做,鄧言胡亂回了兩條,繼續憋字。
可能官君察覺到了,等鄧言寫完書評抬頭,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手機上沒有新的消息。
她放下手機,有個大大的問號-假如你是言情小說的女主,男主跟你表白了,接著該怎么談情說愛?
談戀愛不如搞事情啊,鄧言嘆息。
那頭官君也是長嘆,從周珂這里問出往事,可線頭又斷了,該怎么和鄧言說呢。
中午周珂遲到半小時,坐下擺出煙酒不忌的模樣,點了最貴的菜,還邀請他也來枝煙。
等知道官君的目的,她松口氣。
小姑娘以為這是相親,她不愿意。
雖然周珂沒明講,但官君看得出來,這是用煙酒不忌故意膈應他。
“周芹有病。”她說。
多年前周芹養母懷孕八個多月早產,生下一個男嬰,誰知被人換走,留下的那個女嬰就是周芹。
因為是突然發動,周母被路人就近送進公立醫院,住的兩人間病房。
同天還有一個產婦臨時入院。人命關天,雖然沒付押金,醫護還是接生了。周母聽到議論,幫這個產婦付掉費用,免得醫護人員被扣工資。原是好心,哪里料到竟會被人換走孩子。
那時周珂爺爺還在世,跟周父在國外公干,聽說早產趕回來,下機知道孩子丟了,家里亂成一團,想盡辦法去找。周珂奶奶對兒媳原先就有微詞,這下又哭又罵,周母剛剛生育,悔恨之下大病。
消息傳出去,有人混水摸魚要求拿錢去換。周父信以為真,或者說不想放棄任何一絲希望,在官長安那里軋頭寸借到巨款去接孩子。總之用盡人力物力,后來找到才知道孩子早已被溺死。
偷孩子的女人已經生過好幾個女兒,這次故意一個人跑到醫院生產,是存心想賴醫療費。沒想到有人資助,去感謝時發現善心人生的是男孩,她一念之差換掉孩子。
抱回去生活條件不好,早產兒生病,男人打她,嫌她生的孩子不行。等她說出不是親生的,男人不想花錢治,又怕被找到,扔在桶里溺死了。
“你說周芹是不是有病,她親生父母不是人,我阿姨我爸對她卻不差,好吃好喝供著她,讓她受教育,還給她嫁妝。”周珂忿忿地說,“她這么一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家怎么刻薄她了。”
她做了個手勢制止官君說話,“我爸以前從沒說過這些事,是周芹死后阿姨心情不好,我爸讓我去安慰她才告訴我的。阿姨心腸軟,覺得嬰兒無辜,拖來拖去時間長了就留下了周芹。為了這對狼心狗肺男女的孩子,她付出的代價可太大了。”
說到這里,周珂打了個大大的酒嗝,“要是我爸跟阿姨能夠放開心懷把話都說開了,也許就沒我的存在了,他們就不該這樣……不值得……”
她喝醉了。
“周芹跟鄧言是什么關系?”
周珂笑了笑,“你覺得呢?”她哼了一聲,“你們以為鄧言是她妹妹?托孤來著?實話告訴你,那個女人入獄時查出來又懷上了,保外待產,宮外孕大出血死掉了。”